嫡妻 97漸上正軌

    因來時趕得急,回去的路上,馬有點吃不消,腳程慢了許多,直到天完全黑透,他們才進了城。

    秦鎮掀開窗簾瞧了瞧,低聲道:「這附近有家魯菜館子口味還行,咱們吃過飯再回去。」

    宋青葙坐了整天馬車,腰酸背痛,只想早點回去歇着,可又不願在此刻違逆秦鎮,便問:「我這個樣子,頭髮都亂了,能見人嗎?」

    秦鎮借着店鋪門口紅燈籠的微光打量她一眼,替她將幾縷碎發抿到腦後,「你稍等會,我先去訂房間,要點酒菜,回頭直接帶你進房間,不會遇到別人。」

    宋青葙釋然,又扯扯他的衣袖,低聲道:「問問有沒有女客用的茅廁,我……內急。」

    秦鎮點頭,進了酒樓,很快又出來,扶宋青葙下了馬車。

    酒樓里客人不多,只有零星的三五桌,全都是五大三粗的爺們兒,聽口音像是山東客商。

    乍見進來個俏生生的小娘子,有人不識好歹地吹了聲口哨,引起鬨堂大笑。

    秦鎮臉色一沉,瞪視過去。

    鬨笑聲嘎然而止,屋內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宋青葙偷眼瞧見秦鎮鐵青的臉色,知他極怒,雖恨那些人無狀,卻不欲他在此生事,遂悄悄握住秦鎮的手捏了捏。

    秦鎮神色漸緩,籠罩在四周的冰寒氣息立時散去,引着宋青葙來到後院一處矮小的屋舍,指着裏頭那間,「那是茅廁,我在這裏等你。」

    宋青葙淨過手,兩人來到訂好的雅間,酒菜已經端了過來。一共六道,兩冷兩素兩葷,還有一壇高粱燒酒。

    宋青葙便指着鍋塌豆腐道:「我也會做這個,世子爺要是喜歡吃,回頭我做給你吃。」

    秦鎮淡淡地回答:「好。」抬手拍開酒罈上的泥封,倒了一小碗遞給宋青葙,「阿青陪我喝點,」又倒了一大碗放在自己面前。

    宋青葙端起碗喝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覺頓時自喉間一路燒下去,她忙夾了塊豆腐,壓下那股灼燒。

    秦鎮卻一口將一大碗就幹了,正欲再倒,宋青葙拉住了他,「世子爺且吃點菜,別喝太急。」

    秦鎮卻似沒聽見般,索性提起面前的酒罈,仰頭狂飲。酒汩汩流下,有少許滴進鼻子,一口酒就嗆了出來。

    秦鎮頹然地放下酒罈,衣襟已濕了大片,臉上仍有水滴順着面頰不斷落下來,分不清到底是灑落的酒還是流出的淚。

    宋青葙關切地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

    秦鎮捉住她的手,凝望着她,低聲道:「我沒事,阿青,一壇酒醉不了……我就是心裏堵着一股氣,發不出來,難受得很。」

    宋青葙驀地明白,他為何想在酒樓用飯而不是直接回府,垂眸嘆了口氣,復抬頭,溫柔地承接他的目光,靜靜地回視着他。

    等吃過飯回到望海堂,已快到宵禁了。

    遠山正站在望海堂門口焦急地張望,見到兩人,頓鬆一口氣,「爺總算回來了。」

    秦鎮沉聲問:「有什麼事嗎?」

    遠山道:「沒大事,就是二爺來過幾次。爺不回來,小的心裏發慌,還想四處打聽打聽,林管家攔着沒讓。」

    秦鎮「嗯」一聲,扶着宋青葙進了正房。

    碧柳老遠就聞到兩人身上濃重的酒氣,極快地去廚房提來兩大桶熱水,新月則沏了熱茶過來。

    秦鎮等她們收拾好,淡淡地說:「你們下去吧。」

    碧柳與新月對視一眼,恭敬地行禮,退了下去。

    秦鎮站在屋子當中,看着疲憊不堪的宋青葙,柔聲道:「你沐浴之後就先休息,我去父親那裏。」

    白香悄無聲息地離家,清平侯聽說後難免會發脾氣,宋青葙不想讓秦鎮獨自承受怒火,便叫住他商量道:「太晚了,別打擾父親休息。不如,明天我陪世子爺一同去。」

    秦鎮沉默片刻,點點頭。

    第二天,宋青葙要跟他一起時,他卻拒絕了,「你有別的事要忙,我跟父親說一聲就成。」

    宋青葙很堅持,「娘的想法我多少了解些,若父親問起來,也好回答。」

    秦鎮只好依了她。

    他們來到菱花軒時,清平侯剛下早朝回來,正坐在長案前喝茶,冬陽自雕着繁複紋路的窗欞間斜照進來,暖暖地籠罩在清平侯臉上。清平侯眉目端肅俊朗,氣色看着不錯。

    看他們進來,清平侯放下茶盅,沉聲問:「什麼事?」

    秦鎮跪下,語氣平淡地說:「娘要回貴州,昨天,我送她出城。」

    就聽到手掌拍在長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接着粉彩茶盅「噹啷」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氣氛驟然壓抑起來,壓抑而沉悶。

    宋青葙忐忑地跪在秦鎮旁邊,視線觸及長案下面清平侯的皂底粉靴,竟在微微顫抖。

    屋內是令人窒息的安靜,靜得連長案上茶水的落地聲都顯得那麼突兀。

    滴答,滴答……在案腳處匯成一汪。

    終於,案後響起沉重的嘆氣聲,「你娘為什麼要離開?」

    「娘說,她將近三十年沒有回去看看,也沒有音訊,記掛着家裏的老人。」宋青葙悄悄抬頭,不由大愣。

    不過短短片刻,清平侯竟似老了十歲,先前的神采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蒼涼與頹敗。

    宋青葙的心如驚濤駭浪般翻騰着,她料定清平侯會發怒,卻沒想到他竟然……突然變得像是垂暮待死的老人,毫無生機。

    宋青葙驀地湧出無限同情與憐憫,可一轉念,想起昨日滿天塵土中白香孤單的身影,情不自禁地道:「娘還說,她在府里過得太憋屈,想騎馬在山水間奔跑。」

    「太憋屈?」清平侯喃喃低語,目光掃向宋青葙,「她是這麼說?」

    宋青葙坦然地看着他,「除夕那天,我陪娘守歲,娘親口跟我說的。」

    除夕夜,團年飯,一家子難得地聚在一起。

    清平侯很高興,上面高堂身體硬朗,底下兒女個個齊整,髮妻大氣,姨娘小意,男人做到這份上不容易。

    清平侯沉浸在家庭和睦其樂融融里,並沒在意結髮妻子的感受。


    他以為白香不在乎。

    白香並非尋常的內宅婦人,戰場上一杆長矛擊退無數叛軍,不知令多少男兒羞愧。這般爽朗英勇的女子,怎會與小妾姨娘一般見識?

    而且,這二十幾年,白香也一直安之若素心如止水。

    他以為白香會一直留在府里,等朝堂大事定下來,家裏的事安置好,他會親自帶她回貴州。

    可現在……

    屋內生着火盆,窗外冬陽正好,溫暖如春,清平侯背心卻涼颼颼冒着冷汗,他明白白香為什麼離開。

    因為府里再沒有令她牽掛的東西。

    秦鎮已經長大,又娶得如此佳婦,而自己……在她心裏,自己早就不是當初騎馬百十里路也要趕去看一眼的人了吧?

    清平侯驀地想起,初初見面的情形,她穿土家族的大襟衣,烏油油的髮辮盤在頭頂,手裏握着長矛,仰頭道:「你的士兵踩壞了我的藥草,你得賠我。」

    她的目光如同山澗飛落的瀑布,清澈而狂野。

    彼時,他正當年少,心高氣傲,斜睨着她道:「不賠又怎樣?」

    她二話不說,揮着長矛直撲他的面門。

    他想,世間怎還有這般粗野的女子,上來就動手。

    再後來,他們定了親,她騎馬去軍營見他,他送她回家,在空寂的林間小路,她躍到他馬上,側着頭問:「你敢不敢親我?」

    他自然是敢的,俯身吻在她唇上。

    夕陽自枝葉的縫隙透過,她小麥色的肌膚在光影下迷離斑駁,有種懾人的美。

    他們忘情地吻,以致於鬆了韁繩,從馬上摔了下去。

    他還記得,身下是厚厚的枝葉,身上是她溫熱的身體,那種甜蜜的煎熬……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往日的情形慢慢散去,清平侯看着案前跪着的秦鎮,無論眉眼還是性情都與白香及其相似,心裏說不出是怎樣一種滋味。

    他喟嘆一聲,慢慢地說:「我知道了,你們回去吧。」

    待兩人走後,清平侯喚小廝進來收拾了屋子,研好墨,抬筆寫了封信,交給小廝,「送到貴州土家寨。」

    小廝看了看信封問:「還是走加急?」

    清平侯「嗯」了聲。

    從菱花軒出來,秦鎮去找秦銘,宋青葙則拐到了西跨院,問西蘭與東桂:「你們要想回貴州,我讓人打聽一下有沒有去哪裏的商隊,你們跟着一起回去。」

    西蘭笑一笑,「我們不着急,等大奶奶生了小少爺,再過上三五年回去也不遲。」

    宋青葙猜想必是白香給她們的吩咐,遂不勉強,又問:「西跨院到底是偏僻,要不你們跟我到望海堂?」

    西蘭仍是拒絕,「這裏待習慣了,很好。」

    宋青葙便道:「有事的話,就去找碧柳或者新月。」

    西蘭跟東桂恭敬地應下了。

    送走白香,宋青葙着實空落了一陣子,秦鎮倒還好,除去當天的失態外,再沒有特別之處。

    這些天,他跟秦銘兩人到田莊找人重新量了量地,把一千六百畝地分成八份,分別交給八個種莊稼的好手管。讓八個人按照宋青葙田莊孫莊頭的記賬法,把每年的花費收益詳細地記下來,匯總到秦銘處。

    至於隋莊頭,仍是莊頭,負責田莊的安全,調停各家各戶的紛爭,有點類似村落的里長之職。

    秦銘管田莊,秦鎮則管鋪子,秦家的七間鋪子加上淨心樓都歸秦鎮管。

    秦鎮開頭不上路,經過宋青葙幾次點撥,竟然悟出了一些門道,覺得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外頭的事交給了男人,宋青葙就把全副精力用在府里,與千玉新月一起,把該有的章程一項項定了下來。

    轉眼到了楊柳堆煙桃花燦爛的三月,宋青葙讓常貴將張阿全叫來。

    張阿全快到十五歲了,長得肩寬腰細,站在那裏已隱隱露出男子的氣概。

    宋青葙有陣子沒見到他,問道:「個子長高了不少,書讀得如何?」

    張阿全不謙虛地說:「夫子說還行,我覺得也可以。」

    碧柳就狠狠地瞪他一眼,嘀咕道:「在夫人面前還敢說這種大話?」

    宋青葙莞爾一笑,「既如此,我有件事讓你辦。」說着取出張草圖,「這是白家胡同的宅院,你從這裏沏堵牆,把東邊這幾間連着跨院隔出來,單獨成個住處。裏面這大半另開道門,完了之後,拿着地契跟世子爺一同到官府分成兩個地契,東邊這頭,給你成親用。」

    張阿全大驚,連忙推辭,「成親還早着呢,我不能要。」

    碧柳知道白家胡同的宅子約莫一萬三四千兩銀子,給阿全那半差不多三分之一還要多,至少也得四五千兩銀子,這麼大一筆錢,確實不能收。

    宋青葙便道:「你們兩人並非奴籍卻陪我這些年,阿全在外頭張羅,碧柳在內院忙活,要是沒有你們,當初……」眼圈不由紅了下,停了停,續道,「阿全住過去,一來幫我照看一下西邊那頭的宅子,二來,阿全長大了,能夠獨擋一面了,我想跟你合夥做點事情。你出人出力,我出銀子,對外只說是不相干的。不是有句話說,雞蛋不能裝在一個籃子裏面,阿全,你就是我另外一隻裝雞蛋的籃子。」

    張阿全想了想,笑道:「那我收下,過不了三年,我能給夫人把房錢連本帶利地賺回來。」

    宋青葙笑着點頭,「另外還得跟你商量你姐的親事,你姐已經十八了,我想年底之前把喜事辦了。」

    張阿全不由拊掌笑道,「昨兒剛見到常大叔,常大叔還問起來,說家裏已收拾齊備了,問什麼時候能成親。我正想問問夫人何時能得閒。」

    碧柳羞得滿臉通紅,嚷道:「夫人一直忙的脫不開身,你,你比我小,常大叔幹嘛要跟你商量?」又央求宋青葙,「我不想成親,就留着你這裏挺好。」

    宋青葙不理她,只正色看向張阿全,「十月吧,十月成親,十一月在家住上一個月,等臘月再過來。臘月我這裏忙,正需要人手。」

    張阿全躬身道:「那我找人看看十月哪天是吉日,等定下來,再來回夫人。」

    宋青葙頜首同意。

    過了三五天,張阿全選好了日子,定在十月十八。

    張阿全剛走不久,秋綾竟然來了。

    宋青葙頓時心裏「咯噔」一聲,是不是二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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