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 53身心俱傷

    他喊的嗓門極大,恨不得昭告天下似的。

    旁邊看熱鬧的一聽,齊刷刷起轉過頭來。就聽到一個驚訝的女子聲,「欸,是剛才買蓮蓬的那個公子,怪不得長得……」

    急於獻藝的眾女伶一聽褚永也在,眼中立時再無他人,提着裙角就往這邊跑。珍珠身手靈活,抱着瓷罐在人群里鑽來鑽去,眼看就要靠近亭子,卻不知被誰絆了一下,手一松,瓷罐「噹啷」碎成兩半,銅錢碎銀灑了一地。

    有見錢眼開的,顧不得看熱鬧,兩手扒拉着一個勁劃拉銀錢。其中兩人同時抓住一塊碎銀,互不相讓,抓着頭髮撕扯在一起。

    有幾個心思齷齪的賴皮則趁機擠到女伶旁邊,兩手亂摸一氣,沾點便宜。

    站在欄杆上看熱鬧的人,只恨爹娘少生了兩隻眼睛,顧得了這邊顧不上那邊,看到興奮時,忘了自己正在欄杆上,驚叫着落進水中,捎帶着把旁邊那人拽了下去。

    褚永被眾人指點着,平生不曾這般窩囊,又沒法出口解釋,心急之下顧不得楊靖康,身形一晃打算繞過人群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誰知,剛抬步,就被一個高大威武的男子擋住了去路。

    來人身穿灰衣,面相很兇,尤其一雙眼眸,清冷狠戾。

    褚永暗叫一聲苦,沒想到秦鎮竟然在這個時候找上來了。

    褚永知道秦鎮近幾天在打聽自己的下落,今天到積水潭賞荷也是他有意借楊靖康的口傳給秦鎮。

    秦鎮找他無非是替媳婦出氣,正好五爺要藉機搭上清平侯,索性兩件事並成一件事,打一架就解決了。

    之所以選擇積水潭,是因為賞荷游湖的人多,消息傳得快,事後五爺登秦家的門或討要說法或上門賠罪,聽起來就順理成章不那麼突兀。

    其二,積水潭離北城指揮使司近,稍有點風吹草動就能有人過來勸架,可以避免兩下不好看。

    第三則是,楊靖康參加過認親禮,又顛顛地到扁擔胡同去捧場做面子,有他在,秦鎮應該多少手下留點情面。

    可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秦鎮竟在這個關頭來了,而且更沒料到的是,秦鎮堵住他的去路後,二話沒說,當頭就給了他一拳。

    這一拳,秦鎮用了十成力氣,絲毫沒有保留。

    褚永反應還算敏捷,身子借着拳風一轉,卸掉七成力,硬生生受了其餘三分力。

    腮幫子頓時腫的老高,鼻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淌,落在十金一尺的懷素紗長衫上。

    圍觀諸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後退了幾步。

    一拳得手,秦鎮緊跟着又來了一拳。

    褚永嚷道:「秦大,有事說事,你上來就動手是什麼意思?」

    秦鎮不言語,出手卻愈加迅疾,一招接着一招,招招奔着褚永的面門去。

    他是真想好好地教訓褚永一頓。

    宋青葙是他心尖尖上的女人,差點被這廝給輕薄了不說,還被他害得身敗名裂驅逐除族。

    幸好宋青葙想得開,若是尋常女子,早就在被闖閨房那夜就為保全名節死了。

    秦鎮想起來就後怕,恨不得扒了褚永的皮,抽了褚永的筋。

    看到秦鎮拼命的架勢,褚永不敢懈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付。

    兩人你一拳我一腳,打得不可開交。

    混亂中,沒有人知道積水潭裏的花船去了何處,也沒有知道白衣女子何時離開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鏖戰的兩人身上。

    說實話,京都街頭打架鬥毆的隨處可見,打得這麼激烈這麼好看的卻很少。尤其穿灰衣的大個子,一腳跺下去,地上的青石板都碎了。

    楊靖康在旁邊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急得滿頭是汗,就差求爺爺告奶奶了。這兩人哪是打架,簡直是要人命啊。

    怎奈這兩人根本不聽勸,也根本沒心思聽他說什麼。

    情急之下,他擠出人群,去找北城兵馬指揮司找人。

    其實北城指揮司的人早就在積水潭邊上等着了,女伶們鬧得動靜那麼大,這地方又是達官權貴們經常出沒的地方,他們不敢不經心。

    可他們沒打算露面。起先是因為沒由頭,女伶們雖然能折騰,可人家一沒鬥毆二沒鬧事,就是各展技藝公平競爭,憑什麼抓她們?再說,這表演真心難得,想玉蘭珍珠等人都是行業內有頭有臉的人物,想見她們一面沒有三五千兩銀子根本就不用想,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不看白不看。

    到後來,褚永跟秦鎮打起來,他們就不敢露面了。

    這兩人,一個是五爺得力的幕僚,一個是清平侯世子,京都有名的霸王,哪邊都得罪不起。

    乾脆,堂而皇之地裝聾作啞。

    楊靖康找不到人勸架,只好灰溜溜地回來。此時,褚永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

    褚永本就不如秦鎮功夫好,又沒有秦鎮那股狠勁,能堅持三五十招已屬不易。眼瞅着秦鎮的大腳又踢向自己面門,褚永急紅了眼,心道:打人不打臉,這渾人怎麼淨往臉上招呼。一急之下,竟不躲閃,準備生受這一腳。

    楊靖康見勢不好,眼一閉,心一橫,衝進了戰團。

    秦鎮從小就跟白香習武,到現在已經二十年,早練得收發自如。他本就沒打算要褚永的命,恰見楊靖康進來,趁勢收了手。

    楊靖康連連拱手,「承蒙手下留情,多謝多謝。」

    秦鎮回禮,「二爺是條漢子,」又轉向褚永,「這次看在楊二爺的面子上放你一馬,咱們這事,沒完!」帶着遠山近石,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楊靖康看褚永這樣子估摸着是沒法騎馬了,遂讓小廝叫了輛車,將褚永送回興王府。

    五爺看着褚永鼻青臉腫眼歪嘴斜的樣子,笑道:「動了真格的?」

    褚永一張嘴,腮幫子疼得說不出話,含含混混地道:「秦大真是個愣子,我就沒見過不說話上來就動手的,而且專往臉上招呼。」


    褚永雖然學了點功夫,而且功夫還不差,但他從骨子裏看應該算是個文人,平常最愛點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等風雅事。

    按他的理解,動手之前雖不至於說些類似「來者是誰,刀下不斬無名之輩」的話,但也得先給個提示,哪有秦鎮這樣的,衝上來,屁都不放一個,照人臉上就掄拳頭。

    還好,他表面看着狼狽,但都是些皮外傷,沒少胳膊沒斷腿。五爺交待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可宋三娘這事……想起秦鎮最後留的那句話,褚永就頭疼。

    以後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想沾着秦鎮了,這人就是一無賴潑皮,根本沒法說理。

    早知道這樣,先前就應動點心思,尋個妥當法子,退了宋三娘這門親。

    可當初宋三娘跟秦鎮八竿子打不着,誰能想到他們竟湊到一起去,而且秦鎮還把宋三娘當成心頭肉了?

    褚永長吁短嘆,又想起玉蘭等人的話,心裏越發窩囊得慌。

    婊~子就是婊~子,能豁得出去那張臉不要,大庭廣眾之下說什麼倒貼不倒貼。

    就是倒貼,他也不稀罕。

    他去青樓就是尋個樂呵,根本沒想着搭上自己。

    那群人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還一度春宵,還雙宿雙飛,做夢!

    褚永越想越氣,以前被歌妓名伶捧着還覺得挺得意,現在想想怎麼這麼噁心。

    沒準明兒,不,今兒下午,這事就傳遍京都了。

    他的臉面得往哪兒擱?

    褚永惱得把摺扇一扔,覺得臉上的傷似乎更疼了。

    且說楊靖康把褚永送回去,急三火四地回了家。

    鍾琳正在炕上歪着歇午覺,見狀唬了一跳,忙問:「你這是怎麼了?哪裏傷着了?」

    楊靖康脫下長袍一瞧,前襟袖口等處都沾着血,遂解釋道:「不是我,是褚先生的。」

    鍾琳奇道:「不是去賞荷花,怎麼打上架了?」

    「嗯,秦鎮把他揍了頓,看樣子揍得不輕,滿臉是血,嘴也腫了眼也青了。」

    「他是給三娘出氣呢。」鍾琳立馬來了精神,「秦鎮還挺爺們的,他沒傷着?」

    楊靖康就着茶盅里鍾琳喝剩的半盞殘茶喝了,答道:「比褚先生強些,可臉上的顏色也不少。」拎起茶壺又倒了一盞,問鍾琳,「你喝不喝?」見鍾琳搖頭,自己仰頭喝了。

    喝罷,楊靖康躺在鍾琳身邊,撫着她的肚子,憋不住地笑,「今兒還有件事,說出來不厚道……唉,算了,就是我不說,趕明兒京都也就傳開了……褚先生受盡青樓女子的追捧,弄半天人家是把他當那什麼玩呢……」

    「活該,這就叫玩鷹的反被鷹啄眼,褚永盡在歡場裏混,沒想到也被女伶消遣一回,真是解氣。」鍾琳笑得喘不過氣來,突然話音兒一轉,「積水潭那邊去了多少女伶?」

    楊靖康扒拉着指頭數了數,兩隻手不夠用,就再輪一遍,「差不多十七八人,凡有頭有臉的都去了。」

    鍾琳盈盈笑着,「二爺認識的還不少,如數家珍似的,二爺看中哪個了,我給你抬回來。你喜歡聽曲兒,就要那個叫玉蘭的,一個不夠,你這陣子受冷落了,怎麼也得多抬幾個,再加上珍珠,一個唱一個跳,看着熱鬧點……你說什麼時候抬合適,前頭院子我都讓人收拾好了。」

    楊靖康聽出她話裏有話,慌忙解釋道:「阿琳,我沒那個意思。你知道那種人,只認銀子不認人,我也就圖個樂兒,飽個眼福……不是,我不是說你不好看,你比她們都好看。不對,她們壓根就沒法跟你比。我沒覺得受冷落,我守着你一人就挺好,挺知足。」

    鍾琳扭過頭不理他。

    楊靖康小心翼翼地從她身上跨過去,湊到她臉前仔細看了看,又道:「阿琳,我跟你說實話,我真沒別的想法,就是覺得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你別生氣,氣壞身子怎麼辦……以後我再不去那些地方,白看我也不看。」

    鍾琳斜眼睨他,「我今兒心情好,二爺想要誰,我真就給你抬進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不後悔?」

    楊靖康連連搖頭,「不後悔,絕對不後悔。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伸手拾起旁邊的團扇,「我給你打扇,你再睡會兒。」

    鍾琳闔上眼,眯了會,又睜開,輕聲問道:「要是有天我被人欺負了,你也替我出氣嗎?」

    「那當然!」楊靖康斬釘截鐵地說,又俯身吻吻她的臉頰,「我會護着你不讓人欺負,豁上命也會護着你。」

    鍾琳笑笑,往他身邊靠了靠。

    清平侯府。

    遠山眉飛色舞地跟秦銘講述積水潭的一幕,「二爺可沒看到,那褚永的臉就跟開顏料鋪似的,青一塊紫一塊,小白臉都變成大花臉了。」

    秦鎮斜坐在官帽椅上,兩腳交叉着架在長案上,仰頭望着屋頂的承塵,心情極為愉悅。

    秦銘一邊往秦鎮臉上抹傷藥,一邊慢條斯理地說:「大哥最擅長兜麻袋,這回行事這麼婉轉,不太像大哥的手筆。」

    「這是……這就是我想的。咱明的暗的一起來,褚永指定想不到那群婊~子也是我算計的。他不是一向我行我素視名聲如糞土嗎?我今兒就讓他嘗嘗被糞土糊一臉的滋味。」秦鎮得意地笑笑,笑容牽動着傷口,忍不住皺了皺眉。

    秦銘上完藥,問道:「大哥過會是不是去菱花軒研點磨備着,父親沒準要熬夜寫請罪摺子。」

    秦鎮跳下椅子,渾不在意地說:「父親寫摺子都寫順手了,還用得着熬夜?我一會去得月樓對賬,夜裏就歇在那裏。」

    秦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昨天不是對過了,今兒還對?」

    秦鎮瞪他一眼,「多管閒事。」撩起袍擺,揚長而去。

    秦銘看着他意氣風發的背影,突然就嘆了口氣。

    月上中天,秦鎮熟門熟路地躍進扁擔胡同,敲響了西廂房的門。

    宋青葙還沒睡,合衣在床上躺着。

    秦鎮擁着她,把白天的事說了一遍。

    宋青葙尋思片刻,道:「褚永既是幕僚,事後肯定會覺出不對勁來,千玉在演樂胡同那邊,早晚得碰上。這陣子鳳棲已經步入正軌,不如讓崔掌柜一併管着,給千玉另換個差事。」

    秦鎮道:「你拿主意就行,我都聽你的。」

    宋青葙笑道:「你什麼都聽我的麼?那我有件事,你應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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