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回哪裏去?」夏金桂看着夏太太,語氣十分輕,輕的不仔細聽都聽不出來她在說話,但又十分哀傷,哀傷的讓孫大爺想出言安慰。
「當然是回家了。你這孩子,不說一聲就跑出來了,幸虧是往這裏來了,要是往別處去,萬一被拐子拐了,後悔都來不及。」夏太太對夏金桂說着,還不忘看向孫大爺:「姑爺,對不住,是我沒想到,原本以為……」
「岳母還請回去,今兒的事,小婿不會放在心上的。」孫大爺的話讓夏太太笑了,接着夏太太又擔心地道:「只是我這女兒被我嬌養慣了,經常信口胡說,要是說了什麼胡話,姑爺,您就擔待擔待。」
原來如此。楚大嫂鬆一口氣,看向孫大爺,好好的一個男人,竟然要娶一個瘋子,簡直是天道不公。孫大爺已經對夏太太點頭:「自然不會,小婿送岳母出去。」
夏金桂的胳膊被夏太太緊緊抓住,原來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這是一個重重疊疊的網,容不得你做一點掙扎,你只能按照它安排的路走下去,不然你就會被唾棄,會被責罵是瘋子。當然,對上層,它會放鬆一些,讓你看起來還過的很舒服。
可是這些,夏金桂一點也不稀罕,嘗過沒有束縛的人,又怎會稀罕這一點點的放鬆?孫大爺見夏金桂一臉蒼白,面上生機全無,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她身上溜走,消失了。夏金桂方才說的話又在孫大爺耳邊迴響,我所得到的一切,本不該是由你贈與的。
這樣的話,孫大爺知道該駁斥該責罵,女子,從生下來就不屬於她自己,而是爹娘做主,長大些,嫁了人,就是丈夫做主。爹娘和丈夫願意給她們什麼,她們才能得到什麼。這些歪理邪說,到底是從哪裏知道的?
可是孫大爺無法駁斥,無法說出口,因為他覺得,似乎也有一些道理。但當着夏太太的面,孫大爺說不出口,陪着夏太太出了門,送他們上了馬車,孫大爺這才折回鋪子。掌柜在裏面等着他,見孫大爺走進就道:「大爺,這位奶奶,到底……」
「你們不用管,也告訴夥計,都不許把這事傳出去,誰要傳出去了,就真的開銷了。」掌柜連連應是,孫大爺看着掌柜:「包括你。」
掌柜頓時嚇的捂住嘴,孫大爺走進小屋,楚大嫂正站在桌邊,一手端着茶,一手抓着點心在吃。見孫大爺進來,楚大嫂的點心塞在嘴裏,咽又不好咽,吐出來就更不像話了,楚大嫂整個人愣住。
孫大爺壓根不在意楚大嫂吃了幾塊點心,對楚大嫂笑着道:「這點心很好吃?」
楚大嫂這才有空把點心咽下去,又把茶喝了,對孫大爺賠笑道:「是,非常好吃。」
「好吃的話,我讓人再給大嫂包一包回去。」孫大爺的話讓楚大嫂有些扭捏起來:「不過是賠人走了一趟,並沒……」
孫大爺從荷包里拿出一把碎銀子來,把碎銀子放在桌上:「這有什麼,我還要大嫂說句話呢。」
楚大嫂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處等着自己,雖說這把銀子是碎銀子,可是瞧着只怕也有三四兩,這一個月的嚼裹就有了。果真出手大方,生的還好,年紀又不太大,那個夏姑奶奶到底是鬧些什麼,方才說的話,哎呀呀,要傳出去了,不曉得她會被罵成什麼樣。
「大嫂今兒在這屋子裏聽到的,看到的,都不要說出去,好不好?」孫大爺的語氣很輕柔,楚大嫂已經點頭不已:「是,是,哎,就算你不提醒,不給我銀子,不給我點心,我也不會說出去的,姑娘家,什麼最要緊,當然就是名節最要緊了。」
楚大嫂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把那些碎銀子攏一攏,握在手心裏,見茶杯旁邊還滾了一小塊碎銀子,楚大嫂急忙伸手把這塊碎銀子撿過來,掂了掂,這些銀子雖然碎,但湊一起,沒有五兩,也有四兩。自己真是哪裏修來的福氣?
楚大嫂笑眯了眼,又擔心地望眼孫大爺,萬一他反悔了可怎麼辦?見孫大爺並沒有反悔神色,楚大嫂這才把碎銀子揣進懷裏:「那,大爺,我就走了。您放心,這要您在外面聽到一點風聲,就來打我的嘴巴子,我一定受着,不說委屈的話。」
孫大爺對楚大嫂點一點頭,楚大嫂接了夥計送進來的點心,對孫大爺道個萬福,也就樂滋滋地走了。
孫大爺看着楚大嫂的背影,不由輕聲嘆息,知道夏金桂會是個和別的女子不一樣的女子,可是從不知道,她竟這樣的,孫大爺有些形容不出來,說是不馴,似乎又不能這樣肯定。但是,孫大爺捂一下心口,這顆心,已經有了夏金桂的位置,不會消失。
夏太太見夏金桂上了馬車就一臉如喪考妣的模樣,恨得牙一咬就要伸手往夏金桂的臉上打去,見夏金桂不閃不避,夏太太這一巴掌怎麼都打不下去,索性就自己打了自己一下:「到底我這做的什麼孽啊,好容易兒子娶了媳婦,女兒說了親事,看着什麼都好了,偏偏女兒這又鬧起來了。金桂,你還有什麼不足,你告訴我?難道說是嫁妝不滿意,還是人不滿意?這人不是我說哦,別說你這樣的,就算再年輕漂亮的黃花大閨女,他也能娶到。這會兒你天上掉個餡餅砸中了你,你還不滿什麼?」
說着夏太太眼淚嘩嘩地流,夏金桂靠在車壁上,知道自己該去安慰夏太太,該告訴她,是自己糊塗,會乖乖聽話,嫁給孫大爺,但夏金桂不想動,也不想說,可以騙過別人,唯獨無法騙過自己的心。
夏太太哭了一會兒,見夏金桂不為所動,夏太太伸手把夏金桂摟進懷裏:「金桂,你說話啊,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
「娘,您不懂!」夏金桂這三個字讓夏太太先愣一下,接着夏太太就道:「什麼叫我不懂?金桂,難道說,你有別的心上人?這人是誰,要……」
「沒有。」夏太太的腦補能力一向強大,但夏金桂沒想到這會兒還這麼強大,夏太太那眉皺的更緊:「那沒有你還鬧什麼?難道說你覺着姑爺會對你不好?金桂啊,連薛蟠都對你服服帖帖的,更何況是他呢?」
都不是!夏金桂知道自己是沒有辦法和夏太太解釋清楚了,馬車已經停下,魏娘子帶着下人出來迎接,夏金桂下馬車的時候看着魏娘子,突然開口道:「娘,您送我去尼姑庵吧,我覺着,侍奉佛祖更好些。」
夏太太正被魏娘子攙扶着下馬車,聽到這話差點摔下了馬車,還是定了定神這才站在地上,對夏金桂道:「不許!」
夏金桂曉得這就是答案了,不管夏太太表現的有多疼愛女兒,有多不捨得女兒出嫁,可是在一個只有循規蹈矩,才能勉強活下來的地方,你能要求夏太太什麼?夏金桂推開門走進院內。
院內的兩棵桂花樹一直長的很好,枝繁葉茂,夏金桂走到桂花樹下,抬頭望天,陽光從葉子間隙照下來,照的葉子金燦燦的。夏金桂做個摘樹葉的舉動,接着手頹然放下,這樣看似金燦燦的未來,不過是仰仗了別物,永遠不是靠自身。
可是,竟然再沒有別的路了。魏娘子走到夏金桂身邊,開口想勸說,夏金桂已經對魏娘子搖頭,她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完全不一樣的目的。即便有短暫的相合,有些東西,是完全改不了的。
魏娘子的唇張了張,眼裏已經有淚,夏金桂越過魏娘子,往自己屋子走去,尚未走到屋子,身子就搖了搖,倒在地上。
昏迷之前夏金桂只聽到夏太太和魏娘子的驚呼,如果這樣昏倒,就能回到現代,那有多好?夏金桂昏昏沉沉想着,就再沒知覺了。
夏金桂病了,孫大姑奶奶知道了消息,當然要來探病。魏娘子接出來,就把孫大姑奶奶帶進夏金桂屋內。
夏金桂躺在床上,蓋着被子面色蒼白,旁邊夏太太一臉焦急坐在那。
孫大姑奶奶走進來,先往夏太太那邊瞧了眼,還想行禮,已經被夏太太止住:「難得你還記掛着,我這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孫大姑奶奶拍拍夏太太的手,望向夏金桂,夏金桂的眼一直閉着,竟像沒有氣息一樣。
「大夫怎麼說?可還能趕上喜日子?」孫大姑奶奶來探病,除了關心夏金桂外,還有就是看看夏金桂能不能在喜日子前好起來。夏太太嘆氣,魏娘子道:「說是要看姐姐自己願意不願意醒過來。」
夏太太又開始嘆氣了,她一嘆氣,孫大姑奶奶的眉就皺的更緊。魏娘子遲疑了會兒才道:「其實,我有個主意,不如把姑爺請來探病。」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8s 3.889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