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大律師 第二百三十一章 青草在醞釀

    第二百三十一章青草在醞釀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譚某某睜開雙眼，看着項瀾，眼眸里的情緒早已無法平靜，只有無窮無盡的不解與惘然。

    根據他的判斷推測，應該是有一股沛然莫御的灼烈力量，經由那名修武者用劍意在項瀾胸口處破開的通道，直接侵入項瀾體內，瞬間摧毀掉了那座諸竅不通的蠢笨穴竅。

    按道理講，被直接摧毀，項瀾應該在第一時間就死去，但不知為何，其時又有一道絕對陰寒的氣息進入了這傢伙身體內，在穴竅垮塌融化的同時重新凝起了另外一座穴竅！

    必須承認，在修武世界裏，譚某某確實是個百年難遇的絕世天才，他沒有親眼目睹湖畔小築的一戰，沒有看到自朱雀大街上那根翹起的頂翅，沒有看到自蒼穹投來的無形長矛，沒有看到黑色披風如蓮花般輕輕擺盪。他也沒有像神算師劉青那般投棋卜卦，只是通過項瀾體內的傷勢，便把當時的情形推理的相差仿佛。

    只是……知道項瀾體內的傷是怎樣形成的，不代表就能治好這種傷。

    「身軀內的穴竅被摧毀後竟然還沒有當場死亡，竟然轉瞬之間又重新凝結了一座穴竅，這是何等樣玄妙高遠的手段……只怕觀里的大降神術也不過如此，老天爺光輝替凡人開竅，大概便也是走的這種毀滅重生的路子。」

    譚某某失神望着昏迷中的項瀾，顫着聲音喃喃說道：「但我沒在這傢伙體內感到一絲老天爺神輝的味道，而且神殿那幾位大神官怎麼可能來長安城？就算他們忽然變成白痴來了，又怎麼可能耗盡半生修為替你開竅？」

    「如果不是大降神術，那是誰在你的身體裏動的手腳？是懸空寺的人嗎？不，那些光頭和尚只會念經說禪，可沒有這種現世手段，魔宗那些笨傢伙更不可能，觀里的師傅……他老人家也做不到。如此神妙手段……不知道楚大人能不能做到，但老師他正帶着獅兄去國遊歷，沒道理這時候回來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譚某某百思不得其解，痛苦地撓頭，黑髮在肥圓的手指間不停掠過，就像是疲憊的老牛在痛苦地犁着燕國的黑土地。

    譚某某很清楚，項瀾體內七竅被摧毀被重塑，看似是得了極大的機緣，但沒有老天爺神輝護體，這種極為粗暴的毀滅重生，基本上等同於死亡。項瀾胸腹處的穴竅極為不穩定，隨時可能崩塌，而那處的氣息更是弱到近似虛無，生機已空，如果這個傢伙想要活下來，除非有人以極玄妙的手段重新替他注入生機。

    天地之間元氣衡定，哪裏能從虛無黑夜裏覓到生機？除非此時能夠找到傳聞中海外異島上那些被元氣滋養萬年的奇花異果，垂死的項瀾才能有一線希望。

    可那些被天地元氣滋養成熟的奇花異果又到哪裏找去？古武家族裏沒有，長安城沒有，整個華夏國都沒能，他譚某某也沒有。

    譚某某看着昏迷的項瀾，看了很長時間，然後低頭從懷裏取出一個晶瑩剔透，不知由什麼材質燒成的小瓷瓶，臉上露出痛苦猶豫的神情，握着小瓷瓶的手臂變得顫抖，仿佛那小瓷瓶如桃山般重的無法承受。

    ……

    那是你我想不明白的事人們仰望高遠的天空，讚美老天爺的仁愛，修武如何勤勉，悟性如何過人，卻從來不敢奢望能夠飛上天空。因為他們知道，行路再難，也難不過上青天，由世間通往天穹的道路總是充滿着艱難險阻，從來沒有人成功過。

    老天爺神殿在西涼，自號世間唯一能明悟老天爺意志的光明教門，但也沒有聽說過哪位大神官能夠就地羽化，成為老天爺光輝里的一屬。

    神殿有種靈丸叫做通天丸，僅從名字上便知道這種靈丸的珍貴，深藏某不可知之地內秘不示人，存世數量極其稀少。

    此時譚某某顫抖手中握着的瓷瓶里，卻有兩顆通天丸。

    「都說我是百年難遇的修武天才，入師門後賜了三顆通天丸子，結果鬧得觀里深處的老道士們連着開了三天大會，要知道葉師兄當年都只吃了一顆啊……我吃了一顆，留一顆保命，本想最後一顆留給師兄日後沖關，就這麼給你吃了？」

    「通天丸雖不能助人通天，但讓普通人送服至少可以增十年壽數，讓修武者服了或許可以直接跨境，我手裏瓶中的丸子，如果送給北國的總理，絕對可以換三萬個溫順的少女，就算要他把大位讓給我，也不是什麼難事，如果把這丸子給魔宗那個唐火腿，說不定他會心甘情願叛出師門歸附神殿。」

    「這麼珍貴的通天丸，就讓你這個可憐傢伙拿來治傷？」

    如果是普通的金銀財寶，甚至讓自己損耗勁氣來救助垂死的項瀾，譚某某都絕對不會在意，但瓶中這兩顆丸藥實在是太過重要，乃是神殿日月神教門最珍貴的聖藥，如果流傳到世間不知會引發多少動盪，所以他非常掙扎猶豫。

    激烈的心理掙扎在腦海中不斷衝突，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只見這位胖胖的少年幽怨至極地嘆息了聲，看着昏迷中的項瀾有氣無力說道：「那些和尚們總說，救人一命比修七層石塔都重要，雖然我不知道修那些難看的石塔有什麼重要，但我覺得這話有些道理，雖然我還是認為你這傢伙的小命沒有這顆藥丸重要，但誰讓通天丸子不會說話，而你昏之前無賴地把小命託付給我了呢？」

    所謂理由其實都不過是說服自己的藉口，譚某某面露悲痛之色，擰開晶瑩透亮的小瓷瓶瓶蓋，小心翼翼倒了一顆藥丸到自己掌心，然後送到項瀾嘴前。

    藥丸色澤微粽，沒有什麼光澤，也沒有什麼異香奇味，更沒有引來夜空裏的百鳥歡鳴朝聖，只是散着淡淡的草藥味道，顯得極為尋常。

    「如果你早點兒死了，這顆通天丸便能省下來，如果你沒來古武家族，這顆通天丸也能省下來，如果……你丫那時候修武無門苦悶的時候，沒那麼無聊在紙上留言，我也不會認識你，那麼這顆通天丸也能省下來。」

    譚某某把藥丸塞進項瀾嘴裏，端起他身旁那碗清水灌了進去，用手掌輕按他的胸口助他化藥，一面喃喃抱怨道，臉上滿是悲苦痛惜神情。

    「如此聰明又毅力過人，而且悟性也不差，偏偏尾椎大龍里諸竅不通，你這傢伙還真是可憐，如果說你是個被老天爺詛咒的少年也不為過。」

    項瀾依舊緊緊閉着雙眼，但蒼白的臉頰卻是快速紅潤起來，譚某某怔怔看着他，哀嘆道：「而如今你穴竅被毀重建，說不定真的能通幾個竅，又偏偏得了非通天丸不能治的重傷，又偏偏遇到了世間唯一有通天丸的我，而我又偏偏狠不下心來看着你去死，所以你啊，其實是個被老天爺眷顧的少年才對。」

    ……融化垮塌之後的穴竅，被那股陰寒的力量瞬間再度重塑，畫面看似神妙，但那座穴竅的構造卻是極不穩定，隨時可能再次垮塌，內部冰川險洞可謂是千瘡百孔，絕大部分孔洞並不能前後貫通，卻讓穴竅變成被白蟻蛀空的木柱般脆弱。

    珍貴的通天丸被水化開，經由咽喉向下緩慢滲透，還沒有來得及抵達項瀾的胃部，便化為淡淡的藥力，隱隱若繁星般的神輝，消散在他的腑臟之間。

    神輝照耀之下，遠處的穴竅再也沒有垮塌一角又陡兀增高，安靜沉默地站在蒼穹之下，若聖女一般高潔，像勇士一般堅定，緩慢融化，滋潤着腳下的乾涸荒原。

    一股生命的氣息瀰漫在那個奇異的空間世界之中，這股氣息並不是來自蒼穹之上的那輪太陽，而是來自世界的本原。晝夜在交替，涓涓冰溪在緩緩流淌，漸漸的，溪畔生長出了第二顆小草，然後蔓延成為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