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風暴 第十六章:換

    步槍的喧譁代替了拳頭和刀的劈砸，曾經讓左楠不安心的戰鬥方式，今日卻成了他唯一能信任的依仗。

    左楠甚至看不清身後的繩索將自己拽向什麼位置，唯一能看的只有什麼方位有敵人在攻擊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用手儘量擋住腦袋上沒有護具的要害。胸口已經有幾枚釘彈穿透表層護具，左楠此時再想楊沖和凌當初在那麼多機械人佈下的槍林彈雨中的飛越，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與實力。

    後背撞到大樹上，震盪的樹幹搖晃，相較於這些，胸口釘彈深入皮膚並帶來的電磁損壞皮肉，更讓左楠難熬。

    趁着換手之際，左楠強打住精神給自己注射一發藥劑，感受到身體正在自我修復，且有特殊的藥物維持精神上的亢奮，左楠邊攻擊便後退，從前只顧着戰鬥不思考的大腦也因此活泛許多。

    首先左楠就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楊沖面對這種情況，他會做什麼？」

    敵人就在眼前，敵強我弱，不適合正面戰鬥。

    於是左楠有了答案：「找後路！」

    一開始想，左楠忽然想到了自己這次的目標，就是為了從這裏路過一個小實驗室，帶上充足的彈藥，開着速度快的小車找楊衝進行支援。

    想到這裏，左楠的逃跑也不是無目的，接通了身後秦日月眼眶上掛着的眼睛，左楠的語氣中鎮定了許多：「日！跟着標記走，我們去這裏！」

    「干你！」乍一聽這好久沒聽過的叫喊，秦日月難看的臉上舒緩了幾分，秦日月覺得這個瞬間，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帶着自己搗蛋的兄弟，用那張早已經計劃好一切的臉告訴他應該怎麼搗蛋，搗蛋完了之後應該說什麼。

    到了秦日月這個生命力，就算胳膊被砍斷也不會要死要活，尤其是電磁釘彈反而因為高溫灼熱加上被卡在這裏，沒有讓秦日月的血流出來。只要沒有徹底影響到行動能力，秦日月就能撐住離開！

    秦日月不知道是左楠下意識為他想到的舉動，還是知道他就不怎麼習慣用微型電腦，直接給他準備好了路線，在這隻剩下一個不牽連兄弟的逃跑念頭生出，秦日月一鼓作氣的朝着遠處跑跳。幾次因為被繩索勾住，逐漸的適應了都市行者上繩索的拉扯，秦日月反而在適應之後能跑的更快。

    都市行者的繩索出乎意料的好用，讓秦日月和左楠撐住了最艱難的這段時間，兩人用最後的一口氣朝着這路上凌的姐姐說過的實驗室走來。

    「這就是說過的那個生物實驗室嗎？或許我們能在裏面得到治療。」秦日月的手臂耷拉着，因為幾次射擊，從手腕到手肘重要的關節部位已經被打穿。

    「是嗎，生物實驗室？」左楠當是就沒仔細聽，只記得能在這裏找到車，開着去援助楊沖，隨口說道：「好好的研究所，也不知道是研究什麼的，有武器也有能量炸彈還有生物研究，這麼多東西，研究的過來嗎？」

    「大概和我們相同吧，我們要練拳腳功夫，武器套路，要練下盤和步法，練功的同時還要練心，在外人看來不也是繁瑣無比嗎。」

    聽到秦日月更多話，左楠翻了個白眼，自己這好兄弟也就說道這些的時候能有點什麼說的，這種個性也難怪被常人認為是不好接近。

    左楠用微型電腦上的東西嘗試朝生物實驗室所在的位置發出訊號，正當左楠奇怪之際，看起來就是一塊平地的地面，一塊石頭之間裂開了一條縫隙，帶着半棵樹一起錯開，一道正待輸入指令的門出現，看的左楠瞪眼睛。

    「這設計……」無語的左楠上去趕緊輸入指令，也不知道應該說復古還是做的精細。

    指令正確，一道出口張開，左楠正示意秦日月下去，就在此時，一連串的釘彈破空飛射。

    誰都沒想到竟然能有機械人這麼快跟上來，兩人停下還沒有半分鐘的時間，理應將身後的機械人遠遠甩開。秦日月顧不上錯愕，另一隻手拖着撲倒在地的左楠朝地下移動。

    就在秦日月以為左楠完蛋，這傢伙卻忽然伸出手，朝着身旁發出一道指令，緊趕慢趕的將門在最後一刻關上。

    隨着大門徹底關閉，左楠難看的雙手撐着身子半跪着，身前身後都插滿了釘彈。

    摸着左胸口，左楠臉上表情難看的說道：「我這真是有點懸啊，老秦，你說我今天會不會死？」

    「你說什麼呢！」秦日月臉色一變，藉助周圍的燈光，看着左楠身前身後插滿了釘彈，尤其是心臟前有三枚鋼釘，恐怕不知道插進了什麼不該插的位置，想說什麼卻一時間說不出話。

    眼看左楠眼睛忍不住閉上，呼吸減弱，秦日月想要攙扶左楠，低聲說道：「別閉上眼，睜開眼，有辦法的，你不會死的，一定有辦法！」

    着急的說着，秦日月看着左楠手腕上一看就讓人眼花的各種訊息，強忍住什麼都看不見的感覺，一條條訊息查看，仿佛看到了最後讓自己驚喜的東西。

    「找到了，看懂了！這上面說這個生物實驗室，就是為了完成人體傷殘的修復，肯定能夠找到修復我們的機會！」

    聽到平日都不喜歡說話的秦日月一下子多了許多話，左楠感覺身上的藥勁過了，又注射了一劑恢復的藥劑吊命，虛弱的說道：「那當然了，想死哪有那麼容易，不過這地方的東西我都不會用，你還是趕緊扶着我，咱們去打開那通訊器，看看能不能聯繫到凌她姐姐。」

    想到那張冰冷的臉和身份，秦日月仿佛見到了希望，繞到了左楠另一邊，想要用另一條手臂扶起左楠，卻在抬胳膊的時候用不上力。這時他才發現，似乎就是剛才進來那一會，身後一發釘彈，正巧打在關鍵部位，幾乎廢掉了他這條手臂。

    「怎麼了？」左楠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發現身旁的秦日月不知怎麼停了下來，一時有些奇怪。

    「沒事。」秦日月搖頭裝作不在意的說道：「快點去中心吧，看看是不是能聯繫上人。」

    「怎麼聽你這麼一說，有種真的可能聯繫不上的感覺啊，哈哈。」左楠笑道。

    稍微平靜了一些，頭頂上的敲打聲雖然讓秦日月和左楠心中稍有些不安，可下來的時候那兩層一尺厚的合金門，還是讓兩人將心思放到了其他地方。

    雖然身體虛弱的想要睡下去，但打了藥，左楠的精神再度變得亢奮，明知道這對身體不好，可不想死掉，左楠只能任由這種感覺支配他。最起碼，要在昏迷或是沉睡之前找到解決的方法。

    一路燈光並不顯得刺眼，這讓左楠亢奮的精神因為外界的刺激想要緩和，但時時有激素在刺激，目光看到的一切都清晰的呈現在腦海。

    合金鋪就的道路兩旁，有跨度極大的傾斜式構圖用奇異的紋路繪製，乍一看上去什麼都看不出，卻又不顯得亂糟糟。仿佛看到了這圖形，左楠就知道這是在指引着自己向下。

    「這外星的東西，真是神秘莫測。」左楠眼皮越發的沉重，沒話找話的說道：「老秦，你覺得這下面的儀器是什麼樣的？是不是一個豎直的玻璃瓶子，把人裝進去，養一養就好了，那裏面的液體，肯定都是綠色的。」

    「要不然就是一個大魚缸，把人放進去，刷拉拉的各種設備修復你的身體，對了，還要在嘴裏塞進去一根氧氣管，要不然休眠的人，可不會利用原力當做能量，在水中提取出能夠和呼吸等同的氧氣。」

    「不過再怎麼先進，都應該不會是別的，不可能是儀器在你身上一個掃描，下一秒注入藥劑，不超過三十秒，就算是要死了都能讓你再蹦蹦跳跳。」

    左楠說着，聲音已經有些小了，人也有些迷糊，明明嘴上不停的說着，眼卻開始睜不開。

    秦日月想要抬起手臂，卻發現根本不能扶住左楠。至於聽到左楠說的話，秦日月只能不斷的應聲，至於他說的這些話，秦日月聽不懂多少，想要回應也沒辦法。

    好在這條路並不長，只是因為兩人的精神差，仿佛走了許久。

    幾乎沒有停留，最後的門打開，地下實驗室的場景就這麼輕易的出現在兩人眼前。

    有能力支配整個星球，就證明凌的姐姐絕對身份不低。這種人想要建造實驗室，規格絕對不會低了。但這個猜測出現在眼前，卻發現本應該作為本星球等級最高的生物實驗室，此時門打開，眼前只有一個不超過五十平米的空曠空間。

    忽的，一道光幕映射在兩人面前，凌的姐姐出現在當中。

    「你們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很不樂觀。」她面無表情的開門見山說道：「左楠你的身前身後一共有二十四發釘彈，雖然這都是發給一次躍遷與二次躍遷使用者應急用的釘彈，但還是在穿透了你身上的護具後，刺破皮膚，刺穿了你的心臟、肺部等內臟。如果不是護具擋住子彈，你自己身上攜帶的藥劑幫助，加上釘彈與鋼鐵二次摩擦的高溫灼傷了你的肌膚，現在你已經死了。」

    「嗯。」左楠含糊的回應着，腦海中明明清楚的聽到這些，卻已經開始控制不住身體，說不出話。

    「你不需要動身上的護具，站到地面上十七號的位置，程序會對你的身體進行修復。」

    仿佛就是說道這裏，不需要知道左楠的回應，說完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左楠艱難的移步離開，在秦日月才發現地面上被規整的劃分出四十九個區域，正猶豫是不是頂着左楠到位置，這次凌的姐姐明顯是對秦日月說話。

    左楠耳中聽着凌的姐姐就像是機械一樣將掃描出的結果複述，再說了說秦日月身上的護具有許多可以值得改進的地方，聽到這裏，左楠心中又好氣又好笑。

    現在是對傷者說他身上的護具如果在結構上改進，能夠讓他更好利用這些偏移開身上攻擊的話的時候嗎？

    不等左楠轉過身，忽然覺察到一陣奇異的晃動，他就像是飛了起來，艱難的睜開眼看着天花板和地面周圍同時升起圍在他身邊的牆壁，左楠發現自己似乎是失去了重力，就漂浮在半空中。

    正驚詫怎麼會出現這種狀況，忽然在周圍伸出的幾支小巧的手臂，忽然噴射出一段紅艷艷的光。

    「激光刀！這是要幹什麼？！」

    左楠心中非常緊張，耳邊有機械版的聲音出現，提醒左楠冷靜，不需要動，這是在幫助左楠將身上的合金護具取下。整個過程實在是有些讓人害怕，左楠強行的睜開眼看着這一幕，感受到身上的限制去掉，第二個修復的結果還在繼續。

    正當左楠覺得一陣荒謬，這星球上的修復技術比時空中樞里炫酷多了的時候，凌的姐姐也將話說到了最後。

    「你身上的情況不樂觀，就算筋骨和肌腱都能得到恢復，可從以往的病例中匯總出一條，不到精英，不過七轉，沒有讓身體超出常人的你，是不可能再擁有以往的實力的。簡單的說，你作為武者所得到的『形意大圓滿』的成就，永遠無法憑藉這具身體使出，並且協調身體，會浪費你的時間，讓你無法再三十歲之前成功破七轉，永遠停留在這個階段。」

    凌的姐姐說出的這些讓秦日月心中一震，她本人卻沒有絲毫感情的波動，只是繼續在說仿佛劇本設定好的話。

    「而且現在你們想要修復好身體，以你最快的速度來看，也需要超過十五分鐘，身體內部的修復很複雜，再造細胞和皮膚並不是我們主攻的方向。在這段時間內，外面正在試圖撬開研究室大門的機械人會在一分鐘之後成功，這道門，連十分鐘的時間都無法阻擋。」

    什麼，十分鐘都無法阻擋？明明那麼厚！左楠心中驚呼，可因為動作掙扎，直接被注入了一劑安眠針劑，人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可左楠的精神還在，心中驚呼着，完全不能接受這些。

    秦日月雖然人沉默，卻也聽出了這段話的言下之意。

    「我該怎麼做？」秦日月問到。

    「放棄你的雙臂，換上還存放在這個實驗室當中的兩條合金機械手臂和框架，只有這些，能讓你在五分鐘內獲得接近精英級的速度與力量。」

    「為什麼不是達到或者超過？」秦日月聽到這句話，心中一緊，本能的想要拒絕，對於一個用拳的武者來說，自己的一雙手臂等同於生命般重要。

    「因為躍遷的次數不夠，你的反應不足，自然無法發揮出達到精英級的實力。」凌的姐姐用平靜的讓人害怕的語氣說道：「你做出決定了嗎？雖然丟掉手臂會讓你心痛，可這也比丟掉性命好。」

    本能說的像是勸告的話，如機械般被陳述，秦日月心中的牴觸感，也因為這句話變為了其他。看着凌姐姐臉上一副無表情的樣子，秦日月有些咬牙。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時間不夠。」

    秦日月和凌姐姐的一問一答全部落在了左楠耳中。聽到兩人的話，左楠心中在咆哮，希望秦日月不要答應。可聽着秦日月只是聽到沒辦法，已經在問需要怎麼做，一瞬間，左楠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垮了。

    雖然一直不想承認，可造成了如今的情狀，他左楠最少要負一大半的責任。

    每次在時空中樞，左楠總能聽到楊沖不厭其煩的說這說那。來到了現實世界，自從那次殖民地的爭鬥過後，左楠更是發覺現實世界，甚至比能夠在目的達到就離開的時空中樞更加危險。

    左楠從來都不會因為這些，讓本人處於極度恐懼的狀態，只是左楠自己都清楚放鬆的過頭了，卻始終無法改善。這次一樣，覺得大局已定，左楠甚至於不怎麼在乎地圖，也不在意安全問題。畢竟實力在，加上從前一次次的成功過後，左楠都忘記了什麼叫失敗。

    可是今天，左楠聽着秦日月答應截斷雙臂，只為了能在最短時間內，裝備上能夠拯救他們生命的合金手臂，左楠心都在滴血。

    「如果不是因為我這種性格，如果不是因為這場機械人忽然的動亂，我怎麼可能親眼看着好兄弟截斷他成就夢想的雙臂！」

    啊啊啊啊！

    左楠心中在怒吼，在咆哮，感受着身上一根根釘彈抽出，設備快速的開始修復身體，左楠身上的無力，配合他心中也更加的無力。

    怒急攻心，隨着精神亢奮的藥效後遺症襲來，再也撐不住，左楠昏睡了過去。

    輕飄飄的感覺襲上心頭，左楠覺得他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小時候。可左楠以為的瘋玩沒有，有的，只是安靜坐在屋裏學習的少年。

    這人，是我嗎？我小時候這麼安靜？左楠感到驚奇，可下一刻左楠見到那個走近屋中被自己見到後，那個作為「哥哥」的人，左楠心中一股複雜的情緒衝上大腦。想要將他遺忘，但承載了小時的崇敬，卻又讓崇敬破滅的情緒紛繁複雜，攪亂了左楠的腦子。

    那句改變了左楠的話，再度縈繞在心間。

    「未來必將屬於改變者，頑固只會腐朽，他們終將會走到死亡的盡頭！」

    改變！

    改變？

    不，改變是錯的，如果當初沒有改變，沒有走上武道，怎麼可能害的秦日月成這樣。可不改變，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他一面，連暴打他一頓的希望都沒有，怎麼可能有如今的夥伴……

    混亂，徹底佔領了左楠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