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落,林朝英手持長劍走到王重陽身邊,姜希夷將她容貌看得更清。她容貌極美,秀眉入鬢,乍一看眉眼之間,只見得一片冷清,可細細看去,忽覺隱隱帶着一層殺氣。一身白衣似冰如雪,可此刻卻似乎冰雪消融,如雲似霧一般溫柔。
王重陽向後掛劍,看向姜希夷後,又看向林朝英,不解問道:「英……朝英,這位姑娘為何說你我劍法相輔相成?你的功夫我是見過的,雖然精妙,可相輔相成一說,又是哪裏得來?」
林朝英正待回答時,突然風向一改,迎面吹來,冷風如劍,一下一下刺在她身上,疼到心中去了,姜希夷頭髮被從後朝前吹起,她的臉被遮得若隱若現,可一雙眼睛卻亮得怎麼樣都難以遮蓋。
她眼中閃爍着的是劍光!
林朝英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這姑娘要出招了!」
風越來越大,林朝英和姜希夷兩人長發在風中不住飛舞,姜希夷依舊劍尖指地。
不知為何,天地之間突然升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按尋常時候說來,這個時候不應當起霧,但山上氣候變化萬千,頃刻間這層薄霧就籠罩了這一片地方。
風似乎更冷了,只是不知道冷的究竟是風還是霧。
姜希夷的人影也變得淡淡的,她一身白衣立在其中,就像一道射入霧氣中的月光一樣,清清淡淡,又毫無實感。沒有人能形容出光的重量,語言更加難以描述出光究竟有多輕盈,姜希夷也是如此。她在那裏似乎完全融入了薄霧中,似乎她本來就是一個由霧氣凝結成的人。
在林朝英看向她的時候,她動了。
緩緩走向他們,一步一步很慢很輕很穩,她每一步兩腳之間的距離都是七寸,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當她穿過霧氣時,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和一柄蒼白雪亮的劍。
姜希夷目光凝注前方,對旁邊望也不去望一眼。
王重陽和林朝英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望見了擔心,掌心也都不禁沁出冷汗來。
姜希夷劍還未出手,王重陽不等林朝英,忽然飛身而出,長劍舉起,與眉起高,高聲道:「刀劍無眼,請姑娘小心!」
&娘小心」四字出口,王重陽身形已經開始遊走,腳下無聲無息,劍上更是沒有破空之聲。
姜希夷看了王重陽一眼,一動不動,依舊立在原地,她本是想看王重陽和林朝英雙劍合璧,如果還是單打獨鬥,她也不必大有動作,方才已經比過了。
忽然,王重陽清嘯一聲,一劍有如紫電,忽然遞出,挑向姜希夷脅下穴道!
姜希夷雙臂一振,當的一聲輕響後,王重陽倒退三四步。
林朝英在一旁看見姜希夷竟然在間不容髮的剎那間,不急不慢抬起軟劍,手腕一抖,以劍身震動震走了王重陽看來勢在必得的一劍!
全真教劍術高超,堪稱當今武林一絕,王重陽劍術更是不弱,可如今卻被一看來不過十幾歲的小姑娘舉劍輕飄飄一擋給擋了回來。
王重陽心中感嘆人外有人時,林朝英忽然道:「我來助你!」接着雙足一蹬,又落到王重陽身邊。
王重陽道:「這姑娘是同我比試,你在一旁觀看便好了。」
林朝英道:「她先前說了,想見識見識我們二人一起用劍,說了要向你比試,也要向我比試,我怎麼不能來?」
王重陽道:「可你我二人如何聯手?」
林朝英道:「這你不必管了,你只專心使你的全真劍法就好。」
剎那間,姜希夷身形突起,王、林二人眼前只見一道白練平地飛起,快得幾乎目力難見,接着一息之後,一點劍光顫動,晃得他們眼花繚亂,卻又不知她軟劍究竟將從何處攻來,只得躍後避開。
但姜希夷力透劍尖,使劍如同用手一般,即使他們躍後,她在空中虛踏兩步,飛身追上,一劍繼續向前刺向王重陽。
林朝英見王重陽遇險,纖腰微擺,長劍急刺,這一劍風姿綽約,飄逸無比,更是去勢凌厲。
姜希夷以劍身拍開林朝英長劍後,還是不得不停身落地,林朝英在這時高聲道:「你這呆子,還不出劍嗎?」
王重陽回過神來,道:「好,我出劍了,你仔細些!」
這時姜希夷朝前飛撲,手中軟劍筆直刺出,卻又不知這一劍到底要刺向哪裏。
但劍未到,一股疾風已到,甚至驚人。
王重陽和林朝英雙劍齊上,劍身壓中姜希夷軟劍,合兩人之力,才擋下這一招,但一股寒意忽然用劍身上蜿蜒而上,透過手臂,一直竄到了兩人心中,令他們不得不將劍鬆開。
兩人同時將劍鬆開後,王重陽長劍直刺,攻姜希夷上盤,林朝英橫劍急削她左腿。
只見姜希夷蓮足輕跺,猶如一縷白煙升起,腳向林朝英手腕踢去,軟劍一斜,凌厲刺出,擊向王重陽喉嚨。
王重陽立刻變招格擋,誰知姜希夷這一招竟然是虛招,見他變招後立刻凌空飛掠,而後急速墜下,劍尖指向林朝英。
王重陽劍上招式一變,長劍斜飛,在姜希夷還未落地之時,直刺她後心。這一招叫做「雁行斜擊」,一舉兩得,攻守兼備,既解了林朝英危難,又攻出凌厲一劍。
姜希夷不等劍鋒近身,飛身而下,落到地上,將手上林朝英的劍插入地下。
林朝英同王重陽對視一眼後,輕輕點頭,兩人一人使出一套劍法。只見王重陽一招自上而下搏擊,擬冰輪橫空、清光鋪地景象,林朝英見狀立刻單劍顫動,如鮮花招展風中,來回揮削。姜希夷身子一側,避過兩劍後,目光一亮。
王重陽再是忽然變招,劍柄提起,劍尖下指,看似提壺斟酒,林朝英立刻劍尖上翻,指向自己薄唇,宛似舉杯飲酒。
這兩人招式越來越怪,可是相互呼應配合,所有破綻全部被另一人補去,厲害殺招層出不窮,但姜希夷在這時卻突然笑了起來。只見她身形翻飛,沒有還擊,沒有招架,她只是在看。
似乎見到情人的少女一般,甚至雙頰上也漸漸泛紅,她看着兩人的劍法居然看得有些痴了。
兩人雙劍合璧,不過一人使得全是全真劍法的厲害劍招,另一人全是玉女劍法的險惡招數,一齊用出時,威力大得驚人。但每一劍刺出的方式和變化,似乎都已經在姜希夷意料之中,每一劍都恰恰剛好被她避開,擦着她的衣袖刺過去,每一次都是這樣。
林朝英和王重陽兩人都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劍後,姜希夷終於又有了動作。
當她有了動作後,他們的動作,竟然在這一剎那間全部停頓。
林朝英和王重陽最後手腕一顫,雙劍同時刺出,化作漫天花雨。
劍光交錯,劍花滿天,劍雨漫天,似乎又化作了一道天邊飛虹。
飛虹,多姿多彩,千變萬化,卻忽然被一片白色的雲朵遮住。
白色的不是別的,而是劍。
是姜希夷的劍!
王重陽和林朝英的動作忽然停頓,手心全是冷汗,劍柄上纏繞的絲帶已經濕透。
姜希夷的動作也停頓,看向林朝英,一字字問道:「這就是你苦心研究出來的雙劍合璧的劍法?」
林朝英沒有開口,沉默了。沉默就是默認,姜希夷繼續道:「好,好劍法。」
片刻後,她又長長嘆息道:「可惜,可惜。」
林朝英忍不住開口問道:「可惜?」
姜希夷道:「可惜的是,這劍法不是你的,而是他的。」王重陽和林朝英都知姜希夷所說的『他』指的是王重陽。
王重陽反問道:「這是為何?」
姜希夷沉思片刻後,沉吟道:「這劍中的精粹不是她的,這劍法當然也不是她的。」
林朝英道:「精粹?」
姜希夷點頭道:「不錯,劍的精粹就像是人的靈魂,虛無縹緲,看不見摸不着,但是沒人能否認他的存在。你的劍法原本能更加靈動險惡,變化更多,可卻為了他的劍法捨去了許多變化,若是你能發揮出劍中所有的變化和威力,那劍法恐怕更加可怕。」
忽然,她手一抖,手上軟劍挺直,劍揮出,霎時間劍氣縱橫。
姜希夷眼中似乎一道劍光閃過,無論是劍上還是身上,都流淌着無堅不摧的劍意。
風突然被凝住,一點聲音都沒有。
但就在姜希夷緩慢刺出那一劍的時候,風又來了,風在劍上。那一劍極其緩慢,極其優美,又極其自然,就像風一樣。
劍似乎要刺到了盡頭,可就在這時,又有了最不可思議的變化,流風輕動,劍鋒一轉,一陣清風吹向王重陽和林朝英。
這究竟是劍帶來了風,還是風帶動了劍?
王、林兩人已經不想去思考了。
在這一瞬間,似乎世上所有的兵器都及不上姜希夷手中的軟劍令人害怕。
風停了,那兩人也沉默了。
他們在心中嘗試後發現,面對這一劍,他們完全不能破解。
姜希夷道:「我隨手改了你劍法中的一劍,希望你不要生氣。」
林朝英沒有開口。
姜希夷繼續道:「這一劍的變化,你原本應該也是想得出來的,你原本天資就高,在那裏面待着更是心境平和,你若使出這一劍,就能將對手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王重陽忽然道:「請問姑娘尊姓大名。」
姜希夷道:「你忽然問我名字做什麼?」
王重陽道:「貧道無其他意思,只是見姑娘劍法卓越,在武林之中行走,總是多一個朋友好。」
姜希夷道:「我姓姜,姜希夷。」
王重陽道:「姑娘修的可是道家一脈的功夫?」
姜希夷道:「什麼道家佛家?我修的應該是百家的功夫。」
接着姜希夷突然轉身看向林朝英,道:「林朝英姑娘的劍,我拿走了,如果你不服以後也可以去找我,希望下一次見面不是在這個裏面,而是在江湖中。」
她說完後,轉身離去,去尋天樞等人了。
可林朝英耳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是姜希夷以內力催動,送入她耳中的聲音。
她說道:「江湖人敢愛敢恨之外,還敢哭敢笑,你活着就這一輩子,怎麼能在那裏面耗盡一生?不見江湖之大,就不知人之渺小,不如下山看看現在外面變成什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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