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痛苦,嚴席想他都不會習慣。
從昏天暗日的痛苦之中清醒出來,嚴席仿若覺得又過了一個世紀。變成人身蛇尾的怪物已經是好長之前的事情。砸傷程悅,躲入下水道里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痛苦過後,嚴席整個人都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頭髮都粘在臉上,痛苦的餘韻還殘留在身體裏,不過和發作時的生不如死相比起來還算可以忍受。嚴席吃力的坐了起來,整個下水道內很黑,他記得他昏迷之前還是白天,但是從現在這個黑暗的程度來看,現在想必是夜晚。
嚴席在深不見五指的黑暗裏環視了一下四周,果然發現不遠又一絲微弱地光芒。他用蛇尾向那個方向爬行着,他的速度很慢,但沒用一分鐘,他就接近了自己原先呆的地方,還是那個熟悉的下水道井蓋,以及從上面小孔處投射進來的一束小小的月光。
看來,那個時候他並沒有來離開這裏多遠。也不知道,他在痛苦之中發出的聲音有沒有被人聽到,引起別人的注意了。
嚴席用扶着牆,用蛇尾爬行到自己原先待的位置上,準備盤尾坐下。蛇尾一掃,他感覺尾巴一涼,好像將什麼東西掃了出去。
黑暗的下水道不好視物,但是藉助頭頂小小的月光,嚴席也隱隱看清楚了被他掃走的東西。
一條蛇!
蛇沒有被掃很遠,在黑暗的掩飾下,那條蛇還是想要暈乎乎地爬過來。嚴席毫不留情,蛇尾一掃,力道十成十的,將那條蛇掃飛十米遠。
啪嘰一聲——
不死也殘!
受了傷的蛇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幽怨地看了一眼嚴席。蛇頭扭動了兩下,想要再靠近嚴席卻又不敢,擰着腰,它猶豫半響,扭頭扭扭捏捏地爬走了。
一尾巴將那個蛇甩飛自己的視線,下水道很暗,嚴席沒有過去確認。所以也完全沒有看到那條蛇幽怨的眼神。他繼續盤尾坐下,眼神微微一瞥,看到旁邊有着幾個死的不能再死的死老鼠。
那些老鼠的脖子上都有兩顆牙洞,微末的血跡從牙洞滲出來,那些老鼠確實死的不能在死了。
嚴席一愣,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走到了蛇窩。
他想起剛才被自己掃飛的蛇,難道這些老鼠是那條蛇的獵物?它將老鼠放在這裏,然後被自己一不小心掃飛了。所以老鼠就留在了這裏?
皺起眉,嚴席移開眼神,離老鼠遠了些,他靠在了霉跡斑斑的牆壁上。輕輕喘了一口氣,繼續恢復着體力。
在他的身後,躲在黑暗裏的胖老鼠見嚴席停下了,便躲躲藏藏地靠近了他。奔跑中,它的動作一頓,鼻子輕輕聳動,緊接着,一聲尖銳的嘰嘰聲劃破寂靜的下水道,聲音的主人顯得很憤怒。
不知不覺帶了幾分困意的嚴席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眼神呆滯了一秒鐘,他扭頭看向聲源處,一隻灰撲撲,十分眼熟的胖碩老鼠一溜煙地跑到死去的老鼠面前,不停地發出嘰嘰尖叫聲,圍着死老鼠來迴轉圈,跳着腳,看上去似乎的氣的不輕。那聲音似乎在喊着,是誰?是誰!天殺的!你給我出來,我保證打不死你!
胖老鼠大肚子氣的顫顫的,肚子上的肉一抖一抖的,看上去十分滑稽。嚴席打了一個哈欠,迷迷糊糊地想着,那條蛇真是眼瞎,這個老鼠明明更加有肉。
嚴席沒有在意,困意越發的濃烈,他忍不住腦袋倒在牆壁上,累極地閉上了眼睛。他渾身都是汗津津的,此時上面井蓋處吹來幾絲冷風,只穿了一個襯衫的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整個人蜷縮在一起,眼睛閉的更緊了。
這個時候對於他來說,已經是最愜意的一段時間了。
一旁嘰嘰喳喳的胖老鼠也似有所覺,圓耳朵抖了抖,黑溜溜的眼珠就直直地望了過來。看到沉睡的嚴席,被人類描述為智近如人的老鼠頓時消了聲音,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嚴席幾步,見他睡得沉,小爪撓了撓耳朵,轉身離開兩步,又猶豫地回了回頭。他便向快速地奔向了黑暗。
斗轉星移,上面井蓋處的一小束月光悄悄移了視線,悉悉地聲音在黑暗的下水道內響起,沉睡中的嚴席不由皺緊了眉。在月光下,一條粉色的小蛇悄悄地靠近沉睡的他。
小蛇嘴裏叼了一個碩大的死老鼠,那老鼠比成人的拳頭還大了兩三倍,和纖細的小蛇行成了強烈的對比。
小蛇將老鼠放在了嚴席的面前,是嚴席一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的地方。放好之後,它圍繞着嚴席轉了兩圈,蛇頭扭了扭,又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這一天,嚴席醒的很早,在後半夜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噩夢。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冰涼的雙手始終扼住他的喉嚨。他怎麼跑也跑不出那個人的手。就是他死了,那個人也把自己的手剁了下來,死死地攥住他的脖子。
嚴席皺了皺眉,不甘不願地從不良的睡夢中醒了過來。他抬手抹了抹額頭的冷汗,覺得自己入夢太深,就算醒來了,也感覺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
他下意識地摸一下脖子,入手滑膩,冰涼刺骨。嚴席一驚,脖子的東西小傢伙就抬起了腦袋,親昵地蹭在了他的臉上。分叉的舌頭舔着他的臉頰。
嚴席定住不敢動彈,眼珠隨着距離自己極近的小傢伙轉動。
小傢伙是一條粉色的蛇,身形纖細,看模樣是自己熟悉的那條蛇。不過這個粉蛇似乎沒有傷害他的意思,除了他的外形不像是貓狗一樣,他的蛇頭在他臉頰蹭來蹭去的方式簡直跟貓狗一模一樣。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求愛撫的訊息。
嚴席都有些懷疑這條蛇是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同類了。
嚴席平穩住自己的呼吸,他注視着眼前的粉蛇,在脖子處僵住的手快很準地掐着了對方的七寸。手往後一提,快速讓這條粉色遠離自己了自己的臉頰。眼神低沉地看着三番兩次找他的小粉蛇。
被捏住七寸的粉蛇不停地扭動,不適地掙扎了半天,不小心瞥到了嚴席盯着它的眼神。整條蛇頓時就僵住了,尾巴裝死地垂下,腦袋也委屈地低下,只有天生自帶陰冷氣質的豎瞳時不時地瞥嚴席一眼,尾巴尖不安分地輕輕轉圈。
嚴席想要弄死這個蛇,以絕後患。但是剛才這條粉蛇的詭異的行為讓他想起了自己詭異的猜測,他猶豫了一下,輕輕垂下眼眸,然後,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面前成群的鼠屍。
那些鼠屍的脖子上都有牙洞,看樣子應該是蛇的獵物。而有些鼠屍滲出來的血液有些乾涸,想必有些不是剛剛獵到的食物。
嚴席皺眉,這是蛇的獵物?在自然里,蛇這種動物都是獵到的食物立即吞入腹中,甚至是在冬天,他們都是在夏天的時候多吃點,將熱量儲存在身體內。在冬天的時候進行冬眠。現在,蛇獵到獵物卻不立即吃掉,而是放在他的面前?
這些獵物都是給他的?這是真的把他當成了同類了?
嚴席的眼神落在了一旁裝死的粉蛇身上。猶豫了一下,他伸出手,想要拿起一隻死老鼠。伸到一半,嚴席的手停住了。
這一回的死老鼠跟昨天的相比都是大個頭,一個個小腦袋,大肚皮,黑灰色的雜毛,亂糟糟的鬍鬚,粗壯的大尾巴。看上去分外的噁心。嚴席看了兩眼就忍不住撇過眼神,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隨手拿起落在在不遠處的枯枝樹葉,稍微用力,將死老鼠插起來,放到了小粉蛇的嘴邊。
垂頭喪氣的粉蛇傻乎乎地看着遞到嘴邊的食物,整個蛇都呆呆地,沒有任何的動作。
嚴席晃了晃這條傻蛇,吐出了這兩天唯一說話的話,>
傻蛇也是有些靈性的,聽到嚴席的話,下意識就張開了大嘴,一口吞下了老鼠的腦袋。它還想往下吞,但是嚴席捏住了他的七寸,再加上在空中使不上力氣,整個老鼠就可憐兮兮地卡住了他的喉嚨。
嚴席將它放在地上,還沒有吃早飯的粉蛇就一口吞下了那個大老鼠,老鼠的輪廓撐大了粉蛇的身軀,嚴席看了看粉蛇的體型的長短,又撥下了一個稍微小點的老鼠放到了粉蛇的旁邊。
剛吃完的粉蛇笨拙地扭動着身體,左顧右盼地不想吃。嚴席用小木棍輕輕地敲了敲粉蛇的腦袋。
粉蛇委屈萬分地看了嚴席一眼,不情不願地張開了嘴巴。
嚴席見狀,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吃下了兩個大老鼠的粉蛇明顯吃撐了,它懶洋洋地待在地上,不想動彈。
嚴席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用蛇尾試探。他想了一下,用木棍將吃飽喝足的蛇放到了對面。
前三天的時候,在白天他差不多都經歷了一次生不如死的痛苦。嚴席不知道今天是不是還要經歷,但是那條蛇現在最好不要放在身邊。
吃的鼓鼓的粉蛇見嚴席把它放到了對面,豎瞳都快要流出淚水了,它在污水面前躍躍欲試,想要回去找嚴席。
&要過來!」嚴席下意識地命令道。
粉蛇頓時身體僵住了,整條蛇飽受打擊,腦袋放在地上,像是默默垂淚。
這都要成精了吧!
嚴席腦海中忍不住閃過了這句話。不過看到粉蛇的表現,沒有以絕後患的嚴席放下了心中大半的隱隱不安。
這條蛇估計是真的把他當成了同類。
同類?嚴席想起了自己的蛇尾,情緒陰鬱,同類!他變成了這幅模樣,躲進了骯髒的下水道,遠離人類和蛇類一窩!
嚴席臉上的神情越發陰冷,他還能變成人類嗎?他難道一輩子都是這樣!?
嚴席地看着井蓋處那一束小小的光亮,清晨灰色的冷意從哪裏瀰漫進來,嚴席卻無法渴望回到那個冰冷刺骨的世界。他真的要一輩子維持這幅模樣,不得見人嗎?
出去!離開這裏!
隱忍許久,這樣突如其來的念頭簡直讓嚴席無法抵抗。他甚至想,就算是被世人圍觀,就算躺上研究室上面,他也想出去,回到有人類存在的世界。
嚴席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將這個念頭使勁地壓下去,艱難地垂下頭。黑暗籠罩着他,他雙拳緊握。面上是刻骨的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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