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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浣衣局,大中午的局子裏沒甚麼人,倒好,把楚鄒衣物往水盆里一擱,便轉身靜悄悄溜走了。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日子如白駒過隙,十七那天慶功宴後,皇帝又寵幸了孫凡真,自此今歲身家相貌最出挑的兩個淑女便都得了幸。緊接着兩廣那邊的仗也開打了,倭寇狡黠,不大規模同大奕水軍打,很是費神與精力,索性東北面捷戰告停,勉強維持了拮据的朝政開支。謖真王有意要入京求和,聽說高麗內朝也在爭執,一半主張繼續投靠謖真,一半主張繳納貢品與貢女歸附大奕。楚昂對此沒有表態,他要的是齊王,無論是謖真還是高麗,結果只是把人交出來。
然而山西那邊的邪-黨卻不容樂觀,西南面的乾旱使得他們擴張迅猛,並起了個「白蓮教」的名頭。教民們臂上紋白蓮戴白巾,在各地建立庵堂傳道起義,風波鬧到京城裏來,一些大臣甚至宮裏的太監都被洗了腦。這段時間司禮監大總管戚世忠都在忙這個事,聽說東廠的番子在各地到處捉拿人,但凡看見戴白巾的都抓起來,嚇得民間辦喪事都改成戴黃麻了。人人如驚弓之鳥,談白蓮教色變。
大奕王朝在天欽十四這年經歷着一個艱巨的考驗,皇帝楚昂時常一個人坐在坤寧宮裏,久久地靜坐不語。除了必要的召幸,夜裏幾乎都只宿在康妃的承乾宮,皇后去世這些年,後宮唯康妃一個久持着這樣的龍寵。而他也更瘦了。
北京城不太平,內廷隱隱起了風聲,說萬歲爺大約會移駕南京暫行理政。但也只是風聲,移駕可是那麼輕省的事嗎?東宮無皇儲,皇帝去了南都,京城誰坐鎮?
四方方三丈宮牆把消息隔離,外頭發生了什麼,那都是聽出宮辦差的太監傳進來的,只要主子們還在紫禁城裏一天,宮女奴才的日子就還是照舊過。
五月二十那天,尚宮局貼出了告示,六局要考試哩,皇帝爺賞賜宮女的恩典,二十歲前的都可以參加。陸梨叫喜娟陪着去看的,告示貼在西六宮那頭,不僅六局,樂工局、舞坊都招考,熙熙攘攘圍着一群人。尚食局是個吃香的衙門,統共招的就六個,報名的得有二十多。
陸梨也報了名,她倒是不擔心自己的手藝,打小小看着陸老頭兒在御膳房當差,這宮裏哪個娘娘主子的喜好她都默默看在眼裏,只唯獨沒看過江錦秀。但沒關係,來日方長總有的是機會。這宮裏,能叫人悄無聲息死的是什麼,是鼻子與口,她江錦秀曾經怎麼做的,陸梨後來就要怎麼還給她。得人恩惠莫大於養育之恩,陸爸爸的仇她可不能不報。
日子這便忙碌了起來,打清早在司飾上當差,下午去張貴妃的景仁宮裏整理舊衣裳,太陽落山前用了晚膳沐浴完畢,這便要開始練手了。沒得鍋碗瓢盆在哪兒練,只得使銀子賄賂挑膳的太監小姚子,叫給她從御膳房裏弄些食材,然後在宮女住的下院裏複習幾回刀工。還不能忘練字兒哩,交亥時分別人都打呼嚕了她才闔眼兒。
半夜裏似乎落過幾滴雨,乾涸了多少天的地板終於溢出點濕氣。清早的衍祺門內又開始了忙忙碌碌,五六月花多,後宮女人們一年的胭脂都趕在這一季節里完成。
三五個宮女分做一堆,用石臼搗着花瓣兒。搗出的花汁原漿用細紗布過濾,再拿去給上料的太監們處理。待陽光下曬出了雛形,便還用細紗布一層層覆上去。那紗布是事先裁剪好的,宮女們拿在手裏,用開水燙軟了晾到半干,這時候覆上去才容易吸粉兒。
陸梨一邊用水燙着,燙完了又用熨斗輕輕軋一回,再放回去過一遍水。她做這些事兒總是很認真,粉瑩的指尖軋着毛邊,功夫入到細微之處。心裏卻在想該怎麼再去楚鄒那兒把手鐲拿回來。
大約受了陸安海的從小教化,她過日子總是省算。吳爸爸給她的銀票她分文未動,全都給他帶了回來。自己攢下的三百兩銀子用來買了死口,南下逃荒時恰與一戶姓陸的人家同行,那家夫婦在路上病死了閨女,閨女也和自己一般大年紀,半路上死了沒法兒銷戶籍,她就跪下來求續了身份。一路作伴,那夫婦看她乖巧伶俐,又聽老朱師傅說是個撿來的可憐娃兒,便欣然答應了下來。原本是想許配給自個兒子的,後來老朱師傅病逝,陸梨執意要入宮,遂便作罷。如今去查,查到底兒她也是那戶陸姓人家的閨女。
餘下的錢她便省着花了,老朱師傅一輩子在灶膛上捏面,得的打賞可不及她壓歲錢多,那恁大的肚子裏原來裝的是一顆瘤,先頭在宮裏沒心思在意,出宮後安逸下來,那病就颼颼地犯了。陸安海的許多積蓄都被用來看了病,後來又買了兩塊好墓,便所剩無幾。她女孩兒家家也愛美麗,便去首飾攤上買來碎玉、碎珠子自己串着戴。想要什麼式的便編什麼式,倒不比那攤上叫賣的差多少。那鑲玉銀鐲兒可是她最喜歡的一條,可偏被他楚鄒拿去了。
她想他那天同自己說話的一顰一言,那樣的冷漠與清寂,怎樣也不像認出自己。可他的枕頭就一個,枕頭邊沒有別人的衣物,他的腰帶上掛着自己送他的那個荷包,這麼多年了還洗得乾乾淨淨。打中午了也沒吃上飯,蒼蠅子嗡嚶作響,得靠那打哆嗦的老嬤嬤給他熬一碗粥,瘦得那樣一長條。
她就怕自己去多了,心就又放不下他了,就是看不入眼他過得不好哩。
古華軒下,掌事的嬤嬤便看着陸梨忽而把紗布浸潤水裏,忽而又挑出來熨熨,眉兒眼兒的飄忽甚遠。最近這批胭脂唇紅裏頭出了一撥蹊蹺,往年的成品沒得比較倒也覺不出什麼,這批次里卻有一撥出挑的,紗布汲顏色甚好,亦更柔軟貼合肌膚,頭批送去給幾宮主位用了,連張貴妃、康妃那倆挑剔的角兒也都不住嘉贊。從來都是西六宮那三局得的賞賜多,掌事嬤嬤這回竟也稀罕的得了賞賜,心裏不自禁納悶兒。這兩天便杵院子裏觀察,觀察來觀察去便在陸梨這裏看出了貓膩。
見她似乎魂不守舍,末了便叫奴才去把她喊過來。
「梨子,叫你了。」太監踅到石臼跟前擺了下手臂。
「誒?」陸梨這才恍然回神,見那邊嬤嬤在看自己,連忙忐忑地擦擦手過去。搭腕見一禮:「嬤嬤找陸梨何事?」
聲音輕輕的,規矩做得恰到好處。
掌事嬤嬤板着臉,盯着她的手問:「那紗布是怎麼回事,為何過水了又熨一回繼續浸水裏?須知咱們尚服局的忙碌,存心閒磨功夫的婢子該送去尚正處嚴罰的。我見你素日乖巧勤快,也不似這樣的混子,你便給我說說理由。」
陸梨回頭看了看,愣了一剎才明白嬤嬤在說什麼。她做胭脂膏兒的技巧儘是李嬤嬤教的,那紗布上沾毛,便用開水燙了也除不盡,有礙胭脂的附着。但若燙後在熨斗下一過,再浸一回水就變得綿柔貼合了。聽聞此,連忙把理由一說,末了屈膝道:「是陸梨自作主張了,請嬤嬤責罰。」
嬤嬤靜靜聽着,眼睛盯着她纖瑩的指尖不動。女孩家年紀尚小,身段兒生得是一等一的,臉也長得美妙,分明是大奕女子,怎細看又哪裏有風情不同,叫人過目不忘。
在宮裏頭熬久了的人眼睛都毒,現下既被貴妃調去當差了,她猜着這丫頭早晚怕是留不住,便慢聲道:「費了心的自該落得表揚,不怪貴妃、康妃娘娘夸好。我見你近日精神不濟,聽說是報了尚食局的名兒。你自進宮來便事事上進,既是有心從這裏出去,我也不好留你。今後要練那食物上的功夫,便去後頭的茶水屋子吧,裏頭有個爐子歸你使,但不許弄出煙霧,影響了其餘局子我也不好交代。」說着便站起來往台階上走。
陸梨詫異抬起頭,還以為必然要被責罰,不想竟是給自己騰了空間,連忙叩頭謝了恩典。
這之後除去當差,她便有了鼓搗的空間。不讓弄出煙霧,那煎炸一類便免了,原本宮女的尚食局也不像御膳房粗糙,都是些精緻講究上的功夫,蒸煮倒是可以的。早先的時候食材簡單,不過一些冬瓜蘿蔔和麵粉,精貴的小姚子不敢拿也沒機會拿,夏日的天,切一掊冬瓜丁下鍋一煮,加幾顆冰糖晾涼了往嬤嬤跟前一端,還能駁她兩回笑臉。再把麵粉里和了香芋,隔水一蒸,便成了粉紫甜糯的芋糕兒。
一塊兒當差的姐妹有口福了,好麼,不幾天那咸安宮裏的窮狗兒也嗅着鼻子來了。陸梨起先不管它,它老實巴交耷拉黃毛尾巴杵在門下看,鼻子眼睛烏泱泱的,陸梨心一軟,就給它扔下去兩塊。它嘗了好吃就賴着不肯走了,瞅見陸梨把剩下的打包在凳子上,兩爪子蹭上椅子,叼了就往咸安宮那頭跑。追也追不上哩,沒命兒了似的。
盛夏的天,荒草叢裏蚊蠅多。皇帝一日壓着東宮的事不予定奪,廢太子邪就一日被幽禁在廢宮裏熬磨。給的驅蚊香不頂用,蚊帳里整夜整夜的鬧大戲,楚鄒夜裏睡不着,漫長的白天便容易入了魘。
那夢中氤氳,似又看見四歲那年的母后,笑盈盈用牙籤挑開自己的嘴,又看見乾清宮裏父皇夾到碗裏的荷葉肉,還有那個小太監軟乎乎的腳。畫面多麼美好,連他也陶醉。忽然手背就被濕濕地一碰,他猛然從夢中驚醒,那狗嘴裏叼的食物就成了他在這個夏天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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