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昂剛柔並濟,讓天性淑婉的裕王妃防無可防,他似是要叫她即便不情不願,最後也終把心中的郁怨化去。這是他處理內院妻房們慣用的一種手段。
「皇上……」王妃承之不住,頻頻喚他名字,他置若罔聞,忽而便扣着她從雲端渡去了淵海。
偌大一個殿堂靜悄悄的,只餘下二人深淺交織的呼吸。看見廊角上亮起燈盞,竟是一直從傍晚忙到了夜裏戌時。
裕王妃越過丈夫寬展的肩膀向窗外瞄了一眼,羞赧而無力地捶了他一小拳。
此刻的她雙頰嫣粉,紅唇櫻櫻,仿若少女嬌俏。楚昂看着可心,一邊溫存着她,一邊勻出一手把帳簾扯下。頓時床帳內便好像與世隔絕開來,他把兩個人拘在一方薄錦被下,輕勾唇角:「方才那小子來過。」
「你聽到了?」裕王妃把頭埋在他頸間,雙手環過他精悍的腰肢,貪戀這樣全然擁有的光陰。
他親了親她頭髮,這會兒沒有了剛才的狠,只是一種清貴的柔情。應道:「唔,被桂公公打發走了。都說兒子是娘親的小情人,你這兒子倒是粘你。」
裕王妃佯嗔:「你不也一樣,當夜頭也不回地把他抱上馬背就走,最要緊的關口放不下的還不是他?那小沒心沒肺,我看就他最像你。」
楚昂忽然含住她耳朵:「若是立他為皇儲,你怎麼看?」
裕王妃訝異一怔,也說不出來是高興與不高興,喃喃道:「皇上為何忽然說到這個?祁兒並無過失,一直用功努力,朝中聲譽也好,倘若另立幼子,只怕有違祖制,也容易傷到孩子們的心。」
楚昂不置可否,默了默:「那此事便暫時擱置,太早冊立皇儲,倒還叫兄弟之間生了情分。擇日讓楚祁和楚鄺搬去清寧宮,立儲之事日後再議。」
清寧宮是某種意義上的太子東宮,只不過因着這幾十年的空置而失了用處。楚鄺是張側妃生的二皇子,現年七歲,如何卻叫他與祁兒同住?
裕王妃秀眉微蹙:「怎的鄺兒也去,可是她與皇上提的?」
楚昂聞言略有慍色,卻不想破壞此刻的融和,便只作淡漠道:「按祖制,七歲上的皇子不宜再與母妃同住內廷。清寧宮環境清幽,適宜讀書養性,在皇儲冊立之前,朕的皇子們都會住在那裏。」
王妃望着他:「主意是不錯,但大臣們豈能容你拖到那時候?」
他卻洞悉她的不安,炙熱的氣息噴灑她耳畔:「他們容與不容又能耐我何?如今朕是皇帝,一點兒家事還做不了主麼?」說着,俯下薄唇,沿着她秀致的鎖骨徐徐往下,停在山花之處:「你不高興了?這是朕的主意,與她無關。待過上些日子,再聘講官在擷芳殿教習,你的鄒兒也去,也免得再怨朕疏於管教。」
他這樣俯視着,長眸間的鼻樑便顯得尤為英挺。拱得她難受,忍不住把身子迎起來:「皇上既這樣說,可見……嗯,是已經定好人選了?」
「翰林院學士方卜廉學識淵博,為人剛正不阿,可擔此任。至於武學,朕的意思是……」楚昂的眼前掠過進宮那個雨夜宋岩端正的面孔:「委任東平侯府大公子。對了,朕上次命去老寧王府道賀,可有探得甚麼口風?」
「到底與皇上的母后是姐妹同根,語氣里透露出是維護皇上的。」他手上不停,裕王妃聲音嬌嬌切切嚶嚀。
楚昂更添了幾許志在必得的冷芒:「東平候府這些年因為朕的關係,其間隱忍的滋味必定也是艱難。過幾日你宣召他夫人進宮,據說皇兄駕崩那天晚上得了一對龍鳳胎,你叫她抱進宮來看看。」
才剛生吶,現在就看,看能出什麼。但他這樣說,卻叫裕王妃心中踏實下來。
皇上這番話的言下之意是要補償東平候府,而若重新啟用東平侯府的話,宋家在軍中便有了勢力。皇上叫自己看他家小丫頭,無論是給楚祁看的,還是給楚鄒看,將來總不離自己所出,東宮之位早晚還是自個孩子的。
裕王妃這樣想着,見丈夫那裏早已蓄勢待發,身子便不自禁憨軟下去。楚昂今夜似是興致濃厚,採擷之頻,使她分神無力,漸漸就只是盡心迎奉。一直到忙碌到深夜子時,才雙雙精疲力竭地相擁睡去。
第二天便起晚了,破天荒的沒去早朝。從大行皇帝駕崩就接連不停忙碌,大臣們也都累了,便是罷一天早朝也無妨。
楚鄒一大早就穿戴整齊來找娘親,一個人在坤寧宮前的台階上玩耍了許久,才看見父皇環着母后的腰肢從內殿走出來。
沒有半夜被張側妃叫走。他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像個大人賞識小孩一樣的沖楚昂鼓了鼓腮子。
楚昂不由調侃地看向王妃,王妃曉得他指的是昨晚那句「兒子是小情人」的話。
她今晨心情久違的通透,眉間眼角都是嬌好顏色,問楚鄒:「你用早點了沒?」
楚鄒點點頭又搖搖頭。
小順子代答道:「回皇后娘娘,四皇子兩眼一睜,衣裳一穿就骨碌下地來找皇上和您了。」
小順子會講話,一聲皇后娘娘叫得裕王妃心情好。
宮女們擺膳布桌,幾樣小菜是王妃吩咐李嬤嬤從小灶上做的。李嬤嬤是她從娘家帶進宮來的老僕,這些年把楚昂的口味養得刁鑽了,進宮一個多月難得吃上一回這樣可心的早點,也沒有太監侍立在旁監督,倒像是一小家子其樂融融。
宮人們見皇上這樣尊寵皇后,一個個臉上也都漾着喜慶,把整個坤寧宮的早晨點綴得盎然生機。
「喲,姐姐今兒起晚了,現下才用早點吶?」忽而殿外傳來女人銀鈴般的笑聲。
裕王妃正在給楚昂夾菜,抬頭便看到張側妃衣容鮮麗地牽着二皇子楚鄺走進來。
王妃的身材偏婉柔,張側妃卻是張揚而飽滿的,她比王妃晚二年進府,年歲亦小一歲。天生很懂得打扮,就好比她那個會拿喬的脾性,走到哪兒都自帶光彩。
楚昂正在餵兒子喝湯,聞言動作一頓,抬眸望過去。
錦秀着一襲淡綠宮裙,牽着兩歲的小公主楚池隨在張側妃身後。
「父皇~~」楚池一眼看見父皇,便忙不迭嬌滴滴地撲了過來,在楚鄒和楚昂之間很自然地隔開。
這個小妹妹特別會討父皇的歡心,每次她一來,父皇就把自己忘記了。
那勺子頓在楚昂的手上,楚昂低下頭看女兒,楚鄒卯了卯小嘴兒,只好自己湊過去把湯喝了。
「小公主您慢着點。」錦秀跟到楚池身邊,低頭看了眼年輕英武的新皇帝爺,羞赧地低下頭退後兩步。
司禮監掌印太監戚世忠把桂盛派去孫皇后身邊,錦秀則自請去了張側妃的景仁宮。錦秀的命是戚世忠手上留下的,戚世忠倒也不怕她出么蛾子。
錦秀自此便徹底在隆豐皇帝的淑女名冊中抹除,重新脫胎換骨為景仁宮中的一個大宮女。她對此是感恩的,做一個整日生活在晦暗無光的廂格子裏的不得寵淑女,並不比做一個寵妃身邊的大宮女風光多少。至少在張側妃身邊,每日衣裳是鮮亮的,經手的是貴氣,太監們也都巴結着叫她一聲姑姑。
所以她侍奉得很盡心盡力,張側妃這才進宮不到六天,小公主就已經時時都要粘着她了。她如今打扮得樸素低調,規矩也很謹慎,眼睛從不多看,張側妃對她還算滿意,有心把小公主交給她帶。
兩個女人都在,楚昂自然便找了個藉口告辭。叫張福預備鑾駕,往養性齋處理政務。
裕王妃親自送到門外,這才信步走回來。她雖是不喜歡張側妃,卻也淡淡的,並不與她面上苛刻。
張側妃凝着她脖子上若隱若現的嫣紅咬痕,心裏有點泛酸……都這麼多年同床共枕了,皇上對她還是戀戀難斷,昨兒來這裏過夜,竟鬧騰到連今兒早朝都罷了。
張側妃笑笑:「姐姐今天氣色真是好極,這闔宮的珠光寶氣都被你蓋過了。」
裕王妃想起她前日借小公主的名義勾留楚昂,心裏是不舒服的,為着她先進宮與皇帝越了床笫,如今他才與自己好一夜,她就大早上迫不及待地趕過來。
但王妃是矜持的,只關切道:「妹妹一大清早就急惶惶帶着鄺兒池兒過來,可是在那景仁宮裏住得不舒服?」
張側妃抿嘴:「住的倒合適,就是阿池鬧着要見父皇,哄不住。正好妹妹也沒見過坤寧宮的模樣,就順帶過來看看。不曉得正擾了姐姐的興致,真是罪過。」一邊佯作打着自己嘴巴,一邊把一雙媚亮的眼睛到處看。
裕王妃也不與她假客套,只彎唇笑笑:「也沒什麼可罪過的。妹妹若是未曾用早點,不若一起用吧。」
讓李嬤嬤去擺筷子。
李嬤嬤恭聲應「誒」,又道王妃昨夜侍奉辛苦,今天要多補補,過幾日封后大典少不得還要忙碌。
好個會說話的奴才。張側妃聽了心裏泛酸,笑盈盈甩着帕子:「早就用過了,不麻煩姐姐。哪兒有像皇上對姐姐這樣好吶,耽到這個時辰才用膳。」
裕王妃回她:「對你不也是一樣。」
那話里的意思,做為楚昂女人的自然都明白,必是暗諷自己和皇帝先行過交好了。張側妃有些尷尬和得意。
裕王妃卻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只問殷侍妾與施侍妾兩個住的如何,這二日忙,也沒讓她們過來請安。
張側妃便面露不屑:「鄴兒前日着了涼,咳嗽着,殷妹妹抽不開身。施妹妹宮裏的池子招蚊蠅,聽說正在填池種花,怕宮人偷懶做得不合意,這兩日正在監督。」
這二個都是楚昂的妾室,施侍妾最晚入王府,今歲才二十一,膝下尚無子。殷侍妾則是楚昂年少時的通房,今歲已二十七了,生下三皇子楚鄴,現年剛過五歲。因自小體弱多病,性格也怯懦,所以張貴妃的言辭中多有不屑。
她說完又叫身邊的楚鄺帶四弟出去玩。
二皇子楚鄺今年七歲,他隨了張側妃的張揚,生得拔高挺健,平素板着臉略顯冷鷙。
看了眼掉了門牙的楚鄒,不是很樂意。
「去呀,」張側妃悄悄搡他,他回頭蹙了下眉,只得走過去牽楚鄒。
楚鄒站在對面等,他從來都是可有可無不強求的性子,直到二哥過來拉住自己了,他也就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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