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照 四「木錢」里封印的原來是盜跖

    趙勇去認過他的「遺體」,見他突然出現,自然是嚇了一跳。

    當然,他也只是嚇了一跳而已;在確認他沒事後,甚至還開心地給他來了一個熊抱。

    趙勇問沙老三,晚上準備怎麼慶祝死裏逃生,他好去準備一下。

    沙老三表情木然,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有氣無力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別等晚上了,我馬上就要餓死了,有沒有吃的?」

    趙勇這才想起來,沙老三隻是甦醒過來,身體尚未復原,不能大吃大喝大玩。沙老三餓糊塗了,他可不能陪着干傻事。趙勇簡單安撫了沙老三幾句,便去給他沖了一碗很稀很稀的麥片粥,同時熬上小米粥……當然,他得看着沙老三,不能吃快了。

    沙老三的胃口倒還不錯,湯湯水水加在一起,連續幹了五「大碗」,看得趙勇那叫個心驚膽戰。因為還餓,沙老三想繼續,趙勇卻不敢給了,哄着他東一句西一句的閒扯,藉此轉移注意力,不要總惦記着肚子。

    期間,趙勇指着外面,對沙老三,很鄭重地說:「兄弟,你可得感謝這座神山啊,是它賦予了你第二次生命。它既然讓你活了下來,肯定有它的理由。我想,這世上,肯定有一些很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完成。如果那時候,你還記得我這個朋友的話,一定要再過來,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啊!」

    雖然沒能「填飽肚子」,但此時的沙老三神志已經清醒很多。他知道,自己能活下來是個奇蹟,自然對趙勇的話深以為然,連忙點頭稱是,同時也暗下決心,以後多去為社會做些貢獻,不再躲避那些痛苦的回憶。

    可是,回來找他的記憶,遠不止他知道的那些。

    當天晚上,沙老三做了一系列的怪夢,一會兒是火光沖天、屍橫遍野,一會兒是大雪紛飛、天地蒼茫,腦海中也不斷閃現出各種面孔,人的、獸的,活的、死的……而他的身體,也與夢中景象相配合,忽冷忽熱、忽躁忽靜,雖是整晚都未曾睜眼,卻是實實在在的失眠了,而且,頭疼欲裂、四肢乏力。

    我聽明白了,他和我差不多,二次還魂後,遭遇邪靈火拼,將木錢里封印的異靈「收歸己用」了。只是,這木錢之外的那股力量,又是何時、從哪裏來的呢?

    沙老三終於可以睜開眼睛、恢復自主意識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他發現了幾件怪事。

    第一件怪事:他的被褥,都已經變成了焦黑色,而且濕漉漉的,就像是被火點着後又被水給澆滅了一樣。看來,昨天晚上夢中的情景,是真實的。

    第二件怪事:掛在他脖子上的那枚鬼臉錢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繩套。

    第三件怪事:他發現自己的視力變得超級、變態的好,不但增加了相機一樣變焦、放大的功能;貌似還能利用光的折射,看到正常人不能直接看到的那些地方,他躺在床上,頭衝着天花板,卻看到了床底下一隻正在覓食的蟑螂……就像有人在他的視線傳播路徑,上放置了很多面,看不到痕跡的鏡子一樣。

    第四件怪事:他發現自己的雙手,可以自由變換粗細、長短,甚至形狀,只要他想像得出的、具體的形狀。

    我開始嫉妒了,同樣是吸收五行錢里的異靈,為什麼我就要遭那麼大罪,還沒有什麼得到什麼直接的好處。

    沙老三大概看出了我眼中的羨慕,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可別光盯着這些好處,你可知道,我那枚鬼臉錢中,封印的是什麼妖孽……」

    當時的沙老三,發現自己身體上的變化,也是蠻開心,不停地試來試去。

    正當他玩得開心的時候,耳邊來一個冷冷地聲音:「小子,玩夠了沒?咱們兩個,聊聊成不?」

    「誰?」沙老三嚇了一跳,連忙轉身、扭頭,卻是什麼人也沒看到。

    「傻小子,別找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你是鬼?上了我的身?」沙老三雖然已經有過一次「死亡」的經驗,但對鬼神的畏懼卻是與生俱來的,聲音發顫。

    「鬼?隨你怎麼說吧,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什麼,反正也與我們接下來要商議的事情沒有多大關係。」

    沙老三穩穩神:「你想和我,商議什麼?」

    「當然是」,對方咳了一下,「你這副臭皮囊的控制權了。難得重生,你展大爺心情好,尊重你這個原主人一次,每天的頭四個時辰,子丑寅卯,就給你好了。當然,如果我哪一天在亥時做着的事,還沒有完成的話,你還得讓出點時間來……」

    沙老三一聽,好麼,讓我上「常夜班」啊,這不是強盜麼。

    他忍住心中怒火,決定還是先多掌握點信息再說,於是他問:「但不知閣下,尊姓大名,為何來到小弟身上?」

    「你以為我想上你身啊,一無是處的傢伙!小子,記好了,你家大爺姓展名跖,乃是魯國的貴族。你……聽說過我的大名吧!」

    沙老三搖搖頭,魯國……春秋時期了,那麼久遠的年代,誰會記得他一個狗屁貴族。

    展跖卻不死心,繼續提醒:「我有個哥哥,是魯國大夫,叫展禽,很有聲望的。」

    沙老三繼續搖頭,展擒,聽起來像是個一個武將的稱號啊,怎麼會去做文職的大夫,還很有名……能多有名,比得上魯班、孔子麼?

    「哦,對了」,展跖好像突然想起一事,笑着又說,「我想起來了,我哥哥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柳下惠!」

    沙老三愣住了,這個名字,還真不陌生,「坐懷不亂」的鼻祖啊。

    問題是,他哥哥賢而有名,和他又有什麼關係。想到自己生活的這個時代,已經被任人唯親的裙帶關係搞得烏煙瘴氣,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不喜反怒:「我知道柳下惠是個好人,但這又與我有何?身體是我自己的,別說是你了,就算是你哥哥親自來,我也不會把控制權交出去,一秒鐘都不行!」

    「小子,這可是你自找的!」展跖發出陰笑,「既然你不答應,那我可就不客氣啦。」


    一股很強烈的灼燒感,從指間傳來,疼得沙老三差點暈了過去。他下意識地把手拿到眼前觀看,卻差點把臉也燙傷了。

    這個該死的展跖,居然把他剛剛還引以為耀的神奇手指給點着了!

    紅果果的威脅啊!

    沙老三的倔勁也上來了,牙關緊閉,強忍着,不說話、不求饒。越是這樣,他越不會答應,大不了再死一回。

    「救兵」很快到了,卻也是來自體內。

    兩股清涼的氣流,迅速流向兩手指間,將溫度降了下去。

    只是,按下葫蘆起了瓢,手指的火剛滅,膝蓋處又開始發熱了,隨後又出現了新的「救火」寒流……沙老三終於明白過來,昨晚的「冰火兩重天」並非夢境,也仍未終結。

    就像古往今來所有的戰爭一樣,休戰的時候,便是談判的開始。

    沙老三當然還是不肯把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完整地交出去。但為了以後的長治久安,他最終還是做出了讓步。在展跖痛哭流涕地懇求下,沙老三把左手的控制權,分給了他;在不給自己找麻煩的前提下,可以允許他偶爾做點小偷小摸的勾當,打發無聊時光。

    後來,沙老三上網查了以後才知道,這位展跖,還有個稱呼叫盜跖,是小偷這個行當的鼻祖,臭名昭著的大盜。一隻可以靈活變化的左手,已經可以讓他為所欲為。即便沙老三不曾把眼睛看到的信息「共享」出來,但展跖卻用自己的方式,對左手進行了改造,能夠感知或者看到靠近的獵物。

    再以後,沙老三用他的「神眼」,無意中看到,這個展跖,把所有偷來的東西,都藏在了自己身上。只是,他雖然看得見,但卻摸不着,真的是盜亦有「道」,門道的道。

    邪靈和人類不同,一旦與宿主達成協議,任何一方,都不能反悔;而另行簽訂協議的前提,只能是其中的一方消亡,。這個規矩,是沙老三體內那不會說話的雪靈(他自己起的稱呼),在「學習」了漢字後,用拼字的方式,轉告給他的,應該不會錯。

    另外,雪靈告訴他。展跖的火性很大,卻被封印在怕火的木錢中,可不是一件好事。幸虧沙老三是在冰天雪地里完成的吸收轉化,否則可能早已被取代。為了保持當前的均衡態勢,沙老三最好經常去給自己降降溫,冷庫、冰櫃、冰箱都可以。

    沙老三也問過雪靈,它從哪裏來,有沒有什麼需要他幫助完成的心愿,但它始終不肯回答,也只好做罷。

    因為他的「死去活來」和幾位外國友人的「失蹤」,沙老三身體康復後,又在當地逗留了大半年。沒辦法,在國內,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欺騙警察就是大逆不道。如果他不幫忙圓謊,趙勇這輩子恐怕都得搭進去。

    他的這個經歷雖然離奇,但對我來說卻不算什麼。所以,我並沒有鼓勵他繼續講下去,而是問他,為什麼突發善心,收養了那麼多孩子。就因為,玉龍雪山賦予了他二次生命麼?

    沙老三聽完一笑:「這雪山或許真的是神山,但總不會平白無故的救我一個外地人,我知道是那枚鬼臉錢讓我活下來的。至於,這些孩子,卻不是我一開始就收養的。是一位朋友,放在我這裏,托我幫忙照顧的。」

    他的這個答案並不能讓我滿意,我只好再問:「我看你那房間的佈置與裝修,可不像是臨時用的。什麼樣的朋友,值得你花血本去幫忙啊?」

    「朋友的事,既然答應了,自然要儘量做好」,說着,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來,「何況,我的這位朋友已經死了。」

    「死了?」我故意擺出一副誇張的表情,同時心中鄙夷。收養流浪兒是件好事,不想說就不說唄,幹嘛咒人死呢。

    「嗯,前不久的事」,沙老三臉上突然湧現的痛苦表情,卻不似作偽,「他那天,從北京機場給我打電話,說是在昆明有了新發現,讓我等他的好消息。」

    北京,機場,昆明……難道是?

    我不由得緊張起來,抓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那朋友,是不是因為飛機失事?飛機剛起飛,就掉下來的那架,北京到昆明!」

    「是……啊!」沙老三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激動。那次的空難,影響很大,不知道的人很少,所以他並沒有覺得意外,即便我猜中了他的朋友死於那場意外。

    我想起朱大寶對我說的話,那次的空難發生後,國家安全部專門派出的人,就接管了現場,外面得到的消息都是審查、處理過的,未必是真實的。

    何況,我這邊就有一個實例,我的舅姥爺不就「假死」了一回麼。

    看着他那傷痛欲絕的樣子,我真想跟他說,他的朋友未必死了,說不定正在哪個安全的地方,被人保護着呢,過得比我們都滋潤。

    同時,我也很好奇。那架飛機上,到底都有些什麼乘客,值得國家如此大動干戈、神神秘秘。

    如果飛機上真的有秘密的話,可以肯定,那次空難,不是一場意外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好說:「照顧那些孩子們,也挺辛苦的。」

    誰知,這句話,卻又刺到了沙老三的痛處。

    他居然鼻子一抽,掉下淚來:「現在,就算我再想辛苦也做不到了。警察說我身上的傷,有可能是參與黑社會活動留下的,而你這個把我送到醫院的人,又公然襲警,在醫院殺了他們的兩位同事。所以,即便他們現在沒有證據抓我,我也不能再照顧那些孩子們了。他們都被轉移到了縣裏的福利院。」

    「縣裏的福利院?」我對這個機構沒啥概念,但總覺得規模和資金不會比他更雄厚,於是皺起了眉頭,「他們能有這個實力,一下子增收那麼多的孩子,還大多是……」

    殘疾人,這三個多少帶有歧視的字,我沒好意思說出口。畢竟,坐在我眼前的這位,是他們的「阿爸」。

    「是啊,所以,我把那房子和所有的資產,也都捐給福利院了,他們只要派人過來就成。」

    「那你呢?」

    「配合警察,立功贖罪唄!」沙老三突然笑了,開心地望着我。

    立功贖罪?這話聽起來好官僚。

    我剛想追問,卻發覺眼前一片模糊,然後,什麼意識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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