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域到別墅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羅寶蝶和楊詩晗為了等他連午飯都顧不得吃,羅域進門時卻連一眼都沒瞧她們。
羅寶蝶注意到羅域身邊跟着一個少年,十七八的年紀,模樣十分乾淨,一眼掃過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乖乖地任由羅域牽着,嘴巴里還塞得鼓鼓的不知道正在吃什麼。
眼見羅域就要這麼上樓,羅寶蝶還是沒忍住往前走了幾步。
「那個……」
羅域頓了下,回頭好像這才注意到房間裏有客人。
「怎麼有空過來?」羅域笑着問。
「哦,是因為……這不之前剛過中秋,我來看看你,順便帶點東西,寶凡本也打算和我一起來,但是學校最近要考試,他忙着看書呢。」羅寶蝶說着,忙從沙發上提起自己帶來的一堆東西。
羅域卻只是輕輕「哦」了一聲:「中秋已經過了啊?這是個團圓的節日吧?我倒是……從沒怎麼注意過呢。」
他這話說得就好像自己從來沒團圓過一樣,讓羅寶蝶聽得有些尷尬,只能吶吶着站在那裏陪着笑容。
「不過你的心意我領了,下回要是有機會,我們叫上所有人,好好地一起過它一回這團圓節。」羅域認真地許諾。
羅寶蝶卻聽得不敢點頭。
羅域看着她的表情笑容不變,片刻,目光又從楊詩晗臉上掠過,問:「等了多久?」
楊詩晗低聲道:「沒多久,就一會兒。」
她們九點到的這兒,這「一會兒」差不多足足有五個多小時,羅寶蝶心裏不由冷笑這楊詩晗果然乖巧,可是這句話要換做羅域問她,答案卻也一定只有這一個。
羅域忽然伸出指尖在楊詩晗的臉上輕輕點了點,說了句「我要換件衣服」便拉着曉果上了樓,轉身時順手將那包不停被曉果朝嘴裏塞的糖炒栗子從他懷裏拿出來遠遠拋進了一邊的垃圾桶。
羅寶蝶就見楊詩晗似是僵了一下,這才緩緩地跟在了羅域的身後。
進了房間羅域便在沙發上坐下了,雖然剛才在醫院已是睡了一覺,但是羅域的臉色依然不是太好,氣息也有些急促。
他扯開了領口的兩顆扣子,對一旁的方璽道:「我要洗個澡。」
方璽頷首,去給羅域拿換洗的衣服。
羅域又看了一眼站在一邊木愣愣的楊詩晗,對方一頓,緩緩靠近桌邊倒了一杯水遞到了羅域的面前。
羅域笑着伸出手,只是他握上杯沿時卻並沒有用力,所以楊詩晗一鬆勁,那杯子便啪得直接砸在了她的腳邊,半燙不燙的水星星點點地濺在腳背上,楊詩晗卻一聲都沒吭。
她低下頭幽幽地給羅域道歉:「羅先生,對不……對不起,是我記錯時間了,我下次不會自作主張過來了……」
羅域涼涼地瞟了她一眼,徑自起身解着身上的襯衫,沒再去管那站着一副可憐相的人。
楊詩晗默默蹲下身去撿地上的碎瓷片,此時方璽聽見動靜從換衣間走了出來,瞧着這情況,他拍拍楊詩晗的肩膀,示意這邊自己處理就好。
楊詩晗對他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而那邊一直被忽略的曉果從進屋開始便一直像條小尾巴一樣前前後後的跟着羅域,他剛想挨着沙發也坐下時,卻被那茶杯落地的動靜嚇了一跳。曉果立馬跳起來,有些緊張地退到了一邊。他看着楊詩晗又進了浴室,片刻裏面便傳出了一陣清香的味道,曉果動了動鼻子,好奇地靠了過去。
他沒有進門,只是扒着門欄小心地朝里張望,就見偌大的浴室中間放置着一隻巨大的浴缸,此刻裏面已經放滿了水,這是當初方璽為了給羅域泡澡而特地定做的,楊詩晗捲起袖子正拿着舒緩精神的藥用精油滴入水中,然後伸手試了試水溫。
曉果本來認真地看着,可是隨着楊詩晗的動作他的表情忽的一怔,他緊緊盯着那滿滿一缸的水,浮浮沉沉的水面,還有楊詩晗沒入水中的手,臉上的血色在一點一點的褪去。
「————啊!!!!」
忽然,房間內傳出一聲劇烈的尖叫,這刺耳的叫聲來得如此突然而猛烈,一下子把屋內的幾人都驚了一跳。
楊詩晗嚇得最厲害,腳下一滑便摔倒在浴缸邊,而這一摔卻反而讓那叫聲更響亮,甚至有些悽厲了。
方璽也被嚇到了,他看着一向安靜又乖巧的曉果,不敢相信這樣的動靜會是曉果發出的,他向前走了一步想去阻止,卻又立時想到羅域,不由急忙朝對方看去。
羅域只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盯着曉果,臉上的表情在訝異過後,又有一種奇怪的研判在。
而那邊的曉果捂着耳朵,滿面漲紅,臉上的表情驚懼又焦急,整個人都已經失控了。
就在方璽猶豫着是要找警察、醫生還是直接讓園方來處理時,他見羅域忽然動了。
羅域慢慢朝曉果走去,不顧那讓耳膜都刺疼了的尖叫聲,也不顧那因為有人靠近而忽然開始瘋狂掙扎的動作,羅域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了那個陷入極端情緒的人。方璽聽見羅域說:「別怕,別怕……曉果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臉上的表情沒有戲謔,也沒有調侃,眉頭甚至是嚴肅地輕皺的,他一遍又一遍,耐心地重複着這幾句話,任由曉果在他懷裏拼命扭動,甚至捶打,卻也沒有放手。
此時,羅域轉過頭,方璽對上了他看過來的目光,那眼中的神色頗為深沉。
「把浴缸的水放了,你們都出去……」前一句是對楊詩晗說的,後一句是對所有人。
方璽呆了下,立刻擱下手裏的衣裳退了出去。
而浴室里的楊詩晗在呆愕之後也忍着疼匆匆起身打開浴缸塞,待那水一流盡,便急急地帶上門離開。
在門外他們遇上了聽見動靜跟着上樓目睹全程的羅寶蝶,幾人彼此相視,都在對方臉上看見了各種疑惑、驚異和驚魂未定的模樣。
既然發生了突發狀況,方璽便請兩位客人先行離開。
走出別墅的楊詩晗腳下還有點發軟,她望了眼從方才起一言不發的羅寶蝶,低低地聲辯了一句。
「我……我什麼也沒做,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
羅寶蝶卻哼笑了一聲:「你做沒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羅域做了什麼。」
他對那個小白痴,沒想到還真不一般。
……
而此刻屋內的曉果已經叫得沒了氣力,他的聲音漸漸低弱,換成了嘶啞的輕哼聲,與此同時他整個人卻跟着顫抖了起來,雙拳緊握,嘴裏不停地說着什麼。
羅域抱着曉果將他往床邊帶,他想哄着曉果躺上去,但是曉果的頭一直埋在他的胸口,羅域沒辦法,只能隨着他一道躺在了床上。
「曉果……曉果……」羅域輕輕地叫着他,「沒水了,沒有水,別怕……」
曉果卻不肯抬起腦袋,羅域只有低下頭,這樣的距離讓他總算聽清了曉果的話。
曉果一遍一遍地在叫着「媽媽……」
那聲音含糊卻又透着無邊的恐懼和痛苦,仿佛獨自被困在什麼絕望的境地一般。
同時,羅域感受到了襯衫前襟漸漸濡濕,他聽着那一句句的低喚,繼而抬手更用力地抱住了曉果。
那一天羅域一直陪了曉果很久很久,曉果在停下尖叫後便一直在發抖,好不容易不抖睡去了,又開始做噩夢,夢裏一會兒叫救命,一會兒叫媽媽。
羅域一直醒着,他臉上的神情從納悶到沉思,最後想着想着竟然也透出了一絲悲傷,那句常常被他掛在嘴邊的「可憐」,這一回在喉嚨口轉了好幾回卻始終沒有吐出來。
他只是維持着這個姿勢一整晚,抱着懷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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