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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式急急忙忙的從內院跑出來,趿着鞋子披着外衣,旁邊兩個下人手裏的燈籠晃得光影亂擺。七色字小說網http://m.qisezi.com
他也有一年沒見到舒窈了,真沒有哪家的丫頭會跟他家裏這幾隻似的天天往外跑。若說崔季明是去打仗,軍報經常送回朝上,他還知道崔季明到底在做什麼,那舒窈就真是一走經常毫無音訊。
到殷胥登基之後,才漸漸出現一小部分專門寄信送信代人寫信的商戶,但是能送信的線路很少,也基本都限於長安洛陽一帶;崔家以前都是家中有專人送信的,但那是家大業大的時候,如今崔家也就是僅存少數的世家中的活標本一樣的存在,面子裏子都不比當年,自己人很難頻繁的戰火中的天下送信。再加上這次回蜀地更相當於進入戰區,能送出來的信件就更少了。
崔式經常可以三五個月都完全不知道舒窈身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舒窈是養在他身邊時間最長的,到幾年前為了避朝廷動亂送她去南方之前,舒窈基本就是天天在崔式身邊。
不過他倒也不是擔心,三個姑娘里,他大概最放心的就是舒窈了。
從小她就顯得獨立且自有主見,天底下還沒有幾個人能讓她吃了虧去。
當崔式跑出來看到崔舒窈就如同遊園賞花歸來似的,心裏也鬆了一口氣,舒窈連忙上前去,親昵的挽住崔式,道:「阿耶,你幹嘛還跑出來接!我半夜回來,就是不想太大張旗鼓,想帶回來的東西太多了,白日歸來,你要是還出城去接,不知道讓別人怎麼指指點點。我聽聞之前關於交引的法令,朝廷內有爭執,這事兒我怕牽連。再加上阿兄手握大軍,還盤臥在關中一帶而不是出去建營——唉,有些時候怕惹事兒,不得不防。」
崔式對於她說的話倒是直點頭,可是舒窈這樣挽着他,他也是受寵若驚。畢竟舒窈從十一二歲就快成了家裏的正主了,崔式這個當爹的也不敢跟她爭,她對這個爹也都是嫌棄居多
崔式連忙把她往裏屋帶:「我就說讓你阿兄今天回來,他又跑宮裏去了!」
舒窈掩唇笑:「她現在這樣不收斂啊。不要緊,等她明日回來就是了。妙儀呢,我聽說她這兩日就要離京去朔方了,急着趕回來就是怕見不上了!唉,誰能料到拿了個棋聖就要這般!」
崔式哼哼兩聲:「我管得着她麼!她可不是小時候整天跟在你和三郎屁股後頭的小丫頭了。真是大了也打不得了,想讓三郎回來收拾她,結果三郎天天就給她帶好吃的好玩的,哄她開心。」
舒窈本來沒在意,笑道:「至於麼?以前你不還嫌我和阿兄不乖,天天就抱着妙儀說她才是小棉襖,怎麼又改了?」
崔式跟舒窈對坐,連忙讓下人倒茶。她身後幾個下人跟過來也就罷了,居然兩三個侍衛也跟過來,他瞥了兩眼沒有多說。舒窈接過下人拿來的濕熱帕子稍微擦了擦手,崔式才道:「你知道她以前在棋院裏跟妙儀玩的好的那個姓熊的麼?」
舒窈愣了愣:「熊先生的孫子?我記得妙儀跟他一直關係挺好的,每次去棋院裏接她,都看她跟那黑不溜秋的孩子玩在一起。」
崔式對於黑不溜秋這個詞猛點頭,拍了自己膝蓋幾下,半天才憋出話來:「妙儀居然跟我說她要嫁給那個姓熊的。」
舒窈一愣,她都有點想拍案而起,然而想起了她自己的境遇,立刻心虛了,將帕子放在一邊,淡淡道:「聽說那少年跟她比棋聖戰,鏖戰多日最後輸給了她。怎麼說也算是她長大這麼多年的對手呢。」
崔式對她這反應相當不滿:「那小子家境本來就不行,長得——阿呦你現在是沒見過啊,簡直就是個八尺的雷公在泥里打過滾,那一瞪眼滿街的百姓都能讓他嚇得屁滾尿流,倒是也知禮節懂進退,可我一閉眼想的就是妙儀背着小背簍跟他光着腳在田裏插秧的樣子,嚇得我好幾天沒睡着了。」
舒窈知道她爹肯定又要滿嘴跑馬了,她見過熊裕幾面,說不上多麼俊朗的模樣,卻也五官立體,樣貌正派。
她問道:「那他家裏來人問了麼?」
崔式咬牙切齒:「都不是那姓熊的先提及的,而是妙儀先說的!後來那熊裕豈不是要借坡下驢,來提親幾次了。還讓熊先生上門來拜訪了——熊先生好歹是妙儀的恩師,我總不能不給面子,可我真是——」
舒窈喝了口茶,斜眼過去看她阿耶反應:「所以你納采了麼?再說了,如今父母不同意,妙儀想成婚也都不算違律,倆人也不是繞不過去你——哎別瞪眼,我說的也是實話。妙儀也是就盼着你能點頭。」
崔式憋了半天,把手裏巾子往一甩,扔在桌上:「不過我也沒回絕,我說等兩天再考慮考慮就這樣妙儀都不滿意,前兩天——」
他說到一半,沒聲了。舒窈轉過頭去,就看這麼妙儀站在側門外,腫着兩隻眼睛,望見了舒窈,嘴角跟要哭了似的一撇,撒手朝舒窈衝過來,一把抱住了她脖子。
舒窈一驚,揉着妙儀的腦袋,怒瞪向崔式:「你幹嘛凶她!瞧她哭成了什麼樣子!」
崔式:「我哪裏凶她了!是她知道我沒同意就哭成這樣!我哪裏能隨便同意——」
妙儀委屈了不知多少天了,抱着舒窈便作勢要哭:「阿姐要為我做主!嗚嗚嗚,他凶了我還幾天了!不跟我說話還罵我!」
舒窈心道:我自身難保怎麼給你做主。
崔式看着那幾個低着頭的侍衛好似什麼都聽見了,有些心煩,招了招手想讓他們下去,卻只有兩個撤下去了,一個站在原地肩膀抖了抖沒有動。
崔式剛想訓斥那侍衛,舒窈卻忽然開口:「到底也不知道阿耶想讓妙儀嫁個什麼樣的。是啊,現在五姓還剩哪個?前些年勢力滔天的裴家、黃家都倒了,可不就剩下崔家最金貴。崔家山東的旁支少有才俊,長房女基本早年前嫁出去了,可不就剩我和妙儀能賣個好價錢麼!」
崔式怎麼覺得舒窈這個家裏戰鬥力最高的,也站在了妙儀那一邊。他氣的都要扔筷子了:「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這個當爹的成了什麼!」
舒窈涼涼道:「全家人不就你反對麼?你自己都只能挑那熊裕外貌上的毛病,知進退也是你自己說的。再說妙儀也喜歡,同是下棋的,又有熊先生這一層關係,而且還是身在洛陽長安一帶,妙儀也不算遠嫁啊。怎麼着,要是播仙、樓蘭有個青年才俊你滿意的,也不管妙儀喜不喜歡,更不管那裏生活如何,或許對棋更是一竅不通,你都是要妙儀嫁過去麼?「
崔式伸手指着舒窈:「你、你要不要回來就氣我!你們姊妹就這麼讓我不省心麼?」
舒窈道:「我就覺得這事兒不該你一人做主。趁着妙儀走之前,我去拜訪一下熊先生,也乾脆見一見這熊裕。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我心裏也有數了,到時候他們再來納采,到時候同不同意我們可以一家人一起商議。我這個商賈你瞧不上就算了,阿兄如今官比你大幾等,你不該問問她意見?」
崔式其實本來是打算讓舒窈去再試探一下,一家人商量商量的,沒料到因為他自己重面子,話讓舒窈搶白了,他都沒有台階下,只得手指指向了舒窈身後不遠處,靠着側門跪坐的那個侍衛怒道:「讓你下去,沒聽見麼!跪坐在那裏半天了,別人都走,你是看不見麼?」
那侍衛連忙起身,慌手忙腳的像是在原地轉了個圈似的,他前腳才賣出去,就聽見舒窈冷冷道:「過來,沒讓你走吧。」
侍衛又把腳縮了回來,僵在原地。
舒窈道:「修,過來坐。」
崔式瞪眼:誰?
那侍衛恨不得是背對着崔式走過來,跟只螃蟹似的橫着腳蹭過來了,舒窈一把抓住他衣袖,侍衛被拽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動作簡直就像是個雜技演員似的趕緊變過姿勢了,老老實實的跪坐在墊子上,半天才抬起頭來。
崔式望了一眼就嚇懵了,差點把自己用飯的桌子給踹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有幾年沒在朝堂上見過這張臉了。上次見到這張臉的時候,他的老冤家殷邛還在皇位上病的直咳——
崔式真是想罵舒窈,到底把多什麼人也往家裏領了!然而卻跪在墊子上躬身行禮:「臣見過——」
修也慌了,整個上半身都要趴在地上了:「崔尚書,我、我現在是庶民啊,叫不得叫不得。崔尚書我我我——」
崔式不肯起來:「別別別,殿下怎麼也是皇家人,聖人一時氣說是庶民,但聽聞一直在為聖人行事,怕是也要封作侯的。」
舒窈端着湯輕聲道:「要不你們倆先對着磕半個時辰?」
崔式寒暄兩句,起身,心裏被自己的某種想法嚇到了,卻仍然裝作不知開口:「看來是聖人要殿下協助和吐蕃通商一事,殿下這是來護送麼?」
舒窈斜眼看她爹:裝,你再裝?
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一年來,他們確實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舒窈在蜀地跑來跑去,他大半時候都和北機的很多人一起相隨,甚至還拜會了定居在蜀地的秦師和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原第一劍客。當然也不是他和舒窈感情|事事順利,他們也有偶爾不合過,甚至因為修感覺出來舒窈手下那位沈掌柜似乎對她也有心思,他多次對那姓沈的挑釁,舒窈卻說他多疑,倆人還為此鬧出來矛盾。
然而甜蜜總是大於爭端,他只覺得自己腦袋上總被她用扇子敲打的地方,已經鼓出了一個永遠消不下去的包。
他們回來的路上,舒窈忽然說要讓他來崔家見崔式,修這才慌了。
雖然他無數次幻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不再是爬牆,而是正兒八經從崔家正門走進去,可——這也太突如其來了。
舒窈倒是也沒跟他細講,就讓她放寬心。
此刻也是舒窈回答道:「你見過哪個護送進家中來的。修在蜀地為聖人做事已經很久了,獨自一人在蜀地做生意,看着平安,實則到處都有人想殺我。你閨女能活到今天,也有他的功勞。」
崔式連忙假笑道:「那臣在這裏謝過殿下——」
舒窈也擺出了崔式假笑笑:「都一家人謝什麼謝。」
崔式一僵:「舒窈,話不能亂說。」
舒窈笑道:「怎麼是亂說呢。長這麼大,我亂說的話沒阿耶一天胡扯的多。阿耶不急我成婚的事兒,我自己可急呢,家大業大我要是真嫁人了,這些都帶不走,阿耶能留給誰打理?我倒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離開崔家,可我再等等,豈不成了老姑娘。這麼就想着,想找個讀過些書又會武藝能保護我的,好歹做派家世出身不比五姓差,還能跟着我天南海北到處跑,最重要的是能進崔家門而不是讓我嫁出去的。找來找去,也沒那麼多人選啊。」
崔式剛剛指着妙儀還是痛心疾首,這會兒已經是要羊癲瘋了。
妙儀還在補刀,她興奮的爬起來:「殿下還會武麼?跟阿兄哪個更厲害呀?」
舒窈不管旁邊緊張的喝茶都能漏的修,笑道:「我就這些要求,要是阿耶能挑出來更合適的也行啊?啊還不能太老,像南邦叔這種一把年紀還以為自己是風流倜儻少年郎的就算了。我還要年紀不能比我大太多的。」她得意洋洋的搖了搖扇子:「阿耶找找看,還有別的?」
崔式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這、不是——崔舒窈你就不能跟我提前說一聲麼?!」
舒窈故作吃驚:「咦,不是幾個月前,女婿給的拜禮都送過來了麼?我聽說阿耶收了禮還很開心的啊。」
崔式不好指着修,而修正在一旁拔出自己隨身的寶刀給妙儀看着玩。崔式看着修那不在狀況的樣子就來氣,壓低聲音:「你這就是要胡鬧了是吧!說句不好聽的——當年發生什麼你或許不知道,但是你阿兄可知道!他就不可能同意的。」
舒窈撲哧笑了:「阿耶,一年多以前,阿兄就知道了。難道您也要跟關押阿兄似的把我也關起來。我倒是不介意,只要有用就行——畢竟您關完了,阿兄這不還是天天往宮裏跑,您不還是低了頭麼。您也放寬點心,年歲大了也別給自己找過不去。」
要說妙儀是悶了多年一朝點燃的小炮仗,舒窈就是笑着喝茶句句戳心
崔式半天才無力道:「你們這都是什麼意思一個個就是不把我這個當爹的放在眼裏是麼?」
舒窈可比妙儀這個小笨孩手段高多了,嘆了一口氣,蹙眉道:「阿耶何必這麼說。你就知道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也提不出什麼意見來。而後也沒有說要為我們看中了哪家少年郎。我這算是看出來了,就算是拉了個神仙來,您也要搖頭說不行。您是可以說不行,但我心裏總會知道自己會歡喜誰啊。」
她這才悠悠的起身,對下人招手,讓下人拿了一杯酒來,提裙坐到崔式身邊去,道:「阿耶,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妙儀傻也就罷了,我難道會識人不清麼?家裏多少大小的事兒是我操辦的。我實在是不願意離開崔家,離開阿耶。」
崔式知道這丫頭是捅完了心窩再過來給吹吹的類型,不止他,天底下被她這手段忽悠了的人海了去了,他看着舒窈要給他倒酒,直接拿開了杯盞:「你不用跟我說。你都有理,就想讓我坐旁邊看着,只要點個頭就可以了。」
舒窈手挽住崔式,這會兒也不是剛剛嘲諷的人了,笑的儘是小女兒撒嬌的樣子:「聖人在洛陽,阿兄就住在您隔壁,怎麼也不會跑太遠的不是麼?熊裕不是說也要留在洛陽麼,妙儀哪裏算是遠嫁,頂多是換個別的坊去住了。我更不會走了,我都說了我放不下家裏。三個人都不走遠,休沐的時候都能回家裏聚聚,這樣的好事兒哪裏還會有。你光想想,你把賀拔公的寶貝閨女拐到南方去,賀拔公心裏該有多難受呢。我們這麼自覺,為的就是不想離開阿耶,阿耶還跟我們置氣。」
這丫頭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會說話了。
崔式縱然知道她這話半真半假,卻仍然被說中了心坎里。
他又道:「我可不信你會留在崔家,你沒嫁人的時候就天天往蜀地跑呢。更何況——怎麼也是位殿下,你別想的美了,還想着他倒插門。你怎麼不說想讓聖人倒插門,嫁給你阿兄呢!」
舒窈扁嘴:「要是條件允許,聖人也未必不會這麼幹。」
修連忙道:「崔尚書,我樂意的。」豈止樂意,簡直樂瘋了好麼。
他又想着一定要穩重,再度開口道:「我今日歸洛陽,也是要見林太妃,見聖人與阿兄,想要提出此事,只要是崔尚書首肯,明日我便進宮與聖人說。」
崔式倒是不裝作客氣了:「聖人不是說不許你再歸京麼?」
修懵了:「可是去年,蜀地被南周攻打的消息,便是聖人要我親自送來的」
崔式這一懟沒成功,再接再厲道:「怎麼着,這是進宮請聖人賜婚?倒是聖旨下來了我們崔家也抗不了婚啊!」
修連忙擺手:「不、我只是想跟我阿娘也說了此事,要是崔尚書允了,便也想讓阿娘見一見——」
崔式拍桌:「這才到哪兒!見什麼見!」
舒窈心知崔式肯對修說狠話,就沒太當外人了,算是成了一半,連忙攔住阿耶道:「阿耶,讓他去,別管他。我這麼久沒跟阿耶見面了,還想着說些貼心話呢!」
她說罷挽着崔式就要走,回頭對着修眨了眨眼睛。可修心裏一陣委屈,低頭下去,摳着自己的劍柄,並沒接收到。
倒是妙儀對他很熱情。崔季明不太讓她玩刀,修就大方多了,她拿着刀正在切自己一根鬢邊的頭髮看看能不能吹毛刃斷,抬起頭來望着修道:「那是不是過兩天就能叫你姐夫了?」
修扁了扁嘴,雖然跟妙儀沒怎麼見過面,但天然呆大概也從來不會有隔閡,他道:「也可能一輩子都叫不上呢。」
妙儀咂咂嘴:「唉,我還想着回頭帶你見見你妹夫呢。不過不要緊,你過兩天要進宮去見你姐夫、啊不對你嫂子——不對,你嫂子不是你弟弟麼?這輩分怎麼算?」
待舒窈這張蜜嘴把崔式說的熨帖極了,這才遲遲返回自己院內的時候,卻看着一個燈籠擺在自己屋檐上頭,某人抱着腿坐在了屋瓦上,望着遠方。
舒窈站在花園裏,一手扶腰抬頭道:「不是不讓你來我院裏了麼?外頭給你安排了客人的院子吧。這畢竟是領你見過阿耶了,你再偷偷跑進來,讓人看見了實在不好!」
半晌才從屋檐上傳來悶悶的聲音:「那我就在這裏跟你說話,不下去了。」
舒窈泄氣:「你來都來了,還真讓你在上頭說話,下來吧。」
修低聲道:「我還是不下去了,我覺得真要是談不成了,你名聲傳出去也不好聽的」
舒窈瞪眼:「你都跑來了多少次,現在想起這回事兒了?」
修後半句才說到重點:「我準備了那麼多詞跟你阿耶介紹自己,你都沒讓我有說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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