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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四合,夕陽一點點落下山區。
長途汽車在山路之上盤旋,顛顛簸簸,像是一隻小小的甲蟲一般。
小妖靠在窗戶上,打開車窗,吹着山風,兀自想着心事。
雖然被老爹接去過幾次省城,但小妖自小就住在道觀里,連上學也沒離開過,這一次出去,以後恐怕就很難再回來了。一想到兩個老頭回到那空空蕩蕩的道觀,一想到山崖上那個孤零零的身影,小妖眼淚就掉下來了。
車廂里坐滿了人,大多都是山里人,橫放着行李,有人睡覺,有人打牌,有人喝酒吃東西,煙酒味、汗臭味瀰漫,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小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個啥樣。
但唯一肯定的是,他再也不會回到從前那麼單純快樂的年月了。
車子走走停停,有人下車,有人上車,小妖困意襲來,也不由得沉沉睡了。
正睡得香,朦朧中忽然覺得自己包裹好像被誰碰了一下,小妖頓時坐了起來。
他自小練功,便是睡,也不是死睡,對身邊的舉動能夠清楚感知。
這一睜眼,果然看見一個乾瘦的漢子大手伸進自己的包裹里。二人面面相對,都不由得一愣。
這漢子,小妖有印象,半路上來的,孤身一人,沒有任何行李,當時小妖還覺得奇怪呢,這齣門的人,怎麼能不帶行李。原來是個扒手。
「大哥,這樣,不好吧?」小妖笑道。
他這一聲,頓時引起車裏周圍人的主意,那些人看到這陣勢,又看到那漢子一臉的狠相,紛紛轉過臉去,睡覺的睡覺吃東西的吃東西,仿佛沒看到一般。
這漢子應該是觀察了好久,看出小妖是一個人出門。半大的一個毛孩子,他怎放在眼裏。
「小兄弟,出來混,知道規矩不?」漢子的手,絲毫沒有抽出來的意思,而是冷冷一笑,目光一凜。
小妖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就是讓自己出點血,奉上錢包裏面的大紅版。
這種人,都是狠貨色,說不定就在這條路線上討生活,被抓個現行這種事情恐怕也遇到過。出門在外的人,誰都不想招惹麻煩,遇到這種情況,乾脆破費一點打發瘟神,破財消災。
「規矩知道,可錢是我爺爺一分一分掙的,我給了你,老頭子怕是不高興。」小妖道。
那人還沒見過這麼不識抬舉的人,而且還是個好孩子,嘴兒一裂道:「那大爺就先讓你不高興!」
言罷,上手就要捏住小妖脖子,小妖冷笑一聲,就要動手,卻見那漢子身後突然站起一人,一把薅住了那漢子的衣服領子。
「爺們一個,欺負個毛孩子,你他娘的可真威風!」
這人,個頭不高,也就一米七,但生得幹練,皮膚黝黑,稜角分明的臉上,一條刀疤從左眼角一直貫穿到嘴邊,僅僅是一提,就將那漢子給提了起來。
這人,有趣。小妖心中暗道。
跟在老爺子身邊這麼多年,小妖早已經養成了個習慣,那就是見人先看相。
刀疤臉面窄而奇長,五關卻幾乎緊湊到那上半邊臉上,形容奇怪,這種人,小妖自然最感興趣。
「你哪個道上的!?」扒手似乎也看到刀疤臉有點不好惹,叫道。
「你管哪個道上的,趕緊滾蛋!」刀疤臉笑道。
扒手掙脫着跑開,讓司機開門,下車去了。
刀疤臉呵呵一笑,在小妖旁邊坐了下來。
「大哥,謝了。」人家幫了自己,小妖也不是個棒槌,急忙道。
「好說,好說。」那人對小妖似乎沒啥興趣,坐下來也沒睜開小妖一眼,隨即應付了一下,點了支煙,深吸了一口,吞雲吐霧了一番,這才轉臉對小妖道:「來一根?」
小妖哪裏抽過煙,嗆得連連咳嗽,急忙擺了擺手。
刀疤臉哈哈大笑,道:「男人不抽煙不喝酒,哪裏是男人?小兄弟,等你大了些,就明白這其中的樂處了。」
「大哥也去省城?」
「嗯。」那人點了了點頭,看了看小妖,尤其是他那一身白色的對襟小褂,愣了一下。
這年頭,改革開放不知道多少年了,別說是孩子了,就是老頭老太太都早不穿這種衣服了,這孩子卻還能穿這個。不過,這對襟小褂,穿在這孩子身上卻是般配。
小妖皮膚隨黒,五關也還算整齊,尤其是那雙烏溜溜大大眼睛,充滿了靈氣,陪着這對襟小褂,不但不土裏土氣,反而有一種格外的與眾不同。怎麼說的,就如同一塊玉璞一般,自然,清新。
而接下來,小妖的一句話,更讓刀疤臉覺得這小孩好玩了。
「大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順的事了?」
刀疤臉呵呵一笑。這孩子,古靈精怪,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不小,自己一向小心謹慎情不外露,他還能看出來。有意思。
「你怎麼知道我不順?」刀疤臉道。
小妖指了指刀疤臉:「你自己告訴我的。」
「我什麼時候告訴你了?」刀疤臉樂了。
呵呵呵呵。小妖坐直了身子,道:「那我就說說。」
言罷,仔細看了看刀疤臉的面相,道:「大哥容貌甚奇,尤其是耳朵,薄而瘦,天輪尖薄,垂珠不見,乃是典型的猴耳,想來大哥心思聰慧,但難有貼心之人,顴骨,尖而長,半臉而斷,乃是伏虎骨,父母早亡,童年不幸,青年忙碌,是也不是?」
「噫。」刀疤臉驚了一下,看着小妖的眼神也變了起來。
「你怎知我父母雙亡?怎知我難有貼心之人?」
「呵呵,我知道的,還多着呢。大哥雙睛乃是羊眼,有道是『黑淡微黃神不清,瞳仁紗樣卻昏晴,財源隨厚無緣享,晚歲終年一旦窮。』大哥之前雖然積攢了不少錢財,但你這面相,中年之後就要破敗了,橫禍不斷,難有晚年安好。大哥瞳孔中,隱隱有血線交織成刀斧狀,名為兵旗線,『犯兵旗,有刀兵』,大哥應該剛剛經歷過什麼血光之事,是也不是?」
「噫!?」刀疤臉聽了這話,陡然坐起,看着小妖,雙目中露出無限的警惕,一絲寒光,一閃而過!
呵呵呵。小妖笑了一聲。
刀疤臉的面相,是典型的命硬犯凶之人,這種人,往往都是不守常道四處闖蕩的命,性格硬冷,出手果斷,做得了大事,也難有好結果。不過刀疤臉,從面相上看,卻不是那種陰險狡詐之人,故而小妖才敢大膽說出來。
不過便是如此,也讓刀疤臉警覺無比,甚至有些驚慌了。
娘的,看來還真犯了事了。
見刀疤臉緊張的樣子,小妖擺擺手,小聲道:「大哥,你莫慌,我只是個算命看相的人,不能對你怎麼樣。若不是你方才幫我,我也懶得說。「
小妖說得真誠,刀疤臉又看了看他身上那古里古怪的對襟小褂,加上他之前的一番相面之詞,也算是信了,笑道:「想不到小兄弟竟然還是個相師,小小年紀如此不簡單,有前途!「
言罷,對小妖豎起了大拇指。
這小孩,他娘的,年紀也就十五六歲,竟然能夠看出來我剛犯血光,能耐不小!
小妖只看到刀疤臉笑盈盈的一張臉,哪知道刀疤臉內心早已經波瀾起伏。
說了這一通話,兩人算是熟了起來,說了一通閒話。
「小兄弟原來在道觀呆過,難怪如此厲害。」刀疤臉叼上一根煙,抽了一口,看着小妖,微微一笑道:「不過小兄弟,剛剛你惹上麻煩了,不知道你可曾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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