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簪記 第82章禪位

    不多時,門外傳來吵鬧聲,裕隆帝揮着雙臂走進來,中間的人挪走椅子,讓出空地。

    裕隆帝一見凌欣,指着她罵道:「你這險惡毒婦,你要朕如何?要朕如何啊?!」

    凌欣清晰地說:「我要你禪讓帝位!」此話一出,滿室靜了片刻。

    賀霖鴻縮了脖子,悄聲說:「天!」

    張杰吸口氣:「好爽快!」他扭頭看賀雲鴻:「賀侍郎,她和你有一比了!」

    賀雲鴻望着凌欣,沒看張杰。張杰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看看賀雲鴻,又看看凌欣。扭臉正看見杜軒的目光,才抬起眉毛,杜軒眼睛往天上一翻,張杰莫名其妙。

    裕隆帝聽了凌欣的話跳腳:「呸!你做夢!」

    凌欣一聳肩:「那你就與我一同出城吧!」

    眾人怔然地穿了一身書生漢服的女子:明明是個女扮男裝的娘子,此時卻比男兒還敢說話!雖然皇帝已經沒有了兵權,但是他畢竟是個皇帝,誰對他做了什麼,日後都要在歷史上被指摘一番。朝臣、禁軍、勇勝軍的人,誰敢開口讓皇帝禪位,都會擔上個協助勇王篡位的惡名。可是這個女子,勇王稱她為義姐,但是無名無分,是個實實在在的民女!與皇帝天上地下,相距十萬八千里,她行事再出格,一句「鄉野民婦不知深淺」就全遮掩過去了……

    在眾人一片低聲議論中,裕隆帝對凌欣憤怒地說:「絕不!朕才不會與你出城!」

    杜軒學着關莊主捏着鼻子小聲說:「因為妾身膽小怕死呀……」他周圍聽見的人竊竊發笑。但是屋子裏有身份的人,此時都儘量不對裕隆帝說什麼。

    凌欣不耐煩地對裕隆帝說:「不出城,就禪位!二選一!」

    這回,有人出聲笑了。

    賀霖鴻感慨:「當初,我聽說這位姑娘曾經踹了一個陪房一腳,就覺得她已經很厲害了……」

    張杰笑,「她一定有她的道理!」賀雲鴻回眸瞥了張杰一眼,張杰一愣,杜軒向他探頭說:「道可道,非常道……」

    裕隆帝一片人聲中使勁擺手:「你休想!朕是天子!是主君!不立危牆之下!朕不出城!也不禪位!」

    凌欣對裕隆帝說道:「有多大權位就要有多大擔待!你是主君,那麼江山社稷就在你肩上。你感不感到沉重不堪?你感不感到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要你來負責?一旦行錯,你就無法安寧?如果你根本沒有這種感覺,那麼你放心吧,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絕對不是天下之主,放棄王位是應該的。」

    廳中人們交頭接耳,只有杜軒為凌欣捧場:「對呀!」

    張杰看了看周圍,大聲說:「我聽說賀侍郎當初在朝上就講過,欲先民必以身後之!」托着個賀侍郎的名頭。

    這個杜軒可懂,他忙說:「對!就是你想當頭兒,就要把自己的利益排在百姓的後面!」

    賀霖鴻只能搖頭:「天……」

    裕隆帝指着凌欣:「你是什麼人!怎麼能對朕指手劃腳?朕是主君,你是一介草民!一個女流之輩!你不敬主君,該當何罪?!」

    凌欣很講道理地說道:「我其實尊敬有成之君,神勇果敢,高瞻遠矚,襟懷寬廣,再不濟,也能禮賢下士,好讓別人給自己幹活。可是你幹了什麼?為打敗政敵,竟然不惜危及社稷江山;借着侵略者的幫助登上皇位,隨時想着降國保命;當着外敵,殘害手足。你如何讓我敬你呢?」

    堂中人們這次有人說好了,杜軒將手指放在口中打了個唿哨。

    裕隆帝搖頭說:「不!朕就是朕!朕是皇帝!你無論是誰,都是……都是朕的草民……要為朕所用……」

    凌欣看着裕隆帝說:「我可以為你所用……」人們都愣了。

    裕隆帝眨眼,馬上對凌欣說:「既然如此,朕可給你高官厚祿……」

    凌欣說道:「你既然無心抵抗,堅持給你的皇族抹黑,我怎麼也得救救你!你與我一同出城,如果死在了戰場上,就能留下一個身後的好名聲,抵去你前面做出的下手諭投降,殘害忠良的醜事!」

    大家笑起來,裕隆帝張着嘴,慌張地四下看,一下看到了沉默地坐在桌子邊的勇王柴瑞,他突然抓到了稻草,指着勇王咬牙切齒地說:「你!你們挾持朕,逼朕退位,還要謀害朕的性命!說什麼去救父皇,為了江山,都是藉口!你自己就是個皇子,救父皇?!你呢?!你去不去?!」

    眾人都安靜了,柴瑞眼睛裏都是淚,點頭說:「我去!」

    凌欣瞪大眼睛:「殿下!」

    趙震也忙行禮:「殿下!」一群將士都齊聲說:「殿下!」

    裕隆帝仰頭哈哈笑起來,眼淚都出來了:「你們聽聽!還敢說讓朕出城不是要朕去送命嗎?!」他笑夠了,問凌欣:「你可是說,禪位或出城,二選一?」

    凌欣只能點頭——她當初就是想這麼逼迫裕隆帝退位。

    裕隆帝扭頭看柴瑞,臉還是笑着,解開了玉帶,脫下龍袍,摔在了地上:「拿去吧!你們現在隨意囚着朕,這皇袍還有什麼用?!你穿上!去城外救父皇吧!朕……孤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敢去!」

    柴瑞忍着眼淚點頭,說不出話來,只是又點了下頭。

    裕隆帝輕蔑地說:「哼!只是說的好聽吧!」

    柴瑞緊閉着嘴唇,沒有開口。裕隆帝以為自己說中,又呵呵笑了幾聲。

    趙震從地上撿起龍袍,走到勇王身邊,將龍袍胡亂地搭在了勇王一邊肩頭,勇王沒有動,只是眼淚湧出了眼眶,他咬緊牙關,沒有哭出聲來。

    當堂的人們都齊齊跪拜,高呼:「參見吾皇陛下!」連賀雲鴻都被攙扶着離開擔架伏倒在地。與方才的裕隆帝進來時,沒多少人搭理成了對比。

    凌欣也單膝跪下,行了個禮。

    柴瑞哽咽着,帶着哭腔說:「大家……平身吧……」

    凌欣站起身,心說總算把這事完成了!聽余公公說,當初皇帝和太子離京出逃,太子帶走了鄭氏嫡系,他再回城,就無法全面掌控禁軍了。趙震與勇王交厚,馬光與裕隆帝有殺兄之仇,張杰又是被裕隆帝追殺的人,這些人的勢力脫離了裕隆帝的控制,而勇王自己也有兵,裕隆帝一失去鄭昔,就無法指揮兵將,被替代只是個手續問題。凌欣只是想讓這個過程別太血腥,禪讓是最好聽的了。

    但是凌欣又擔心,柴瑞一說出城,這事情就有些後患了!現在這個裕隆帝的確退位了,可如果柴瑞真的出了城,萬一死在了外面,這個才退位的裕隆帝,弄不好搖身一變就又成了皇帝!……

    凌欣暗中糾結,一般來說,該是殺了這個廢帝,可是她還真不願意勇王殺了兄長繼位,那樣,給柴瑞自己埋下了報應的隱患不說,前面一個皇帝剛被兄弟謀害了,這個皇帝也被兄弟所殺,這個國家在外敵面前真抬不起頭了!

    她有些發愁,自己和柴瑞都要出城,這件事,其實最該接手的是賀雲鴻……轉身間,她的眼睛不自覺地看向賀雲鴻的方向,正看見賀雲鴻被人扶着再次躺下,一抬頭也看向她。兩個人目光一對,賀雲鴻眼神明銳,如劍般鋒利,完全不是方才的安和,凌欣趕快挪開了目光,但是她有種感覺,賀雲鴻知道她在想什麼……

    剛剛脫了皇袍的廢帝卻沒有跪拜,在當堂指着勇王笑道:「你覺得不同了吧?舒服嗎?得意嗎?怕死了吧?!」

    凌欣向趙震示意廢帝:「帶……殿下先去休息吧。」

    廢帝看向凌欣,冷笑着:「你大概連……孤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凌欣因為柴瑞要出城,亂了思緒,按了下太陽穴說:「這個,我真的不是那麼在意,人名就是符號而已,人不是因為名字而被記住的,是因為他們的作為。你沒有做出讓我佩服的事,我無需知道你的姓名。」

    廢帝看着凌欣搖頭:「那我偏要你記住,孤姓柴名珍,珍寶的珍。」他像是要對凌欣講明白原委,帶着惆悵說道:「當年父皇有孤的時候,名孤為珍寶。孤之後其他人都是實物,美玉神珠之流,只是到了五弟,卻名他為瑞,祥瑞,非珍非寶,卻無比好運。」

    凌欣點頭說:「我也覺得那是個好名字。」

    柴珍淚眼:「我的母后就說父皇有心扶五弟上位為帝,她讓我要嚴加防範!」

    凌欣眨了下眼睛,柴珍說:「你也明白我母后沒說錯吧?五弟才多大,夏貴妃就讓賀相之子為他伴讀,兩人同吃同住,別以為孤看不出其中的含義!五弟年長,夏貴妃又求父皇給了五弟軍權,夏貴妃已經為五弟鋪好了路。可是孤這麼多年,兢兢業業地為父皇做事,謹小慎微,從不出錯,父皇不是無情之人,孤到底也是他的珍寶!孤終於等到父皇交託了國事,五弟看似只是安守兵權自保,孤以為政局已定,可誰知賀相竟然興兵!他在朝中把持上下,父子三人完成了二十萬軍隊的集合和軍糧的調配,這說明了什麼?!他們的權力比孤大!只要賀家不倒,孤就一日不能全權理政!孤日後是君,他們是臣子,豈可如此做大!孤只想讓他們兵敗,這難道不對嗎?!」

    廳中人們都悄悄看向賀雲鴻,賀雲鴻閉着眼睛,像是在養神,似乎沒有聽見廢帝的話。

    想到父兄的悲慘,賀霖鴻氣得眼淚湧起,才要開口,凌欣對廢帝搖頭說道:「你真是吃飽了撐的!賀相是去阻攔戎兵,又不是去刨你的祖墳!你有那心思不想着怎麼幫着他,哪能去扯人家的後腿呢?!他本事大也是護着你的國家呀,你不該高興嗎?省了你多少勁兒!你就是實在看不過他在朝上比你有權,想要玩陰的,也至少該等着他把戎兵攔在外面再說吧?!這戎兵來了,對你有好處嗎?你這人怎麼這麼傻呢?不明白敵先我後嗎?要先料理敵人,而後才能內鬥,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矛盾都沒弄清,你還想當皇帝?你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要我說,你就是當個邊境小兵,弄不好都會因為跟廚子吵個架,沒吃飽飯,就投敵叛了國!」大家鬨堂笑了起來。

    廢帝忍淚笑着:「都是說的好聽!誰能說他不是藉機興兵,好輔佐五弟上位?誰能說他不想乘機將孤拉下來?!再說,我軍準備充足,怎麼可能攔不住戎兵!」

    凌欣搖頭:「外面有敵,怎麼能只想着權斗?你就那麼怕丟了那位子?你看看你如今,不正好應了你怕的嗎?也難怪你,一輩子待在宮中,以為天下之大,就是政敵間打來打去。你其實是該入兵營的,讓你在野外和戎兵打一仗,你這輩子都會枕戈待旦!本來種田的就打不過打獵的,你還敢給自己人釜底抽薪!戰場如火場,一旦失控就會烈火燎原,生靈塗炭!你憑私心行事,不計國家後果,真是不明輕重,敗事有餘!」

    廳中的人們又笑了。

    孤獨客對杜軒說:「有空該對姐兒提一句,說話要委婉柔和,才有好姻緣哪。」

    杜軒說:「哦,我過去說過她,她以前特別直截了當!其實我倒是覺得她最近變得好多了,平時不怎麼批評人,還總說些好聽的話。她現在大概是真生氣了。」

    孤獨客點頭:「看來是生氣了,算啦,罵罵那個敗類,也是情有可原。」

    張杰回頭說:「直截了當怎麼了?我喜歡這潑辣勁兒!」賀霖鴻回頭給了他一眼刀。

    廢帝柴珍看着凌欣搖頭:「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你這麼說話,不是一介山民!是誰讓你算計孤的?孤都是多少年的太子,是天子!」

    凌欣很超然:「我還是個天才呢,算計你又怎麼了?」

    人們又笑。張杰一個勁兒地問杜軒:「真的嗎?真的嗎?這位娘子是天才?」

    杜軒說:「當然!」他看賀雲鴻,見他又半睜着眼睛看凌欣,就神秘地對張杰說:「我這位妹妹十歲時告訴我們這事的時候,我可提了下賀侍郎呢,說大概只有賀侍郎能和她相較。」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韓長庚也想起來了,感慨道:「天意啊……」

    孤獨客皺眉嘆氣:「我真是左右為難啊!」

    張杰問:「您為難什麼?」

    孤獨客特別斯文地看張杰:「為難是不是把你趕走。」


    張杰很好脾氣地說:「趕我走幹嘛呀!我覺得和你們很投緣呢,看來你們都熟悉那位姑娘吧?」

    賀霖鴻說:「趕他走!浪蕩子!」

    張杰忙說:「別瞎說呀!我可不浪蕩!我沒有不尊重的意思……」

    柴珍氣得指着凌欣:「你如此能辯,是個奸詐小人!孤是為小人所誤!這不是孤敗了!……」

    凌欣搖頭:「是你敗了!你敗在你的性格上!性格決定命運。這麼多年,你曲意奉承你的父皇,就知道察言觀色,早就沒了硬骨頭!勇王殿下……陛下說了,只要你不降,有點兒氣節,你可以繼續為帝。你也可以與我出城,我會努力讓大家活命,你怎麼知道你不會活着回來?」

    柴珍使勁搖頭:「你不知道他們的殘忍……孤,看到過他們怎麼砍殺軍士們,真是血流成河……」

    凌欣說道:「國難當頭,就是一個平民百姓,尚要照顧妻子老小。你是國君,就要保國護土。如果你做不到,就莫怪別人把你推下去!現在你不是了,好好輕鬆地活着吧,真有一天京城破了,你再降不晚。」大家再次笑。

    柴珍氣得對凌欣吐沫星子飛濺地大喊:「你懂什麼?!孤的母后……可人要活着!只要活着就行!活着就有盼頭!就有可能翻身!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說京城破了,就這麼輕鬆!京城若是降,有人還能忍辱偷生地活下來,不是死得乾乾淨淨!如果抵抗,那就是全城屠盡!一個也不能倖免!這麼大的干係,你能擔當嗎?!你難道不知道多少人想活命嗎?你別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樣不怕死!你巧言令色,鼓動大家抗敵,真的死到臨頭,他們會怨恨你!如果降了,至少他們知道孤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他們活命!任何活下來的人,都會感激孤!你是在犧牲京城!犧牲一城百姓!就是為了讓勇王登基!你敢說孤不對嗎?!」

    大廳的人們都看向凌欣,凌欣鄭重地點頭:「對,我承認,京城降了,可能活下來的人,比京城抵抗,陷落後遭屠城,要多。」

    柴珍獰笑着點頭:「你至少說了實話!」

    凌欣說:「但是我不降,可不是為了勇王登基。」

    柴珍冷笑:「那是為了什麼?」

    凌欣一攤手:「第一,因為我膽小啊!」

    眾人一愣,柴珍搖頭:「你說你膽小?那就該投降!」

    凌欣搖頭:「那怎麼成?那不是把我的命放到對方手裏了嗎?這是多危險的事啊!我可不敢幹!」眾人哈哈笑。

    柴珍說道:「投降至少不會死。」

    凌欣搖頭道:「誰說的?當初,趙國二十萬降兵被活埋,不都死了嗎?而且,一時不死,怕是日後死的更慘!反正我喜歡自己拿着武器!這樣覺得安全。就是那邊捧着鮮花過來勸我投降,我還得想想他們是不是在騙我放下武器,會前怕狼後怕虎地猶豫半天呢!現在他們騎馬揮刀地過來,怎麼可能對我好?所以,我不降!」炸藥包會來的,幹嗎投降?

    廳中的人大笑起來,有人拍着桌子喊:「不降!不降!」

    趙震點頭道:「賀侍郎當初就是如此說,堅決不降!」

    有人大聲說:「聽說賀侍郎那時不讓眾臣接降書,就提到了趙國二十萬兵卒!」

    凌欣不滿:怎麼老有人提賀侍郎這賀侍郎那,姐這是原創!原創!

    她知道她絕不能輸了這場與廢帝的辯論,這關乎士氣!就另闢蹊徑,又說道:「第二,我不降,是為了不讓更多的人死去。」

    柴珍冷哼:「戎兵暴虐,不降就是死!你還說什麼讓更多人不死?!」

    凌欣說道:「你看,你都知道他們暴虐,他們自己國中,都依然貶民為奴隸,對百姓奴役甚重。我國一土淪入其手,如此統治,百姓怎麼能長久忍耐?總有讓人忍不下去的一天,最終全民起義,要將侵略者推翻趕出。那時,何止死一個京城?必然傷亡不計其數!真到了那樣的戰亂時代,十室九空,屍橫遍野,史書上必然會指責此時的朝廷沒有全力抵抗,將大好河山拱手相讓!所以為了避免日後更多的流血,此時必須抵抗!」

    人們點頭,可柴珍搖頭說:「誰能說百年之後的事?!我漢家文化歷史淵源,誰不知多少蠻人統治中華後,都被漢化!也許百年之後,北朝的朝廷也同樣能採納儒家之言,愛惜百姓。」

    凌欣點頭道:「好吧,就算我們無法看到那麼久之後,只說現在,那麼此時的北朝是不是格外猖狂?對我朝軍士砍殺無忌,肆意搶劫燒殺?」

    柴珍哼聲道:「我朝講究教化,不能抗爭。」

    凌欣說道:「如果他們遭不到一點抵抗,他們就會像沒有約束的野馬,更加肆無忌憚!長勝之下,對我朝民眾不會有一點憐憫尊重之心!一定是踐踏無度,草菅人命,所以,就是明知他們強悍,此時也不能放棄,就是全城都犧牲了,也要讓他們知道周朝並非是只是一塊肥肉,裏面有東西能咯他們的牙!」

    大家出聲贊同,凌欣對柴珍說道:「所以,殿下該知道,就是明知是死地,也要走進去!如果一國之中要有一個城市站出來,與侵略者殊死一戰,那麼這個城市,該是京城!」

    趙震大聲說:「對!因為京城最堅固,軍兵最多!」

    張杰說道:「也最容易得到全國的救援!要各地勤王,名正言順!」

    凌欣點頭道:「京城如果勝利了,那就是舉足輕重,能扭轉戰局,所有的努力都有回報,免去更多的死亡!即使輸了,如果輸得慘烈悲壯,對得我們的良心,那麼就會激發全國的憤慨之心,引起無數民眾將抗爭繼續下去。你說,京城怎麼能不抵抗?京城不能降!」

    殿中的人們群情激奮,張杰點頭說:「對!賀侍郎擁立安王就是為了不降!」

    凌欣憋氣,只能裝聽不見!接着說:「而京城一降,半壁江山立刻喪失,另外的一半,也不會保存多久,歷來如此!」

    賀霖鴻小心地舉了下手:「那個,賀侍郎也是這麼對我說的……」大家又笑。

    賀霖鴻說完,扭臉看賀雲鴻,賀雲鴻沒看他。賀霖鴻心中暗嘆凌大小姐這番話,簡直是當初三弟對自己講的話的翻版,這兩個人的心思如此合拍,自己怎麼也該幫他們通通氣。

    柴珍不再說話了,但是凌欣的話還沒有完,她看着柴珍說:「殿下也別以為自己降了就能倖免,這次戎兵沒有要殿下的命,是因為要殿下回京降國。可是如果國家真的降了,多少亡國之君都是一杯毒酒!一旦國土平定,北朝是不會讓周朝任何一個皇子活着的。因為所有的反抗起義,都要擁戴一個舊朝的皇族,以便得到民眾的響應,殿下曾是國中太子,那邊怎麼可能讓殿下得享天年呢?」

    燭光下,柴珍的臉終於露出放棄的表情,凌欣看向趙震,趙震走過去:「請……」他看肩搭着龍袍的柴瑞,柴瑞眼睛看着半空中,緩慢地說:「日後封……我皇長兄柴珍為獻王。」

    柴珍苦笑了一下,「漢武之時,獻王劉德,喜藏書,讓《毛詩》和《左傳》得以傳世,從不入黨爭……孤得謝五弟不殺之恩哪。」

    柴瑞眼淚盈盈:「父皇不喜手足相殘……」

    趙震又做了個手勢,柴珍臨走,又看向凌欣,接着突然看賀雲鴻,賀雲鴻躺在擔架上,眼帘微合,正看着他。見柴珍看自己,賀雲鴻強忍着口中的疼痛,對着他扯了下嘴角,露出了一分笑容。柴珍心頭震顫,忙轉身跟着趙震走了。

    等柴珍走出殿門一會兒,凌欣才對柴瑞說:「陛下,三日後出城,陛下只需在城門外為我等搖旗吶喊……」

    柴瑞站起來,廳中人們都紛紛站起,柴瑞對凌欣說道:「我會與大家一同沖營,要親手救下我的父皇!哪怕是屍體,也要我親自帶回來!」

    凌欣失聲道:「陛下!」

    眾人都開口說:「陛下!」「陛下不可!」

    柴瑞擺了下手,走到賀雲鴻身邊,賀雲鴻勉強欠身,柴瑞輕輕把手放在他肩上,讓他平躺,低聲對他說:「雲弟先休息,三日後,若是我回不來了……」

    人們一片話語聲,賀雲鴻無法開口,皺着眉頭痛苦地一手伸出想去拉柴瑞的胳膊,柴瑞接着說:「我的妻兒日後就交給你和姐姐照顧了!我去給我母妃守靈去。」賀雲鴻一把沒拉住,柴瑞已經站起來,肩搭着龍袍,頭也不回地走了。賀雲鴻一急口中又流出血來,眼睛一閉就要昏過去,賀霖鴻焦急地低聲叫:「三弟!三弟!」孤獨客一掀被子,一手按住賀雲鴻胸前,另一手連點了幾個大穴,賀雲鴻才緩過氣來。

    凌欣深皺着眉,心中暗罵自己再次行事不周!光顧着與柴珍說得暢快,沒想到柴瑞聽了會執意出城!她嘆氣,對周圍的人說:「陛下要去,這事情,比我原來想的難辦了!」

    方才凌欣與廢帝的一番對話,將大家的情緒完全激發起來,殿中的氣氛特別熱烈,人們紛紛說道:

    「姑娘別着急!我們一起來編排一下。」

    「莫怕!萬軍叢中,我們都敢闖!」

    「對呀,我們就按照方才姑娘說的那些要解決的事,一件件來吧!」……

    張杰和杜軒都起來,到桌子那邊去了。

    孤獨客拿出手帕,將賀雲鴻嘴角的血跡擦乾,又給他蓋上被子,低聲說:「賀侍郎不要如此擔憂,姐兒既然能想出那等計策,怎會一敗塗地?賀侍郎關心則亂,要放寬心懷。」

    賀霖鴻也勸着:「三弟!凌大小姐能說出那些關鍵之處,就容易了許多了呀!大家可以想辦法了!你別說,我都有個主意了……」

    賀雲鴻看向他,抬手指了下自己的嘴,又指了下眼睛,賀霖鴻眨眼,賀雲鴻指了指殿外,賀霖鴻恍然:「哦!你讓我回家去告訴父親?!」

    賀雲鴻點了下頭,賀霖鴻趕忙站了起來:「對呀!我馬上走!」皇帝禪位!這事父親得知道!勇王根本沒有準備好當皇帝……賀霖鴻對孤獨客行禮:「大俠,我三弟就託付……」

    孤獨客揮手,「快走快走!」賀霖鴻匆忙地走了。

    賀雲鴻緩緩地出了口氣,側了身,又看向凌欣。

    孤獨客從懷中拿出針袋,抽出針,對賀雲鴻說:「我這兩天多給你些藥……」說着將針扎入了賀雲鴻頭部一個穴位。

    賀雲鴻忽覺得頭皮一麻,眼中的凌欣模糊了,他聽見凌欣說道:「好,我們從馬匹速度這個問題入手……」音色柔和,語氣沉着,真真切切,再也不是他在牢中的想像,賀雲鴻的眼睛閉上,在凌欣的話語聲里,他睡着了。

    孤獨客拔出針,又號了下賀雲鴻的脈搏,為賀雲鴻蓋嚴了被子,起身去找了太監,讓他們抬了一面屏風,遮在了賀雲鴻的擔架邊。然後他也到了凌欣那邊,與眾人坐了,聽着大家的討論,偶爾插句嘴。

    夜深了,事情太多,根本無法散會,余公公領着太監們進來,給人們加夜點。趁着空隙,凌欣看了眼屏風,問孤獨客:「大俠為何不送賀侍郎回宮休息?」

    孤獨客說:「他思慮太重,急需安眠,若是來回抬動,恐驚醒了他,他能睡就讓他睡吧。」

    即使眾人在吃喝,大廳里依然到處是議論聲,方才商議事情時,更是人聲喧囂,賀雲鴻怎麼就能睡着了?凌欣很感不解。可她遏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不再多問。她吃了夜宵後去找石副將,問道:「請問殿下……陛下的幕僚蔣旭圖蔣先生在哪裏?」

    石副將是柴瑞的左右手,那時在軍營,還替勇王找人當着凌欣面報告過有關賀府的事,可謂從一開始就在局中,何況雷參將還與他私下說笑過凌大小姐與賀侍郎之間的古怪關係,此時忙說:「那位蔣先生與陛下十分近切,我們其他人都與他不熟。」你還要我怎麼講?

    凌欣皺眉追問:「你進城後見過他嗎?」

    石副將真想回答:「他就在那邊躺着呢。」可是哪裏敢?勇王那時對他說了這個安排時,像個孩子般高興,他可不能違背勇王的心思,就說:「嗯……」皺眉使勁想的樣子。

    凌欣就不好意思再問了,她抽空又去問了其他勇勝軍的將領,有人說沒聽說過這個人,有人說她得去問石副將。凌欣想起那時在軍營談兵就沒見過這個幕僚,勇王看中自己,定是讓心腹幕僚與自己聯絡,後來還留了這個人在京城坐鎮,看來這位蔣先生是個神秘人物呢。他到底在哪裏?

    因為柴瑞要出城,任務難度加倍,要定奪的事情太多,凌欣很快就沉浸在了與人們的商討中,將蔣旭圖的事放在了一邊。

    天明後,杜方和關莊主等人回來了,說在京城四周的營帳里看了一遍,沒有見到有被單獨關押的老人。凌欣只能讓他們去休息,然後與趙震等將領核對了下各方今日的日程,說好晚上再回議事廳見面。

    凌欣離開議事廳時,太陽已經升起,人們走了大半,孤獨客去看小柳姑娘了,她下意識地在臨出門時回頭瞥了一眼屏風,屏風前面坐着兩個太監,屏風後安靜無聲,賀雲鴻看來還在睡着。


https://sg.yunbizhi.com/%E6%96%AD%E7%B0%AA%E8%AE%B0-71146/905.html
相關:  愛莫能棄    電子掌控  妙世重生  重生帝王的將後  惡犬天下  贗品太監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好書友斷簪記第82章禪位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搜"斷簪記"
360搜"斷簪記"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8s 3.315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