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簪記 第91章決定

    隨着太監的一聲傳報,院門處,柴瑞黑着臉走了進來。

    康王一見,把袖子捂在臉上大聲抽泣,端王愣了一下,突然一改方才的做派,一下跪在了地上,哭着說:「陛下!您來得正好!我們兄弟兩個只想去看看父皇,可是這幫來歷不明的人竟然不讓我們去見父皇!陛下!父皇也是我們的爹啊!」他使勁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柴瑞皺眉盯着端王,端王眼淚橫溢:「陛下,雖然我比陛下年長几歲,但我給陛下磕頭了!求陛下讓我去見見父皇吧!」他說着就要磕下去,余公公忙上前一步扶了他一下,端王搖頭:「陛下如果不讓我去見父皇,我就跪死在這裏!」

    柴瑞又看向康王,康王哭着點頭。柴瑞十二歲離宮入軍營,很少回宮不說,就是回來,也是去見父母,其實就在那之前,夏貴妃也沒讓他與其他皇子有什麼接觸。說到了解,他也就是對原來的太子有那麼幾分。現在見兩個人痛哭如此,他還以為他們跟自己一樣,對父皇擔憂,不管怎麼說,他們也是父皇的兒子……他終於緩慢地點了頭,余公公剛要說什麼,端王已經站了起來,對柴瑞深禮:「多謝陛下!」

    余公公臉上沒笑容,領頭進了屋。柴瑞到了內室前,轉身對康王和端王說:「父皇身體不好,請兩位皇兄安靜。」康王點頭,端王說是。

    柴瑞帶着兩個人進了臥室,余公公面現憂慮,打了手勢讓孤獨客和自己一起站在了臥室門內。

    寢室里一下進了五個人,顯得擁擠。

    柴瑞站在老皇帝的床頭,康王和端王都一下跪在了榻邊,「父皇父皇」地叫着哭了起來。

    老皇帝喉嚨里咯地響了一聲,柴瑞說:「兩位皇兄請回吧,父皇需要休養……」

    端王一下撲到床上,拉了老皇帝在被下的手大聲哭起來:「父皇!您睜眼看看我們吧!」

    柴瑞皺眉道:「三皇兄請噤聲!」

    門外有人喊:「娘娘!是娘娘來了?!娘娘!……」

    孤獨客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小柳。原來小柳醒過來,閃開了小蔓等人,腳步輕盈地進了門。小蔓等人急忙跟着,知道柴瑞在裏面,也不敢大聲叫人。小柳滿臉笑容,守在外廳的杜方韓長庚等人見是個宮女,還以為是來伺候的,都沒有出手阻攔。余公公和孤獨客都站在臥室里,小柳就到了臥室門邊。

    孤獨客剛要出門去擋住小柳,小柳已經一頭撞了進來,笑着說:「娘娘!」她一見屋子裏的人,愣住了,嘴裏猶自在說:「娘娘……」

    柴瑞一揮手,孤獨客攙了小柳的胳膊:「小柳姑娘,我們先出去……」

    聽到小柳的一聲「娘娘」,老皇帝緩緩地半睜開眼睛:「愛妃……」

    端王大叫起來:「父皇!父皇啊!」

    老皇帝眼珠微動,看端王,康王也忙湊上去:「父……父皇……」

    端王哭泣:「父皇,您可回來了!皇長兄失蹤了,夏貴妃過世了,現在四皇弟登了基……」

    柴瑞氣得臉白,剛要說話,小柳驚叫起來:「你撒謊!貴妃娘娘沒有死!她被救活了!」

    端王扭頭說:「你才撒謊!貴妃娘娘的棺柩已經合了,就等着出殯了!」

    小柳臉色突然慘灰,所有的生機都從她的身上離去。

    老皇帝睜大眼睛,看着小柳的身邊,呼嚕着說:「你……你撒謊……愛妃……就……就在這裏呀……」

    小柳猛地扭頭順着老皇帝的目光看去,正看見身邊的孤獨客。孤獨客眼中淚閃,喃喃說:「孩子,對不起……」可小柳在恍惚中,卻見孤獨客盛裝華美,就是夏貴妃的樣子,說話也是夏貴妃的語氣。

    小柳嗚咽一聲,撲到了孤獨客的身上大哭起來:「娘娘!您沒死啊!您可嚇死我了!您去了可要帶上我呀……」

    孤獨客忙一抱小柳,急步退出了寢室,又點了小柳的睡穴,將她抱出了正廳,送回了偏殿。

    寢室里,柴瑞一下抓了端王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拖,端王大喊:「父皇!夏貴妃明知父皇在戎營,還殺了北朝使節,陷父皇於險境啊!父皇!他們母子勾結,篡奪皇位!」

    老皇帝嗓子嗝愣了一聲,閉了眼睛。

    柴瑞將端王拖到外屋,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端王從地上爬起來,指着柴瑞道:「我說的不對嗎?!……」

    杜方忙出一掌,打在端王的後背,端王眼睛一翻,昏倒在地。

    康王哆嗦着從裏面走出來,對柴瑞說:「陛下……我,我真的只是……只是想來……看看父皇……」

    柴瑞咬牙盯着他,康王雙腿站不直:「是……是端王去找的我,說,說父皇回來了,要來……儘儘孝心。」

    柴瑞低聲問:「你們覺得父皇身體如何?」

    康王結巴着:「該是還好,太子哥哥當初回來,也沒……沒大恙……」

    柴瑞眼睛裏含了眼淚:「可是父皇年紀大了,已近花甲之年!在戎營受了那麼多的苦……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抬腳就踹他,康王癱倒在地:「陛下!陛下饒命啊!我真的只是來看看父皇啊!是三皇弟硬拉着我來的呀!……」

    柴瑞揮手:「都拖下去!滾!讓他們滾!」

    韓長庚和杜方幫着太監扯着康王,抬着端王出去了。

    柴瑞急忙轉身回了寢室,跪在床邊腳踏上,連聲低喚:「父皇!父皇!……」老皇帝臉色蠟黃,沒有反應,柴瑞眼淚汪汪,呆呆地看着老皇帝,輕聲說:「父皇!爹,我是瑞兒!您的皇兒啊!您別不管我……」

    賀霖鴻與一群工匠在戒嚴線外,伸長脖子向城門方向眺望,聆聽城外傳來的隱約爆竹聲。

    忽然,一個老工匠說:「其實,那個尖錐還可以再加兩三個孔,多插幾桿槍……」

    另一個人說:「我包了三百個絆馬錐,給我二徒弟去做了。他笨手笨腳的,做個凳子四個腿都不一樣長!不知道他做的結實不?」

    又一個人帶着哭腔說:「我兄弟就在城外,他說他推車,我怎麼沒去給他看看那車,說不定能加個楔子……」

    賀霖鴻忙說:「別着急!咱們做了許多東西,都能派上用處!幫大忙!他們能贏!」

    有人問:「賀二,你肯定?」

    賀霖鴻說:「當然!賀侍郎是我……本家的弟弟!我和趙將軍,張將軍他們,宮裏的余公公,都說得上話!」

    有人拍賀霖鴻的肩頭:「賀二!可以呀!日後不要忘了兄弟們!」

    賀霖鴻點頭:「當然當然!不然這次我怎麼給大家找了活?」

    一個人嘆息道:「是啊!要不我家就沒有糧食了……」

    眾人談論着,時間還過得容易了些,最後總算聽到人們在喊:「陛下回城了!」大家都鬆了口氣,不多時,就見兵士們成隊地過來,有些人滿身灰塵,有些人還帶着傷,可是人們都笑着。戒嚴的兵士們散開,街上立刻亂了,人們紛紛奔走。

    賀霖鴻自從那日睡了兩個時辰後,就一直沒睡覺,此時覺得眼睛發澀,身體疲憊,就往勇王府走去。快到府門了,一群人走過,一個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說:「賀二!聽說你本家兄弟賀侍郎下城去救了陛下的義姐梁姐兒!英雄救美呀!」另一個笑道:「梁姐兒是女中豪傑,隨陛下出城,賀侍郎俊美無儔,該是美救英雄吧?」幾個人大笑。

    賀霖鴻搖頭:「不會吧?他路都走不了。」

    那些人笑呵呵地說:「什麼不會?大家都知道……」

    賀霖鴻想回宮去問問,但是他太困了,就進了勇王府,先去見了父親,告訴父親陛下回城了,又往母親院落里去。

    姚氏自從那天與羅氏吵了之後,心中一直有塊東西,怎麼也消不下去。雖然知道家產是貢獻給了朝廷,可是她對賀霖鴻夫婦的怨恨只增不減,認定了他們是有意矇騙自己,而這矇騙本身,就透着看不起!羅氏一來見禮,姚氏就冷嘲熱諷,說羅氏自以為聰明高尚,把別人都當傻子耍着玩兒,騙倒了婆婆心裏很得意吧?……

    羅氏曾對賀霖鴻說了要忍着,可就是忍不了,片刻後就行禮告退。姚氏的火兒沒發乾淨,在胸中暗燒不滅,灼熱難平。

    今日一早,姚氏起來,發現院子裏只有一個婆子,手腳還特別笨拙,姚氏就覺得勇王府有意怠慢她,怒氣生騰。那個婆子幫着她梳洗了,姚氏就要她叫趙氏過來。趙氏的兩個孩子尚在床上睡着,她沒捨得叫他們起床,聽婆子來傳話,以為姚氏有什麼事,就匆忙到了正房。

    趙氏進了門,那個婆子守在門外,趙氏對姚氏行禮問道:「母親可有事?」

    姚氏就沒好氣地說:「當然有事!你怎麼這么半天才過來?磨磨蹭蹭的!」她本意是想暗指那個婆子,可是趙氏一聽,臉就僵住了。

    過去趙氏感激姚氏讓她年紀輕輕就掌了後宅,對姚氏非常恭敬。現在她夫君新喪不過一個月,她本來是想在獄中一死,可是出來見了兩個孩子,又打起精力度日。不要說趙氏現在不管錢財了,就是日後賀府再起,她也不會當什麼後宅主母。她已經開始感到了身為寡婦的悲傷和自卑,羅氏提一句「相公」,她就要流淚。她後面的日子,只想將兩個孩子撫養成人,再也不會拋頭露面,指使什麼人了。

    她與姚氏沒有了利益上的依仗,兩個人只余婆媳的情份。趙氏自認對得起姚氏,不曾給過這個婆婆半分難堪。這些天姚氏與羅氏不痛快,趙氏一直勸着姚氏,告訴她這是勇王府,羅氏對二弟甚是忠貞……她沒想到姚氏突然就給了她一句,趙氏愣了片刻,哽着嗓子說:「就請母親吩咐吧。」

    姚氏哼了一聲:「這早飯得你去那邊取了,咱們家現在落魄了,人家看不上了,只給了一個下人,還不讓給錢,誰會喜歡幹事……」過去都是院子裏婆子們去廚房取飯。

    門邊的婆子聽見,進門行禮道:「老夫人,宮中娘娘將府里的人大多招入宮中了,陛下今日出城,娘娘說等陛下歸來,要擺宴席……」

    姚氏不快地說道:「我問你話了嗎你就進來回?還懂規矩嗎……」

    趙氏連忙打斷說:「母親,這位嫲嫲也是好意……」

    姚氏對趙氏這幾天總說羅氏的好話生厭,此時趙氏又去幫着別人,對方還是個下人,就斥責趙氏:「你怎麼知道?別總在長輩面前擺個多知多懂的樣子!」

    趙氏用手捂住嘴,眼淚盈眶,行禮說:「母親,我覺得不適,先告退了……」抽泣着轉身,離開了正房。

    姚氏這叫煩:趙氏過去是一家主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嬌氣了!她對那個婆子說:「那就勞你去取早餐吧。」

    那個婆子說:「廚房那邊知道這院子沒人手,做好會送過來的,老夫人稍等等。」

    姚氏怒:「你怎麼不早說?!」

    那個婆子慢吞吞地彎腰:「老夫人不曾問我,何況,天還不晚……」

    姚氏冷笑:「這真是王府,有規矩!下人竟然能還嘴!」

    婆子微微笑了一下,小聲說:「回老夫人,這可不是王府了……」昨日,勇王登基。

    姚氏一下被噎住,婆子行了一禮,出了門。

    姚氏胸口好久沒緩過勁兒來,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氣得微微發抖。

    當初在賀府,她身邊有趙氏和羅氏天天陪着不說,屋裏屋外有二十幾個丫鬟婆子,群星捧月般簇擁着她,哪個不是對她笑臉相迎,語態萬般順從!而現在她竟然被一個婆子隨意搶白……她真覺得快被氣死了。來請安的羅氏一進門,姚氏不等她開口,就脫口說:「出去!我懶得見你!假模假式的!表面做個樣子,你心裏哪還有孝道?!……」

    羅氏行了一禮,小聲說:「是。」真出去了!留姚氏在後面更覺得被看輕——過去羅氏豈敢如此?!她怎麼罵不都得老老實實地聽着?

    早飯來了,婆子讓人分送給了三個屋子,姚氏也沒吃多少,繼續坐在屋裏生悶氣,耳朵聽着羅氏竟然到趙氏那邊去串門了!好久才又回自己的地方。姚氏覺得她們兩個一定是在一起說自己的壞話,想合起伙兒來對付自己!她氣得兩胸酸脹,就叫了那個婆子進來:「你去給我找個郎中來!」

    那個婆子應了,離開了院子,一去半個多時辰才回來,對姚氏說:「老夫人,府里沒幾個人,我告訴了管事的。他說有人就派出去,可是今日城外有戰事,郎中都被招到城門附近了,不見得能找到人。」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可是姚氏覺得她在竊笑。

    等婆子離開,姚氏砸東西的心都有了:生活怎麼能這麼不如意!沒一個人對她好!

    賀霖鴻回來,見姚氏行禮問候:「母親可好?」

    姚氏憋了一天火終於發了出來,她氣罵道:「有你們這些不孝的,我怎麼能好?!有什麼好的?!三郎呢?!我要三郎回來!」

    賀霖鴻覺得母親又鬧了,只能嘆氣:「三弟在宮中……」

    姚氏說:「那我要進宮去!」

    賀霖鴻說:「今日太過忙亂,母親還是改日……」


    姚氏說:「不!我就要馬上進宮!我要見三郎!」

    賀霖鴻搖頭:「母親,真的不行!城外戰事剛過……」

    姚氏叫:「你少來敷衍我!戰事和我要見三郎有何關係?!讓三郎回來!」

    賀霖鴻只想睡覺,脾氣也短了,說道:「聽說三弟下城去救了凌大小姐,他刑傷未愈,現在定是傷重不起了,母親還是讓他先休養吧。」

    姚氏大怒:「他去救那個攪家精可不來看他的母親?!我去問問他!還懂不懂孝道!」

    賀霖鴻又搖頭,姚氏舉手就打:「你這個不孝的!帶我去見他!」

    賀霖鴻躲避着,說道:「母親,改日……」退出門去,對旁邊來不及收回笑容的婆子說:「鎖了院門,我不起來,誰也不許出去!」

    婆子應了,賀霖鴻跑回偏房,倒在床上,對羅氏說:「讓我睡會兒,我去看三弟……」話沒完,呼呼睡着了。

    姚氏一個人在屋子裏,氣得對着空蕩蕩的屋子大聲罵:「那個攪家精!要害我兒的性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幫勢利眼!不孝的東西,騙了我的嫁妝……」直到罵累了,才走到裏屋躺下。

    周圍靜悄悄的,院子裏一聲門響,聽着又是羅氏往趙氏那邊去了,一會兒,又是羅氏回去的腳步聲。

    這些聲響讓姚氏憤怨,可響聲過去,無所事事的寂靜,更讓她難捱。她含着眼淚自言自語:「三郎!三郎!你怎麼不回家看看娘?!他們都欺負娘,你快點回來,三郎……」

    壽昌扶着凌欣起身,將她送上了宮輦,送到了這些天她住的宮殿。凌欣徹底醉了,被宮女們扶上了床,就睡死過去,直到次日的中午,才頭疼欲裂地醒來。

    凌欣覺得窗外的陽光格外強,讓她不敢睜眼,她緊皺着眉,摸索着下床,有個宮女走過來,凌欣強睜開眼,見這個宮女一臉精幹,有些憂鬱,是原來給她說過服裝知識的小蔓。小蔓行禮道:「姑娘,皇后娘娘知道姑娘受了傷,早上傳我過來,讓我照顧姑娘。」

    凌欣又覺頭疼,忙扶着頭:「怎麼好……怎麼好麻煩你……」

    小蔓來攙扶凌欣:「姑娘昨夜醉了,陛下宮中晚宴,請了所有參戰之人。我聽說大皇子來叫姑娘,到床前看了,推姑娘都推不醒。」

    凌欣嘆氣,「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記憶很混亂,好像還對孤獨客唱歌來着,接着她就去看蔣旭圖了,她給蔣旭圖餵湯,蔣旭圖面容模糊,她覺得有點像賀雲鴻……但那肯定是個夢,她醉成這樣,怎麼能出宮?難道是她一直惦記着回城就去看蔣旭圖,心有所思,就有所夢……

    又一陣頭疼,凌欣忙閉眼,不敢動彈,她用手輕輕摸自己的後腦勺,那裏一個大包,看來自己是昨天被摔成了腦震盪,真不是時候啊!凌欣說:「煩請小蔓姑娘幫我準備熱水,我想好好沐浴。再給我些冰。」這個前世的習慣,簡直是她的藥了。

    小蔓點頭說:「姑娘真客氣,澡水一直備着,姑娘現在就可以去。」

    凌欣勉強起身,忍着頭疼和暈眩感,去了浴室。她躺到熱水中,將受傷的小腿翹在外面,後腦枕在冰塊上,覺得頭疼稍微好了一點。

    她先是感到了深深的滿足——她活着回來了,有驚無險……如果自己死了,梁成他們得多麼傷心,而蔣旭圖,在臨出城前給了自己信說要與自己同生共死……接着她就想起了賀雲鴻!

    昨天的沉重感又壓在了她的心頭:賀雲鴻擁抱了她!她還想起來,在吊籃里,賀雲鴻看向她的眼神……

    如果是以前,她會欣喜得心跳臉紅吧?可現在那種眼神讓她害怕——她已經有了蔣旭圖,她準備好要和蔣旭圖一起過平常日子的。一個溫和貼心的男子,兩個人相依相伴一生,這才是她想要的!蔣旭圖過去是勇王的謀士,日後可以與她同返雲山寨,蔣旭圖說要看看落霞峰,其實何止落霞峰,他們可以到處遊玩,她要同他下四川,看三峽美景,去她嚮往的江南……

    與一個完美的信中虛幻人物相比,現實中的人充滿了不足:賀雲鴻是柴瑞日後的仰仗之臣,一輩子都會在官場中。他太凌厲,太傲慢,他的家世太麻煩,他日後的仕途也太累人……總之,還是門不當戶不對啊!當初那一眼之下的心動,是高中生幼稚的情感好不好?她現在已經順利升級,進入了成年人的穩重階段,懂得平淡是真了……她早就決定了要遠遠地躲開這個人!可是那時她怎麼心跳了?後來她怎麼心疼了?在夢裏,她怎麼將蔣旭圖想成了賀雲鴻了?……

    凌欣忍不住再次呻、吟:難怪人們都說一段感情之後,要沉澱一個時期,不能搶籃板球,馬上開始另一段。自己那時一失望,就將情感埋葬了,正好有了蔣旭圖這個信友,就交出了自己的心。可是現在才發現,原來的好感沒有完全消失,竟然能死灰復燃。這對蔣旭圖多麼不公平!那些言情小說里,溫柔寬厚,善解人意的,總是千年男配!自己特別為他們抱不平!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就一定不能辜負蔣旭圖!是誰的信,在出城前溫暖了自己的心?是誰的話語陪伴着自己面對死亡?蔣旭圖是心靈的伴侶,絕對不能背叛!……

    她下定了決心,就不準備在這個問題上費腦子了,要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凌欣在水中調節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洗了澡,在炭火邊烘乾了頭髮,凌欣再次躺在床上,哼唧着說:「請去找孤獨郎中來,說我傷了腦袋,要傻了。」

    小蔓嘆道:「姑娘說的什麼話呀?這京城裏現在都傳遍了,如果沒有姑娘籌劃,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凌欣無力地擺手:「這可不是一個人能幹的,別都栽我頭上。」小蔓出去了。

    凌欣在頭疼里迷迷糊糊,覺得有人在號自己的脈,睜眼看,是孤獨客。凌欣帶着哭腔說:「大俠,我還能好嗎?會不會變傻了?」

    孤獨客熬了一夜,疲憊地說:「傻點兒好,那樣會省心些。小柳現在就傻乎乎的,管我叫娘娘,可這樣至少她就不尋死了。」

    凌欣着急地說:「大俠!我原來估計,再幾天,北朝的大軍肯定到了,我這個時候腦子不管用,可虧大發了!」

    孤獨客無奈道:「好吧,你這兩天好好靜養,我幫着你不變傻就是了。」

    凌欣哼聲:「還得不頭疼啊!我這腦袋裏像是要爆炸一樣,我真想拿個東西再打一下,敲開了減壓!」

    孤獨客不屑:「這女子到底是女子,頭疼就這麼鬧?那賀侍郎還不上房揭瓦了?」

    凌欣閉眼嘟囔:「提他幹嘛?他是他,我是我……」

    孤獨客很鄭重地說:「雖然你以前救了他,可他昨天帶着傷下城去救你,你的命也是他的了!姐兒,這恩情可不是嘴上說說,紙上寫寫就能做出來的,做人做人,要做出事來才行,你頭疼就這麼難受,他昨日全身傷口都裂開,那就如凌遲一般!姐兒,你要對他好啊,人要講良心哪!」

    凌欣皺着眉頭嘆氣:「賀侍郎與我……已經過去了……」

    孤獨客說:「我早上去看了他,他吃了好多肉糜,臉色也多了血色。我看得出來,他救了你,你還……他心裏是高興的。」

    凌欣轉移話題:「昨日的傷亡如何?」

    孤獨客說:「杜兄和我說,我們認識的人中,只有關莊主受了輕傷,別人都沒有事。出城兩萬將士,城外留下了兩千七百餘人。」

    凌欣心口疼,大聲哀嘆,孤獨客搖頭:「可是比以前好多了,他們說那時童老將軍帶兵出去,還有太上皇他們出逃,我們的兵士都是幾萬人幾萬人地死,逃回來的人說戰場滿地是頭顱斷肢,可昨天,那邊死的人,不會比我們少。城裏百姓都說這是勝仗,人們在歡慶。」

    孤獨客拿出針來,往凌欣頭上扎,凌欣忙說:「您也不洗洗?」

    孤獨客詫異:「為何要洗洗?要不我用口水蘸蘸?」

    凌欣叫:「不行不行!您拿火燒燒!」

    孤獨客冷冷道:「你真瞎講究!我給賀侍郎扎過那麼多次,他一次都沒抱怨過。」可是還是讓人挪過火盆,在上面燒了燒針。

    凌欣不想繼續這個賀侍郎的話題,又問道:「太上皇如何了?」

    孤獨客深嘆,向旁邊看看,小聲對凌欣說:「我跟你講,你知道就行。」凌欣嗯聲,孤獨客在給凌欣腦袋扎針時悄聲說:「該就是這兩天了。」

    凌欣睜大眼:「為什麼?」

    孤獨客還是小聲說:「他這個月在戎兵那裏受盡折磨,被打斷了肋骨和脛骨,一隻胳膊也廢了,看樣子,一直沒吃什麼東西,昨天沖回來,我扶他下馬時他吐了,我看着吐出來的東西,竟像是乾草。那時,他還能哭幾聲,可是一回了宮,就開始迷糊了,我弄得他醒了一次,喝了些參湯,可是昨天晚上康王和端王去鬧,之後就再也沒醒。我看那氣色,是不好了。」

    凌欣不解:「康王和端王?」

    孤獨客不屑地一笑:「端王大概以為太上皇的身子骨挺硬朗呢,夏貴妃也死了,陛下又是出名的孝順,那時差點被北朝的使節逼得去戎營,他挑撥離間一下子,太上皇生氣,陛下就一定會推辭皇位,太上皇稱帝,陛下失了聖心,說不定日後皇位就有他一份呢。」

    凌欣愕然:「這麼蠢哪。」

    孤獨客哼了一聲:「我看他那個樣子,身子都空了,腦子自然也沒剩多少。何況陛下連獻王都沒有殺,他知道陛下也不會殺了他,日後還得錦衣玉食地養着他,為何不試試?難怪陛下與賀侍郎交好,有這種兄弟,真不如沒有。」

    凌欣皺眉,別提賀侍郎好不好?!轉移話題:「您一定讓太上皇多活些日子……」

    孤獨客扎完了針,從醫箱裏拿出兩顆大丸藥,喊了小蔓過來要水,對凌欣小聲說:「那是當然,昨天晚上,我和幾個御醫輪流守的夜,他們也都看出來了,可是誰也不敢對陛下說,陛下一直守在床邊。」

    小蔓端過來杯子,凌欣忍着頭疼,支起身體,從孤獨客手裏接了一顆丸藥,放入口中咀嚼,抱怨道:「怎麼這麼難吃?」

    孤獨客冷酷地說:「難吃?!那我讓她們熬藥吧!」

    凌欣忙說:「別了!我勉強一下。」她接了水,滿含了一口,一仰頭咽下,動作中頭部突然劇痛,凌欣一陣作嘔,就要吐出來,孤獨客喝道:「不許吐!不然你還得吃進去!」

    凌欣強忍下噁心,把藥丸咽了下去,含淚對孤獨客說:「大俠,您其實可以當個壞人的!」

    孤獨客不為所動,遞過另一顆丸藥說道:「還有這個!」

    凌欣苦着臉接過來,塞到嘴裏,孤獨客又說:「賀侍郎舌頭還是腫的,每日也要吞咽許多丸藥,也沒見他難成你這個樣子!」

    凌欣艱難地嚼着丸藥,含糊地說:「好,好,我比不上還不行嗎……」她再接過水,就不敢甩頭了,小心地抬頭咽了丸藥,又乾嘔了幾下,將水還給孤獨客,哎呦着躺下。

    孤獨客將凌欣腦袋上的針取下,說道:「我得去看看賀侍郎了,他在陛下那裏守着……其實該把你也放那邊去,和他在一起,也省得我在宮裏來回跑。」

    凌欣困了,含糊地說:「那怎麼行?蔣旭圖怎麼辦……」

    孤獨客瞭然:「哦!蔣旭圖?!就是與你通信的那個書生吧?聽這名字就不是個好人!蔣旭圖,蔣旭圖,將要徐徐圖之!這不就是心存了歹念嗎?姐兒,你聽我一句話,你肯定是上當受騙了!千萬別理他了!我原來見了賀侍郎的母親,覺得她不是個好婆婆,就不想再撮合你們了,可是賀侍郎那樣去救了你,真的很不錯,我又變主意了,你就跟了賀侍郎吧……」可惜凌欣已經睡着了,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

    賀雲鴻的確如孤獨客說的,吃了許多肉糜粥。

    他在夜半就被疼痛弄醒。他下城奔跑,何止傷口崩裂,骨節肌肉都酸痛難忍。餘下的夜晚,他閉着眼睛半夢半醒,想着凌欣在醉中說的話。他才知道她痴迷蔣旭圖那麼深,將心全數交了出去。兩個人連面都沒有見過,她就守着要在一起的諾言不再改變。對他而言,此事憂大於喜,但也絕非壞事。至少她哪兒都不會去了,一定專心地等着蔣旭圖。他只要耐心些,讓賀雲鴻更加接近她。他知道她的性子,外硬內軟,對得失計較得厲害。見他受刑就自責有失,得他這一救之恩,更不會拋之腦後。他邁出了這一步,離她能接受他的目標就近了,日後他的路可比以前好走多了……

    孤獨客來看他時,意外地見賀雲鴻雖然眼下發青,可神情鬆弛。孤獨客心中詫異,覺得賀侍郎昨日聽到梁姐兒說心屬他人,難道不該憂鬱傷感之類的?他想不明白,只能暗嘆賀侍郎心性堅毅,百折不撓。

    孤獨客給賀雲鴻換了藥後,余公公讓人來抬賀雲鴻,說想讓賀侍郎去陪着陛下。賀雲鴻到了柴瑞那裏,一見柴瑞的樣子,就沒有再離開柴瑞半步。

    賀霖鴻睡醒後來到宮中,只見到了在臥室里等着傳喚的雨石。賀霖鴻問道:「你三公子呢?」

    雨石說:「在陛下那兒。」

    賀霖鴻問:「你怎麼不跟着去?」

    雨石搖頭:「那邊都圍上了,只有公子能進去。」

    賀霖鴻又問:「他是下城去救凌大小姐了嗎?」

    一提起這事,雨石淚眼婆娑,將整個過程講了一遍。賀霖鴻聽了,後怕道:「他這是不要命了!」

    雨石點頭:「是啊!公子差點死在外面吶!」

    賀霖鴻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又歪頭笑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公子艷福就要來啦!」

    雨石猶豫了一下,又小聲將凌大小姐酒後真言八卦了一遍,賀霖鴻哭笑不得,嘆息道:「這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嗎?」

    雨石低聲問:「二公子,那個凌大小姐說的兄長,也是公子吧?凌大小姐說寫了信什麼的。」

    賀霖鴻叮囑他:「你可別露出什麼,這事只能你家公子自己去說。」

    雨石點頭:「當然當然啦!」

    賀霖鴻說:「但是你也可以幫忙的。」

    雨石忙問:「怎麼幫?」

    賀霖鴻說:「你見凌大小姐在附近,就使勁說你公子的傷勢!」

    雨石遲疑:「那,那公子不會喜歡的吧……」

    賀霖鴻一揮手:「他現在不能說不能動,會把你怎樣?你聽我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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