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莫能棄 第二十章猛藥

    看着夜空中的明月,我好久睡不着。

    錢眼的話在我耳邊來回播放,但最後我總想到謝審言不讓我繼續看他的手腕。我因情緒廢頓,對他的關照越來越頻繁明顯,他從沒有明確地表現出拒絕,多少是給了我面子。可若因此就說,像錢眼暗示的那樣,他喜歡了我,我怎麼也不能相信。從心理上邏輯上都講不通,誰能被那樣侮辱致殘後不心懷深仇大恨?那個小姐走了,他不恨我這樣子的,還能恨誰?恨爹和哥哥?他見了他們,哥哥對他那麼好,爹還說讓他放寬心。這些都說明他們的確沒有插手。……錢眼說他ri夜憂愁,只能是因為他悲涼自己的傷殘。杏花沒有告訴錢眼那件事,錢眼如果了解真相,就會知道謝審言的那些長吁短嘆和我真的是沒關係。……思來想去,我告誡自己不能自作多情,不然只會自取其辱。

    錢眼唉聲嘆氣,翻來覆去。我不想和他說話,就不怎麼動地躺着。謝審言十分安靜,只極輕地咳過一聲,還似乎使勁地咽了回去。我覺得他也沒睡着,大概和我一樣被錢眼折騰着。

    天才擦了亮光,錢眼就起來了。我因夜裏睡得晚,只覺兩眼澀住,實在不想醒來。錢眼在那邊跳着腳說:「起來啊,我得去把我的杏花娘子給贖出來!」

    我閉着眼睛說:「你自己去,把我留下餵狼吧!」

    錢眼看我躺着,不敢過來,說道:「你死了,人家怎麼活?」

    我嘆息說:「我死了,別人才有活路啊。」心酸。

    錢眼咦了一聲:「出了什麼事?我昨晚才離開了一個時辰,回來就變味兒了?」

    我依然閉着眼:「原來就這味兒,讓你給攪和得變了味兒,現在又找回來了。」

    錢眼說:「你起不起來?我再給你攪和攪和。」

    我哀嘆:「錢眼,千萬別,你這是要逼死我。我求你了,娶你的杏花,別管閒事了。」

    錢眼嘿嘿笑:「我還就喜歡管閒事,事不平有人管嘛。」

    我氣得睜了眼:「你這是沒事找事!張冠李戴!你跟轉轉有什麼兩樣,放着大道不走,老想轉幾圈!」

    錢眼哼了一聲:「不屈不撓明白嗎?我就受不了你這種哼哼唧唧,無病呻吟的樣子。你看我抓杏花,手到擒來,乾淨利落脆!你怎麼還沒上手呢就趴下了?」

    我嚇得捂臉大叫起來,謝審言聽見了會多心!「錢眼!我告訴你!你再說這種話!我……」我原來又想說我打死你,可當着謝審言,這些話不能說出口!

    錢眼冷笑:「你怎麼樣?不敢說?人家沒你想的那麼弱……」

    他還說這種刺激謝審言的話!我一下坐起來:「錢眼!你再說一句,我發誓……」

    錢眼jiān笑:「隨便發,我知道你對誓言和人家的命之間的選擇,我一劍架過去,你發了也白髮!」

    我爬了起來說:「去接杏花吧!這世上有治你的人。」

    錢眼仰頭朝天哼起了小調,李伯笑出聲。

    村落里還很清淨,幾處犬吠雞叫。快到杏花家的門前了,我們都下了馬。錢眼拍了拍衣服,我正要和他一同走,李伯出聲道:「還是錢公子自己去接杏花吧。」

    我笑了:「李伯,不想看戲了?」

    李伯哼了一聲:「我沒有小姐這樣的氣量,弄不好會……」

    我說:「我得去逗逗她。」

    錢眼也笑:「又要把自己賣到青樓里去?」他突然忽發奇想說:「知音,真的,如果你一過來,不是太傅之女,而是個青樓女子,那會是怎樣?」

    李伯厲喝道:「錢公子!」

    我一下嘆氣,說道:「錢眼,如果我對你說,我來之前,和一個青樓女子沒什麼兩樣,你還會是我的知音嗎?「

    錢眼想了想:「當初認你是知音時,還不知你的身份。」

    我看着他說:「此時此刻,就當我是個青樓女子,你還會和我說話嗎?」

    錢眼想想:「如果不管我要太多的錢,我會。」

    我笑:「小氣鬼,見錢忘友!如果我現在是個奴僕,是個農婦,是個犯人,是尼姑……你想去吧,錢眼,你還會和我說話嗎?」

    錢眼苦笑:「誰讓咱們認識了呢,只好說下去了。」

    我氣憤道:「只是『只好』?!我算認識你了!」

    錢眼忙賠笑:「『一定』,『一定』說下去,還行吧?」

    我哼了一下,對着李伯:「李伯,這一路行來,你可高興?」

    李伯說:「小姐,當然高興!」

    我問:「李伯,你和原來的小姐可曾如此高興?」

    李伯不語。

    我又說:「李伯,如果,我現在跟你說我本來就是個青樓女子,現在借了你小姐的身份,你過去的ri子是不是就不高興了?」

    李伯皺眉說:「高興是已經發生的事了,變不了的。」

    我嘆道:「李伯,我們的快樂是和人有關而不是和身份有關。我們靈魂是不變的,外面的身份是隨時可以變的。我是誰不重要,我是什麼樣的人,才是重要的。」

    錢眼哼道:「你是小姐,你是丫鬟,你是奴僕……都不重要,你是宋歡語才重要?」

    我轉臉搖頭說:「那也不重要。」

    錢眼哈哈一笑:「對,不重要!你是有情有義才重要!」

    我笑了:「你是錢茂,錢眼,吳錢小奴,杏花的丈夫,都不重要,你是有擔當,有俠義,對我們杏花有深情,才重要。」

    錢眼:「知音!」

    我:「錢眼!」

    李伯緩緩地說:「小姐說得有理。」

    我對着李伯說:「李伯,等在這裏吧。」我用眼角看着錢眼說:「你這個只能掃廁清廚的無錢小奴!跟我去見我那杏花妹妹大富大貴腰纏萬貫的繼母,自取一番羞辱如何?」

    錢眼怪笑起來:「你這連青樓都進不去的丫鬟!看我那心高眼高的繼岳母再怎麼給你指條出人頭地的大路!」

    我接道:「這回大概得把我指yin溝里去了!」

    我們對着張嘴大笑,一同邁步向杏花家的大門走去。離開李伯和謝審言好遠了,錢眼又湊到我耳邊說:「你倒是煞費苦心。」我笑着小聲說:「你倒是見機行事。」說完我們又對着哈哈了一番。

    我和錢眼笑嘻嘻地再走回到李伯他們面前時,中間夾了個哭哭啼啼的杏花。大家上了馬,杏花還在低聲哭着。李伯問:「小姐,事情可好?」我笑道:「不過是讓我多試幾家青樓,看能不能有個好價錢,讓錢眼試着看能不能爭取到掃院子的職位,也多幾個月錢。」杏花哭得更響了。我忙說:「杏花,她是她,你是你,你在這裏哭什麼?」

    錢眼也說:「是啊是啊,岳母是岳母,杏花娘子是杏花娘子。」

    我加了一句:「還是繼岳母!」

    錢眼說:「對呀對呀!ri後我就不用叫娘了。是不是,杏花娘子?」

    杏花唾了口說:「小姐,我不嫁給他!你給他銀兩,我不要月錢了,我還你……」

    錢眼說:「哇!我娘子臉上掛不住了!」


    我說道:「你也別太羞辱人。」杏花說道:「謝謝小姐……」我說:「你直接就娘子了,連杏花都免了。」

    杏花大哭:「小姐不要我了。」

    錢眼:「我那三百兩銀子掙的實在不易,我為此風餐露宿,嘔心瀝血……」

    杏花狂哭:「小姐,我要殺了他!」

    錢眼:「我為此剁了一隻胳膊和一條腿兒……」我笑:「兩條胳膊兩條腿兒才好。」

    杏花:「小姐,我求你,別讓他這麼羞我……」

    錢眼:「我為此少了十年陽壽,還要飽受你繼母的恥笑羞辱……」

    杏花泣不成聲:「小姐!我不活了……」

    我已經笑得趴在馬背上,錢眼說:「我真是……」杏花稍微停了下,錢眼說:「十分後悔……」杏花瘋了,在馬上抓着錢眼一通亂打,錢眼大叫。我忽然不笑了,不自覺想看謝審言,心中隱痛。

    杏花打累了,停了手,錢眼假裝嗚咽着說:「我真是十分後悔沒有早一點用在你身上……」杏花一下雙手蒙在臉上又哭起來。我嘆了口氣。錢眼聽見轉頭臉sè正常地說:「知音,我跟你說過,人家不象你想的那麼……」我死盯着錢眼說:「錢眼,我說真的,你再講一句……」

    錢眼舉手:「算了,算了,我用三百兩銀子買了個娘子,心裏正高興,放你一馬!」杏花的哭聲又大了好多。

    後面的幾天,錢眼拼命羞辱杏花,每開口,必說三百兩。如:

    「這才二兩銀子?我那三百兩可以買多少……」

    「你剛才拿的東西大概是我那三百兩的百分之一……」

    「我現在要是能看見我那三百兩正放在面前,我也許就吃得下去飯了……」

    「我昨夜枕頭下面少了三百兩銀票,就沒睡好……」

    杏花一開始哭泣,接着大怒,中怒,小怒,羞愧,不快,大罵,中罵,小罵……終於無動於衷了。

    我們騎着馬,中午到了,前面路邊一棵巨大的樹木,樹冠下綠蔭誘人,樹旁幾塊石頭。我看着說:「我們在那裏吃午飯吧。」大家說好。到了樹下,下馬,我自然是第一個坐在了石頭上,錢眼在我一邊坐了,杏花找乾糧和水。謝審言下馬站在馬邊,不動作,也不坐,直到李伯說一句:「謝公子坐吧。」他才慢慢地走過來,坐到了我的另一邊。

    錢眼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謝審言戴着斗笠,應該是看着大路。

    杏花把吃的和水遞給了我,又遞給了錢眼。李伯把食物捧給謝審言,謝審言接過來點了下頭。我明白了他為什麼總要等李伯的話,他還是以奴者自居,自然站在那裏,要等李伯開言他才坐下。想到這裏,我又心酸。

    錢眼從杏花手裏接了東西,有氣無力地說:「娘子,謝謝,但是我那三百兩銀子也能讓人給我上吃的。」杏花理都沒理他,坐在附近石頭上開始吃飯。

    我幾口就飽了。看着錢眼吃得狼吞虎咽,就說:「你吃這麼多東西就是為了接着治療我們杏花吧?累不累?」

    錢眼嘆氣:「我從第一天就累得jing疲力竭了,可沒辦法,治病救人哪!」杏花一下子看錢眼。

    我也嘆:「你好狠心,下這麼猛的藥。」

    錢眼哼着笑了一聲:「長痛不如短痛,現在趁熱打鐵讓她過了勁兒,省得她一輩子和我彆扭着,心裏不舒服。」杏花大瞪了眼睛。

    我笑道:「你不怕藥太苦,她受不了?再也不理你了?」

    錢眼歹笑:「我的娘子吃了那麼多苦,這點苦算什麼?況且還是我給的,ri後,她只覺得甜!」杏花目瞪口呆地看着錢眼。我可是咬牙看着他,他這是又在影shè謝審言!

    錢眼吃完了,抹了把嘴,看着我,也實際看着謝審言說:「知音,你聽我一句話!下猛藥吧!」

    我像毒蛇吐信一樣說:「你胡說什麼呢?!」

    錢眼站起身,得瑟了一下,回頭說:「你要救人,就救人。你要見死不救,就直說!別總干那些似是而非的事!」

    我看着錢眼,氣得口不擇言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一伸手,不是救人,是害了人家!」

    錢眼從眼角里看着我:「我說過,人家比你想的要強得多!你的前身都沒害死他,你也害他不到哪裏去!人家一直在等着呢,他受得住!」

    我長嘆道:「錢眼,你管你自己的事行不行啊?我受不了!」

    錢眼的賊眼盯着我說:「現在說實話了吧?不救人家,不是怕人家傷懷難忘,是怕人家回頭治了你!你看不起人家。」

    我一下子呆住,半張着嘴,不能言語。真的嗎?!這才是真的為什麼嗎?

    錢眼哈哈大笑:「我贏了!我贏了!娘子!我贏了你的小姐啦!」李伯和杏花都大瞪了兩眼,裏面明顯有敬仰之情,讓我氣憤!

    錢眼回頭看我說:「其實你要是真的像你那天干傻事的時候那麼有膽量,你就讓人家把氣出在你身上!人家自然就好了!這才是治病救人,不是害人非淺。你這麼躲躲閃閃的,沒勁!」說完,他氣宇軒昂地說了聲:「娘子,隨夫君我去周圍走走!」杏花竟然低眉順眼地起身,跟着他走了。李伯咳了一聲,含糊了一句什麼,也起身走開了。

    我和謝審言坐在石上,一步之隔,咫尺天涯。

    我不知道如何開口,腦海里混亂成一團:錢眼說的話對嗎?內心深處,我真的是因為怕他報復才迴避他嗎?他是在等着我嗎?

    我微轉身對着謝審言,他一動不動地坐着。我看着他戴着斗笠的側影,我們這麼待了好久。我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再像那夜一樣去同他說話。忽然,他輕輕地抬了一下手,讓袖子滑上了手腕,重新露出了那晚他輕抖袖子遮住的傷疤。我心中突然溫暖,還是他先走出了一步,他是在等着我。

    喉中的堵塞消失了,我輕聲問道:「你的咳嗽都好了嗎?」我一兩天沒聽見他咳嗽了。他慢慢地點了下頭。我又開始苦苦地想,對他講什麼話?一片空白,別說什麼奇思異想,就是平庸無奇的句子都沒有。我使勁晃腦袋,快點想出什麼話來?……什麼也沒有!

    我嘆氣,只好當個雞婆,再問道:「你吃得好嗎?」他又慢慢地點了下頭。我快瘋了,抓耳撓腮,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又問:「睡得好嗎?」點頭。我豁出去了:「穿得好嗎?」點頭。「你除了點頭還會別的嗎?」他還是慢慢地點了下頭。我嘿嘿笑起來,但他不笑,我也笑不長,決定信口開河。

    「你會笑嗎?」沒反應。

    「會哭嗎?」沒反應。

    「會寫字嗎?」點頭。

    「會畫畫嗎?」點頭。

    「會什麼琴呀之類的東西嗎?」點頭。

    「你比我強多了,我什麼也不會。」點頭。

    「這時候就不該點頭,我也許是假謙虛。」沒反應。

    「這時候你該點下頭,表示你聽懂了。」沒反應。

    「你是不想理我了,是吧?」沒反應。

    「你還會點頭嗎?」點頭。

    「你不高興了嗎?」沒反應。

    「我害怕了,再問你一句,你可一定要點頭啊。」沒反應。

    「你想讓我和你說話嗎?」等半天,極輕地點了下頭

    「你應該使勁點頭才對,這麼輕,沒有誠意。」沒反應了。

    ……

    遠遠地看着錢眼他們走過來了,我起身,走向馬匹。臨過謝審言身邊時,稍彎下身,輕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把他手腕上的傷疤蓋上了,他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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