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莫能棄 第十六章醒悟

    天氣漸漸地從chun天過渡到了夏天,不能講出怎麼變的,我們一路行過來,樹葉從新綠到翠綠到濃綠,大地也覆蓋了深厚的綠sè草木。\\\\太陽變的有些熱辣,我們的衣服只是單衫還常汗透。

    這一天,我們黎明啟程,走了這麼一個上午,快到午飯時,也沒見到個城鎮。我穿了件灰sè的粗布衫,頭戴着斗笠,護胸讓我悶得難受。我真累了,錢眼騎在前頭,我和杏花並肩在他後面,李伯和謝審言跟在最後。我對着前面的錢眼說:「錢眼,天熱了,騎一會兒歇了吧。」

    錢眼指着前方說:「那裏有個寺廟,十分清淨,咱們到那裏歇吧。」

    錢眼領着我們離開了大路,進了一片青翠的竹林。高大的竹子濾過了陽光的熱意,我摘了斗笠,透了口氣。

    竹林間小徑狹窄,我們變成了一線單騎,錢眼引着路,杏花跟着,接着是我,謝審言在我身後,李伯殿後。竹林里,竹葉嘩嘩作響,夾着遠方的溪水之聲,謝審言偶爾的咳聲,我感到心中的燥意慢慢平息。

    到了廟宇之前,我們下了馬,我四外觀看,見廟牆粉白,院門大開。進去,大院子裏,一條青石鋪成的路徑,兩側樹木蔭蔽,涼風襲過,傳來遠處主堂里的木魚聲。

    進了廟堂,裏面佛像莊嚴,旁邊有和尚在敲着木魚。我低聲說:「李伯,給些香火錢。」李伯應了一聲,放了些銀子。大概是聽見了銀子響,有和尚出來,合掌行了禮,與李伯說了幾句話,然後遞給了李伯幾支香。

    我拿了一支,走到佛像前,低頭沉思,想到自己處在富貴之家,大家都對我很好,身體也沒病,實在沒有什麼要求,就暗暗祝願謝審言早ri忘記過去,儘快恢復健康。閉眼凝思了片刻,睜眼把香插在了香爐里。李伯把香遞給謝審言,他僵立着沒有接。杏花持了一根香跪下拜了拜,錢眼和李伯隨後也敬了香。

    和尚領着我們到了後面的一間竹舍,室內有張竹桌,周圍是竹椅。和尚出去後又進來給我們上了茶壺和茶碗,然後離開了。我們用茶水把乾糧送了下去。

    吃了午飯,錢眼看着我說:「知音,你說過,你不信佛。」我點頭,錢眼揚眉,「那你為何給那麼多銀子?」我說:「咱們到了人家的廟裏,借了這裏的yin涼,又喝人家的茶,在此用了餐,自然該給銀子。」

    錢眼眯了半天眼睛,說道:「知音,你是學商的,計算到這種地步了,和我真差不多了。」

    杏花氣道:「我們小姐不像你,就知道佔便宜。」

    我沉思着點頭說:「錢眼,我知道你在說什麼。」

    錢眼笑,「我在說什麼?」

    我看着他說:「你在說我沒有那份誠心,與你的不給銀子幾乎是一樣的。」

    錢眼點頭,「知音啊!如果你像我那麼愛財,你那幾個銀子還有些份量。你不愛財,那些就真的只是個茶水錢。」

    我嘆道:「對呀,只是人情的施捨短長,沒有任何jing神上的奉予。所以那和尚給我們檀香,覺得我是真心向佛,是看高了我了。」

    錢眼說:「若是真的有神明,你給了錢,也沒記在你對神明的孝敬上,只落個不佔便宜,買個安心,與我只一步之遙。」

    我微微頷首,「這就是有本書中說的,在神明眼裏,一個貧窮寡婦給的兩個銅板勝過富人的巨額供奉。一切都關乎誠心真意,有無之間,決定所給予的東西,是不是珍貴。」

    說完,我想起了我那位給過我的許多物質上的寵愛,我總覺得是他愛我的有力證明。此刻恍然明白,那些錢,對他而言,九牛一毛,他不在乎。沒有了他的誠心,我得到的所有,都是那麼淺薄。說穿了,他是在補償我,像錢眼說的,給他自己買一個心安理得,就像我方才表面是奉獻可實際只是買這個歇腳的地方。那他對我,和對一個包養女的,有什麼不同?難怪他一直我行我素,因為他給了我那些東西,讓我有了物質享受,就不必感到歉疚。而我,接受了那些,就以為他還是愛我的……我一時心中yin霾,只覺得自己曾經和個ji女沒兩樣。有什麼紐帶在我心中砰地斷了,我像在夢裏一腳踩空,突然驚醒,迷茫無主,似不知身在何處……

    「小姐。」我一下回神,杏花看着我,有點擔心地說:「錢眼胡說,小姐敬香了呀,還是有誠心的。」

    我嘆道:「祈禱的人不見得就是虔誠的人。也許只是表達一個希望,覺得能否實現要看命運。其實,人們通過祈禱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麼,這也許是禱告最重要的作用。」

    錢眼立刻追究,「你想要什麼?」

    我勉強一笑,「你不覺得你該問杏花?」錢眼馬上轉攻杏花,杏花死活不說。

    我喝着茶,努力把思緒從自己的往昔拉開。想起謝審言方才沒有接香,他一定沒有什麼願望,心裏也沒有想要的東西。我暗嘆,不由得抬眼看他。他原來靜靜地低頭坐着,卻像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似地忽然抬了頭,雖然隔了他的面紗,我還是覺得他看到了我對他的注視,一時嚇得臉熱心跳,忙垂目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時,瞥見他又重新低了頭。李伯起身只給我和謝審言的茶杯倒了茶,我感到我的臉紅到了脖子,幸好錢眼正專心盤問杏花,沒注意到我的失態。

    錢眼在杏花那裏沒問出什麼來,大聲嘆息道:「杏花娘子和我不一條心呀!」咕嘟咕嘟把茶喝了個jing光,說:「這茶杯怎麼這么小?喝得真不解氣!」

    杏花說道:「一會兒你和馬一起喝水,肯定解氣了。」

    錢眼看着杏花搖頭道:「杏花娘子,我剛才在菩薩面前求他保佑咱們倆成雙成對,你現在就讓我和馬去喝水?」

    杏花低聲說:「誰讓你……」沒說完就紅了臉,也低頭喝茶。

    我看錢眼,「問你了嗎?你就說了?」

    錢眼厚顏地笑,「我問了她七百遍,她竟然不問我!知音,有空你教教她。」

    我微笑,「錢眼,我說了話,你可就更難了。」

    錢眼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地問:「知音,你剛才面露傷感,想到什麼了?告訴我,我給你幫忙,你為我說好話,行不行?」

    我忙抵擋道:「每個人都有過遺憾,錢眼,你別跟我說你從沒有過。」

    錢眼緊皺了眉,兩個手指在下巴上一通狂敲,最後說道:「你別說,我還真有讓我一輩子都遺憾的事情。」

    杏花都感興趣了,拿了茶壺給錢眼倒茶,說道:「快講講,別說是和錢有關的!」

    錢眼搖頭,一副講述遙遠往事的模樣:「不是和錢有關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小的時候……」

    我皺眉,「很久很久以前,你還不小?」

    錢眼一瞪我,「知音,我剛要正經些。」

    我忙說:「接着講,我不該打岔。」


    錢眼嘆息,「那年年關,一戶人家開慈善之宴,請乞丐入堂。那不是清湯白粥之食啊,真是有半菜半肉的丸子!我至今依然後悔,沒把盤中最後的一個丸子夾在筷子上!」

    杏花問道:「為何不夾在筷子上?」

    錢眼說:「我筷子上有個丸子了。」

    我說:「把那個丸子放嘴裏就是了。」

    錢眼:「嘴裏也有個丸子。」

    杏花說:「嚼嚼快咽到喉中嘛!」

    錢眼嘆道:「喉中也有丸子……"

    李伯道:「那胃中呢?」

    錢眼:「從嘴到胃,全是丸子了。」

    我和杏花都笑了,杏花說道:「貪心!」

    錢眼大嘆說:「我為此追悔莫及,每到年關都會心中大痛不已。我只好逢年都辦一次這樣的宴席,請乞丐入席,純肉的丸子,看他們吃得心滿意足,尤其那夾起最後一個丸子的人眼中的喜悅之情,讓我多少減了些痛楚,彌補了些我平生之憾。」

    我不笑了,側臉看了錢眼一會兒,說道:「錢眼,我難道看走眼了?」

    錢眼惡笑着說:「你肯定看走眼了。但只要我的杏花娘子不看走眼就行。」杏花沒出聲。

    我不再說話,喝了一杯茶。心緒灰暗。錢眼這么小氣的人,為了自己的遺憾,能出錢讓乞丐快樂,就這一份沒有指望回報的施捨,已經超過了我那位給我的種種好處……我不想再想下去,見謝審言沒再動他的茶水,就說:「李伯,咱們啟程吧。」

    錢眼誒了一聲,「你忘說了一句話。」

    我眨眼,「什麼話?」

    錢眼笑眯眯,「你慚愧你曾經把我想得那麼差。」

    我看着錢眼的賊眼說,「我現在還沒看到你對杏花怎麼好呢。要想讓我慚愧,你大概還得走一段。別忘了,我可要你用你最珍貴的東西來證明你是認真的。」

    錢眼拍了下桌子,站起來,嘆氣道,「知音,遇上你,我真倒霉呀!」

    杏花咯咯地笑着挽了我的手臂,我們走出屋門,錢眼走到我的另一邊,說道:「知音,我覺得你快成杏花她娘了。」我笑了,杏花生氣地說:「錢眼,小姐是我的姐姐。」

    我說道:「沒事,杏花,說我像個娘親是說我對你好呀。女子可以當母親這是好事。若有選擇,我會總當女子,因為我要體會那當母親的快樂。」說完我突然感到一陣萬箭穿心的痛苦,皺了眉頭,手禁不住捂向胸口,杏花忙問道:「小姐怎麼了?」

    深呼吸了一下,我說:「沒什麼,岔氣了吧。」不能再說什麼,聽着錢眼又開始挑逗杏花說:「我的杏花娘子也會是個好娘親……」

    謝審言在想他再不能讓一個女子成為母親了。而我,走在他的前面,有那個奪去了他這未來和歡樂的人的身體。我渾身不自在,如芒刺在背。

    我們到了外面,李伯打了水,飲了馬匹。大家準備上馬時,我站在馬邊回頭看那洞開的門宇和裏面的青綠yin涼,忽然感到一種從內心深處泛出的疲憊。那是對自己心智和身體的雙重厭倦,對面前的人世的一種莫名的拒絕。那一瞬間,我仿佛窺到了那些遁世而去或隱身山林的人們的黯然。我嘆息了一聲。

    錢眼轉身問:「怎麼了?知音。」

    我緩慢地說:「錢眼,有人說,當一個人的塵緣盡了,就能看透繁華落盡,都只餘一身憔悴,覺得深情如夢,心成灰燼,世間冷暖,均宛若揮手袖底風。我如果真有那一天,找這麼一個地方好好休息,該也不錯。」

    錢眼睜了眼睛,「說什麼呢?知音?!你才歇息了,還沒夠?」

    我沒說話,上了馬。錢眼還是領路,我受不了讓謝審言在我身後看着我,就引馬跟在了錢眼的後面,杏花騎在了我的馬後。

    在竹林里走着。錢眼半回身問道:「知音,以前你是不是栽過跟頭?」

    我說道:「沒有。」只覺得心緒冷淡,沒有什麼好說的。

    錢眼笑,「還不告訴我?連出家的心都有了。」

    我嘆道:「出家也不是什麼壞事,人如果相信通過修行就得到永生,出家就不是避世,而是對理想的追求。只是我沒有這樣的信仰,還喜歡讀雜書,總睡覺,大概沒有廟宇肯收我。」

    錢眼點頭說:「對,知音,其實你信的是和佛家相反的。你信我們已是仙人,是入世來修行的。而不是我們都是凡夫俗子,要修行才能得道。像你這樣的人,肯定會被踢出門去。」

    我止不住又嘆道:「是啊,沒有宗教信仰,竟是連逃避都沒有地方去。錢眼,你真是我的知音呀。」

    錢眼使勁擰着身子,「你現在才承認我是知音,是不是原來一直看不起我?就因為讀了點兒書,還有點未卜先知,就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我情緒低落,「錢眼,我真是個蠢人,我現在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懂了。」

    錢眼眉飛sè舞,「知音,你這麼想不開了?太難得啦!快多跟我說說你怎麼怎麼笨,好不容易看你這副被打敗了的樣子,我……」

    杏花在我身後大聲斥道:「你少多嘴!錢眼!沒心沒肺的傢伙!」

    錢眼答:「杏花娘子,冤枉啊!你就讓我傷心啦,怎麼能說我沒有心?」

    我默默地騎着馬,聽錢眼和杏花隔着我一來一往地拌嘴。無jing打采中,我只能一遍遍地對自己說,與謝審言所經歷的那些折磨和傷害相比,我的遭遇算什麼?不過是些眼淚和破滅,哪裏稱得上是痛苦?哪裏就讓人絕望了?他如果知道我這麼自怨自艾,一定會覺得我在無病呻吟。我暗自在頭腦中寫了個便條,千萬不能在謝審言面前表現軟弱或發什麼消極言論,免得讓他看不起。

    林中的小徑如此清幽,竹香瀰漫,我真願意再也不回到那風塵飛揚的大路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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