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鎮魂祭召開了。——為慶祝狼咽被擊退,同時,也為祈禱怪物不再出現在村子裏。
煙火繽紛綻放,鬧市遍佈街道。村裏的大街小巷擠滿了歡呼雀躍的人群,水泄不通。
沒有人知道零志迎來了怎樣的最後。人們自顧自地在小攤歡笑打鬧、喝着美酒、享受着野外遊園地。
浸沒在祭囃子的樂聲與幸福的喧囂之中,我與貴奈仿佛兩道暗影一般,悄聲無息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擦肩而過的人們之中,還有人向貴奈點頭打招呼,拍拍他的肩膀,溫柔地對他微笑。
每遇到這種情況,貴奈也會回以微妙的笑容。
路過廣場時,我們看見了一片人山人海。
處在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中央的人,正是仙道地龍。
仙道地龍衣冠不整,興奮的瞪圓了雙眼,正向村民們講述貴奈趕走狼咽的英武傳說。
「我們一開始也完全被騙了!」仙道地龍大聲叫嚷,聲音幾近乾涸。「可是,我親眼看到了!那怪物代代附身在虎吞一族身上。喏,木乃伊事件不是一直持續嗎?那天,我家的幾個年輕人在地玉原**掉,變成了乾癟癟的屍體。但是其中有人死裏逃生撿回一條命逃回來了,他說那是虎吞零志做的好事!我趕去連翹堂一看,虎吞家的兄弟已經被大家揪出來,正遭痛毆呢。那個哥哥真是不成體統,竟然一直躲在弟弟後面不出來。可惜你們沒法看到他那窩囊的樣子。」
聽到此時,圍觀人群終於發出笑聲來。
「喂,仙道地龍!窩囊的人難道不是你嗎!」有誰這麼開了個話頭,立刻就有其他人接着說道。「肯定是被狼咽嚇破膽,腦袋出問題了吧!」
眾人譁然大笑,仙道地龍也跟着傻兮兮地笑起來。
「然後呢?後來怎麼樣了?」
「哎喲?」仙道地龍眼睛滴溜溜地直轉。「我說到哪兒來着?」
「喂喂喂,你要好好講啊。不是說到虎吞零志很窩囊嗎!」
「沒錯沒錯!」他用拳頭敲了敲自己額頭。「不過啊,虎吞零志是故意這樣讓我們掉以輕心的。我親眼看到那傢伙的眼睛發出紅光,緊接着就轟隆一聲!發出好大的聲響來,他終於卸下偽裝,變身成了怪物!」
聽眾們同時咽了口唾液,緊張得身體前傾。
「你們猜,露出真面貌的虎吞零志首先做了什麼事?」仙道地龍唾沫橫飛地繼續叫嚷着。「他首先就開始襲擊身邊的村民和警務和守備隊!怪物的背上牢牢地長着吸取人類查克拉的觸手。一碰到那玩意,人就會立刻變成乾屍!然後他還用毛骨悚然的聲音這樣說道『虎吞一族已經沒用了,我已經恢復了自由,我要殺光這村裏的人!』。這話絕對千真萬確,我可是親耳聽見的!那之後真是一片混亂,什麼都搞不懂了。所謂地獄,大概就是指的那種景象吧。我爬到了樹上,可是狼咽卻把觸手伸了過來。正在這時!虎吞家的弟弟,那個虎吞貴奈好似一陣疾風般衝過來將我帶走,救了我一命!後來虎吞貴奈和狼咽的生死搏鬥啊,那個精彩,真是三天也說不完。虎吞貴奈從口中吐出火來燒上了怪物,怪物也趁機吸取虎吞貴奈的查克拉。攻防戰你來我往,沒完沒了。最後,虎吞貴奈使出了那把傳說中的封印劍……就是曾由大蛇丸持有的那把劍,將狼咽一刀切成了兩半!悲哉哀哉,狼咽化為一縷孤魂,終於被封印進了虎吞神社裏面!」
聽眾們紛紛拍手叫好。
貴奈開始往前走,我跟上了他的腳步。
我們靜靜的路過一群東倒西歪的醉漢,穿過喧囂熱鬧的茶屋,繞到一旁的小路上,走出了村子大門。
大門前也擺着門前市場,所有人臉上都掛着幸福的笑容。
我們穿過參道,穿過一座座的八十八鳥居,往山下走去。
「我什麼都不記得……」五天以來,貴奈第一次開口說話。「哥哥被大家毆打着……回過神來,我也被大家毆打着……我、非常生氣……然後、失去了意識對吧?」
「嗯。」
「就是在這段時間裏,哥哥他……變成了狼咽嗎?」
「是啊。」
「我們要去哪兒?」
「吵死了。」我這樣回答他。「閉嘴跟着我來。」
「他們說的……狼哭之里遭遇了滅頂之災的事……是真的嗎?」
「信、或不信,都由你自己判斷。」
「可是,哥哥竟然被怪物附身了……這種事、我怎麼可能相信。」
我默默地往前走着,邊穿過鳥居,邊對他說道。「仙道地龍的話,全都是真的。」
「譚鈞元先生……」
「虎吞一族的確是出色的忍者。你之所以什麼都不記得,恐怕是……是因為你的父親對你施下了這樣的忍術。為了保護村子,設置成只要狼咽一出現,術法就會發動。」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有些事還是忘了比較好。」
沐浴着林葉間漏下的陽光碎屑,我們穿過一座鳥居、又一座、又一座。
我幾乎對自己的謊言感到麻木了。
零志的最後——被狼咽的觸手纏住的零志的身影,深深烙印在我的瞳孔深處,不曾消失。
「譚鈞元先生。」這便是、零志的最後一句話。「貴奈就拜託你了。」
「!」
爆炸聲、流水聲、雲影、鳥鳴——零志那寧靜而又充滿自豪的聲音,不過是這偌大世界的一小部分而已。
可卻是——這世上最美的聲音之一。
「嘎噢噢噢噢噢!」
怪物發出垂死的吼叫。
狼咽的長嘯響徹雲端,仿佛詛咒天地一般。
「嘎啊啊啊啊啊!」
砰!的一聲,仿佛橡膠突然崩斷一般的衝擊將我彈飛。我笑凌風此知道幻術已被解開了。
使用尚未熟練的萬花筒寫輪眼,令我的眼前模糊不清。
我用手擦了擦,落了滿手鮮血。
失去顏色的世界裏,我看見狼咽背後的觸手無聲無息地全數翹了起來。
無數的觸手沖向天空,很快便掀起銀色的巨浪,將零志吞沒。
緊接着,咚的一聲!巨響撼動了大地,怪物觸手如魔瘋舞的後背,忽的發出了一道光。
那道光衝破夜空,鑽破沉重的積雨雲,給天空開了個洞。
「那、那是什麼!?」
我朝這瘋狂錯亂的聲音望去。
身邊不遠的樹上,站着一個人影。
「怪物突然變老實了……」毫無疑問,聲音的主人是仙道地龍。
我擠出最後的力量,跳到了仙道地龍所在的樹枝上。
「哇!你、你……你幹什麼!」仙道地龍嚇得腿都軟了。「住手……你想幹什麼……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吧……狼咽變老實了啊。」
「那種事和我無關。」我緊緊地抓住了他的雙肩。「看我的眼睛。」
激痛太甚,我幾乎睜不開眼。
即便如此,我仍未閉上眼睛。
一道血淚從萬花筒寫輪眼滴落而下。宛若曾在那黑色夢境裏仰望過的紅月一般。
視線朦朧迷濛,幾乎什麼都看不清。
咚……幻聽支配了世界,仙道地龍充滿懼色的雙眼,忽然瞪住了。
這便是、現實與幻想反轉的信號。
現實中的風景仿佛冰塊似的逐漸溶解。
幻想之門開啟,將仙道地龍吸入其中。
「怎、怎麼回事……這、這裏是哪兒……?」
如血赤紅的森林之中,仙道地龍恐慌地東張西望。他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這裏到底是哪兒,自己究竟是誰。
他也不可能知道。
在這個世界中,一切事情都由我隨心所欲。
萬花筒寫輪眼正如其名,仿佛萬花筒一般,將我的意識投影在敵人的意識之上。
人的意識便是世界。百人便有百個世界。因而——在這世界裏,我即是神,神即是我。
連時間,都由我隨意支配。
仙道地龍沒頭沒腦地四處逃竄,我從天空俯視着他愚蠢的模樣。
「讓你見識一下新的現實吧。」我的眼睛,正是懸在夜空裏的兩枚紅月。
「你要將此後看到的現實,傳達給所有人。」
「嗚啊啊啊啊!救、救救我!救救……」
「你不是想要零志的虎打狼嗎?」
我化身為貴奈,落在仙道地龍面前。
「哇!」仙道地龍嚇得一屁股摔倒在地。「怎、怎麼回事……小鬼。你、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對你施加一個永生不醒的幻術吧。」
「永、永生不醒……怎、怎麼可能做得到這種事!」
「能做到。」我的瞳中蘊含着力量。「只要把你那渺小不堪的腦袋,全部破壞掉就好了……來,看我的眼睛。」
那之後的七十二小時,我不斷地訓斥着仙道地龍。雖說是七十二小時,可那只是幻術里的時間罷了。現實之中,這一切只用了數秒。
我徹底破壞了他的大腦,將我想讓他看見的現實,數百回、數萬回的植入他的大腦。
解開術法的時候,我疲憊得幾乎無法站立。看來要熟練使用萬花筒寫輪眼,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現實中的仙道地龍從樹上落了下來。
我大口喘着氣,雙肩不斷起伏。
就連呼吸——也如此痛苦。
毫無任何成就感。別提成就感了,我甚至快被無力感擊潰了——被那每次戰鬥之後都會感到的,那熟悉的無力感,所擊潰。
而無力感的前方,站着正逐漸消失的狼咽。
狼咽悄聲無息地消逝。
它一點一點地變透明,很快我疼痛的雙眼就無法辨明它的存在了……終於,它化為了一道輕煙,飛往了虎吞神社。
那便是映在我的萬花筒寫輪眼裏的、最初的記憶。
不知何時,已經聽不見祭囃子的樂聲了。
我們走到了山腳,穿過了最後一座鳥居。
朝着暮光流曳的大海走了一會兒,便看見了那艘帶前來這兒的渡船,渡船之上,船夫老爺子正在打盹兒。
風中夾着浪潮的氣息吹拂而過。
我剛想出聲叫醒船夫,貴奈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角。
「譚鈞元先生……」他用細弱得仿佛風吹即散的聲音這樣說道。「我還是不走了。」
「………」
「這種事……怎麼想都、很奇怪啊。」簡直像在說給自己聽一般,貴奈接着說道。「好像腦袋裏面破了一個洞似的……我覺得我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會遺忘的事」我好不容易才吐出盤旋在舌尖的謊言。「——都是些理應遺忘的事。」
「可、可是,如果仙道地龍說的話的確是真的,那大蛇丸的封印劍在哪兒?」
「你斬殺狼咽之後,化作青煙消失了。」
「我不會從嘴裏噴火。」
「那種說書就是需要有趣的段子才能精彩起來。而且那傢伙不太正常。大概是受驚過度,腦子出問題了吧。」
「我實在不覺得我會去救仙道地龍那種人。」
「即使如此,你仍然救了他。」我說得斬釘截鐵。「聽好了,貴奈。狼咽並沒有死。七年後還會再次突破封印,襲擊你們的村莊。然而,那時候已經沒人能封印那怪物了。」
貴奈的眼中堆滿了萬般情緒,飄忽不定。
「零志將你交給我照顧。我不能將你一個人留在狼哭之里,讓你被怪物無情殺害。」
「你準備……讓我怎麼做?」
「還不清楚。大概會訓練你吧。為了讓你能一個人活下去。等你成為了獨當一面的忍者,就隨便你去哪兒了。」
貴奈低下頭,緊緊地咬住牙齒。「我……我還是回村里去。」
「不行。」
「我、我雖然不是太懂……可是總覺得,如果就這樣離開村子的話,會連哥哥也一起忘記。」他的聲音雖然不停顫抖,卻異常堅定。「自從那一夜以來,村裏的人就對熱情得莫名其妙。」
「這不是你長久以來的夙願嗎?」
「其實……並不是這樣。」
「………」
「我很強,才不怕村里那些人。但是哥哥很弱……我不能放着他不管。哥哥他啊,其實非常喜歡藥草。藥師考試合格的時候,他高興得跟小孩子一樣。我……」貴奈一時說不出話來,匆忙戴上了鷹臉面具。「我只是、希望哥哥一直笑着……一直幫哥哥製作藥草……一直、一直說着那些無聊的冷笑話……只是如此而已啊。」
笑凌風,我該怎麼辦才好?
要怎麼辦,才能拯救貴奈?
「你會死。」我說道。「你以為貴奈會原諒這樣的結局?」
「應該不會原諒吧。」
「那你就……」
「但是。」貴奈抬起頭來。「到最後,他還是會原諒我的。」
「………」
「只要是我自己思考過、自己決定的事……就算是錯誤的……就算全世界都不原諒我……哥哥仍然會原諒我。」
哥哥仍然會原諒我。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
——笑凌風到底是什麼人?
黑色夢境中,少年曾這樣問道。
——對木葉來說,他是方便的間諜。對宇智波來說,他是叛徒。對曉來說,他是棄子。那麼,宇智波譚鈞元,對你來說——
「對我來說,笑凌風是——」這次,我不再捂住耳朵,清清楚楚地對自己的心說道。「僅有一人的,哥哥。」
明明只過了須臾,世界卻忽然變得光輝耀眼,天地間充滿了希望,一切煩惱皆在光中消失。
「我很高興譚鈞元先生為我着想……但是,我要回村里去。」
我無法出言阻止。
「因為,哥哥他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啊。雖然我說不太清楚,但是……」貴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次、又一次。「我的這兒……在這樣告訴我。哥哥他……」
「如果零志在這兒,現在怕是要說出什麼無聊的冷笑話來了吧。」
「嗯……嘿嘿嘿……」
「別哭了,你這吊車尾。」
「你會死。」
「!」
「不想死的話,這七年就要拼命修行,努力超越零志。」
「嗯。」
「即使真的死了,也要挺胸抬頭,堂堂正正地去找零志。」
貴奈點了點頭。
用力地、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的雙肩不斷顫抖,面具下傳來極力壓抑的低聲抽泣。
「不必擔心。」我抬起手,透過鷹臉面具,彈了一下他的額頭。「我的哥哥也在那裏,我很快也會隨他而去。」
貴奈低下了頭。
明明瞧不見半枚花影,四下卻瀰漫着梔子花的香氣。
那花香是如此熟悉,無論風勢再怎樣強勁,也絕不會被吹散。
悲傷漸漸被花香淹沒。
「我和你也許都只是小孩而已吧。」
「譚鈞元先生……」
「可是,在這世界上,長大成人便意味着死亡。」我轉過了身。「沿着自己相信的路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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