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淪的青鳥 三、身份的象徵

    寧玉琦一副老實相,一張鞋拔子臉就和他的名一樣俗不可耐,亮灰sè的襯衣領服貼的翻在麻灰sè毛衣的小圓領外邊,不倫不類的是居然還在襯領下系了一條同樣灰不垃圾的領帶。

    林一帆忍不住微笑。老寧也傻傻地跟着笑。兩人在廠區內是三天兩頭就能碰上,不算陌生臉了,老寧也不多寒喧,只道:「隨我進車間,和大家熟悉一下吧!」

    進了車間,老寧就撒開破嗓:「哎,哎,我說大家暫時把手上的活給停一下,啊,這個這個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廠新來的大學生,」老寧拉了一把林一帆,推到前面,「是引進的人才啊,大家可得多幫襯着點,小林剛來,你們別藏着掖着,他有什麼不懂的大家多教點,別搗亂,啊!說不定以後你們就在小林手下吃飯了,小心穿小鞋啊,呵呵!」老寧末了還幽默了一下。

    林一帆看了一眼衣袖上老寧留下的兩個黑指印,不由皺了下眉,隨即說了一些以後請多指教之類的客套話,有些緊張,第一次在那麼多人前說話,咯咯巴巴的。

    &看着還是個童子雞哩!」不知那個老娘們嚷了一句。

    一陣鬨笑後,七嘴八舌地氣氛活躍起來,話題也從林一帆身上轉向領導,從領導的工作方式轉向新頒佈的什麼鐵血條例,從車間小青年的吊兒郎當又轉到某某上層人物的所謂風流韻事,隨而又從今年職工福利待遇的變化轉到什麼行政幹部的資歷排輩,總之是話題包羅萬象,思維天馬行空。繞了二萬五千里,話題終於才又落到林一帆身上。

    &伙子不錯呀,喂,老寧,你不是有個閨女嗎?」

    &說,小着呢,好像才上初一,是吧老寧?我看辦公室的黃。。。叫黃什麼的姑娘不錯,挺班配!回頭你們誰給牽牽線!」

    &黃鶯!大了點吧!」

    &在的小青年,哪要牽什麼線呀,指不定小嘴都親過好幾回了,哈哈。。。。。。」

    又一陣狂笑。

    &什麼,幹什麼,相親會啊,趕快幹活去!上班時間,小心給張菊蘭看到啊,回頭又扣錢,趕緊散了,散了啊!」寧玉琦忍不住發了話,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門口,揮揮手,「散了,散了!」

    大夥不情願地嘟噥着各自散去。

    林一帆其實挺喜歡這種沒遮攔的熱鬧勁兒,他尤其佩服工人們無窮的智慧和創造力,他們總能從一個話題不着痕跡地引移到另一個話題,明明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卻偏偏能很自然地從一點輕輕延伸開去,從一個山頭到另一個山頭,毫不費力又絲毫找不到突兀的感覺,轉移得是如此完美,是如此地巧奪天工,林一帆幾乎要被感動得流淚。但更令他感動的是工人們胸懷中無窮大的宇宙,他們可以從工作談到生活,從生活談到學習,又從法律談到道德,從天文談到地理,從歷史談到現實,從城市談到農村,從男人談到女人,從社會談到家庭,從國內談到國外,從沿海談到內地,從將軍談到士兵,從老闆談到夥計,世間萬物無不在他們的胸中,看法是如此新奇,見解是如此獨到,讚揚是如此真摯,批評是如此辛辣,笑聲有時歡暢,笑聲有時曖昧,罵聲有時遮遮掩掩,罵聲有時深惡痛絕。。。。。。

    這是象牙塔里找不到的感受,林一帆很陶醉,也很享受工人們的喜笑怒罵。但他唯一不明白的是工人們為什麼那麼忌諱張菊蘭,心道自已還真沒看出來。模模糊糊,張菊蘭在林一帆心目中多少還有些好印象。在一起同事的兩個月里,林一帆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張菊蘭和他很有些親近感,但林一帆琢磨不透這種感覺,總覺着少了點什麼,遠遠的,挺好,卻沒有用手觸摸到的那種真實感,林一帆有些困惑。

    又回了老寧那間小閣樓,算是辦公室吧。見他正搗鼓着安裝一張新的辦公桌。林一帆圍着轉了轉,也沒找到個合適的地方坐會兒,亂,實在是亂了點。林一帆想退出去,老寧見了叫住他:「小林,小林,你過來看看,這張桌子滿意不?」

    &我的?」

    &啊,張菊蘭昨天下午就送來了,說是小目親自招呼的。」


    &目?」

    &就是高總,他的小名,我們總廠里過來的人都這麼叫他。」

    &嗎?寧主任,給我講講,你們早就認識?」

    &沒什麼,小目是以前總廠高書記的侄子,父母在上海工作,他自小跟叔叔在廠里長大的,所以老一點的工人都認識他,叫他小目!」

    &目?」林一帆琢磨着,心想大概是天目高遠的意思吧!

    &搭把手,桌子我看就放在我對面吧!怎樣?」

    &但新桌子我看還是寧主任你坐吧!我用你舊的就行,也就那麼個意思,其實給我個抽屜就行!」

    &別,我可坐不安穩,回頭辦公室的人又得嚼舌頭,而且我也用慣了舊的,這張桌子還是我從總廠帶過來的,可是我的陪嫁丫頭呢!」

    林一帆明白辦公桌有時也是身份的象徵,在廠里擁有一張辦公桌就表明你是行政管理人員了,到了那個級別了,不是一般的普通工人了,你就有機會向更高的級別升遷,如果你能在辦公樓里擁有一張,身份那就更不一樣了,走起路來的姿勢也可以不一樣,可以把腰挺得更直,只要不閃了腰就行,可以下車間視察,眼睛用不着看地下,只顧往上瞧,只要眼裏盛不住灰塵就行。以前大概聽張菊蘭講過陳工的故事,也不知他是那一年上的工家兵大學,在一家紡織廠混了幾年,後來才調來總廠,又幾年後終於熬到了工程師的職稱,但是,那時辦公桌實在是緊張,累得老陳頭哭鬧了幾個月,只差沒上吊,才終於和另一個要上吊的人兩個人合了一張辦公桌,可是又沒地方放,最後沒辦法,厂部的負責同志只得在熱電車間煤場的斜坡下面給整了一間,每回有運煤車從上面駛過,桌上準會灑上一寸厚的煤粉。聽完張菊蘭的一番jīng彩演義後,林一帆差點沒笑死。

    所以林一帆特理解老寧對他舊辦公桌的感情,心想倒好,我都有了兩張了,辦公室那張張菊蘭昨晚喝酒時說過要為他保留來着,還說過什麼等着他回去之類的話,當時那眼神就像一個怨婦,要作別那出軌的男人似的。

    思量到這,林一帆突然懷疑自已的想法有點不對勁了,實在不應該,只是一張桌子而已。

    &林呀,有空的話呢就常下去轉轉,規章制度、業務程序啊什麼的,看看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回頭我們合計合計。」老寧打斷了林一帆的思緒,拿着一塊油膩膩的抹布準備為他擦桌子。林一帆趕緊奪了過來,連聲道不用。

    坐下後,林一帆幾次yù張口,老寧見狀道:「有事啊?」

    &事,寧主任,我現在暫時也沒事做,我來把這小間給整理一下吧?」

    老寧掃一眼,「啊,是有點亂了!最近太忙了點,天天有貨出運,實在是沒時間,沒時間!」老寧着意重複道。

    &事,我來弄吧!」林一帆聽着老寧的解釋,暗道何止是有點亂,這哪是人待的地兒,「還有呀,剛才有工人說起,工作枱上光線太暗了,而且機台cāo作空間也太小了,不利生產。我看了一下確實是,寧主任,是不是可以考慮把那條檢測流水線轉個方向啊?」林一帆接着道。

    &嗎?等會我下去看一看,哎喲,這要機器轉方向還挺麻煩,要從外面叫液壓車,人手可抬不起呢。」老寧似乎有點不悅,砸巴着嘴道,「而且所有的電路都得重新排,真有點麻煩!」

    林一帆暗暗後悔,真不該第一天來就提這要改那要移的,好像人家以前不過rì子似的。林一帆又想起昨晚小蔡說過老寧是個好人來着,心裏稍安,道:「噢,我也是聽工人說起就隨便提一下,如此還真有點麻煩,寧主任您就別當個事了!」

    &林啊,你提得很好,我考慮考慮,這可是要用錢的事,我可不敢做主,回頭厂部開會時我找個合適的機會向上提提。」

    林一帆心道老寧也是個膽小怕事的人,這也不是什麼壞事,還要等到開會時再提,而且,居然還要找一個所謂合適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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