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淪的青鳥 二、荒誕的夢

    九三年的臨江只是一座方圓不過二十里的小城,突然有一天聽說撤縣改了市,儘管至今林一帆還沒弄明白,還是那方地,縣和市究竟有什麼區別,但四年後的今天,林一帆卻已經對這塊伴他成長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第一次有了陌生感,夜幕下的臨江儼然已是座不夜城,大同街那條石階路已經無從覓尋,一碟蠶豆一碗粗茶的書場也只能重溫在林一帆的記憶里,沁入他心脾的只有那飛揚的塵土和囂噪的氣息。

    林一帆穿過十字街,又往右拐了三分鐘的步程,就望着了熟悉的雕樓,現在的市府倒是還算注重文物,知道這座明清建築如今是臨江的一張名片,舊城改造中沒有一起推掉,還在鐘樓的四角按上了正漫shè霓虹的彩燈,紅紅綠綠的煞是好看,但在林一帆看來卻如進了一座鬼魅城,有一種說不出的彆拗而怪異的感覺。林一帆沿着東側的圍牆根再往裏拐,一抬頭果然見了兩個大燈籠,不太光亮,上面隱約寫了「張家食府」幾個字,兩層的小樓,頗有些古雅的風味,林一帆心道,倒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去處。

    楊傑、小蔡、黃鶯已到,正聊得起勁,林一帆打一聲招呼也便落了座,見桌上已上了冷菜四碟:蔥油海蜇、冰糖蓮子、醃熗梭子蟹、五香素雞,縈素搭配,倒也jīn>

    &你們都到啦,這冷菜是我瞎點的,小林,你再點幾個熱菜吧!」張菊蘭閃身進了包間,拂來一股香風,林一帆不由吸了下鼻子,仔細品端起張菊蘭,只見她把微卷的長髮隨意用根木簪鬆鬆地挽在腦後,還是血紅的唇鮮艷yù滴,着一身暗紅的緊身羊絨衫,挺立的胸似乎還在微微輕顫,褐醬sè薄呢西褲,把她的臀襯托得很翹,很有股慵懶的風塵味。

    張菊蘭白了林一帆一眼,把菜譜扔給了小蔡道:「他不點,咱們點!」把挽在臂彎的風衣掛起後,自然而隨意地在林一帆下首坐了。

    小蔡翻了半天,終於點了兩個,楊傑張菊蘭各點了一個,黃鶯朝林一帆笑笑,不點又把菜譜遞給了林一帆。林一帆思想了一下,也點了兩個,又加了個青菜抄地皮。這是黃鶯很喜歡的一道菜。

    &主任,我看你哥這邊環境不錯,挺清靜的,生意應該不錯吧?」楊傑問道。

    &不飽餓不死唄!」

    &哥?」林一帆疑惑地盯着張菊蘭。

    &是我哥的店,他這個人啊,就是太清高,所以這店老這么半死不活的。」

    &說這菜味道不錯呀?」林一帆夾一口菜,仔細品味了一番道。

    &不錯,只可惜我們家老周給他拉了那麼多生意,他竟然沒留住一個回頭客。」

    &啊,你老公不是在審計局嘛,行政資源應該很豐富啊!」黃鶯插口道。

    &不是嘛!但我哥這個人,唉!有一次地稅歐局長的老婆帶着婆婆孩子在這邊用餐,

    也就一百多塊錢吧,完了說是讓掛賬過幾天來結,這事多好辦,下回歐局長局裏有招待來這

    把這賬加到一起不就得了,我哥倒好,幾天後就把催債電話打到歐局長老婆單位,好了>

    正最後是稅務部門的飯局一次也沒放這裏。」

    &哈,你哥倒是挺有意思的。」林一帆笑道,心裏對這位老闆頗有了些好感。

    &笑,回頭我介紹你們認識,說不定你們倆還真對路子。」張菊蘭端起酒杯,「好了,

    不說他了,兄弟姐妹們我們喝一杯吧,一起敬小林。」

    &乾杯>


    幾番推杯交盞後,小蔡已頗有了幾分醉意,拽着林一帆不放:「兄弟,你就去吧,老寧

    可是個好人,你的rì子好過,好過定比我。。。」

    &蔡,說什麼呢!難道我不讓你好過嗎?」張菊蘭慍sè道,「再說了,小林也就去掛掛名,指不定那天就又回來了。感覺我好像母大蟲似的,到時小林還不敢回來了呢!」

    &不是」小蔡爭辮道,臉sè更紅。

    &了算了,小毛孩子,不跟你計較了,說錯話了就罰酒!」

    小蔡果然罰了一杯,歪起身又敬了大家一杯,林一帆也象徵xìng地泯了一口。其實林一帆的酒量很不錯,以前每次去楚翹家都會和她爸爸喝上幾杯。她爸爸當過兵,很有幾分豪氣,要不是楚翹一直攔着,爺倆還真有得一拼。但今天林一帆卻突然沒了興致,也說不出個狀況,只覺得這酒實在是喝得有點索然無味。

    楊傑他們好不容易盡了酒興,小姐也已把帳單拿了進來,二百八,林一帆心道還好,起身準備付帳,卻被張菊蘭一把拉住,嚷道,「我來,我來。。。」

    林一帆終歸沒爭過張菊蘭,也就沒再堅持,只允道下回一定由他買單,才各自散去。

    出得門來,一陣涼風,舒服得很,林一帆深吸了一口才慢慢向住所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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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一帆的住所是集團新職工公寓,那是集團生產基地擴建時從隔壁一家破落的服裝廠買的舊樓改造而來的。林一帆獨佔了一個小套,一室一廳,只是沒有單獨的衛生間。不過他當時覺得一個男人住也沒什麼不方便,而且以他的資歷只能住八個人一間的集體宿舍。整個公司也就只拿到兩套,一套住了外聘來的劉教授,另一套也不知怎麼地就給了林一帆。公司從外租地搬來新基地後,建了dú&的大門,和集團之間保留了一排圍牆沒有拆掉,只是開了一個後門以便公司與集團之間的往來。

    林一帆徑直進了大門,門衛邵師傅叫住了他,「小林!小林等等,有人放了條鑰匙在這兒,說是讓交給你!」

    &呀,忘了,沒鑰匙我還進不了門呢,謝謝了!」

    &姑娘,模樣不錯呀!你小子有艷福嘍!」邵師傅從抽屜找出了鑰匙。

    &呀,你誤會啦!也就一個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會有你宿舍鑰匙?」

    林一帆接過鑰匙,笑笑,不再接話轉身向公寓去。

    進得門,果見桌上留了條,這是雪雯的習慣,林一帆掃了一眼:寶貝,對不起,他回來了,我今天不住廠里了,明天再給你電話!

    雪雯有時候老實得可愛,她從不知道隱藏自已的想法和自已的事,她不知道有時候人是可以說說小謊的。林一帆嘆了口氣,把紙條展開,撫平,對摺,再對摺,這已是個習慣了的動作,很是自然,霎間從林一帆修長的手指間變出顆心星來,塞進了書桌上的貯蓄罐,

    林一帆倒了杯開水,半躺在沙發上,雙腳在桌底下伸展得很是舒坦,牆上那畫中人卻斜視着他,眉角上揚,隱隱含着一絲笑意。

    林一帆的頭髮很軟,也不密,即便交給髮型師也沒法,定不了型,打了摩絲卻又把頭皮全露了底,所以他寧願讓頭髮隨意地窩塌在頭上,還自然些。但楚翹的畫功很好,林一帆當時覺得這幅畫比他自已的照片傳神多了,尤其是頭髮畫得很有肌理,質感很好。前幾天雪雯幫他整理房間,偶爾翻出了些以前的東西,其中就有這幅畫,雪雯還嚷嚷要他送了她,林一帆不聲響,因為這畫裏有他太多的寄託,怎麼可以送人呢,尤其還是送給一個女人。雪雯沒堅持,林一帆知道即便給了她,最後她也肯定是鎖在辦公室哪個抽屜里,別的地兒也沒法掛,雪雯可能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也就不提這事了,只是要求掛了林一帆房裏,第二天還給配了個相框過來。

    杯中的開水很燙,林一帆還在盯着這幅畫,琢磨他那淺淺的笑。透過朦朦的霧氣,畫中的人兒忽然飄然而下,徑自開了門出去,林一帆不由自主地起身跟了他,穿過冗長的走廊,卻聽前邊的畫中人輕聲唱將起來:我還有什麼可以挽留,除了那一點點可憐的溫柔;我還有什麼可以挽留,且忘了那一夜沉默地廝守;我yù歸去,我yù歸去,卻丟不開那一捧水樣的chū一帆聞見不覺淚流滿面,便愈步愈趨地緊跟那畫中人的腳步,迴轉在泛着昏黃燈光的樓梯間,不料前邊的人兒一步踩空,踉蹌着就要向樓下磕去,林一帆箭步上前一把拽住,畫中人回首一笑轉過身來,卻見他胸口突現出一個碩大的窟窿,一條綠頭大蛇盤臥其間,正yù吞食那顆砰砰跳動的心臟,好一副貪婪的模樣,只驚得林一帆拔腿就跑,一口氣回奔到四樓,趕緊進房關門,只覺口乾舌燥異常,見茶杯還在桌上,便端起來喝了一大口,「哎呀,好燙!」

    林一帆猛睜開眼,伸手一摸杯,感覺溫了很多,敢情是做了個夢。林一帆立起身,打開後窗,冷風一吹倒全沒了睡意,就和衣躺上床,尋思着前幾天構思的一段文字還沒寫出來,又想起明天去檢品報到的事,一會兒又思量剛才那個荒涎的夢,一會兒想此刻雪雯大概已在某人的臂彎里恬然入睡了。。。。。。輾轉反側,居然一夜無眠。



二、荒誕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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