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里有些話不能提,可明珠無語凝噎,她真的覺得,七王殿下是真真兒的陰魂不散。逛個市集能遇上,去個承合殿能遇上,連上個台階他都不聲不響地站後面兒,真不知這孽緣是什麼時候結下的!
心頭翻江倒海,明珠想哭,可是七王的目光清清冷冷落在她身上,是以她只能強顏擠出個驚喜的笑容來,蹲身和華珠一道納福,起來後咦了一聲道:「好巧啊殿下,您也剛來麼?臣女與姐姐也剛來,緣分緣分。」
看這樣子,是打算裝糊塗到底了。
七王淡淡看她,視線從她跛着的小腳上掠過,清冽的眉宇微皺:「傷得重麼?」
聽他這麼一問,七姑娘當即忙不迭地擺手,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重不重,沒有大礙!宮裏醫正都是高才,自然樣樣藥到病除呢!」心頭一面盤算着趕緊腳底抹油,忖了忖,她恭恭敬敬地垂首,小手一比,恭謹道:「殿下是要進去麼?殿下先請!」
蕭衍的目光那張滿是懇切的小臉上打量,眼底隱隱浮起幾絲興味。
華珠正愁不知怎麼把這小丫頭弄上高台,見七王一來,頓時心中大喜。然而明珠一番話落地,她頓時蹙眉,搡了搡妹妹的小肩膀道,「幹什麼呢?救星來了還把人往外推,傻不傻啊你?」
明珠大吃一驚,調轉視線惡狠狠瞪了眼華珠,細軟的嗓音刻意擺出幾分猙獰來,壓着聲兒道:「姐姐瘋了麼?再讓七王抱一回,我真嫁不出去了!」
四姑娘一副很懂她的表情,隔着廣袖下拉拉她的小手,道:「你不是暗戀人家已久麼?別害臊啊,自古以來,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你放心,這事兒包在你姐我身上!」
「我……」明珠急得快哭出來,什麼跟什麼啊,她對蕭衍躲之不及,暗戀個鬼啊!這下好了,分明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呢!
那頭華珠已經面容平靜地抬了頭,她朝蕭衍揖手,愁眉不展老氣橫秋,「殿下,實不相瞞,舍妹這腿傷得委實是重,下個地要人扶,走個路要人攙,上個台階更是難上加難……」
話說到一半兒就被明珠打斷了,她嚇得厲害,生怕這位姐姐嘴裏又冒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言論。華珠打小就是個混世魔星,作風爽利豪邁,可她不同,被七王抱一次已經令人難堪,再來一回,乾脆挖個坑鑽進去得了!
她小臉惶惶的,兩手對掖往七王深深揖了下去,「臣女真的真的沒有大礙,殿下不必理臣女,這外頭月黑風大的,沒的讓您受了涼,臣女難辭其咎呢!」
蕭衍垂眸俯視她,小東西的腦袋埋得低低的,白皙的小耳朵在烏髮間若隱若現,透出幾抹異樣的淡粉。聲音是嬌軟的,甚至夾雜了幾絲可憐兮兮的哭腔,他心頭升起幾絲逗弄她的念頭,微挑了左眉淡淡道:「你確定,真能自己走?」
小姑娘埋着腦袋點頭如搗蒜,「能能!」
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聽上去有幾分詭異的曖昧,慢條斯理,「不要人抱了?」
這幾個字輕飄飄的,隔着不遠的距離飄進她的耳朵,登時嚇得明珠小臉煞白。她抬起一雙大眼睛驚恐地瞪他,晶晶瑩瑩,還有些淚汪汪:「不要,真的不要,真的真的不要!」
看她幾乎要哭出來,蕭衍薄唇勾起個淺笑。這個嬌嬌身嬌體柔,抱在懷裏輕盈又香軟,實在讓人食髓知味。只是皇后壽誕,皇親國戚們都在華璋殿裏頭候着,他與這小丫頭不過一面之緣,總歸有些說不清。
思忖着,七王面上的笑意斂盡,也不再戲弄她,只旋身帶着孟楚上了高階,進華璋殿去了。
孟楚心下納罕,忖了忖,試探着開口:「那七姑娘腿腳的確不便利,殿下這回不幫忙了麼?」後頭那句沒敢說,他在心裏補充道反正抱也抱了摸也摸了,多一次不多麼。
蕭衍面容漠然,眼也不抬道,「本王與她暫時還非親非故,我不打緊,總要顧忌人家姑娘的名聲。」
天下紅雨了,這語氣里竟然有種詭異的柔和!孟楚一滯,滿臉錯愕同莫名其妙交織。悄然往蕭衍看過去,只見他頓住步子略整服冠,宮燈照耀下的面目眉眼似畫,表情是冷漠的,仍舊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孟楚古怪地蹙眉,覺得方才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沉穩的腳步聲漸遠,明珠這才敢惴惴地抬頭,夜色中那人的背影高大偉岸,渾身上下都透出疏離。七姑娘兀自癟嘴,人前分明那樣的清冷凌厲,為什麼……總會對她露出那樣的眼神呢?曖昧又幽深,帶着極其濃烈的侵略意味,教人無法忽視。
她不解,腦子裏努力地回憶半晌,再次確定今日是與他頭回正經見面。
這就奇怪了,自己不曾得罪過他,他卻成天拿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的目光看自己,真是個不可理喻的怪人!
明珠握緊了小拳頭一陣腹誹,邊兒上四姑娘卻氣得捶胸頓足,一臉恨鐵不成鋼道:「所以我說你傻!賴着七王將你抱進去,眾目睽睽,將來這賬也就賴不掉了!你不是暗戀人家麼?這下可好,煮熟的鴨子都讓你給踹飛了!」
趙七妹聽得滿臉驚愕,怎麼也無法相信華珠心裏在打這個算盤,她瞠目道:「四姐姐,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呢?」邊說邊一瘸一拐地把着扶手上台階,暗道華珠真是瘋魔了,她對七王除了怕就是怕,滿心滿懷再沒有第二種感受,暗戀他?躲還躲不及呢!
四姑娘氣歸氣,好歹還是上來攙么妹,戳着她的小腦門兒念叨:「不喜歡人七王?哦,不喜歡還成天把人家掛嘴邊兒,一提就臉紅,你哄鬼吧你!敢喜歡不敢認,我怎麼有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妹妹!」
她何時一提就臉紅了……那分明是被氣的好麼!明珠嘟着小嘴不高興了,「姐姐再污衊我,我可真的生氣了!」
趙四娘子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個寶貝妹妹是軟肋。她悻悻閉了嘴,臂上下力扶住明珠,走了幾步又忍不住說:「我可打聽過了,七王殿下雖然將滿雙十,可常年在外征戰,肅王府別說正妃,連個妾都沒有呢!」
明珠迷茫地轉過頭,「所以呢?」
「所以人家雖然長得好,但卻不好女色,是個方正齊楚的君子,多難得啊!」華珠惱妹妹是個小木頭,嘆着氣語重心長道:「你過去對人家的誤解真是太深了,我都替七王殿下覺得委屈!」
委屈?她才委屈呢!七姑娘覺着自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方正齊楚是君子?君子才不會隨隨便便摸別人屁股呢!
明珠憤憤咬牙,一張粉嫩的俏臉皺巴成了小包子。剛要開口,抬眼卻見已行至殿門前,蘭珠已經等了多時,見狀趕忙迎上來,「方才皇后娘娘傳我說話,沒能來接你,怎麼樣,可好些了?」邊說邊扶住七妹的另一隻手。
她點頭道好多了,視線已經悄悄在大殿裏溜了大圈兒。只見恭熙帝同啟華皇后還未入席,重臣們不提,左邊數位皇子極是光彩照人。蕭衍行七,居末,相鄰一位親王持摺扇,束白玉冠,樣貌俊美,舉手投足間儘是儒雅清潤之態。
明珠眸兒一亮,悄悄給華珠遞了個眼色,「瞧瞧,宣王才是方正齊楚的君子呢!」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6s 3.949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