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妻良醫 第四十九章 主家分家

    這個正月,沈家因柳輕心得了皇族賜婚,變得格外忙碌。

    沈家嫡出三子,沈聞雷和妻子段氏,因女兒的「失而復得」和「前程似錦」,而在沈家重新直起了腰杆。

    一些之前數年,多次試圖說服沈聞雷休妻再娶的「老古董」,紛紛上門致歉,並為柳輕心這未來王妃,送來了添妝事物。

    沈聞雷的妻子段氏,出身書香門第,與沈聞雷相守,遭人擠兌的這些年,也算積累了不少,與這些「老古董」打交道的技巧和耐性。

    她大方的與所有人應對,並隱晦的表示,只要日後,他們不再與自己為難,自己定既往不咎。

    柳輕心不可能是她的女兒。

    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

    縱是將來,她待柳輕心如己出,感動的柳輕心視自己為母,她們之間,也會隔着一個沈靈犀。

    正所謂,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今天,她不與這些「老古董」們為難,將來,柳輕心與她關係不近,惹了某些人懷疑,那些「老古董」們也會念在,她「更適合」當柳輕心的母親份兒上,替她平了「謠言」。

    「辛苦娘子了。」

    送走這一天裏的第五批「添妝」隊伍,沈聞雷頗有些愧疚的,扶住了段氏,低頭,往她的額角,落了一個輕吻。

    作為一個,已年近四十的女人,段氏的臉上,幾乎沒留下多少歲月痕跡。

    她的額角,有一道短疤,顏色很淺,若不迎着太陽,幾乎看不出,與膚色有差。

    這是多年前,她和沈聞雷被困土匪窩,為救他,磕在一棵老樹上留下的。

    她從不遮擋粉飾,就好像,它,不是什麼難看的東西,而是,她引以為傲的,某種榮耀。

    「只這種應對,算什麼辛苦呢!」

    段氏出身書香門第,雖已與沈聞雷成親多年,還為他懷過兩個孩子,但慣於受禮法規矩束縛的她,在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親昵時,還是會忍不住,紅透臉頰。

    這是沈聞雷最喜歡她的地方。

    就好像,她還是那個,剛剛被他挑起蓋頭,入眼便是驚艷的驚喜。

    「跟你這些年,為維護我,所遭受的那諸多刁難相比……」

    說到這裏,段氏稍稍停頓了一下,眼圈泛起了微紅。

    刁難。

    是啊,刁難。

    這些年,因她無法誕育子嗣,沈聞雷又不肯休妻,他們,都遭受了諸多刁難。

    只是,沈聞雷經歷的,是擺在明面上的威逼利誘,而她,卻是在一力承擔,那些潛藏在水面之下,不知何時便會跳起來,撕咬她一塊血肉就離去的利齒惡魚。

    好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並不似她猜想的那樣,還有幾十年光陰,需要慢熬。

    「不提了。」

    「不提了。」

    「眼見,好日子就要來了,我還提這些作甚!」

    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眼角。

    段氏緩緩低頭,佯裝無異的,整理起了自己的衣襟。

    這是一件半舊的貢緞小襖,妃色,因洗了太多次,而有些泛白,領口和袖口,繡了梅花,衣襟上,是盤根錯節的枝幹。

    沈聞雷待她不差,每年,都會為她做十幾身新衣。

    但這件半舊的貢緞小襖,卻是她每年過年,都必須穿在身上的。

    梅花。

    沒花。

    所有生活在沈家老宅,沒有為丈夫誕下子女,或子女早夭的人,都必須在年節時候,穿這麼一身。

    從嫁入家門或子女夭亡之後的次年算起。

    且只此一身,再舊再破,也需穿在身上,若死時,仍未誕下子嗣,這身衣裳,便是那女人的壽衣。

    沈聞雷的目光,隨段氏一同落在了這件半舊的小襖上。

    他是沈家嫡子,自然清楚,這小襖的含義。

    「我們有女兒了,娘子。」

    「這身衣服,可以不用再穿了。」

    沈聞雷一邊說着,一邊伸手,要解開段氏的領扣,幫她把小襖脫下來。

    他受夠了這種歧視,段氏,又何嘗不是?

    「光天化日的,你,你……」

    沈聞雷的舉動,讓段氏霎時從額頭,紅到了頸子。

    她本能抬手,抓住自己的衣領,阻止了沈聞雷。

    「換衣服這種事,我,我自己來就好。」

    「只是,只是,我覺得,嗯,我覺得……該先跟西院說一聲,等她們應允了,再,再……」

    因為慌亂,段氏的聲音里,帶出了令沈聞雷心疼的顫抖。

    沈家西院,是主管各項規矩,對人擬定懲罰的地方。

    住在西院裏的,是一群比「老古董」們還可怕的老婦人。

    她們都是嫁進沈家的正妻平妻,丈夫身死,子女或夭折,或早逝。

    她們當中,年紀大的,已逾古稀,年紀小的,跟段氏年紀相仿。

    換句話說,在柳輕心這女兒出現之前,若沈聞雷比段氏早死,西院,便將是段氏這無後之人的最後歸宿。

    若那些「老古董」們,肯依從沈老爺子的特許,她死後,尚可葬入沈家祖墳,與沈聞雷合葬一穴,若相反,她,將會如這些生活在西院裏的,子女沒有成年,就已夭亡的女人們一樣,被葬入祖墳旁側的雜墳,逢年過節,連香紙供奉,也得不着分毫。

    「我去找她們說!」

    「我倒要瞧瞧,她們敢不敢惹沈家嫡系的眾怒!」

    提起那群老婦人,沈聞雷也是一肚子火。

    之前,她們「依規矩辦事」,罰段氏抄家規,跪祖宗靈位,縮減她的補給用度,任他百般懇求,也不肯放過。

    現在,他終能借着柳輕心的「勢」,抬頭挺胸了,又怎會,輕饒她們?

    「父親說,過幾天,輕心丫頭會回沈家來,學習宮廷禮儀,了解燕京局勢。」

    「若彼時,你還穿着這身兒,象徵無出的襖袍,讓她怎想?」

    「以後,她就是咱們的女兒了。」

    「你總不想,讓她因別人之過,與咱們少了親近罷?」

    沈聞雷是文舉入仕。

    在雄辯方面,自無可能,輸給段氏這婦人。

    他認真的說着,緩步的上前。

    突然,繃不住臉了般的一笑,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段氏,圈進了自己懷裏。

    「我們已經熬過寒冬了,娘子。」

    「好日子,會很長很長。」

    「直到我們老去,雞皮鶴髮,無疾而終。」

    沈聞雷的話,讓段氏的身體,不自覺的僵硬了一下。

    緊接着,淚水似決堤之水,奔流至下。

    ……

    沈家老宅主廳。

    沈老爺子坐在主位上,神色淡定的喝茶。

    堂下,一眾商隊主事,規矩的站成了一排,正在依序稟報,自己這一年來的成績,及自己來年的打算。

    沈家有十七支商隊。


    商路北達漠河,南至苗彝,東到沿海,西覆寧夏。

    之前,有管事建議,再開一支商隊,與翎鈞磋商,共謀西北生意,卻被沈老爺子用幾句話,摁死在了萌芽。

    沈老爺子說,錢,不是一家賺的,你若斷別人活路,便要做好準備,別人斷你生路。

    沈家的根本,在江南。

    若只為一點蠅頭小利,便捨本逐末,死期,便該不遠了。

    莫欺少年窮。

    三皇子至不濟,也是皇族,非我等平民可欺。

    彼時,一些不敢在明面上發聲的人,曾私下議論攛掇,說沈老爺子上了年紀,失了年輕時「開疆擴土」的霸氣,沈家,是時候考慮,換位新族長了。

    時不過三年,音猶在耳。

    一直不被看好的翎鈞,一飛沖天,成為皇儲的熱門人選,所有人削尖腦袋,也巴結不上的對象。

    而沈家嫡系,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了一位,得了皇帝賜婚的,三皇子妃。

    很多人,都懵了。

    那些曾私下議論攛掇,想把沈老爺子趕下族長之位的人,更是僵愣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不知道,這是不是沈老爺子早就謀劃好的一盤棋,亦不知,他們這些上躥下跳,自以為是的人,是不是沈老爺子放在棋盤上的引棋,甚至,棄子。

    「鴻雪少爺回來了,老爺子。」

    一個小廝小跑着,從側門進了正堂,到沈老爺子身邊,壓低聲音,跟他稟報了一句。

    「讓他去後堂等我。」

    沈老爺子稍稍擰了下眉。

    他記得,他特意交待沈鴻雪,陪柳輕心過完正月,再回來沈家老宅的。

    沈鴻雪不是胡鬧的人,而且,以他現在的想法,該是恨不能時時待在柳輕心身邊才是,怎會提早回來?

    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依沈家家規,族中子弟,正月,不可遠行。

    但為了柳輕心,沈老爺子打破這規矩,遣了沈鴻雪出門。

    族中很多「老古董」,對此頗有微詞,有幾個,甚至跑去沈老爺子書房,跟沈老爺子理論。

    沈老爺子知自己沒理,便託病對他們避而不見,待賜婚聖旨到達,知沈家嫡系主支已不是他們這些分支能指點的了,才對這事兒,徹底作罷。

    「鴻雪回來了?」

    「這一準兒是好事臨門啊,族長!」

    「怎不讓他直接上正堂來呢?」

    「這裏,又沒什麼外人!」

    每個家族,總有那麼些不知死活的存在。

    之前,賜婚聖旨的到達,扼住了沈寂山的喉嚨,讓他不敢造次。

    此時,聽聞沈鴻雪突然返家,對權力近乎病態的渴求,使他又本能的,生出了「火中取栗」的念頭。

    他出身分家,且沈家血脈稀薄,連輩分,都是自擬一列,沒資格,跟沈家主支共通。

    而且,近些年,他這一支,一個有經商天賦的孩子,都沒出現。

    若不能扼住沈老爺子的咽喉,推遲沈鴻雪成為商隊主事的進程,他這一支,就將失去,沈家十七支商隊中,最末一支的主導地位。

    沈老爺子看了沈寂山一眼。

    這粒老鼠屎的所作所為,他早有耳聞,只是,他沒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蹦出來「壞湯」。

    「我怕鴻雪一路風塵,擾了年節喜氣,才說,讓他去後堂等我。」

    「寂山既然說,不介意這個,那便讓他直入正堂來罷。」

    對沈鴻雪,沈老爺子是很放心的。

    不管他這次回來,因由為何,在這正堂之上,什麼該說,什麼不能說,他定有分寸。

    沈寂山的那點兒小心思,不難懂。

    原本,他念在血脈情分上,對他這一支,許久不曾出過「好苗子」的人,採取包容態度,對十七號商隊,一年比一年下降的收益,佯裝不見。

    但既然,他今天有膽兒撞上來,找他晦氣……

    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了!

    「是,老爺子。」

    扭頭,看了一臉得意的沈寂山一眼,小廝撇了撇嘴,應聲而出。

    他在沈家長大,在沈老爺子身邊,做事五年。

    他見慣了沈寂山這種,不知死活的傢伙,以及,他們慘不忍睹的結局。

    沈老爺子任族長几十年。

    看似和藹可親,卻從無一人,能迫他低頭。

    怎可能,沒有手段?

    若無意外,這一系沈家分支,該會在正月之後,被遣出沈家族地,自生自滅。

    介時,他們這些下人,便可「趁火打劫」,去搶了服侍那一系人的下人的衣被收藏。

    嘖,真是只想想,就覺得開心!

    很快,小廝便引了沈鴻雪進正堂。

    在路上,他已簡單的,將自沈鴻雪走後,沈家發生的事和堂中人正在謀劃的刁難,跟沈鴻雪交待了清楚。

    沈鴻雪出身主家,又是他們這一輩人中,最有經商天賦的人。

    若無意外,族長之位,定是他囊中之物。

    與他為善,為友,有百利,而無一害。

    「我知道了。」

    沈鴻雪稍稍擰了下眉。

    沈寂山。

    在他的印象里,這人,一直是個明哲保身的傢伙,做事但求無過,不盼有功,今天,怎麼……

    看來,是他這小半年來,太過於沉浸在,找到柳輕心的喜悅里,少了往日的雷厲風行,讓某些人把他當成病貓了!

    既然,你們不喜歡我的仁德寬厚,那,就試試殺雞儆猴吧!

    這般想着,沈鴻雪唇角微揚,露出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他正愁,在柳輕心那邊兒「受的氣」無處發泄,長此以往,恐誤傷他人。

    這會兒,就有不怕死的人,自顧自的跑來「孝敬」,給他當出氣的活靶!

    好!

    甚好!

    沈鴻雪身上爆發出的寒氣,讓走在前面的小廝,本能的打了個哆嗦。

    鴻雪少爺,真是越來越像沈老爺子了。

    看來,沈家再興盛個幾十年,三五代,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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