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本站域名:"166小說"的簡寫諧音166xs.com,很好記哦!www.166xs.com好看的小說強烈推薦: 天色將暮,一縷泛着淺金的斜陽餘輝,落在了周莊入口處的一對石獅鎮守上。
這兩座石獅,一雌一雄,乃大明剛立國那會兒,高皇帝朱重八,為表彰沈家先祖,而特意使工匠雕琢的。
兩隻石獅,左為雄,其下基石,書有武官下馬,背後,有十二根拴馬樁,右為雌,其下基石,寫有文官下轎,背後,有兩隻打滾嬉戲的幼獅,半隱於淺草,惟妙惟肖。
早些年,自這對石獅往裏,連矮山在內,都是沈家之地,沈家人花費數代心血,修建河道堤岸,並將宅院,沿河修建了上百棟之多。
約莫二十年前,荊江潰壩,災民流離失所,沈家,卻倚仗「七沖三緩」的河道,未受絲毫損失。
彼時,各地官府為免災後大疫,拒開城門,將災民擋於城牆之外等死。
沈老爺子心慈,命人落下吊橋,放災民三百七十八人,進入沈家地,使家中醫者為其醫治傷患,並在這些人傷愈後,為其提供了謀生之道。
這些人,有所長的,大都在沈老爺子的支持下,於沈家地中開設作坊,所出,皆交於沈家商隊外出販售,無所長的,大都被沈老爺安排到了各處作坊做幫傭小工,一些在水災里,失了倚仗的僕婦稚子,無法在作坊里謀生的,則被安置在沈家,做些雜活。
那些有能開設作坊的人,在有了積蓄後,不想再離開沈家地,便跟沈老爺子懇求,在此建宅定居,沈老爺子也不拒絕,只規定,所建宅院,皆需按固有建制修造,不得擁堵河道,便指了位於莊中位於西北角的空地,給他們使用。
二十年,一代人。
那些同樣遭水災所害的人,大都重新組建家庭,有了自己的歸處。
唯有燕娘,這拒絕了所有人示愛的女人,還在等,與她夫君重逢。
「二十年了,娘。」
說話的,是個體格纖細的男子,膚色蒼白,仿佛大病初癒。
他的聲音里,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宛然下一刻,就會死於窒息。
「就算他還活着,怕是也另尋新歡了。」
男子一邊說着,一邊看向燕娘,眸子裏,是惋惜和不值。
對父親,他的概念僅限於,睡眼朦朧里的背影。
他早出時,他還未醒,晚歸時,他已睡下,雖偶有些邊角廢料打制的小玩意兒,會出現在他的枕邊,但短暫的欣喜之後,依舊是不得父親陪伴的孤獨和茫然。
「兒子已經長大了,能養活你。」
「你已這般年紀,咱別繼續賴在沈家做事了,行麼?」
說到這裏,男子稍稍停頓了一下,將桌子上一碟桂花糕,往燕娘的面前推了推。
「這是鴻墨少爺,使人給我送來的。」
「你昨天晌午,給他做的點心。」
「把鹽當成了糖不說,還加了雙份。」
「鴻墨少爺大度,不跟咱們計較,也未與任何人說,可是,娘,沈家是咱們的恩人,咱們的主家,咱們,能這麼做麼!」
「這個月,這都是第三回了啊!」
說罷,男子突然咳嗽了起來,他的胸口,像是被壓了一方巨石,悶沉的讓人寒毛倒豎。
像大部分在水災中倖存的孩子一樣,他成了這「慢病」的奴隸,稍做點兒力氣活兒,或情緒激動,就咳嗽不止,受點兒陰寒濕氣,就會病倒在床。
為沈家效命的郎中,在十里八鄉,也算有些名氣,奈何苦心鑽研數年,也未能想出好法子,治癒包括他在內的,熬過水災和飢餓,亦未被熱病奪走性命的六個孩子。
「巧兒,娘跟你保證,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這種事兒了,好不好?」
男子全名李巧,但只兩人在的時候,燕娘只會喚他乳名。
「娘這幾天,這幾天總夢到你爹。」
「在夢裏,他說,他一直在找咱們娘倆,馬上,馬上就能找到咱們了。」
「你……」
提起自己的丈夫,燕娘那佈滿皺紋的臉上,驀地有了光彩。
就好像,只是想起那人,都會讓她年輕起來。
「沈家有規矩,正月不出門。」
「我想着,我想着趁這機會,跟幾個商隊的管事,多走動走動。」
「這樣,這樣等出了正月,他們領了商隊出門去,才會真心實意的,幫咱們打聽你爹下落,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娘!」
燕娘的話,讓李巧生氣的抬高了音量。
「沈家的商隊,大小管事,哪個沒被你絮叨過?」
「人家是出門做生意去的,不是幫你找人去的!」
「那些被你絮叨了二十年的老管事,念咱們可憐,每到落腳地方,都幫咱們打聽,可是,可是你就不想想,人家,也有人家的事做,跟着商隊,行走了一整天,人家,不知歇着比上躥下跳舒坦吶!」
因身體孱弱,李巧自幼被安排在沈老爺子身邊,做些端茶倒水洗筆研墨的雜事。
後來,覺他勤奮好學,沈老爺子便將他遣去了嫡長子沈聞風院裏,跟沈聞風學習經商之道。
再後來,沈家嫡孫,沈鴻雪出生,沈聞風忙於應酬,便將一些小賬,交他處理。
待應酬結束,翻看小賬,沈聞風覺得,他思路清晰,理帳嚴謹,是個可造之才,便將他送去了商隊,做學徒。
他身體的底子差,跟着商隊行走,常因水土不服,而嘔吐腹瀉,高燒不退。
好在收他做徒弟的老管事惜才,沒因他耽誤商隊行程而將他退回給沈聞風,就這樣,折騰了幾年,他勉強習慣了商隊行走路線上的水土,只是,人,比之前時候,更瘦了。
「前些日子,我聽老管事說,市面上,有個叫攝天門的地方。」
「只要給夠他們銀子,他們,就會幫忙找人。」
跟燕娘發了一頓牢騷,李巧那因沈鴻墨而起的愧疚之心,也算稍稍緩解了一些。
血,終濃於水。
雖然,對他爹,他沒有太多記憶,但從心理上,他終究還是希望,能與他團圓。
「生見人,死見屍,若屍骨無存,亦可打聽出,他生前,都經歷過些什麼事兒。」
心有所往,話出口,卻是又變了一個意思。
李巧抿了抿唇瓣,把目光,轉向了窗外。
「我打算,存些錢,雇他們幫忙尋人。」
「若他還活着,還念着我們,自可團圓,若他……」
李巧稍稍停頓了一下。
不是他不願相信人心,而是,災年無請,當年,與他們一起逃難,活着進入周莊,在此地定居的人,都已改嫁的改嫁,續弦的續弦,各尋新歡了。
他娘傻,執意要等他爹,可他爹……是不是,也會像他娘一樣傻?
「他不會。」
燕娘的話,說的斬釘截鐵。
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像相信自己一樣。
……
沈鴻雪帶了李二刀,一路疾行,直往周莊沈家。
兩人雖各有心思,但就急於達到一點,卻是一致。
因此,一路上,他們飯也未吃,每到沈家開設的商驛,就只是更換馬匹,就繼續上路,連盞茶工夫,都捨不得耽誤。
「前面,就是沈家地了。」
勒馬,在周莊外的石獅前停下,沈鴻雪翻身下馬。
在外邊,他是個「天地不怕」的人,但在沈家,他卻不敢放肆。
「按規矩,進去之後,你只能在門口右邊的那處宅子裏等候,待我向祖父稟報,得他應允,才可放你深入。」
沈鴻雪一邊說着,一邊迴轉身,看向了激動的渾身顫抖李二刀,耐心的跟他解釋,進了周莊之後,他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燕娘在沈家老宅做事,若祖父應允,我出來接你時,就可帶她一併過來。」
「按照慣例,今明兩天,是沈家大小管事,跟我父親報去年舊賬和今年規劃的日子。」
「你兒子,李巧,這會兒,應也在沈家老宅。」
對李巧,沈鴻雪印象不錯。
他雖身體孱弱,時常耽誤商隊行程,卻生了一股子倔勁兒,往往能憑精打細算,彌補商隊延誤損失。
而且,就開拓新生意門類而言,他,是把好手。
沈鴻雪年幼時,常聽沈聞風稱讚李巧,待後來,他自己帶領商隊出行,亦得過李巧提供的,標註清晰,提醒周全的走商地形圖。
「謝,謝沈少爺。」
知自己很快就能與失散二十年的家人團聚,李二刀已是緊張的,連說話,都帶出了顫音。
他小心翼翼的,從馬背上爬下來,朝沈鴻雪,深深一揖。
「客氣什麼!」
「這也是你跟燕娘,真情動天所致!」
禮賢下士,是沈家,對所有子孫最初始的教導。
身為商人,若不能與人為善,不能任人唯賢,生意,總會有做死的一天。
須知,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在人最艱難的時候,與其結交,最不濟,不過是那人一生潦倒,於己無益無傷,若那人,有能出頭,那人出頭之日,便是得益之時。
這世上,沒良心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但有一點,卻是……沒有哪個傻子,會在於己有利的情況下,將自己的恩人,拒之門外!
都道是,商人重利。
可縱觀歷朝數代,當真視金錢如糞土的人,又有幾個?
說罷,沈鴻雪走近石獅,搖響了雄獅脖子上的碩大銅鈴。
聽到銅鈴聲響,與石獅隔水相望的,一棟青瓦單層房子裏,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廝,探出了頭來。
正月不行商。
正月不待客。
這是沈家延續了數代的規矩。
可就在昨日,剛有一隊滿載彩禮的車駕,進了周莊,震驚了莊子裏的上千口人。
賜婚。
當今聖上下詔,讓如今炙手可熱的三皇子朱翎鈞,迎娶沈家嫡小姐。
雖然,他這當下人的,尚不知,這位好福氣的沈家小姐,到底是哪位,但身為沈家這代下人里,年紀最合適的幾人,他,也可是有很大希望,被選上,給這位嫡小姐做陪嫁小廝的!
想被選中,自然要好好表現,不落把柄給人。
所以,從昨天開始,這小廝就格外驚醒,哪怕是半夜,聽到鈴鐺響了,也會急忙穿衣起身,出來一探究竟。
「雪少爺?」
之前,沈鴻雪帶了一車「壓歲錢」出門,這小廝是知道的。
雖然,他想不懂,沈老爺子為何突然大正月的,遣沈鴻雪這嫡孫出門,但作為一個稱職的下人,他毫不猶豫的,抹去了自己的好奇心。
主子希望下人知道的事,自然會告訴下人,主子不說的,當下人的,絕不能問。
這話,是他在沈家做園丁的父親,很早之前告訴過他的。
見來人是沈鴻雪,小廝忙小跑着出門,為他降下了吊橋。
「沈家的規矩,雪少爺是知道的。」
「還望雪少爺,不要為難我們這些當下人的。」
李二刀是生面孔。
即便帶他來的,是沈鴻雪,小廝亦不敢犯規矩,不得准書,就放他深入周莊。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李二刀三遍,才向後退了半步,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態度恭敬的,對他發出了邀請。
「先生請這邊歇息。」
「待准書送來,自會有人為先生引路。」
在不知一人身份時,最好的稱呼,就是先生。
小廝不知李二刀身份,又見沈鴻雪與他並肩而立,本能的,便對他多了幾分恭敬。
「刀叔稍候,鴻雪這就去為刀叔索要准書。」
論年紀,沈鴻雪喚李二刀一聲「刀叔」,並不為過。
但李二刀的娘子,燕娘,是沈家下人,李二刀的兒子,李巧,是沈家的小管事。
以身份而論,沈鴻雪這沈家嫡孫,身份自然要比李二刀高了不止一籌。
這會兒,沈鴻雪以「刀叔」這稱呼,喚李二刀,顯然,不是只為了跟他客氣。
立威。
或者說,為李二刀,貼上一個「沈鴻雪友人」的標籤,讓其他沈家人,不敢與他為難,亦不敢琢磨,收買他,將他據為己用。
「有勞雪少爺。」
李二刀並不是個蠢人,怎會聽不出,沈鴻雪用意何在?
他客氣的俯身,朝沈鴻雪行了一禮,便不再做聲。
沈家,是個大家族。
要在這裏立足,察言觀色,是最基本的本事。
沈鴻雪是沈家的嫡長孫,與他為友,有利無害。166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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