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雪重之荊棘滿途 第二十一章

    林鴻文走到門口才發現布行已經關門了,想來是本來出來的就晚,又在田嫂那兒耽誤了些時間的緣故。林鴻文轉身往回走,夜色朦朧,街市上有的鋪子掛着燈籠,有的沒有,忽明忽暗間,林鴻文看見一個人站在路口,像是在買什麼東西,那人的側臉有些眼熟,再走近些,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那人正是築路隊裏的杜心竹!

    林鴻文屏住呼吸,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如果杜心竹還活着,那麼林省身和林鴻鳴沒準也還活着。於是他放緩腳步,慢慢的靠近,誰知杜心竹買完東西就快步離開了。林鴻文不死心地跟在後面,只見杜心竹出了新興街又穿了幾條巷子,像是察覺到什麼一般,越走越快,林鴻文追了他幾條巷子,再一轉彎,人就看不見了。林鴻文從巷子這頭跑到那頭,最後又跑到主街上,然而杜心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不見蹤跡。

    林鴻文大口喘着氣,靠着牆壁慢慢平復。燈光幽暗,街市上的人也見少,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好像剛才發生的那些都只是一個夢。

    39.

    林鴻文吃閉門羹的時候,周時英正捧着個禮盒站在蒔花樓的廳堂里,秦紅倚在門口招手讓他進來,「手裏拿着什麼啊?」

    周時英捧着盒子進去,打開一個給秦紅看,「紅姐看看,可還喜歡?」

    秦紅伸手將盒裏的衣裙拿出來,寶藍色的衣裙在燈光中搖曳生姿,秦紅在身上比量了一下,那衣裙居然甚是合體。

    「想不到你還是細心人」,秦紅伸手摸了摸料子,「這是……洋布?」

    「紅姐好眼力」,周時英笑着說,「我鋪子裏前兩天剛到的料子,我看着顏色襯你,就找裁縫做了一套送來了。」

    秦紅瞥了他一眼,「說吧,這回要賣出去多少?」

    周時英一怔,立馬反應了過來,想到自己好心送人東西,卻被當成生意多少有點委屈,「這就是送給紅姐穿的,沒有別的意思。」

    秦紅有些訝異地轉過頭看他,想了想說,「也是,我們要是都穿着,你還怎麼做良家婦女的生意。」

    周時英想起以前自己跟林鴻文說過類似的話,一時語塞。他確實只是看着這布顏色好,才叫人做了身衣裙給秦紅送來,此時也不知道是該怪自己思慮不周,還是該怪秦紅想的太多。

    周時英的圓眼睛此時滿是委屈,秦紅每次看見他這樣,都會想起小時候,家裏養的一條小狗。她和秦玉都很喜歡它,那小狗的眼睛也是圓圓的,水汪汪的,就讓人看着就心生憐憫。秦紅伸手輕輕捏了捏周時英的臉,「知道了,是我想多了。」

    「我只是想着你穿上會好看」,周時英委屈地說。

    「好」,秦紅嫵媚地一笑,嫣紅的嘴唇貼在周時英的耳朵上說,「那我就只穿給你一個人看。」

    周時英耳朵有些發燙,秦紅伸手摩挲他的嘴唇,緩緩地靠近說,「你幫我換上,好不好?」

    40.

    一連幾日,林鴻文沒事兒就到街上去轉悠,但再也沒看見杜心竹,連他自己都琢磨,是不是那天光線不好,看走眼了。但哪怕有一絲的可能,他也想找到他。

    天氣越來越熱,布行的生意也越來越熱,正陽街那邊又添了些新鋪子,有的看洋布賣得好,也學着賣洋布。林鴻文開始還擔心,但周時英說有利可圖的事兒必定所有人都想來摻和一腳,不想被比下去,只能比別人多些花樣。於是又聯繫了幾個供貨人,甚至自己跑了一趟,確保布行洋布洋紗的種類是兩條街上最齊全的。然而這還不夠,周時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直接雇了個姓許的裁縫給客人量體裁衣。想買布買布,土布洋布洋紗隨便挑,想買衣買衣,中式西式隨便選,變着花樣地折騰。

    那年夏天,俄國人以每平方沙繩不足4盧布的均價出租了哈爾濱93000平方沙繩1的土地。眾人知道後,罵街的也有,嘆氣的也有,周時英說:「咱這到底待在誰的地方啊?不是咱大清的嗎?怎麼這地說租就租,連個商量都不打啊?」

    何穆笑笑說:「你算是問着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在老毛子的地盤上呢!」

    這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年月,但這並不妨礙布行的生意越來越好,周時英和何穆雇了幾個專門送貨的人,但鋪子裏人一多,他們兩張嘴還是不夠用。周時英跟林鴻文商量,應該再招個賣貨的,林鴻文這個甩手掌柜說,「你拿主意就行了。」

    過了沒幾日,何穆就跟林鴻文說新雇了一個人,讓他去看看,林鴻文嘴上說着好,可等到真倒出工夫來的時候,已經又過了好幾日。

    那天林鴻文到布行的時候天已經要黑了,周時英正點着油燈理賬,旁邊何穆和新雇的夥計正在理貨。林鴻文在門口瞧着那夥計的背影,不像是個年輕人。何穆回身看見他,忙招呼他進來,「鴻文,快進來。」


    林鴻文抬腿邁進來,那新雇的夥計也正巧轉過身來,四目相對,林鴻文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眼前站着的正是他找了許久的杜心竹!

    然而杜心竹似乎也不比他好到哪兒去,林鴻文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帶着恐懼,活像見了鬼一樣,如果不是此時自己正堵着門口,杜心竹沒準就撒腿跑出去了。

    林鴻文很快鎮定了下來,笑着給杜心竹行了個禮,「杜叔。」

    「你們認識啊」,何穆說,「杜叔是新來的夥計,辦事兒仔細,賣貨理貨一把好手。」

    「這你就不知道了,杜叔是個讀書人」,林鴻文笑着說,「懂的多着呢。」

    「大侄子謬讚了」,杜心竹欠了欠身,「不過是讀過幾年書而已,放現在這世道,也換不到半個銅板。」

    「杜叔,咱們可是好久沒見了」,林鴻文拉着杜心竹的袖子往外走,「得找個地方好好敘敘舊」,回頭向何穆遞了個眼色說,「你倆先忙着,我和杜叔先走了。」

    周時英瞄了一眼出去的兩人,「鴻文跟他很熟?」

    何穆搖搖頭,「沒聽他說過。」

    林鴻文拉着杜心竹去了一家小酒館,要了幾個小菜,又溫了一壺酒。林鴻文給杜心竹倒滿了一杯,緩緩地說,「杜叔,你也知道,有些話是不能在鋪子裏說的,我想問什麼,你明白吧?」

    杜心竹遲疑着點點頭,林鴻文把酒杯推給他,「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爹、我大哥,還有築路隊其他人,到底怎麼了?」

    杜心竹捏起酒杯,手卻不穩,那酒本來倒得就滿,他這一不穩,頓時灑出去一些。林鴻文掃了眼灑在地上的酒,又抬眼看杜心竹。

    杜心竹一仰脖,把杯中酒飲盡,「大侄子別見怪,那天的事,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那天到底怎麼了?」

    「義和團扶清滅洋,築路隊的又都是錚錚鐵漢,大家自然是都想加入的」,杜心竹抹了抹嘴說,「築路隊裏,有個人叫馬川生的,義和團里有個他同鄉,不知怎麼聯繫上了,大家便決定在義和團攻打田家燒鍋那天來個裏應外合。本來定於子時匯合,我們去了卻並沒見到義和團的人,正想撤回去,卻被老毛子發現了。好在當時是夜裏,老毛子雖然提着燈,可也照不遠,我們分散開躲了起來。這時候義和團也到了,兩方交火,結果義和團敗了,兄弟們死的死,傷的傷,一些跟着義和團退回到埠頭區,還有一些就像我似的,被打散了,找不着義和團,也不敢回田家燒鍋。我也是最近聽說風聲沒那麼緊了,才敢來傅家店討生活。」

    林鴻文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杜心竹,「那我爹,我大哥,還有趙叔呢?」

    「我也不知道啊」,杜心竹說,「當時黑燈瞎火,死了誰傷了誰我根本不知道。但後來我聽說他們退回到呼蘭,可再後來呼蘭城也被攻破了,想來是凶多吉少。」

    「其他人呢?其他人你也不知道嗎?」林鴻文攥緊杜心竹的手腕問,「一個都不知道?」

    杜心竹也傷心似的搖了搖頭,「大侄子,不管你爹和你大哥如何了,你都得好好地活着啊,知道嗎?」

    林鴻文失落地鬆開他的手腕,「本來一日沒確定他們生死,我還報着一線希望,但現在看來他們是再也回不來了。」

    杜心竹拍拍他的肩膀,「大侄子,死者已矣。」

    林鴻文點點頭,「我知道,只是一想起他們還是難過。」

    「你爹要是看見你現在過得這麼好,肯定是欣慰的」,杜心竹安慰他說,「我見你和那個小老闆很熟的樣子,可是好友?」

    「是」,林鴻文應着,「不瞞杜叔,這布行我也出了一份錢,雖然不多,但是每月利潤也有分成。不過我目前還在醫館做事,怕那邊不高興,所以一直瞞着旁人,杜叔你知道就好,別和別人說。」

    「我懂,我懂」,杜心竹瞭然地點頭,「這年頭賺錢不容易,我明白,你放心,我肯定不說。」

    ——————————————————————————————

    1俄畝,1俄畝約等於1.09公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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