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不知道賀見霜是如何與楚逸衡交涉的,雁翎的交接並沒有引起什麼爭議,很順利地就從楚逸衡的小廝變為了賀見霜的小廝。她的小廝生涯就這樣磕磕碰碰地開始了。
這樣的小廝工作簡直不要太輕鬆,不用做飯,不用洗衣服,只是每天掃掃地、擦擦窗台和桌子、疊疊被子,偶爾在陽光好的時候去曬曬被單,其餘時間都極其有空,吃飯睡覺打豆豆。
逐漸地,她也摸清了賀見霜在這裏的一些作息安排。除了個人每天必須要練的劍法和心法以外,每隔半個月,他都得抽時間去檢查玄機二門的後輩們的練功情況,這也和剛來這裏的第一天,雁翎所聽到的內容不謀而合。而某些時候,到了晚上,憑藉極好的耳力,她偶爾能隱約聽到賀見霜輕聲離開這裏。大概是去做一些和謎之小會議類似的事情,但是目前來說,她不好去問。
來到這裏一個星期後,雁翎就發覺賀見霜根本沒有把她帶出去的意思。而且,因為長居山上,她來這裏那麼久了,見過的人寥寥可數——楚逸衡是好久沒見了,莫蕊也只短暫見過一面而已。接觸得最多的人,除了賀見霜之外,就是那群以離決為代表的鼻涕蟲們。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然有一種……賀見霜是在有意把她藏起來,不讓人看見她,並且當把她成一隻豬在養着的感覺。(>
再這麼悶在山上也不是辦法,儘管來到了賀見霜身邊,但是時間一直在嘩啦啦地過去,她卻沒法得知想知道的信息,這樣可不妙啊。
於是,雁翎就暗暗打定了主意,找一天提出跟賀見霜一起下山。
這天晚上。
秋月如勾,夜涼如水。
來到了天霄派後的第一次失眠,雁翎便披上了自己的衣服,來到院子裏的觀景台前待一會兒。
從這個位置,可以看到遙遠的山下燈火通明。和相對貧瘠、山腳下只有德福鎮那幾個小鎮的燕山不同,四面延綿不斷的岳明山脈之中,是一片繁榮的山城。進山的路人煙或許還較為稀少,只有順着官道,深入地勢險峻的岳明山腹寶地,才能看到這一大片廣袤而富饒的山城。這片山城光是面積就幾近是德福鎮的十倍,夜幕下,溫暖的燈火從城中百戶傳出,街道上還有很多行人,一條清澈寬廣的大江從西北向東南貫穿了整座山城。即使隔了這麼遠,雁翎也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濃濃的熱鬧氣息。
晚風清涼,沒看多久,她一下就打了好幾個噴嚏,在安靜的夜裏格外響亮。雁翎搓了搓手,腹誹——唉,岳明山處於中原腹地,卻沒有比地處檀州西部的燕山暖和多少。她這麼怕冷的體質,在燕山的時候,沒有暖爐就直接冬眠了。想必等到今年冬天降臨岳明山的時候,她也不會很好過。而且,這一次出門,她只帶了很少的衣服,根本不足以應付隆冬,還得再去添置一下。現在還是先進屋吧,免得着涼了。
雁翎朝着自己的手心輕輕地呵了一口氣,溫暖的氣息噴到手心,激起了手臂一大片雞皮疙瘩。
後方忽然傳來砰一聲大響,雁翎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只見賀見霜的房門被他粗暴地推開了,他身穿着素色的單衣,看到她的瞬間倏地止住了腳步,那眼眸很深很沉,直直地看着她,似乎還有幾分——確認她是否還在的迫切感。
雁翎一怔,尷尬地笑了笑:「抱歉,是不是吵醒你了?」
她是真的在這裏,並不是夢……剛才,他做了個夢,還以為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所以在驚醒後,便不顧一切地沖了出來,只求確認她是不是在這裏——沒想到自己終有一日也能患得患失到這個地步,賀見霜閉了閉眼,緩緩地走到了雁翎身邊。
雁翎一怔,也不急着回房間去了。剛想起衣服的問題,就隨口問道:「對了,我房間的衣櫃裏有很多衣服,那是誰的衣服?」
賀見霜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僅有衣服,還有鞋子,還有很多姑娘家的東西。」雁翎撓了撓耳朵:「那些東西放在那裏,我沒位置放自己的衣服,要不改天還給人家吧……」
接下來的話被一道低沉的聲音打斷了:「給你買的。」
雁翎一怔:>
她乾笑了兩聲:「可是,這不可能吧,你難道能未卜先知我會來到這裏?」
話音剛落,她的手腕忽然被抓住了,賀見霜一言不發地拖着她往她的房間走。
雁翎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忍不住開始反抗:「賀見霜,我疼!」他卻充耳不聞。
雁翎就這樣被一路拽到了衣櫃面前,賀見霜沒有鬆開手,另一手粗暴地把柜子的門打開了,裏面嶄新的衣裳疊得整整齊齊。
室內沒有點燈,在一片黑暗裏,賀見霜靜靜地凝視着那滿櫃的衣物一會兒,眸中看不出喜怒,平靜地重複道:「全部都是買給你的。」
雁翎心裏直發毛——自從來到了這裏後,她就發覺賀見霜似乎變成了雙卡雙待的模式。而這一刻,這小子的蛇精病模式好像又開啟了。她剛才是說錯了哪句話,不小心戳到他的開關了嗎?
賀見霜低低地笑了兩聲,忽然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太正常?」
臥槽,原來你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啊,簡直有毒好嗎!
——雁翎在心裏如此咆哮,不過這話她可不敢當着他面說出來。
賀見霜冰涼而陰鷙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幽幽道:「我也覺得自己不太正常,可是,我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這兩年,我每想你一次,就買一件,不知不覺就堆滿了這裏。」
黑暗能給人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有一些話,他其實從未想過要說出來,但在黑暗的安靜包圍下,卻毫無阻礙地一股腦地說出口了。
聞言,雁翎心臟一顫。
賀見霜捏着她的下巴,冰冷地說:「很可笑吧,明明是你把我踹走的,我居然想你想到我自己都不正常了。剛來的時候,甚至一整宿一整宿的睡不着,都在想你。」
這番喃喃低語如同魔咒,雁翎低聲道:「對不起,我或許只是詞不達意,但請你相信我,我的本意並不是想傷害你。」
夜色里,賀見霜的身影仿佛也與黑暗融為了一體。他定定地凝視了她一會兒,因為背光,雁翎看不清他的表情。唯獨能看到他的下頜微微繃緊,只聽他沉聲問:「如果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還會這樣做嗎?」
這問題前言不搭後語,但雁翎卻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她溫柔地把手覆蓋到了賀見霜的手背上,輕聲而堅定地道:「會,我還是會這麼做。但是,同樣地,我也還是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來找你。無論是請你離開,還是來這裏找你,我都沒有後悔過。」
賀見霜沉默了很久,忽然鬆開了對她的鉗制,冷冷道:「你好自為之,別想着離開的事情。無論你跑到哪裏,我都會把你抓回來。」說罷便拂袖離開了。
雁翎看着他的背影,許久都沒有說話,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翌日。
清晨,充沛明媚的陽光自天空灑落,一掃昨夜的陰霾。那些曾有過的交鋒和潮湧,仿佛不曾存在過。
吱呀一聲,賀見霜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好像等着他一樣,旁邊的房門也跟着開了,雁翎從裏面踏了出來,衝着他毫無芥蒂地燦爛一笑。
賀見霜怔住了——不僅因為雁翎若無其事的表現,更因為雁翎身上穿的,並不是她自己帶來的那些灰撲撲的衣服,而是他給她挑選的那些衣服的其中一件。
她本就姿容絕美明艷,身着素色衣裳已是非常好看。但是實際上,鮮明、明艷、奔放的色彩卻更能把她熱烈明媚的容顏襯托得淋漓盡致,而不喧賓奪主。
今天,她所穿的便是一襲寶藍色的衣裙,膚色白皙,嫵媚豐盈。黛眉下雙眸湛湛生輝,嫣紅潤澤的唇邊,一抹燦爛的笑意更勝春朝日光。
恍惚間,似乎中間的分離不曾有過,她還是那個在燕山時住在他旁邊的少女。春水天涯,溫暖和煦。
就連賀見霜,也有一瞬間的失神。
&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若想從此過,答應我一件事。」雁翎無賴地攔在了他出門的路上,仰頭期待道:「賀見霜,今天開始帶我下山吧,我想跟在你身邊。」
頓了頓,她又抿嘴笑道:「我每天在這裏都很悶,要是這麼下去,可能哪天我就會跑到天霄派外面,自己去找樂子了。」
這話當然是開玩笑的——廢話,和原著有關的人物都在天霄派里的,她跑到天霄派外面幹什麼啊。
只是,聽到這話,賀見霜總算有反應了。雁翎隨即補充道:「所以,你就讓我跟你下山吧。我保證不會亂跑,好嗎?」
賀見霜凝視着她嬌美的笑容,喉結微微一動,啞聲道:「你必須寸步不離地跟着我。」
成功了!雁翎握了握拳,笑眯眯地點頭:「收到!」
山道鬱鬱蔥蔥,雁翎心情很好地跟在了賀見霜身後。
說起來,這是她第一次看賀見霜穿上天霄派的衣服。前幾次見面都是穿着一身黑咕隆咚的衣服,雁翎還以為賀見霜熱衷於搞特殊,根本就不穿天霄派的衣服呢。(>
白色單衣為底色,整齊地露出了一截衣襟。墨藍外衣上有蓮花暗色紋印,寬袖收腰。那衣裳剪裁得體,完美地展露出了他挺拔的身材,寬肩窄胯,腰肢勁瘦。黑髮如墨,白玉為膚,傲骨冰姿,配上那張俊逸的面容,更顯得風流恣意。
和楚逸衡等人一樣,他腰間長劍上綴有藍白色蠶絲編就的劍穗,末端垂落一顆菱形碎玉,在細碎的陽光下燦燦生輝。仔細一看,那把長劍已經不是當年在燕山腳下所打的那把了。而是一把更長的劍。
也是,現在是初秋了,在幾個月前,賀見霜就已經年滿二十了。身高拔高了那麼多,目測好歹也有一米八幾了,原本的那把劍,不管在長度上還是重量上,都已經不趁手了吧,換了是很正常的事情。
雁翎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忽然覺得,自己隨意挑的這套裙子,和賀見霜的衣服同為藍白色系,且款式也是寬袖窄腰,在配色與款式上,都非常和諧呢。(>
同時,她也謹記着賀見霜的囑咐,牢牢地跟在了他身邊。[扭屁屁][扭屁屁]
從南峰上下來,雁翎覺得自己終於從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出來了,看見眼前三三兩兩走動的天霄派弟子,頓時有種重回現世的感覺。
沿路上,許多弟子都朝着賀見霜恭敬地問好:「賀師兄好。」那謙遜敬仰的姿態,絲毫不遜色於對待天霄派的親生兒子、他們真正的大師兄楚逸衡時。
雁翎饒有趣味地摸了摸下巴,觀察了一會兒——雖然不知道賀見霜平時的形象是怎樣的,但從這群弟子的態度就可見一斑了。果然是風光無比啊。
在問好過後,那群弟子都會自然地看向賀見霜的身後。當他們看到了溫溫柔柔地跟在賀見霜身旁的雁翎時,都情不自禁地呆在原地。雁翎想了想,朝他們禮貌地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便緊緊跟着自己現在的米飯班主離開,與他們錯身而過了。
等兩人走過了之後,不少人還愣愣地回頭去看,滿臉驚訝。
不管古今中外,八卦是人的天性。哪怕是在天霄派這種管制森嚴的地方,也沒法抑制住人的好奇心。不到一天時間,天霄派便傳開了——一向獨來獨往的賀師兄,居然帶了個貌美少女在身邊,實在是太不可思議啦!
很快,便有人挖到了內|幕消息——原來這個姑娘原先是楚逸衡帶回來當小廝的,不知怎麼的給賀見霜給搶過去了。這高|潮迭起、剪不斷理還亂的精彩劇情,讓一眾吃瓜群眾都感到謎之激動,紛紛對那位拿下了(雁翎:……)楚賀兩人的姑娘湧起了無限的好奇心。沒見過雁翎的女弟子大多表示不屑,不屑中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而那天見過雁翎的人則表示,那姑娘與賀見霜一路上都靠得極近,那氣場渾然一體、極度和諧,環繞着一種其他人都沒法介入的氛圍——說實話,還挺般配的喲。(>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在當下,雁翎對這些目光也習以為常了。倒是賀見霜,走了一段路後,感覺到還有不少人朝他身後看,忽然就有些懊惱和不悅,停下了腳步。雁翎的額頭一下就磕到了他的背,不明所以地抬頭,糯糯道:「怎麼了?」
賀見霜朝身後冷冷地瞥了一眼,還在偷看的吃瓜群眾頓時噤聲,收回了目光。雁翎也順着他的眼光往後看,後面空蕩蕩的,明明什麼人也沒有啊。
看見雁翎就站在他旁邊,不僅不看他,居然還敢回頭去看別人——簡直胡鬧,她還嫌自己招蜂引蝶得不夠麼!賀見霜不悅地盯着她,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強行把她轉過了身來,氣悶道:「不許看別人,不許對別人笑,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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