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娘連連點頭,忙附身收拾盤子。轉眼,她拿了一把柴刀過來,非要放在小姐床頭。
柯楚楚笑着依她,圖個心裏安慰。心黑狂妄的邱家終於動手了,還有五天雪便停,還好他們忍耐不到那時。
「姨娘,你說邱家是誰這麼蠢?」
芳姨娘滿臉憤恨:「不是那張氏還能有誰?」
「張氏?」柯楚楚回憶起那天在邱宅見過的婦人,道:「不是她。」
那婦人前額飽滿,鼻挺眉淺耳垂豐隆,不像是智稀之輩。她就算看不出柯楚楚只想安身立命的打算,也不會棋行險招在這個節骨眼上要人性命。
大榮如今雖偏安一隅,但近十年是亂不起來的。那天在銅鑼巷瞧見的身附龍氣之人,想必就是一位皇子,絕非是異姓奪位篡權之輩。或許就是因為天災連連怪相頻出,上面來人了巡查了?如果邱通判連眼下的形勢也看不清,他也坐不到這個位置上。
「小姐,姨娘肯定就是張氏。您別看她總是和和氣氣的,這種人才陰狠,吃人不吐骨頭的。」
「嗯,我知道。」柯楚楚同意。說得對,和和氣氣之人真的是吃人不吐骨頭。她腦中浮現前世那個安安靜靜靜的美男子……
「但真的不是張氏。」柯楚楚又道。
芳姨娘眉毛動了動,咽下反駁的話。
寅時初刻,絲毫不差。
「抓賊啊!」
「有強盜!」
假扮賊人的邱家護院們剛剛翻進牆,就見火光憑空而出,身形暴露出來進退都不是。
「嗚嗡——」
柯楚楚住的房間突然又響起號角聲,綿長雄渾的號音劃破平衣巷,稍刻,附近的住戶陸續亮起了燈。
起先邱賊看清只有五六處火把,硬了心腸準備來個連鍋端,但見眼下動靜鬧大,這才真正着慌,趕緊狼狽逃竄。這次,他們沒來得及抹平留在雪地里的足跡。
柯蓉兒胡亂抓了一件相公的外衣奔出來,她比倪家護院還先到達到隔壁院子。
「楚楚在哪?楚楚你在哪?」
芳姨娘抱着柯楚楚瑟瑟發抖,聽到二姑奶奶焦急的聲音忙應道:「在這哩,立櫃後面,立櫃後面。」
柯蓉兒好不容易把柜子移開拖出二人,急問:「腿沒事吧?」
「姑姑,無礙。」柯楚楚把牛角遞給滿身是灰的芳姨娘,安慰柯蓉兒。
柯蓉兒幫着芳姨娘把侄女扶到床上,侄女卻指着輪椅,她無法,埋怨道:「你倆是怎麼鑽進去的,楚楚的腿不能隨便碰!」
芳姨娘剛剛也是嚇傻了,只知大立櫃可以擋上一擋衝進來的賊人,慌亂極了,現在還沒緩過勁兒。
「姑姑,外面怎麼停了?」
柯蓉兒後知後覺,方知楚楚早有準備,一句話不說放下油燈就跑了出去。很快,就聽見她朝家丁吼道:「你們沒力氣了嗎?有力氣的去追,沒力氣的就叫喚,多裹幾隻油布火把來。」
倪家人拿着火把來助功,一時這兩進的小院子燈火通明,加上丫鬟婆子們的淒涼呼喊,平衣巷是炸了天。誰都知道倪家遭賊了,進賊的還是倪家新買的院子,那裏住着他們家的表姑娘。
這條巷子都是商戶,對賊人那是同仇敵愾,柯楚楚的院子又在巷中,邱家護衛逃出去的時候,被有心人看見了蹤跡。眼下地上的雪足有半尺厚,一身黑衣的賊人就如那棋盤上的黑子,真是分外醒目。
邱賊慌不擇路,足跡雖然散得四處都是,但都沒有指向城外。表明,那些「賊人」還在城中。
倪洵聽到柯楚楚讓他去報官,怒目圓睜,他不傻,姑侄倆把事態鬧大,不就是衝着邱家去的嗎。他不好朝柯楚楚發火,就兇狠地盯着柯蓉兒。
柯蓉兒剛剛也是怒極,恨邱家欺人太甚,這時被相公一瞪也知報官就太過了。勸道:「楚楚,你我都明白,報官是無用的。」
「嗯,我知道。」柯楚楚自己滑着輪椅朝堂外走。見此,芳姨娘把椅背上的大氅拿起跟了出去。
「這……」柯蓉兒話沒說完,倪洵一把抓住輪椅靠背連人帶椅給推了回去。
「你想死,別拉上倪家!」
「楚楚,你自己去報官將姑姑一家置於何地?」柯蓉兒語帶乞求。
「你們想多了,我只是去看看牆下的腳印。我一個瘸子,離了姑父又能做什麼,姑父您說是不是?」
倪洵讓柯楚楚問得一愣,一張臉五顏六色,唯獨沒有慚愧。
……
天亮了,雪卻越下越大,牆邊的腳印已被大雪覆蓋,但鄰人都進來親眼見識了一翻,加之有人看見過黑衣賊,都知道倪家是確實遭了賊。耐人尋味的是,那個據說性格跋扈的表姑娘卻不打算報官。鄰人如此議論:
「丟了什麼?」
「莫是沒丟東西?」
「我看柯家姨娘的臉色,不像是沒丟東西,真是奇怪。」
「就是,賊不走空,自古的道理,那賊要是進了屋偷不着東西,柴灰也是要抓一把的。」
做賊這行有規矩忌諱,若是來一場空了手,運氣就背了,換句話說就是潮了手,不改行是死路一條,怎敢隨便絕了「手藝」。倪家的這種態度,愈發令人遐想……
就是不知今天柯小姐會不會照舊去邱家門前懺悔?好事者等了一上午,也沒見到那兩個熟悉的身影,好不失望。
柯楚楚可不能讓邱家人「失望」,吃過午膳又去了。
今天她還說了幾句話,這幾句話,頓時讓人們醞釀了一上午的好奇心得到了釋放。
「天啦,原來邱家沒退婚呀。那婚書還在柯姑娘手裏,沒想到昨天被賊人偷了去。」
「什麼賊不偷金不偷銀,專偷婚書啊?」說這話的婦人眼睛晶晶發亮。
「柯小姐也怪,為什麼還留着婚書。」
「她不說了嘛,想讓邱家也把婚書交出來,擱一起拿去義廟當着柯縣令的面一把火燒了,是邱家不許。」
......
楊老夫人氣得捶胸頓足。
「去,給我撕爛那禍害的賤嘴。」
張氏半天時間仿佛老去五歲,重重捶着婆婆的後背幫她順氣兒。婚書早就化為一團灰燼,現在想反駁都沒辦法。此刻連她都對柯楚楚動了殺心。
邱通判沒到點便下衙,他要會一會這個三年前親自訂下的兒媳婦。
「楚楚,進伯伯府里坐坐吧。」
柯楚楚早聽到後面的動靜,動作絲毫沒有改變。只是芳姨娘兩腿打顫,腿肚子都抖得碰到輪椅的大輪子了,就知道她有多緊張。
邱世立按捺住火氣,又道:「楚楚,外面太冷,去伯伯家裏暖和暖和。」
「通判大人是在和我說話?」
邱世立收起假笑,正色道:「楚楚,結親結成了仇,也是兩家不願。女子當以德容立世,太過任性恐怕會辱沒先人。你不認伯伯,伯伯不與你計較,今日要站在長輩的立場斥責你。」
「大雪不停,凍民遍地,通判大人當以全城百姓為重,無需關心一介孤女冷暖。說到長輩,我柯家尚有一人,不勞大人費心。何況本人辱沒的也是柯家先人,與大人無關。」
邱世立差點站不住,娘子果然沒說錯,這小妮子如今牙尖嘴利當刮目相看。他剛想好措詞欲繼續教訓,就見柯楚楚滑動輪椅準備轉身,嘴裏說着讓他怒火攻心的話:
「姨娘,明天不要再來了。現在是上衙時間,不知我們犯了哪條律例,竟叫通判大人把我二人當成案子來辦。既如此,咱們民不可與官斗。」
「好一個巔倒黑白不論是非的無恥女,本官何嘗說過這話!」
柯楚楚回道:「嗯,大人說沒有就是沒有。」又道:「大人哪天說有,就是有。」
邱世立的聲音不小,柯楚楚的話也不低,遠處的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站住!」
柯楚楚當真停住了,看了一眼芳姨娘。後者哆哆嗦嗦地問道:「大人,我們不...不能回家?」
邱世立深深吸了一口氣,狠狠一甩袖子,低頭進了邱家大門……
「母親,看您作下的事!」
楊老夫人被兒子當面質問,羞得裝暈。沒臉,太沒臉了。這件事真真辦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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