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和一堆人動彈不得地擠在一個封閉空間裏是一件極其不舒服的事情。
于歸被壓得緊緊貼在顏殊身上,聽着他越來越明顯的心跳聲,就覺得自己臉上也漸漸燒了起來。
停車時間已經超過七分鐘,車廂里從安靜變得嘈雜現在又重新回歸安靜,看起來大家的耐心都被磨得差不多了,已經懶得開口,即便開口聲音也都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到別人。
顏殊此時的動作是單手環在于歸身後,他能感知到于歸背上傳來的溫度,自己的心臟那裏也難以自禁地變得愈發滾燙。
&歸……」顏殊忽然低低叫了一聲。
&于歸抬起頭,他已經熱得腦門和鼻尖上都是汗了,面頰也泛着淺淺的粉紅色,像是害羞了一樣。
顏殊有些發怔地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所處環境的催化,亦或是體溫升高所引起的思維紊亂,下一秒他竟鬼使神差地問出一句:「于歸,你喜歡男人嗎?」
于歸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
因為是在地下鐵軌上,即便車廂里的人都不說話周圍也不會太安靜。而顏殊的聲音又很輕,如果于歸想,他就可以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把這事糊弄過去。
可是他確實聽到了,一字不差。
于歸沉默着,不去看顏殊的表情。
半晌,他才低着頭嗯了一聲,瞬間感覺到放在自己背上的手握緊了。
&歸我--」顏殊的聲音里透着激動,只可惜他話沒說完就被突然放出的廣播給打斷。
&士們先生們,我們的交通故障已經排除,列車即將恢復運行,請您站穩扶好,注意安全。謝謝!」
列車長洋溢着熱情的聲音就像在電視劇正演到關鍵劇情時突然插|入的廣告一樣,等他說完後,原本瀰漫在兩人之間的那種淡淡的曖昧氣氛就消失了大半,于歸心中方才一時升起的燥熱也重新冷靜下來。
差一點,好險。
到了下一站趁着旁邊人下車的時候于歸便往後退了一步,跟顏殊之間隔開一段距離,不遠,但用於表明態度已經足夠了。
顏殊嘴唇微抿着,在接下來的路程中他沒再說話,只不過還是會時不時地看于歸一眼。
一直等到下車,顏殊走到站台上才拉住于歸問道:「于歸,我能把剛才的話說完嗎?」
于歸看着他,點頭:「你說吧。」
任何的話都可以但說無妨,只不過會產生不同的後果罷了。
顏殊望着于歸的目光十分認真,眼底還有些模模糊糊的情緒,像是委屈,又像在隱忍。不過當他開口的時候卻是笑着的:「于歸,我也喜歡男人,是不是很巧?難怪我們能成為朋友。」
于歸靜靜看了他幾秒,然後道:「嗯,太巧了。」
&明我們有緣,能讓小概率事件連續發生!」顏殊笑得很單純,跟于歸一起上到地面後他把撐開的傘交到于歸手裏,又問了一句:「于歸,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吧?你不會因為我喜歡男人就跟我保持距離吧?」
于歸愣了愣:「當然不會。我自己就是彎的,怎麼可能只和直男交朋友。」
&我放心了。」顏殊顯得很高興,「你快上課去吧,我們回頭再聯繫。」
&顏殊>
顏殊剛說完話就一頭扎進雨里往uris那邊跑了,于歸站在原地卻不知該如何反應。
雨依然沒有變小的趨勢,層層水幕中于歸很快就失去了顏殊的視野。
然而,人雖然已經看不見了,但顏殊方才問的那個問題還縈繞在于歸的腦海中。
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嗎?
當然可以,只要兩個人都繼續裝糊塗就沒有任何問題,關鍵只在於他們是否願意裝這個糊塗?願意的話,又能裝多久?
在這一點上于歸對顏殊那邊倒不是很擔心。
要忽略別人的感受相對來講容易得多,忽略自己的感覺才難。
如果……
算了。
于歸轉了個身,撐着傘往教學樓走去。
有些事明知不該想,那就不要再想了。
※
同一時間,本來應該和于歸上同一節課的麥啟賢卻出現在了另一棟樓的教室里。
這間教室接下來要上的課是一門跟他專業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選修課,名字叫「東亞現當代文學作品研究」,麥啟賢對這方面內容有興趣但興趣不大,他來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另一個人。
顯然,這個人就是李初謹。
在對李初謹展開了持續近一個月的「變態式死纏爛打追蹤術」之後,麥啟賢還是收到了一些成效,雖然不是正面的。
李初謹是那種很典型的因為受過高等教育而對自己的行為舉止有着較高要求但卻脾氣很差的人。
這種人很容易活得憋屈,因為別人一旦惹了他,他第一反應絕對是上去把這個人臭揍一頓,可是內心的理智卻告訴他不應該這麼做,這樣兩相糾結最後多半都得把自己憋出內傷來。
可是麥啟賢跟他在很多地方則恰恰相反。看起來風風火火,兩句話說不對頭就爆粗口,時刻一副戰鬥準備中的狀態,但其實心裏特別藏不住事兒,大大咧咧地跟誰都不至於真記仇,頂多罵上幾句打一拳消了氣之後也就沒事了,過得十分不講究。
看似兩個在性格上天差地別的人,怎麼就能約到一起去了呢?在認識李初謹後麥啟賢時常會裝模作樣地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後來他自己給自己想出了一個還算合理的解釋:最開始大家勾搭聊天就是為了約|炮,性格什麼的都是次要的,只要幹得爽誰管你豆腐腦吃甜的還是鹹的、吃麵加不加香菜、喝酸奶舔不舔蓋兒啊,正常人一般是不會邊吃東西邊辦事的。
可這也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不能適用於全部,否則就說不通。
麥啟賢不是第一次出去找人玩兒了,在國內讀高中時還頗為收斂,可是等他來到自由的美利堅帝國後就如同一匹野馬來到了一片廣袤的大草原,放眼望去處處是芳草,真是亂草漸欲迷馬眼,他也就越來越肆無忌憚。
若不是認識了于歸這個「禁慾系」時刻在一旁提溜着他,恐怕他還會更瘋。
所以麥啟賢也搞不明白,在自己「閱人無數」之後,為什麼就偏偏對他一個李初謹念念不忘起來。
就像野馬掉進了土坑裏,眼前唯有這一棵草。
不吃吧,整日抓心撓肺地想;吃吧,又捨不得,生怕一下嘴就沒了。
麥啟賢現在對李初謹就是這樣一個並不複雜卻十分糾結的心情。
之前他還上網發帖子問別人想認真交友的話有什麼經驗之談,有人跟他說一塊兒旅行是個不錯的選擇,在旅行當中兩個人往往會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事情,這對於感情來說會成為很好的轉折點,讓感情突飛猛進。
麥啟賢覺得還蠻有道理的,就想試一試,所以他才攛掇着于歸在感恩節長假的時候出去旅遊,「順便」叫上李初謹。
如果于歸不去,只有他單獨邀請李初謹用意就太過明顯了。雖說即使于歸去他的這點司馬昭之心也是路人皆知,但好歹還是能遮上一層,將來萬一有點什麼情況雙方都好有個台階下。
當然,要搭這個台階找別人也不是不行,但是其他人都沒有于歸靠得住,搞不好還會弄巧成拙。
另外麥啟賢也的確是想在畢業前跟好兄弟一起出去轉一趟,只不過這個目的沒那麼純粹罷了。
那天在徵求過于歸的同意之後,麥啟賢剩下的任務就是去想方設法說服李初謹答應他的邀約,這可不容易。
麥啟賢坐在最後一排冥思苦想着,忽然餘光里一個熟悉的人影走進門來,他眼睛瞬間一亮,在那人屁股剛落到凳子上時他也已經竄了過去坐在人家身邊。
&小謹!」麥啟賢熱情地打招呼道。
李初謹被他「偷襲」了這麼多次仍是做不到寵辱不驚,臉都黑了,壓着嗓音說:「怎麼又是你。」
&是我還能是誰?也就我對你這麼死乞白賴的。」麥啟賢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扛了扛李初謹,直接道:「哎,問你件正事兒,感恩節長假有安排麼?」
&可奉告。」李初謹還是一副憋氣的模樣。
麥啟賢毫不在意,仍笑着問:「那你就告訴我約了別人沒有?」
&關你的事。」李初謹聲音稍大了一些。
&嘖,」麥啟賢見狀表情變得狡黠起來,「看來是沒有約別人,不然你也不至於這麼幽怨了。」
李初謹轉過頭狠狠地等了麥啟賢一眼:「你能不能不說話。」
&然不能了!我接下來的話很重要!」麥啟賢板起了臉強裝嚴肅道:「你看,哥們兒就知道沒有別人來約你,這才專門趕來替你排遣寂寞。感恩節,跟我一起出去怎麼樣?還有我兄弟,咱仨去美西浪一趟,保准你玩兒得開心又盡興!」
李初謹看着麥啟賢的眼神就像在懷疑他腦子有毛病一樣,隔了一陣才冷淡地擠出倆字兒:「不去。」
&誒誒,小同志,別這麼急着拒絕啊!你先聽聽我給你描繪的藍圖嘛!」這時候教授已經來了,麥啟賢便壓低了聲音,看李初謹明顯不打算搭理他,他就又小聲笑了一下說:「行行,我不說也行,不影響你聽課,我給你畫出來!」
李初謹全當身邊坐着一團肉色空氣。
麥啟賢從本子上撕下來一張紙,開始忙活起來,過了十來分鐘後他忽然直起身伸了個懶腰,把紙推到李初謹面前小聲說:「小謹,賞臉看看。」
其實他要是真用說的李初謹未必聽得下去,可是他這樣畫出來就讓李初謹不自覺地有些好奇,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結果在目光和紙張接觸的瞬間他的嘴角就猛地抽動了一下。
在那張紙上,麥啟賢以堪稱靈魂畫師的筆觸畫了三個姑且能算作是小人的圖形,丑的讓人想哭。
可是更讓人想哭的還不是因為它的丑,而是李初謹一眼就認出了這三個小人分別是誰。
一個小人頭上翹着條辮子,那是他;另一個小人明顯比其它倆高出一倍,顯然是麥啟賢自己;還有一個小人無任何特徵,肯定就是于歸了。
估計于歸要是看到這幅畫非跟麥啟賢絕交不可。
最可怕的是,李初謹看到代表他和麥啟賢的那倆小人竟然是手拉着手的,在「小人麥啟賢」旁邊還用歐體行書寫着很漂亮的四個大字--「移動炮>
真是瞎了狗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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