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王爺,嚴妍的情緒是複雜的。根本不能說是感情複雜,因為對他並沒有感情,也就只能講是情緒複雜了。他是一個怪人。
對於他的主動接近與粘人,嚴妍確似有些不近人意,總也不瘟不火的,是會應上他一應,可也完全不會與他你來我往地那般密實。她甚至可說是有着些不厚道的存心,她有時會在想,等來年自己去了宋,在他的「目的」未達之前,就那麼走掉,叫他這盤算壞主意的人什麼都撈不着,那才算給了他一個教訓。誰讓他成天惦記着染指清白姑娘家,玩這些花樣,可都是他自己要付出的,怨不得旁人。便就叫他到時什麼都得不到。
當然,她也不可能算計着拿他好處,也只是想叫他「忙到頭」一場空而已。從未想着利用他這陣子的殷勤,來給自己做牛做馬。
臘月中旬的一日,這一冬的第二場雪又降了。之前那一場,是時斷時續地降了三日,積雪於之後漸融,至日前才見似有融盡的意味,可見斑駁的地面。可這會兒,又積上了。
嚴記眼下由朝至晚都是賓客盈門,膳品、茶點都是熱氣蒸騰,自然惹得人來。這鋪面看着不能算是華貴,但到底是開在近王候府邸的這西京街上,縱沒有什麼上價的陳設,可那面壁、廊柱等倒處處可顯質感。嚴妍她們入主之後,倒沒往內添置過些什麼,未多一花一燭,仍是保有原本簡約質樸的線條。
可她這主人家也是講究,考慮到用膳時段,一室咸香,可上下午茶時那端出的蛋撻奶茶又都是甘香飄溢,與那咸香沖了,就於兩個茶時段前,會叫洽端、古直在堂內先點上一刻鐘的篆香以驅味。
處處周到,嚴妍也這麼關照瀨益烈。叫他開門做買賣,一定要處處周道。不可以盲目地就想着擴張、做大,而應步步為營,每走一步,都要設計周全。瀨益烈便聽她講着,覺着不太像是她,怎地嘮叨起了那些多餘的,還說教起了道理。隱隱覺着確有哪裏怪異,可又道不明,就看了看她,點點頭,也沒講話。
這早上巳時未到,她手執一小段篆香出了堂子,外頭報說西北角的那段篆香燃盡了。她將蛋撻胚子送入了爐,便親自拿了那截香出得堂來,想給那角安上。她也覺着有些奇,怎今日都這時辰了,還是既不見勻德實老爺子,也不見那男人。這兩人也是怪,興許到底是一家的人,有着共性,要麼一起來纏人,要麼一起消失掉。
一想到他倆平日種種,縱對那男人有再多不喜,可念及他有些時候那些似孩童的一面,還是笑着搖了搖頭。不曉得那男人變成了個老頭子之後,是不是也會像他皇太叔那般,一尊老頑童。雖不是親爺孫,可還真有些心性相似,他一個大男人,有時倒會有些像個小孩,還要自己時時哄着,順着毛摸摸、安撫一下;而他皇太叔,可就更像個小孩。
可思及些個別的,又是搖了搖頭,那兩人可怎能被劃為一類,那個男人的女人那麼多。說他是因像小孩一樣才會溺在了花叢中終日嬉戲罷,可那也不是藉口,總之會愛上他的女人註定心裏會很累也很苦,好在自己並不愛他。而勻德實老爺子可不一樣,他就算是個老頑童,可專一得很,事事想着他老婆子。蛋撻一出了新口味,便馬上使喚自己給各烘半打,說是晚上要帶回去給他老婆子嘗嘗;他老婆子說是最愛吃栗子味的,便日日都叫自己烘半打栗子味的帶走。
也對,那男人哪能跟那老爺子比。這麼比來,根本就是兩個根性的人。生活對於嚴妍來講,本就不太易,她現在能對人生做的最好的把握,就是能過下去,再找個踏踏實實的男人過日子。而那個男人,光看着他都嫌累,可更別說要跟他過到一塊兒去了。卻再一細想,人家可沒想着要跟自己過到一塊兒,人家也只是在玩些男人的把戲罷了,要是自己還真就擴展開去想些有的沒的,也未免太把自己當盤菜。
快近十六了,這歲數對於古代女子,恰恰開啟,稍帶青澀卻又最是美妙,不同時代的男人想是審美也不太同。眼見着自個兒一天長得比一天順眼。記憶中的媽是已變得模糊了,一想到「媽」這個字,腦中總會跳出後媽的那張臉。不論是當初後媽帶着個孩子剛進家時,那個小心翼翼的樣子,還是後來一家人越處越自然,她幫着自己查各種減肥方法,以及和爸爸一起挑揀給自己相親對象時的認真樣子。那才是一個媽。
雖遠不及親媽美,可那才是一個有媽媽味道的女人。
對記憶中親媽的臉龐,零散地拼湊起來,總只記得她是美的,很美很美,也只有這麼一個詞能用來形容她了,雖是空洞,可這也全然是因為她那個人帶來的記憶本就是空洞的,沒有任何鮮明的、有情感色彩的東西。
現在有時照着銅鏡,就總能找到一些那張模糊臉龐的影子,一晃而過,卻又最終影像擺動着慢慢與自己的面龐疊合。嚴妍對鏡時,偶爾會苦笑,想着,不知要是在現代時,當時要是並沒有變肥,而是照着這樣成長,自己爸爸會不會越看自己越生厭。這麼想來,不曉得變肥是不是件幸運的事。
嚴妍將那截篆香按好,起了身準備回火房,看看蛋撻好了沒。就見一個那男人的隨侍進了堂子,過來講道:「王爺公務纏身,今日來不得東家這裏,可有我能幫得上的。」
「哦,沒有。我這兒沒多少事。」她心裏想着:他不來就是最大的幫忙。公務纏身?終於是有公務了,這也是他一個王爺該做的。
接下來三日,每日都有些斷續地雪,這城裏的街上總是微妙地保持着那個雪位線的高度,想是自然界也自有它的精密性。每一日,王爺府上都有隨侍來嚴記,跟東家講是王爺公務纏身,來不得她這兒,問是有無可幫得忙的地方。
每回嚴妍都回「沒有」,想着這王爺要是將這種忙碌的狀態保持下去就好了。他要是不來煩自己,自己甚至都可以考慮不挪窩去宋。
就是不明白這王爺是不是有病,他公務纏身就公務纏身吧,每日還找人來通傳一下,像是怕老百姓不曉得他有多操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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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夜,天寒得出奇,星倒亮得出奇。嚴妍哄阿璉哄了半天,才終是將窗給合上了,小丫頭才不鬧着要聞梅花。
耶律隆浚書房裏。
「我這幾日未去她鋪子裏,她有沒有念及我、講到我?」
「……沒有。」
「你的消息到底準不準?你不是講她喜歡辛勤做事的男人嗎?」
「糾里真是這麼跟我講的。」
「……」一時竟講不出話來,吸了口氣,又道:「那她聽到我不能去她鋪子裏頭找她,有沒有……有什麼反應?」
「……我,我遠遠地看着時……」忽地講不下去了。
「有什麼話你照講就是!」
「依我看,依我看她面上神色明顯就是鬆了,隱約還有些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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