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撻這樣點心有些奇異,似它並沒有太明確的性別與年齡劃分。便是男人,手執一隻,三、兩口咬盡,手邊配上一杯烘焙味重且色深的絲襪奶茶,似是,也挺對頭,倒並不會落了他男人的樣子,不會叫他顯得氣息陰柔。
這酥皮蛋撻與絲襪奶茶不像是有些甜點組合那樣只打上女性標籤,像是芝士蛋糕、提拉米蘇,又或是卡布其諾、焦糖瑪奇朵。試想讓一個男人拿根小叉在那兒一小匙一小匙地細切芝士蛋糕來吃,而不是豪氣地舉着個吐司片三、兩口解決掉,試想叫一個男人去點杯卡布其諾,而不是拿鐵。倒也不是不可以,可總會叫人覺着並不太搭,這便是因為那些物件兒上已被烙下了「性別標籤」。
好在嚴記裏頭做的這蛋撻與奶茶的組合似是真沒什麼性別、年齡的印記,男女老少可通吃。老港式的茶餐廳里,早十時與下午三時那陣子,不少阿叔阿伯作為老客,會手拿一份當日日報,一邊看一邊等着老闆烘新鮮出爐的蛋撻,再配上一杯絲襪奶茶。
既然沒有這層「顧客群」的顧慮在,嚴妍倒是想把樓子裏的閒散時段給利用上。眼下,早、午、晚膳時是最忙,而非用膳時段不能講是冷淡,因還是有不少人入了鋪子裏來,在櫃枱那一區塊買黃饃與干綠面回家去。可在那兩個時段中,堂子裏倒是空了下來,好好的桌台板凳閒置在那兒也不見生錢出來,而她們後台的勞動力還是有多餘的,完全是可以用來創造價值。就比方講她自己,也沒什麼事,倒是就可以用來焗焗蛋撻、打打奶茶,不然難不成就與那男人與癲老頭在後火房裏頭乾瞪眼嗎?那男人近來老要跟她講話,一見她空下來就想要和她說話,他也不嫌累。
現在這蛋撻於早膳時段有供應,來客想食咸口的,就只管點她家別的膳點,如想來些甜口的,就可叫上一客蛋撻配一杯奶茶。其它時候,倒也有在賣那蛋撻,有些大戶裏頭會差下人帶上個圓桶食盒上她這兒來買蛋撻拎走,想是取回去給府上的小姐、夫人們吃的。這些個人都挺懂得吃,倒不用嚴記關照她們這蛋撻是熱的才撻皮最是酥脆、撻心最是軟嫩,她們心中可都有數,叫下人來取時,竟還都曉得要在食盒上覆個小棉巾子給保着暖度。
也是會有些人在上晝巳時或是下晝申時這兩段時光上鋪子裏頭來的,可細看神色,他們還是有些「偷偷摸摸」,像是舒展不開,許是覺着自己非時而食,有些不事勞作,飽食終日,覺着這模樣或許叫旁人看了去,得落下個怠惰偷閒的印象,既壞了用膳的規矩,也有點兒「丟不起那個人」的想法。
這是自然,遼這邊並沒有上下午茶。即便是那宋地,也是在五、六十年前才由兩餐改成三餐,宋國人自彼時起才正經用起了午膳;也就是十多年前才取消的宵禁,慢慢地,才有了夜市文化,他們才享起了所謂的宵夜。這遼地,雖不像是宋那般制度嚴明,將百姓的生活事無巨細地都給規劃了,可這兒大部分人本還是恪守三膳的。像那茶食果子,只得大戶人家那些個在自個兒廂房內少用上一些便完了,不會是認真空出一段時光來坐下,又茶又點地享用,還呼朋引伴地一邊吃喝一邊談笑。
這上下午茶時段,讓這堂子裏空着不生錢,可就可惜了。嚴妍去找了之前幫她改良她家板車的那家木匠鋪子,請裏頭那師傅給做了一個看板,支架穩,上頭那看板木片子可拆卸、可更替。用的是薄木片,因日後可能是要隨「廣告內容」的變換而更換木片,因此也是用薄些、木料賤些的木片子才省錢。
她想過這一個看板的內容若是要叫那木雕行去刻或是叫家裏彌查給繡,那可真是個慢工,得到哪天去方能弄好。不如來個便宜薄木片,色淺。她舉着個木片子就到了擺檔在街口的那個代人書信的儒士那兒,讓人家用毛筆蘸漆給她寫上:上午茶-巳時,下午茶-申時,各式新鮮出爐脆皮蛋撻供應,配以香濃重焙奶茶。聚首閒談與買賣商洽的好時光。
「廣告語」寫完,跟着明細了價目:原味蛋撻-九文一客,輕甜蛋撻-九文一客,重奶味蛋撻-十文一客,紅豆味蛋撻-十文一客,栗子味蛋撻-十文一客;原味奶茶-五文一杯,半甜奶茶-五文一杯,特濃茶味奶茶-六文一杯,雙糖奶茶-六文一杯,重奶味奶茶-六文一杯。
這儒士是頭一朝接了這麼個活兒,竟是要叫他拿個毛筆蘸漆寫字兒,他倒是寫得相當用心,這板可不比紙,一趟頭的,別給寫壞了,叫眼前這姑娘家小瞧了他。
標題語與價目皆用的是黑漆,餘下那些蛋撻與奶茶的品名類目就都給換成了紅漆。全板倒沒什麼花里胡哨的東西,只有這儒士漂亮勁秀的字,首行寫的是契丹文,用的是瘦金體,次行寫了同樣內容的漢字上去,臨的竟是歐陽詢的碑版楷體,兩個字體倒挺相映和諧,既不蒼勁也不娟秀,恰居於中道——勁秀。嚴妍不懂儒士給她這板子上字體的選擇,只曉得是好看。
嚴妍看着滿意,連連讚美了這儒士一手漂亮的字,就把錢給付了,按講好的一倍半的價給的銅子兒。跟着,她便舉着那板子朝她嚴記走去。到了門口便見那男人跟根木樁似地杵在她家大門口,是等她呢吧。她心情可是好得很,想着這麼快一個廣告看板就弄成了,回去後就把這板給支上。
到了門口處,跟那男人招呼了聲:「站這兒做什麼,像根木頭似的。」
「你說呢?一大早的跑哪兒去了?」
「我去木匠鋪取了這板子,再叫街口的儒生幫寫了幾個價目。」
那男人朝那板子瞄了幾眼,嫌道:「哪個街口男人寫的字,難看死了。」
「啊?這叫難看?」嚴妍不懂書法,只曉得好看,但也是怕自己無甚品味,自認是好看的一幅字卻叫他人看着鄙俗,她又看了看,微苦了張臉,道:「我可是付了十八個銅子才寫得這麼一幅的,我還覺得挺值。」
「總之就是難看。」
「嘁,就會說,你有本事你寫來叫我看看。」這男人還真不嫌他自個兒煩,成天地潑冷水,叫她也有些惱,倒講不出客氣話。
「你又沒叫我幫你寫,也不早講。」
「嘁,你是王爺,還那麼清閒,最上一回握筆都不曉得是幾年前的事兒了,我可哪敢叫你幫我寫。街口那儒生可是天天都坐在街頭幫人代筆書信的。」
「你又存心氣我是不是?」
「我哪裏有?」
見那男人還是瞪着自己,嚴妍只得改口:「好好好,我是看着你是王爺,公務繁忙,每日那筆桿子都是執來籤押判署卷宗案牘的,我哪敢勞煩你幫我寫這麼個破玩藝兒。這才沒叫你寫。」
「你少來。」
「要麼,下回你來幫我寫,我也省了那十八個銅子兒。」順毛摸摸,總也不能有錯的吧。
「嗯。」見她那最後一句講的還像是個人話。還稍傾身向前,怎看都有些微顧盼的味道,便接了她手裏的薄木板子,一起穿過了大堂,到過道去取那支架。
----------
看板一經支在了大門外,嚴記內上下晝在非用膳時段里,客人漸來漸多。倒如她所料,男人們多是點些原味的或是少糖口味的,女人們多是要重奶味或雙糖的。
因她這次出的蛋撻與奶茶皆各有五種,便也不想着做雜,不想着做別的佐茶小點或是別的飲品。只先專門於這兩樣,承其簡妙,解其精奧,至彼時,叫這城中人人將蛋撻奶茶與嚴記的上下午茶牢牢聯繫在一起,才是至善之法。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5s 3.828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