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塵之末 第十五章 第三者

    趁程之初進廚房準備咖啡的時候,我趕緊跟了過去。

    「你這是鬧的哪一出?他們怎麼來了?「我輕聲問道。

    其實打心底來說,我是真的挺想念他們的,也真的很希望他們能來,畢竟那麼長時間不見,可我卻並沒有做好見面的準備。老實來講,從一開始選擇離開,我便根本沒考慮過這場逃避的終點會在哪裏,也更沒想過終點背後的故事又會是什麼樣子。而今,這突如其來的到訪,卻果真證明了一點:該來的始終會來,上帝並不願傻呆呆地看着我逃得愈來愈遠,否則對他而言,這場戲便沒了意義。

    程之初停下手中的活,無語地望着我,仿似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總不能選擇逃避一輩子吧?」片刻之後,她給出了一個簡單的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不能一直逃避,但現在的時機還不夠成熟,如果小曉找到我,如果我們再聚在一起,如果我突然後悔,那我所做的這一切犧牲就全都前功盡棄了,小曉也——」

    「沒有如果了!時機已經成熟了!你也不會再有後悔的機會了!」程之初突然提高了分貝,帶着一種奇怪的眼神說道。說完後後又突然住了口,低下了頭,不敢再看我的眼睛。

    「你——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仿似感覺到某些奇異的東西正從空氣中流出。

    程之初緩慢地將鬢髮捋向耳後,長嘆一聲氣,然後緩緩說道:「我本希望多瞞你幾天的。」

    「到——到底怎麼了?」我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其實,羽凡和小曉已經在一起了,我——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這件事情的。」程之初說完便端着咖啡走出了廚房。我知道,她不願見到我痛苦地吞咽這個事實的模樣,也並不願成為那個迫不得已的報信者。

    成功了,我的計劃成功了,從一開始的選擇離開,到放任她的生活,再到設謊令她徹底死心,這每一步都走得那麼順暢。如我所願,她終於成為了羽凡的女朋友,她終於可以不再被我牽絆,她終於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可此時此刻,我的心臟,卻怎麼疼得如此厲害?那每一次劇烈的搏動,都如同血液逆流一般,幾乎衝破我的心房,我曾設想過這一天的到來,也曾設想過自己會有多麼難受,但這份傷痛卻並非我所想像的那麼簡單。曾聽得人說,當一個人的痛苦超過了自身的承載能力,便會破壞到人的部分神經,而為了避免這種破壞造成更大的損失,大腦便會開啟一套自我保護程序,關閉所有的情感系統。那一刻,我親身驗證了這一點,腦中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說這世界上哪一種傷痛最沉重,那我給的答案便是無痛,因為它超越了痛苦的極限,讓你忘記了痛苦的本身,這份連痛苦都能忘記的殘忍,難道不更加可怕嗎?

    不知道呆滯了多久,我才緩緩清醒過來,這才發現,那眼淚正滴答滴答地從臉上淌下。是啊,多麼成功的計謀啊,我親手將自己心愛的女人送到了別人的懷裏,想着想着,我甚至開始為自己而感到噁心。

    經過幾分鐘的痛苦煎熬,我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用涼水澆了把臉,然後換上一張勉強的笑容回到了客廳。

    「力齊,快來給我們講一講埃塞俄比亞,那地方有美女嗎?」羽凡裝出一副色眯眯的樣子問道。

    「這個,我可沒關心,不過你可以去研究研究。」我打趣着回答。其實埃塞俄比亞到底是什麼樣子,我一點兒也不清楚,甚至不知道地球上有這麼一個國家,念道這個名字的時候我也是有些嚼舌。

    「噢,對了,差點忘了通知你一件重要的事情,從今以後,我得改口稱呼你了。」羽凡嘻嘻哈哈地說道。

    「改口?為什麼?」我疑問道。

    「大表哥,以後咱可是一家人了。」羽凡賊笑着說道。

    「是啊,力齊,你走的這段時間裏,羽凡已經成功贏得了小曉的芳心,現在的兩人,正如膠似漆喲。」墩子補充道。

    「啊?真——真的假的?恭——恭喜你!」我裝作一副驚訝的表情,逼真得幾乎騙過了自己,程之初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我,她或許也擔心着我的眼淚會破眶而出。

    「大表哥,您就放心吧,我是絕對不會讓小曉吃虧的。」羽凡雖一副極不正經的樣子,但我卻能非常明顯地看清他的真誠,我是最了解他的人,將小曉交到他手裏,我並沒有放心不下的理由。

    那晚,我們再次爛醉如泥,仿似要將這半年來落下的酒通通收回肚中,羽凡的話特別多,一直喋喋不休,講的儘是關於他和小曉之間的片段,按時間推斷,他們走到一起的時間最多也不超過三個月,而在這短短的三個月內,卻發生了如此多的故事,這是我始料未及的,看來,我已逐漸被小曉從腦海中排空,而羽凡則開始慢慢填充進她的生活。

    幾番喧鬧之後,羽凡和墩子各自離開,屋內再次陷入了死寂,我托着昏昏沉沉的腦袋躺在沙發上,嘴裏喘着大氣,心跳加速,這是我很長時間以來喝酒到如此程度,因為我高興——與朋友久別重逢;因為我悲痛——失去了最愛的人,因為我迷茫——不知道未來的方向。將那些快樂與痛苦通通摻入杯杯烈酒之中,再一盞一盞送進嘴裏,最後爽快地咽下,令喉嚨辣得吱吱作響。

    程之初收拾完剩菜殘羹後悄悄坐到我旁邊。

    「醉了?」她輕聲問道。

    「哼哼,有點兒。」

    「幹嘛喝那麼多,我這點存酒都被你們洗劫一空了。」

    「好久不見,當然得敞開膀子喝!」我傻笑着說道。

    「就因為這個,你才喝那麼多?」她顯然明了我今晚嗜酒的原因。

    沉默了一會兒,我緩緩站起身,對她說道:「不管是因為什麼,總之,現在的我非常開心,比其它任何時候都要開心,好了,準備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

    後來程之初告訴我,我說出這席話的時候,臉頰是掛着淚的,只是當時的自己根本不知道而已。

    我裝作一副解脫的樣子朝樓上走去,卻已明顯感覺到背後那雙奇異的眼睛,無論我演得有多逼真,甚至是騙過了自己,都無法瞞過程之初的眼睛,但好在她也懂得隨着我的心走,即便看穿了我的真實想法,也會秘而不宣,留給我僅存的那一點個人空間。

    回到那張溫暖舒適的大床,枕巾散發出洗衣液的余香,那是一種淡淡的薰衣草味道,它並沒有被我身上這股濃烈的酒氣所束縛,而是儘自己最大可能在空氣中瀰漫,拋開枷鎖,展現自己存活的最後一絲意義。

    突然之間感覺自己無限失敗,突然之間感覺自己一無所有,突然之間感覺自己就要被這個世界拋棄。只能點上一根煙,任火光燃燒着時間,任時間泯滅着回憶。

    一個月以後,我終於再一次見到了小曉,那是一次集體活動,組織春季賞花,就像去年一樣,同樣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同樣是在龍泉,同樣還是那些人,只不過,去年那一天,邱小曉與劉羽凡第一次相識,今年這一天,邱小曉與我徹底分開。

    那天,她沐浴着陽光到來,滿臉洋溢着燦爛的笑容,羽凡一直牽着她,兩個人有說有笑,形同王子與公主,如此般配,竟令我有為他們拍手叫好的衝動。那和諧的場景似乎已完全將我抹殺掉,在他們的二人世界中,我早已不再存在,只能躋身於某個陰暗的角落,為他們獻上最誠摯的祝福。

    「快來快來,感謝我們的大媒人。」羽凡牽着小曉走到我面前。

    「祝福你們!」我微笑着說道,卻也只能這麼說。

    「謝謝你!」小曉專注地看着我,那瞳孔里似乎藏着無數神秘的東西,卻只能通過這三個字傳達出來。

    「嗯,我永遠都是你大表哥。」

    「嗯,永遠都是!」

    幾句簡單的對話,在外人看來並沒什麼奇怪,可其中卻充滿了無數的辛酸與無奈,那個永遠是真實的,那份祝福也是真誠的,我仍舊愛着她,只不過換了另外一重身份。

    我與她久久對視,那場景的尷尬也只有程之初看得出來。

    「別光顧着你們小兩口啊,也要為我和力齊祝福才行。」程之初趕緊過來牽着我的手,我才突然意識到,在這場荒誕的謊言中,她將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出場。

    「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對。」小曉露出笑容說道,但我卻能明顯地感受到那份成熟女人背後的恐怖,她不再如同以前一般天真爛漫,而是多了一絲成熟女人的世故圓滑,正如羽凡曾分析過:女生是感性動物,天真幼稚,而一旦經歷失敗感情的催化,她們就會迅速進化成女人,那份成熟與穩重,是任何理性動物都無法比擬的。如此看來,那激化小曉變身為女人的催化劑,正是我賜予的,我頓時感覺無地自容,羞愧萬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大家。」程之初一句簡單的話,暗藏着無奈和鼓勵。

    各式各樣的花狂妄地盛開着,仿佛在迎接着這群人的再次重逢,而我們只聽得花開的聲音,卻忽視了花落的殘影,它們是何時綻放的,我們牢記了,它們是何時凋零的,我們卻一無所知。

    那是一次成功的遊園活動,從未見過大家笑得如此歡騰,或許這其中夾雜着一些高超的演技,不過無論是誰,都不忍心打破這份平衡,因為大家都累了。如果枝椏上的花瓣,再也經受不住寒冬的摧殘,它也寧願選擇以最美麗的姿態墜入雪地。

    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平靜,再聽不到某某人在夜裏低聲淺唱,大家像曾經一樣繼續忙碌地複製着每一天的生活,只不過在這場人生的戲劇中,各類角色已發生轉變,我扮演的不再是我,他們扮演的也終究不再是他們。

    或許我並不能完全理解這個分開究竟意味着什麼,它不是死亡,亦並非永別,所以我根本不能從一生的角度去領會分開的意義,更不知道真正的分開會帶給我什麼樣的痛苦。

    六月的一個深夜,我接到了羽凡的召喚,集結地仍是天府廣場。

    如上次一樣,我到時他已經在那了,仍舊盤着雙腿坐在毛主席雕像下,可面容卻與上次有着天地之差,此時的他,眼神中充滿了道不盡的激動與喜悅。

    「喲,有閒情雅致,居然半夜召我到這來,不會對我有什麼企圖吧?」我打趣道。

    「少來,就你那熊樣兒,還能提得起我的荷爾蒙?」

    我仍舊像往常一般坐到他身旁,像他一樣盤起了腿,並排坐着,如同非常要好的小夥伴兒,感覺令人溫馨與親切。

    「說吧,到底有什麼事,非要這麼晚當着毛主席的面告訴我。」

    羽凡只是傻呼呼地笑,卻並沒有回答。

    我用手肘猛地推他一下,怒斥道:「**還賣起關子了,難不成你爸同意給你換車了?「

    羽凡猛搖頭,仍傻呵呵地笑。

    「那——你升職啦?「

    他仍舊傻傻搖頭。

    「有什麼破事兒你就直接說,哥可沒閒工夫陪你瞎扯,再不說老子可回家睡覺了。「我實在沒耐心去猜別人的家常事兒,作出一副假意要起身離開的姿勢。

    羽凡趕緊伸手將我拽下。

    「說吧!」我將屁股挪回到原來的位置。

    羽凡露出兩顆潔白的大門牙,天真地望着我,激動地說道:「我——我要結婚了!「。

    「什——什麼?你要結婚了?跟誰?「我如此問,幾乎差點忘記了小曉已是他女朋友。

    「廢他媽話!除了你表妹,還能有誰!」

    羽凡的這一消息將我敲回了地獄。為什麼會那麼快?那一刻,我的心不停地問自己這個問題,原本以為大家都會給自己準備一個緩衝的階段,待時間沖淡了一切之後再各自爽快地撒手,可沒想到這個殘忍的結果卻來得如此突然,儘管我作了相當長時間的心理準備,可當結果真正降臨之時,我卻感覺自己有些承受不住,兩腿癱軟,差點崩潰。

    「你——你想好了?」

    「我可不小了,早該結婚了,工作固然重要,但家庭也同樣重要,我們都不能再飄了,該着陸了。」

    「可——可你跟小曉在一起才幾個月啊,你不覺得太快了嗎?」

    「我說過,有些人,或許你用一輩子的時間,都無法看穿她的真面目,而有些人,你只需用一秒,就能確定甘為她奉獻終身。我愛小曉,而且會用一輩子愛下去,婚姻,就是對我忠貞的最好證明,怎麼?大表哥,你不同意這段姻緣?想棒打鴛鴦?」羽凡開着玩笑。

    「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們都要慎重考慮,畢竟婚姻不是兒戲,一定要考慮清楚。」

    「考慮那麼多幹嘛,我愛她,她也愛我,我願意娶,她也願意嫁,跟他媽誰誰都沒任何關係。」

    突然之間覺得羽凡這句話竟如此豪邁,愛情就那麼簡單,兩個人相互傾慕,僅此而已,跟他媽誰都沒關係。多麼豪邁的愛情誓言,多麼灑脫的愛情觀念,可我為什麼就不能那麼灑脫?

    「那,你們決定——什麼時候?」

    「七月二十一,她定的日子,那天是她生日。」

    「這麼倉促,來得及嗎?」

    「當然來得及,還一個月時間呢,足以準備。」

    「你什麼時候向她求的婚?」

    「這個,說來也挺有趣,其實,並不是我向她求的婚,而是她突然有這麼一想法,然後我就答應了。」

    「你——你說什麼?小曉主動向你求婚?」

    「嗯,我本來還打算等時機成熟以後,搞一場大規模的、特浪漫的、能令他感動的求婚儀式,呵呵,沒想到這些都用不上了。」

    「小曉是個好女孩兒。「我自語自語道。

    「可不是!也不知道哪個混蛋那麼缺德,居然忍心那麼傷害她。「

    「你——你說什麼,誰傷害她了?「我為羽凡的話感覺莫名其妙。

    「你還不知道?「他驚訝地看着我。

    我驚慌失措,使勁搖頭,還以為羽凡早已看穿那個棄小曉而不顧的人正是面前這個卑鄙的我。

    「哎,你說你這表哥怎麼當的,怪不得我們家小曉都不愛搭理你。「

    「說來聽聽。「

    羽凡點燃一支煙,猛吸了一口,停頓片刻,然後說道:「有一段時間吧,那時我跟小曉還並沒在一起,對了,差不多就是你去埃塞俄比亞的那些日子,我每天晚上都會去那家咖啡廳接小曉,可每次都感覺她有些不大對勁兒,眼睛總是紅腫着的,說話時也老是心不在焉。剛開始時我還以為是睡眠不好的原因,還傻兮兮地給她買了一些安神的藥劑。有一次在咖啡廳里等她下班,聽她彈琴,她那天彈的儘是些悲傷的曲子,彈着彈着居然控制不住痛哭起來,我問她為什麼會哭,她卻說曲子太悲傷,莫名傷感,忍不住想哭出來,可我是知道的,她心裏肯定裝着東西,但也沒有多問,畢竟是女孩子嘛,總有屬於自己的內心世界。直到春節後的一個晚上,我湊巧經過你住那地方,索性上樓瞧瞧你回來沒有,然後,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

    「看到什麼?」我好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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