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帝後之間關於未來的設想是在御膳房的晚膳提醒聲中結束的。蘇堯覺着自己情緒有點失控,趁着擺宴的混亂,抬起手抹了抹眼睛。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蘇堯的沒心沒肺叫她覺得沒有什麼事值得哭的,可這一刻,認真考慮兩個人未來的葉霖,幾乎叫蘇堯生出一種錯覺,仿佛她們是真的可以有未來的。
如果有一個人,能夠把你計劃在他對未來的期許里,那是不是也可以認為,他是真的真的很愛你,打算永遠跟你在一起?
&麼,是不餓,還是要我親自餵你?」那人戲謔的聲音在對面響起,蘇堯抬眼去看早就坦然落座、正一隻手撐着下巴朝她微笑的人,默默地腹誹,也不知道這個人,怎麼能這麼自然地說出那些戳心的話來,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大概沒人見識過,這個樣子的葉霖有多麼勾人吧!
蘇堯搖搖頭,心思全沒在吃飯上,埋頭吃了好一會兒,眼前驀地多出一截玉箸,夾着她最愛吃的菜,無比自然地放進她的碗裏。蘇堯整個人都僵起來,慢慢抬起頭,就見尊貴的皇帝陛下鎮定自若地露出一個笑,道:「不吃菜?」
啊?蘇堯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白米吃下了半碗,卻一口菜都沒有夾,尷尬地咳了一聲,掃去心中的胡思亂想,如常吃飯了。她一向對別人防備,也不喜旁人太過親近,蘇堯不知道為何獨獨面對葉霖的時候會例外。實際上,這個人確實是以一副不容拒絕的霸道姿態闖進她的世界裏,無可迴避,只得接受的。
葉霖只是靜靜地看着神遊天外的蘇堯,看着她想都沒想將他夾過來的菜吃掉,心中升起隱秘的歡樂,她不抗拒他,這是個很好的兆頭。有時候葉霖隱隱地覺着,這個姑娘已經愛上自己,只是她還不自知罷了。
一頓晚膳就在這樣的思索和注視中度過了。吃過了晚膳,蘇堯想着葉霖總該走了,已經做好了送客的準備。她現在需要好好靜靜,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可葉霖吃完了晚膳便自動自覺地坐到案前批摺子去了,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蘇堯蜷着腿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撥着先前葉霖留下的半局殘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這個看起來要賴在鳳梧殿不走的人。
從午間葉霖跟着她來鳳梧殿開始,這人就像長在鳳梧殿裏了一般,任她上下打量,完全不動聲色。蘇堯心裏彆扭,卻不便多說,只一味地打發時間,不覺間竟有些睏倦,心中想起一事,忽然正襟危坐道:「不知道這幾日陛下可否給阿堯行個方便,阿堯想回相府看看。」
她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不過分,自從那日長寧城宮變,她夜半離開相府,就再也沒有回去過,想來葉霖應當不會拒絕她。紫檀木盒子的事情始終橫亘在她心裏,堂堂書香世家的大小姐箱匣中為何會有毒/藥,錦瑟又為何而死,那紫檀木盒子現在何處,裏邊又有些什麼,都是個謎。她身處皇宮,只帶來了錦鳶一個人,錦鳶又什麼都不知道,想來只有親自回去琢磨一番,才能摸到線索。
葉霖停筆沉吟了片刻,道:「這幾日焦頭爛額,卻是忘了你新嫁省親之事,的確該回去看看,不如明日罷朝,我陪你回去。」
這人是瘋了罷!蘇堯連連搖頭,道:「陛下萬萬不可為此罷朝,自古以來並無此先例,陛下日理萬機,阿堯一個人回去便可。」
正說話間,方才被一個小內侍喚出去的劉內侍忽然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一進了殿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焦急道:「陛下,娘娘,方才芷汀宮來信兒,說是苗南王女忽然患了急症,發熱不退,叫陛下去看看呢。」
話一說完,蘇堯便笑起來,心中案子感嘆這王女倒是入鄉隨俗得很快,只不過是暫住皇宮,還沒有封位份,就已經開始用上妃嬪爭寵的伎倆了。莫說葉霖未必宿在鳳梧殿,就算真的宿在了鳳梧殿,也同他宿在太極殿沒什麼區別。
葉霖看她沒心沒肺地笑着,不禁蹙起了眉。她還笑?難道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嗎?!心中不忿,因此扭頭對劉內侍吩咐的口氣里也多了幾分厭煩,道:「叫太醫院看了便是,無需來擾朕與娘娘。」
劉內侍心中委屈,是,他也知道對尊貴的皇帝陛下來說,一百個苗南王女的死活也抵不過皇后娘娘的一根頭髮重要,可是……畢竟苗南王女的身份還未定,人家還是苗南的七公主,若是在大雁的皇宮裏出了事,傳出去無論如何也有損大雁的威儀不是。況且他方才已經先去瞧了,那王女的模樣着實嚇人了些。
&醫院已經過去了,皆是束手無策,因此才來勞煩陛下。」
束手無策?沒等葉霖說話,蘇堯已經笑着開了口,道:「苗南長於巫/蠱/醫/毒,以苗南王室為甚,她身為苗南王第七女,連她自己都不能治上一治,太醫院如何能有用,還是快些去淮陽長公主府將徐大公子傳來罷。」
那人在瀲灩山上待了許久,甭管是巫/蠱還是毒/藥,總能分辨清楚吧?
劉內侍抬眼去看葉霖,就見若有所思的皇帝陛下點了點頭,十分贊同的樣子,當即領了旨,去淮陽長公主府尋徐慎言了。
葉霖起身想走,忽然又頓住,扭頭看住蜷腿坐在一旁的十分慵懶的蘇堯,黑瞳里情緒翻湧,道:「阿堯,你陪我去。」
蘇堯「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個人,還真是非要同苗南王女完全撇開關係呵。不過她倒確實想要去湊個熱鬧,當即一抬胳膊伸出手去,道:「好啊。」
葉霖展顏一笑,將她拉起來,兩人這才相攜離去。
芷汀宮裏。
水綠色的輕紗被穿堂而過的夜風層層揚起,異香充盈在整個空間裏,層疊床幔後伸出一根細長紅線,隔着屏風跪了一地的太醫,靠近屏風處,一位太醫正閉目沉思,一隻手搭在紅線之上,正是在隔空把脈。
一隻細嫩白皙的手忽然搭上了那紅線,輕輕一撥,緊接着響起一陣清越笑聲。那閉目的太醫驀地睜開眼,正要訓斥這搗亂的女子,就見墨發明眸,身穿素色長裙的姑娘仰着頭對正往芷汀殿裏邁的皇帝道:「陛下的太醫院就是這樣望聞問切的嗎?」
那太醫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仔細去看,這才看清那女子素色的裙角正以銀絲暗繡了一隻展翅於飛的鳳凰,猜測是尚未謀面的皇后娘娘,心中一沉,便聽見皇帝的聲音,「你們先退下吧。」
蘇堯聳聳肩膀,看了看葉霖,得了他的默許,便繞過屏風,一掀帘子朝床榻走了。
柔軟寬大的緞面被子上,白日裏生龍活虎的姑娘此時正臉色潮紅,閉着眼,長而卷的睫毛搭在臉上微微有些顫抖,仿佛正在昏睡,一隻手腕上繫着紅線。
蘇堯負手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才輕笑了一聲道:「行了,別裝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廖沐蘭聞聲睜開眼睛,濃麗的眼睛裏波光盈盈,就掃視了一圈,見裏間的屋中空空蕩蕩只有蘇堯一個人站在當中,眼神一暗,嘆了口氣,失望道:「怎麼就只有你一個人?」
&麼,你以為會是陛下?」蘇堯好笑地看着睜着大眼睛咕嚕咕嚕不知道又在計劃什麼的廖沐蘭,道:「聽我一句勸,在大雁的皇宮裏,還是安分些好,不要打陛下的主意。」
&麼,娘娘是怕沐蘭將陛下的心搶走嗎?」廖沐蘭躺在床上,也沒有起來的意思說起話來比蘇堯還要直白,以為蘇堯會有些神色變化,沒想到那人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看着她悠悠道:「以你的身份,你覺得有可能嗎?」
&娘還不知道吧,在苗南,有一種情蠱,」廖沐蘭睜着一雙大眼睛,認真道:「若是給人種了這個蠱,中蠱之人便會愛上種蠱之人,言聽計從,終生不渝。」
&以為自己有機會?」蘇堯耐心地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坐下來,「姑娘別傻了,有我在,就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娘可是一向如此自信麼?」廖沐蘭忽然起了興致,慢慢撐起身體坐起來,道:「不如沐蘭同娘娘打一個賭如何?就賭一個月內陛下會將沐蘭封妃。若是沐蘭贏了,娘娘便不能霸着陛下不放;若是娘娘贏了,沐蘭就把那情蠱送給娘娘,叫陛下今生今世對娘娘不渝。」
今生不渝麼?聽起來好像很有誘惑力。如果用了情蠱,她便可以放心大膽的和他在一起,毫無顧慮了。蘇堯眯着眼耐心看了廖沐蘭一會兒,慢慢道:「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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