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雲密佈的天空,昏黃陰暗,叫人壓抑。
慘澹的愁雲下,被月宮包圍的遠山寺山頂,氣氛肅殺,讓人窒息。
詭異的氛圍,安靜的場面,讓對立的月宮與各門派,看起來就像是棋盤上針鋒相對的棋子,誰都不願輕舉妄動。只不過,平靜的局面,很快就被棋盤上勝券在握的月宮打破了!
「本宮累了,不想和你們這幫廢物再鬧下去了。」說着,那頂火紅的轎子中傳出了女人慵懶的哈欠聲。昏昏欲睡的聲音,散漫拖沓的傳遍全場,讓人絲毫感覺不到懶散的語氣中有任何殺意。一場惡戰即將爆發,月宮宮主卻全然不在意,躺在帷幔遮掩的八抬大轎之內的她,不用想,此刻一定是出奇的悠閒,甚至無聊。
「只要遠山寺交出佛血舍利和寂淨的人頭,本宮可以既往不咎,給你們留個全屍。」冰冷無情的話音從轎子中緩緩飄出,如刺骨的寒風,刺痛了每個人的神經。
「哈哈哈,只敢躲在轎子裏,不敢露面,該不會是新一任的月宮宮主,是個沒臉見人的醜八怪吧?」葉舒雨聽到月宮宮狂妄的話語,不甘示弱,果斷反唇相譏道。
「是什麼東西在說話?」轎子倏然里傳出了月宮宮主好奇的聲音。
不過面對月宮宮主的發問,她身邊的手下,卻不急着回答。一個個古靈精怪的仙女們,對她話里的意思早已瞭然於心。於是都裝作看不清說話的是何人,茫然的答道:「稟報宮主,聽着,有點像是個拿劍的男人。」
「哦?輕聲細語,奶聲奶氣,我還以為是個女子呢。這麼柔弱,還舞刀弄劍,小心別傷着自己,姑娘。哦!不對,應該是位大少爺。」
這個殺人不眨眼,冷血殘忍的神秘女人,從出現到現在,留給人們的,一直是一副冷酷高傲、不容置疑的嚴厲形象。令人意外的是,堂堂月宮宮主,這麼一個冰冷無情的女人,也會說出這番俏皮的話來。不過,這番調侃的話,雖然惹得月宮的仙女們哈哈大笑,甚至不少仙女們顧不得儀態,笑彎了腰、笑花了臉,可是在正道各派聽來,卻讓人難展笑顏。特別是同樣高傲的葉舒雨,聽到這番滿是羞辱的嘲諷,臉上的怒氣立刻浮現。
「哼,今天我倒要見識見識,這個滿嘴大話的月宮新宮主,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看劍!」
葉舒雨早已忍無可忍,一向心高氣傲的他,自恃劍術——流雲劍法,天下無雙,曠絕今古!如今,被一群女人們冷嘲熱諷,拿來調侃,讓他大為光火!終於怒火中燒的他怒拔晴雨劍,足下生風,背如插翅,身快似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破月宮仙女的層層包圍,轉瞬間便衝到了月宮宮主的轎子前!一招快劍,無影無跡,不偏不倚,重重刺入轎中!晴雨劍劍身方一刺進轎內,頃刻間,便暴射出無數雨絲般細密的劍氣。急如暴雨,密如水潑的紛繁劍氣,四面八方循環往復,在密閉的轎子內,來回穿行!在轎身內週遊數遍後,威力不減的劍氣才又聚回劍身,回歸平靜。
葉舒雨見狀,面露喜色,心滿意足的抽回了手中的晴雨劍。就在晴雨劍的劍身脫離轎子的一瞬間,龐大華貴的八抬大轎,如同被抽走了支柱,轟然倒塌,化作了一地細如粉末的廢柴。
奇怪,月宮宮主的人呢?方才還因為一招得手,而暗中得意的葉舒雨,望向一地的廢柴,卻沒找見月宮宮主的一絲蹤影,不禁在心中升起了深深的疑惑。
「江湖聞名的流雲劍法也不過如此。難道是鑄劍閣人才凋零,後繼無人了麼?葉舒雨,就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也配和本宮交手?」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方才還端坐轎中的月宮宮主,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的獨立在遠山寺寺廟屋檐的一角了!這一刻,眾人終於有機會能目睹她的真容了——那同樣是一張絕美的臉,精巧的五官,粉嫩的臉色,根本叫人從她臉上很難看出歲月的痕跡。清雅的妝容,雖比不過她的月宮底下,仙女們繽紛多姿的裝扮,卻別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她的臉、她的妝、她的衣、她的一言一行,與常人無異,又異於常人!她的身上,無時無刻不散發着一種震人體魄、攝人心魂的魅力!
眾人舉目仰望着紅衣飄揚的月宮宮主,火紅如赤霞、飄舞如狂焰的袍子,披在她身上,就像是在她身上附上了一派洶湧的血色怒濤!只見她睥睨着腳下的眾人,俯瞰着渺小的山寺,如一位駕臨天下的女王,俯視着她卑微的眾生!傲氣凌人的霸道姿態,高高在上的威嚴形象,叫仰望她的眾人,心生畏懼,不敢直視!
葉舒雨被月宮宮主羞辱的臉面盡失,白淨的臉上泛起了一陣陣赤潮,怒不可遏的他狂舞着晴雨劍,再一次直衝月宮宮主而去。這一次,他不留餘力,直接使出了獨門絕學——流雲劍法中,威力最強的一式——流雲晴雨!只見葉舒雨四周莫名旋起了一股劍流雲,而他周身上下,也被突然生出的,無數似真似幻的虛實劍影所籠罩。身藏劍流雲中的葉舒雨,裹着刺針般尖銳的劍影,拔地而起,旋風般沖向月宮宮主靜立的屋角。劍影包圍的他,頻頻出劍,數不勝數的狹長劍氣,透過劍流雲急速射出。穿透劍流雲的劍氣,又快又狠,又細又長,如暴雨傾盆,摧枯拉朽般隔空射向月宮宮主!
眼前的一幕,竟是發生在性命相搏的生死瞬間,真叫人惋惜!因為葉舒雨的劍法真是太美了!空靈的劍招,雖滿是殺意,竟藏不住劍法自身的魅力。飄逸的劍法,如同在高遠的天上作畫一般,下筆有神,揮毫灑脫,不落窠臼;而細如春雨的劍氣,隨風潛下,靈動的漂浮在天地間,絲絲落落,潤物無聲。葉舒雨的劍法,宛若一幅天街小雨,滋潤萬物的極品詩畫,叫人看了心曠神怡,淡泊明志。此刻,如果葉舒雨的手裏,不是劍,而是筆,那一定能留住這幅雋永秀麗的佳作!可惜,他的劍法,是如此的美,竟然只能在這種時候展開。而劍的那頭,又是月宮宮主。那個女人真是太美了!雖然冷酷,雖然殘忍,可是冷艷無雙的容貌,叫人過目難忘。那張看過一眼就永遠不會忘記的臉,若是就這樣,凋零在葉舒雨的劍下,的確叫人遺憾。
眼見細長密集,讓人目不暇接的劍氣迎面射來,月宮宮主不急不慌。她那張冷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微微上翹的唇角,隱約中透露出了些許不屑。穩立屋角的她,只是輕描淡寫的伸出右掌,暗自運轉內功匯集掌上。內力聚合的右掌,頃刻間,便被冉冉升起的紫黑色的火焰所覆蓋!
這紫火燃燒的右掌,靜靜的伸在胸前。與手中洶湧的火焰不同的是,面對盛怒之下,殺意絕決的葉舒雨,月宮宮主卻不急不躁,只是靜靜的欣賞眼前射來的致命劍氣。葉舒雨的劍法的確很美!劍氣這端射來,那頭便是風中舞動的葉舒雨,一東一西,掛在天邊,真應了詩句中所講「東邊日出西邊雨」,只可惜,這華而不實的劍法,在月宮宮主面前,不堪一擊!
此刻,葉舒雨揮着美不勝收的劍法,射出淋漓盡致的劍氣,乾脆利落的攻向月宮宮主。決勝之際,轉眼到來,叫在場眾人,無不屏氣凝神,迫切焦急的等待着。月宮宮主的武功的確厲害,的確可怕,可葉舒雨作為堂堂鑄劍閣的閣主,也絕非浪得虛名!平日傲氣凌人的葉舒雨,自詡劍術天下第一,很少將他人放在眼裏。就算是貴為天下第一大幫的雲門門主雲戡行,雖不曾交手,可在葉舒雨眼中,遲早也會是自己的手下敗將,根本不值一提!目空一切的葉舒雨,的確有自大的資本,劍法純熟的他,潛心練劍二十載。而作為以鑄劍為本的鑄劍閣閣主,期間他又親手打造出無數名劍,所以對於劍的習性,葉舒雨早已通透,而在用的劍造詣上,亦是早已超脫。精練的劍氣,僅是他高深劍性的縮影。手中握着的,同樣是傳世好劍的晴雨劍,曾為秦代名將白起的佩劍,據說因為白起一聲令下,揮劍一斬,一夜之間,便坑殺了趙國三十萬兵卒,惹得上天悲憫!所以,白晝降臨,晴空高照之際,突降瓢潑大雨,十天十夜,日夜不停,晴雨劍的名號也因此得來。高人名劍,舉世無雙。在眾人心中,突然這個狂妄自大的劍術超者,竟成了不亞於神秘莫測,武功高強的月宮宮主的舉世高手!只是,眾人熱切的希翼,也轉化成了他們深深的恐懼:葉舒雨他不會輸,也不能輸!他的劍只會有一種結果,那就是殺了那個眾人恨之入骨,又心懷不舍的月宮宮主!
不過,總有人,與一廂情願、認不清現實的眾人背道而馳,那個人,就是老謀深算的算子堂堂主紀無傷。不妙!月宮宮主的紫炎邪功已經練到了這個地步!至純至陰,至剛至烈的紫炎邪功,在月宮宮主的手裏已然超凡脫俗,臻至化境!如今她的邪功的威力,已經無可估量了!率先洞察出此中玄機的紀無傷,冷眼看着身旁眾人。見他們各個尚未察覺,蒙在鼓裏,還痴心幻想葉舒雨能憑流雲劍法打敗月宮宮主,真是不自量力。殊不知,葉舒雨即將變成死人一個了!雖然看破了結局,也料到葉舒雨不是月宮宮主的對手,但紀無傷卻絲毫沒有動靜。陰險的他,假裝一無所知,任由身處險境的葉舒雨,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淵,依舊不無所動。面無異樣的紀無傷,混在眾人中,專心致志的觀看着葉舒雨與月宮宮主的決鬥。
終於,漂浮的華光劍氣,來到了月宮宮主身前。終於,月宮宮主也出手了!只見她右掌上紫黑色的火焰驟然發出,像一張鯨吞虎噬的巨口,在空中誇張的張開,將葉舒雨盡數射來的空靈劍氣,一一吞噬。吞沒了強大劍氣的巨口,更加膨脹;紫黑色的火焰,也繼而變得越來越旺,燃燒的越來越凶!葉舒雨不明就裏,還在發射着劍氣試圖穿破這慾壑難填的巨口,戰勝月宮宮主,豈料,這麼做反而中了月宮宮主的下懷!飢餓的火焰,在貪婪的吞噬了葉舒雨內力所化的劍氣後,如同獲得了生命一樣,興沖沖的脫離了月宮宮主的控制,如餓虎撲食般撲向渾身包裹着劍氣的葉舒雨!
葉舒雨為眼前這詭異的一幕所震懾:這世間竟會有這種武功?可以消化自己的流雲劍氣,轉為它自己所用!一時間,慌了神的葉舒雨竟不知如何應對。身經百戰的他,雖然遇過無數場合,碰過各種招數,但是月宮宮主的這一招,他未曾見識過,更不知如何破解。眼見來勢洶洶的紫色火焰撲向自己,葉舒雨心底暗暗發慌。不過很快,技藝高強的他,就鎮定了下來:這女人的招數,看似詭譎,不過是虛有其表。實則是些唬人的把戲罷了,我倒要滅了這團火,看看月宮宮主這個囂張自大的女人,還有什麼能耐!想到這裏,葉舒雨斷然收起了他美輪美奐的流雲晴雨劍,劍法收,劍氣滅。漂浮天際的空靈劍氣,像一場急來急去的新雨,讓沐浴其中的眾人尚未欣賞夠,就戛然止住,隱去了痕跡。葉舒雨收劍在手,手中的劍,卻不曾收住。「嗚嗚」的劍鳴之聲,無端的從晴雨劍上發出,如泣如訴般浮現在眾人的耳邊。
眾人方才還沉浸在小雨如酥,當春乃發的意境中,此刻,隨着低沉悲愴的劍鳴聲響起,颯然急吹的劍氣陡然生出,無聲無息的流淌在眾人之間。身處其中的眾人,瞬間就像步是入了一個寒雨飄搖,陰風怒號的冷夜之中,密不可分、淒淒涼涼的夜雨,沒命的拍打在他們的身上,叫眾人分不清東南西北,分不清天上地下。雨勢又大又急,讓人冥冥中竟然忘了:這悲涼的錯覺,竟是來自葉舒雨的劍法;而這無比真實的冷雨,竟是葉舒雨的劍氣所化!葉舒雨的劍的確收在手裏,劍在手,劍亦不在手!如夢初醒的眾人,這才領悟到:葉舒雨的晴雨劍,原來只是他的一個符號而已,象徵着他的高傲,濃縮着他超然物外的精藝劍法。
「密雨劍法。」
葉舒雨輕吐一聲,漫天劍雨乍然落下。雨打大地山河動,劍嘯九州日月清!狂亂的劍雨,緊密相連。從天而降,聲勢浩大。「疑是銀河落九天」之景,躍然呈現在了眾人眼前。能有幸目睹眼前景觀的眾人,讚嘆不絕:葉舒雨的流雲劍法已是驚為天人,沒想到,流雲劍法之外,他居然還創出比流雲劍法更為驚世駭俗的劍術——密雨劍法!眼前這套眾人從未見過的劍法,比流雲晴雨劍的威力更巨大,殺氣更強烈。肅殺的劍氣中帶着秋意的悲涼,冷徹的劍風中透着寒夜的寂寥,與先前春歸大地,細雨飄飄,萬物復甦的蓬勃氣象截然相反。密雨劍法,精髓就是急,就是冷,就是藏在這漫天大雨中,一不留神,就能致人死地的一劍!
「哈哈哈,你父親葉光,當年就是用這一招,死在我們老宮主的手裏。今天,你還敢用這招來對付我!那我就讓你死個明明白白!」
說着,月宮宮主的冷笑一聲,纖細的玉指,緊緊一攥。接着,張在空中的巨口再起變化。先是緊緊的閉上,變成了一片冒着黑氣的混濁迷霧,而後忽然蓬起,在空中燒出了一個奇黑無比的怪字,看着像是「火」,細看又像是「死」的奇怪字形,燒的周圍的空氣「呲呲」直響。隨着月宮宮主長袖一揮,玉臂輕搖,醜陋的怪字扭動着肥碩的形體,緩緩迎向葉舒雨急冷、乾脆的密雨劍氣。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終於發生了!在密密麻麻的劍氣面前,滿身空隙的怪字,居然沒有讓一道劍氣通過它的間隙!葉舒雨的劍氣,觸到燃着紫火的怪字,如同一滴雨濺到了旺火之上,瞬間便被烤乾,蒸發的無影無蹤。愈多的劍氣射來,都是徒勞,沒有一道劍氣,哪怕是極其細微的劍氣,可以穿破怪字的縫隙,傷到月宮宮主。雨落般的劍氣,越來越稀少,而燃燒的怪字,卻越來越靈活。肥碩的形狀不曾改變,不過,怪字移動的速度,較之前大為增強。之前迎着劍氣移動的怪字,現在,急不可耐的撲向葉舒雨。它是一把火,卻是有生命的火,它知道自己終要熄滅,活在霎那裏。所以,它更懂得利用自己唯一的生存手段,那就它一身散發着死亡氣息的羽毛——燃燒的黑色火焰!唯有燃燒外物,才能苟延自己。這就是為什麼這個怪字,如此急躁,如此饑渴的向着葉舒雨撲去!
二人的交手,葉舒雨,敗局已定。不過,輸的代價就是:死!
心慌意亂的葉舒雨,早已失去了往日神采飛揚、悠然淡定的形象。此刻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由先父輾轉遺留下來的,經自己苦苦習練、耗時數載才練成的密雨劍法,一直以來,是自己秘而不宣,本不打算輕易使用的秘技!如今,本想借着月宮的突襲,一展神劍,揚名天下。誰知,即便是如此強大的劍法,在神秘莫測的月宮宮主面前,竟然不堪一擊!此刻,看着火焰盛盛的怪字,衝破一切,奔着自己而來,葉舒雨的心裏,突然也出現了那個怪字的形象,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那個字,到底是什麼?可能除了葉舒雨,沒人能看懂。死亡的腳步,步步為營,一刻不停。而垂死掙扎的葉舒雨,也只有拼了命的耗盡全部精氣,發射着漸稀漸緩的劍氣,妄想射滅怪字。只是,這麼做只會適得其反,奇怪的黑字,終究還是燒到了他眼前!
「趕快住手!收起內力!」
曾經見識過紫炎邪功威力的寂淨,從錯手奪走了師兄寂空性命的傷悲中,終於緩過神來。目睹眼前一幕的他,此刻再想提醒葉舒雨已經為時已晚了。
「啊!」
紫黑色的火焰,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最終,肆無忌憚的將葉舒雨吞沒了。連同他的慘叫聲,連同他引以為傲的劍法,一併吞噬進了無情、黑暗的火海中。待燒的一乾二淨,醜陋的怪字也就不見了,歸於平靜的紫火,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徒留一把閃着晴光的晴雨劍,筆直的插在地上。孤單的名劍,劍身上似乎有一滴不知哪裏沾上的水滴,沿着劍體緩緩滑落。如今,似乎也只有這顆晶瑩的水珠,能作為葉舒雨活過的證據了。
「鑄劍百世,劍法如此?葉舒雨,枉你能稱為鑄劍閣的主人,真是貽笑大方!現在,你們還有誰想,嘗嘗本宮的紫炎邪功麼?」說着月宮宮主兇狠的目光,掃過垂頭喪氣的眾人,最後落到了寂淨身上。
「寂淨,不願做烏龜的都死了,你是想像其他人一樣,繼續做你的烏龜,還是像葉舒雨這個笨蛋一樣,找死呢?」月宮宮主尖細的下巴輕輕一揚,用眼角鄙夷的目光,斜視着屋角下的寂淨,輕聲輕氣的說道。
聽完月宮宮主刻薄無情的嘲諷,沉默的寂淨沒有說話。而站在他身旁的雲戡行,卻再也止不住內心浩然滌盪的正義感。怒抽長劍的他,大呼一聲:「自古邪不勝正!魔女,你逆正道,順奸邪,我等正義之士,豈能坐視不理!雲門兄弟,天下英雄,隨雲某一起,剷除這個女魔頭,為武林除害!」說罷,長劍閃着寒光,直衝月宮的仙女陣中殺去。
雲戡行一身正氣,世人敬仰。作為德高望重的正派典範的他,一聲呼籲,自然萬眾跟隨。先前士氣低落的眾人,此刻,一掃臉上的愁容和心中的不安,紛紛拔出兵刃,鬥志高昂的響應着雲戡行的召喚。一時間,群情激揚的各門各派,終於聯起手來,跟隨雲門,跟着雲戡行,向着寺門外,龐大的月宮仙女大陣,喊殺衝去。
一場惡戰,混亂爆發!
在人數上處於下風的正派聯盟,先前忌憚於月宮宮主的淫威,所以受盡冷嘲與屈辱,卻只能壓抑着心中的怒火。如今,終於在這刀光劍影中,滿腔的憤怒得以釋放。各顯本領的眾人,同仇敵愾,面對盡數由女人組成的月宮大軍,不再畏懼、不再害怕,手中的寒光芒芒的兵器,這一刻,好似他們決心的寫照——誓將月宮剷除乾淨!不過,一腔熱血,在實力強勁,高數如雲的月宮面前,最終也只能化成一灘血水而已。方一交手,月宮仙女們強大的戰力頃刻凸顯出來。幾招過後,便將正道各派打的落花流水,一敗塗地。眨眼間,氣勢沖天的喊殺聲,變成了求饒聲和呼救聲;一往無前的勢頭,也被四下逃竄、作鳥獸散的慘象所取代。
面對無人能擋的月宮仙女,眾人能做的只有逃!不過逃的慢是死,逃的再快,也是死。月宮仙女們甚至都不需要她們的宮主出手,就能輕鬆的將殘兵敗將組成的眾派,一網打盡,收拾乾淨。唯一讓她們感到棘手的,就是身陷仙女們圍攻之下,仍然能與她們打的旗鼓相當、不分伯仲的雲門。在雲戡行的帶領下,雲門上下一心,精誠團結,人人為戰,即便武藝高強的月宮仙女,一時間,也無從下手,將其打敗。不過,孤木難支的雲門,即便有雲戡行這樣武功蓋世的高手,終究還是難抵月宮仙女們源源不斷的夾攻!落敗的跡象,愈發明顯,苦苦支撐的雲門,也撐不了多久了。
月宮宮主鄙夷的盯着腳下混亂的場面,冷冷笑道:「既然你們急着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們。給我將他們都殺光。」
聞聲的月宮仙女們,毫不猶豫,紛紛加重了手中兵器的威力。月宮宮主的命令,是將各門派都殺光,那仙女們要做的,就是一個活口都不留!
正在殺氣爆發的瞬息之間,忽然一聲怒吼,劃破天際:「住手!」
寂淨突然爆發的吼聲,震驚四方,震的包括月宮仙女在內的眾人,均停下了手中的打殺。
狼狽的正道眾人停住了逃竄的腳步,噤若寒蟬的站在原地,一個個低着頭,悄悄打量着寂淨。寂淨平穩的放下懷中寂空的屍體,緩緩站了起來。雖然一身襤褸、骯髒不堪的他,怎麼看都像是個要飯的叫花子,但是那身陳舊的袈裟穿在身上,此刻,卻顯得格外引人注目。挺拔站立的寂淨,拔劍揚眉,此刻宛如一尊覺醒的斗佛!而眾人的視線,也跟着他慢慢抬起。所有人都明白,在這危難關頭,寂淨,終於要出手了!他握在手裏的劍,正在緩緩浮現出紫光,他含光四射的眼,正緊緊盯着站在屋角的月宮宮主。平靜的可怕的寂淨,緩緩張口,一字一字,鏗鏘有力的念道:「我心本無是非事,奈何凡塵不忘我。一朝紫氣東面來,盈盈淡淡總歸一。」
這是紫光劍法的心訣!自己猜的沒錯,這個十惡不赦的狗賊,果然會用紫光劍法!只是,這個惡賊又是從哪裏偷學得紫光劍法的呢?聽着寂淨口中念起的,自己諳熟於心的劍訣,陸劍痕徹底怔住了。姑姑曾說過,紫光劍法是自家的獨門劍法,無論怎樣,都不會讓外人沾手。哪怕曾經作為劍法傳人的娘親,一度被寂淨這個心懷鬼胎的惡賊給騙了,都不曾將紫光劍法的秘訣,教授他一星半點。至於後來,喪盡天良的寂淨,甚至用自己和娘親的命做要挾,自己的娘親至死,都守口如瓶,用生命守護着紫光劍法的劍訣!到底寂淨這個惡毒的小人,是從哪裏學的紫光劍法呢?苦思冥想的陸劍痕,看着寂淨在自己的眼前發動了紫光劍法,心中又驚又疑,深深的思考着。
望着寂淨手中,紫光泛起、殺氣蒸蒸的紫光劍,月宮宮主卻突然莞爾一笑。眼帶笑意的她,解開那件披在身上的紅袍,露出袍子下面潔白的素衣。纖塵不染的潔淨裝束,襯托着她如出水芙蓉般高潔。脫下那身如火的紅袍的瞬間,眾人眼中的月宮宮主,仿佛一下子就年輕了十歲。素衣、素妝、素服裹身的她,緩緩開口,皓齒微露,似笑非笑、似問似答的對着寂淨輕聲說道:「怎麼,寂淨大師,你還想用我姐姐的劍,來殺我麼?」
脫去紅袍的月宮宮主,已是叫人眼前一亮,而她說出口的話,更是語不驚人誓不休!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又是如同一記晴天霹靂,重重拍在了眾人的腦袋上,叫被驚的前仰後合的眾人,頓時覺得眼前一黑。難怪在場不少人,冥冥中總是覺得:眼前神神秘秘、天姿國色的月宮宮主,會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眼前的女人竟然是她!竟然是月宮那個魔女顏盈的妹妹!後知後覺的眾人,不禁感到後背瑟瑟發涼,冷汗直流。這個十多年前,就應該和她的侄兒陸劍痕,一起死了的女人,曾經發過毒誓,即便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有朝一日,終要他們血債血償。現如今,她真的沒死!不但沒死,還成了月宮的新公主!而且她居然還練成了月宮的紫炎邪功!心腸兇狠,手段毒辣的這個女人,銷聲匿跡十五年,終於還是回來了。眼下傾盡全力圍攻遠山寺的她,肯定是來復仇了!完了!中計了!這個惡毒女人先是派自己的侄兒陸劍痕夜襲遠山寺,以奪取佛血舍利為誘餌,借遠山寺求援之際,趁機等各門各派前來相助、齊聚遠山寺,然後再將他們一網打盡!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妙計,真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眾人得知遠山寺有難,不知其中原委,自然會前來相助,恰恰也就落入了她的圈套之中!落入她手,這個惡毒的女人絕不會手下留情,等待自己的下場,定是必死無疑!想到這裏,提心弔膽的眾人宛如驚弓之鳥,紛紛躲到寂淨身後,妄圖從曾經這個他們眼中的武林公敵的身上,尋求庇佑。
「你!你!你是小蝶!」寂淨目疵欲裂的瞪着眼前的月宮宮主——這個月宮的新宮主,這個陸劍痕口中所說的姑姑,竟然就是自己妻子的妹妹——顏小蝶。其實自己早應該想到的,這個世上,除了她,還有誰有可能學會紫炎邪功,會重振月宮。可是小蝶她,十五年前不是跳崖自殺了麼?難道她沒死!
「大膽,宮主的名字是你能叫的麼!」一個嬌弱的月宮仙女,見寂淨膽敢直呼宮主的姓名,氣的粉面通紅。誰知她話音剛落,就被顏小蝶隔空一掌,狠狠地扇在了臉上。重重的一掌,頃刻便在仙女白淨柔嫩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火辣鮮紅的掌痕。
「沒大沒小的,怎麼可以跟我姐夫這麼說話。」月宮宮主收起手,也收起慍色。從屋角緩緩落地的她,步態輕盈的走到寂淨身前,含情脈脈的對寂淨說道:「姐夫,你真忍心用姐姐的劍殺我麼?紫光劍,你還是還給我吧,我沒了姐姐,只有看到她的劍時,才能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十五年過去,我一直忘不了姐姐,除了劍痕,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好想她啊。難道你奪走了我姐姐,現在,還要拿姐姐留給劍痕的劍,來殺我麼?」
楚楚可憐的聲音,哀怨憐憐的語調,聽起來着實讓人心疼、讓人憐惜。此時的月宮宮主,就像一個天真無邪的鄰家女孩,人畜無害的樣子,和先前那個手段毒辣的女魔頭簡直判若兩人!聽着她緩緩傾訴着悲慘的處境,於心不安的寂淨,發抖的手,已經握不住手中的劍了。盯着自己顫抖的手,寂淨竟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當年自己找遍了月宮,也沒找到小蝶和劍痕的蹤影,後來才得知顏小蝶抱着劍痕跳崖自殺的消息!痛失親人的寂淨,從此性情大變,變得瘋瘋癲癲,神志不清,即便在山寺中終日靜修,都未能隔斷塵緣、斬除魔性。為了避免走火入魔的自己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來,他自罰終身禁閉,永世不出。而師兄寂空,擔心自己的仇家會上門尋仇,冤冤相報,才對外謊稱自己中瘋墜崖而亡。今夜,師兄突然找到自己,不由分說,就將一身武藝傳授自己,並告誡自己遠走高飛,不要再回山寺。雖然沒說什麼緣故,但是自己也猜到了:必然是遠山寺遇到了連師兄都無力抗衡的強敵!不過令自己沒想到是,這個強敵,不單單是自己失落十數載,今日重逢卻是仇人相見的親生骨血——陸劍痕,竟然還有亡妻顏盈的妹妹——顏小蝶!難怪那個神秘的月宮公主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陸常風」這三個字,隨着自己遁入空門早已絕跡江湖,真正知道的還能有誰呢?
此刻,恍然大悟的寂淨終於明白了師兄寂空的一片苦心。為什麼師兄他還要派寂清師兄去求助各派,為什麼他要將一身武學都傳給自己。原來師兄早已他猜到了陸劍痕的身後,可能會有強大的月宮做後盾。他也知道月宮和陸劍痕為報當年的滅門之仇,一定是衝着自己來的,但是以自己現在的修為,絕對不可能是月宮的對手。而師兄他更怕看到的是,陸劍痕,可能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生骨肉,而那個神秘的月宮新宮主,可能就是跳崖不死的顏小蝶。那樣一來,自己就不得不面對,親人相殘的局面。所以,師兄才希望能借各派之手,能打退月宮這一次的突襲。如果不能,如果事實真的如師兄所想,至少可以通過將他的一身武學傳給自己,在危難關頭,救自己一命。只是,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師兄這麼做,又有誰還能救遠山寺出水火?還有誰能挽回師兄他的命呢?想到這裏,寂淨強忍的淚水,即便在他緊咬牙關的狀況下,還是淺淺的從眼角滲出。師兄說的對,自己走了不再回來,也許就不用面對如今的局面,可是自己不能走。沉默的寂淨,靜靜的站着。今時今日,此情此景,再次重逢的寂淨與顏小蝶二人,像極了十五年前,在月宮宮殿裏的那一幕,只不過那一次,自己面對的是愛妻顏盈,而這次卻換成了她的妹妹顏小蝶。
「小蝶,劍你拿走,你也走吧,我不想與你為敵,也不想你與遠山寺為敵。」寂淨顫抖着手,將紫光劍慢慢交到顏小蝶手中。
豈料剛接過劍,顏小蝶突然性情大變!方才人畜無害的神情、含情脈脈的眼神,轉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猙獰和狠毒的表情!「小蝶也是你配叫的!寂淨你這個畜生,你有什麼資格念我的名字!你殺我姐姐,害我侄兒,今天,我就要用沾着我姐姐,和月宮姐妹們鮮血的這把劍,取你狗命!」
寂淨被顏小蝶這突然的翻臉無情,驚的一怔,恍惚間不知如何是好。一臉茫然的他,唯有錯愕的看着顏小蝶。在他心裏,還一度一廂情願的以為,顏小蝶方才說出的只是氣話而已。只有當紫光劍,那幻彩奪目的紫光,挾着怒氣與殺意混合的劍氣,真正逼近眼前時,寂淨才終於明白:顏小蝶的無情,比她臉上的表情更真實。她過了十五年,真的變了,只是唯一沒變的,就是當年那顆要殺掉自己的狠心和決心!甚至這顆心,比之前更堅決,更無情!
「我要殺光你們所有人,替我姐姐和月宮報仇!我要用你們的血,在這遠山寺的廢墟上,祭奠她們的在天之靈!」說罷,顏小蝶手中的紫光劍,頃刻間射出無數紫光,亂舞的劍光,如同獲得了生命的靈蛇一樣,扭動着身子,張開着毒牙,兇惡的咬向在場的每一個人!
「大乘佛法!萬佛朝宗!」危急關頭,寂淨再度出手。佛光四射的他,陳舊的袈裟內,不時散發出萬丈金光。聖潔的光芒於烏雲密佈的天空中,化作一隻只金燦燦的佛手,降下空來,將為禍人間的紫色靈蛇擒拿手中,一條未落!待寂淨收起佛法,金光回攏,擒獲的紫光靈蛇也隨着一併消散。驚悸中的眾人,還停留在紫光靈蛇,張開毒牙要將他們撕個粉碎的恐懼當中,片刻過後,只覺得眼前忽然一亮,接着天色又是一暗,一切就恢復了尋常,沒有絲毫異變。當中發生了什麼,心有餘悸的眾人,早就忘了。
「寂淨,你居然學會了大乘佛法!看來寂空那個老禿賊,死前,是將他的一身武功都傳給了你。難怪他用肉身替劍痕擋劍,如此說來,佛血舍利也應該轉移到你體內了吧!」
「小蝶!收手吧!」寂淨苦苦哀求道。
「收手?休想!交出佛血舍利,還有你的狗命!」
顏小蝶殺氣再起,怒揮紫光劍,不留餘力的向着寂淨劈去!劈山斷流的一劍,充斥着她強大的內力和無盡的憤怒,勢如破竹般劈向寂淨。
寂淨見狀,趕忙隨手撿起一把劍,默念心訣:大乘佛法,屠龍劍法。繼而,手中的利劍化成一道金光。金光閃耀的劍,握在手中,蓄勢待發,可是面露難色的寂淨,卻遲遲不動。這一劍,出手就要傷人,傷到自己絕對不想傷害的人;這一劍,不出手就要死人,身後的各門各派,還有遠山寺的師兄弟們,他們的性命都託付在自己的手中!一把劍,不能做兩種選擇,一個人,也不會有兩條出路。左右為難的寂淨,緊緊的握着劍,直到顏小蝶劈向自己的一劍,已經迫在眉睫,遲疑不決的他,扭頭望向眼神中滿含恐懼、希望、掙扎求生意味的眾人,沉默的寂淨,終於抬起了手中的劍,向着滿臉殺氣的顏小蝶迎擊而去。
哼!寂淨,以前你的屠龍劍法,或許還能破的了我的紫炎劍法。可是現在,沒有了那柄劍,你還以為你的屠龍劍法,能戰勝得了我麼?心中暗喜的顏小蝶,深知屠龍劍法的精髓,這套源於佛家的神威劍法,不只需要強大的內力做根基,還需要一把同紫光劍齊名的劍,才能發揮劍法的真正威力!缺少了那把寶劍的輔佐,屠龍劍法的威力,便會大打折扣。所以,胸有成竹的顏小蝶,根本不把寂淨和他的屠龍劍法放在眼裏!
一道金光,光芒萬丈;一叢紫炎,炎烈熏天。昏黃的天際,被這兩束燦爛的光彩,點綴的分外明亮。只可惜,光輝下的兩人,無心理會。他們的劍發出什麼顏色,無關緊要。劍出手,只需要一種結果:那就是打敗對方!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寂淨和顏小蝶都必須全力以赴,因為他們彼此都太厲害了!在對方的面前,誰都不容犯錯。
終於,紫炎金光交相輝映,亂舞於天際之上。寂淨的屠龍劍法,出神入化,不見手中劍,唯有劍聲鳴。劍身隱沒在燦燦的金光之內,金光穿行在殘留的劍影之中,龍飛鳳舞、氣吞山河的劍法,沒有技巧,沒有多餘,每招每式都極其簡單。掃,就是橫掃;劈,就是縱劈;斬,就是斜斬;刺,就是直刺!簡單明了的劍招,沒什麼花哨,可顏小蝶招架起來卻倍感吃力,因為寂淨的劍法,威力太重了!一招一式,都承載着千鈞之力,雷霆之威。而且簡潔的招式中,似乎總隱藏着千萬種變化,即便平常的一劍,來去直直,可在心機沉重的顏小蝶看來,卻是暗藏玄機,絕不簡單。正因如此,寂淨的劍法讓她招架起來,總顯得力不從心。反觀寂淨,面對顏小蝶兇惡的紫炎劍法,亦是疲於應對,困難重重。紫炎劍法,是由紫光劍法演變而來,燃燒着持劍人的生命和內力,化成劍法的威力。而內力化成的劍身紫炎,又能吞噬他人的內力作為補給,這樣一來,永不枯竭的紫火要麼將對手燒死,要麼反噬其主,否則,永永遠遠都不會熄滅!寂淨屠龍劍法的金光,正是由大乘佛法的高深內力幻化而成,所以在紫炎劍法的火焰面前,恰恰為它提供了巨大的補充,兇惡的紫火如同快要渴死的人,見到甘洌的清泉,奮不顧身的撲向寂淨。而寂淨,只有藉助體內強大的內力,頑強的壓制着紫炎的凶焰。
酣戰中的二人,打的有來有往,難分彼此。寂淨和顏小蝶都是世間絕頂的高手,招式之間,爆發着無窮無盡的威力。二人從昏黃的天亮,打到陰暗的天黑,打的山河變色,日月無光。久戰多時,竟然還難以分出高下!不過,雖然勝負難分,隨着二人交手的深入,寂淨明顯已經落入下風:一來,他念及對方是自己亡妻顏盈的親妹妹,又獨身一人將劍痕辛苦撫養大,其中艱辛與付出,自己無以為報,所以不忍對顏小蝶痛下殺手;二來,自己自關禁閉多年,一身武功早已荒廢,曾經鐵打銅鑄的身軀,經過這麼多年的囚禁,也早已退化,變得遲鈍。即便師兄寂空,臨終前將其一身武學修為傳授自己,不過一時半刻,也不能化為己用,隨心所欲。久戰下去,寂淨自然抵擋不了顏小蝶凌厲的攻勢了!更何況,屠龍劍法雖為寂淨所創,縱然是專門用來克制紫炎劍法的,但是,沒有了那把能克制紫光劍的寶劍在手,屠龍劍法的威力真的大不如前了。劍法的餘威猶存,卻僅能勉強防住顏小蝶的劍招,再想像從前一樣化解顏小蝶的紫炎劍法,簡直比登天還難!如果自己戰敗了,恐怕在場的人,更沒有誰能抵擋得了顏小蝶,只能淪為她的階下囚或者是刀下鬼了。寂淨心中的隱憂,明明白白的寫在他沉默的臉上。他明白自己不是顏小蝶的對手,不過他也深知自己肩負的重擔,越戰越累的他,還在苦苦支撐,頑強的抵擋着顏小蝶一招一式都是殺意十足的紫炎劍法!
沒想到沒有那把劍,你還能對付的了我的紫炎劍法,看來只有用紫炎邪功來收拾你了。顏小蝶佔盡上風,紫炎劍法已經完全的壓制了寂淨的屠龍劍法,打的他無力回擊。只是,見一時半會兒戰勝不了意志堅強的寂淨,求勝心切的顏小蝶,不想拖延,只想着立刻殺掉眼前這個仇敵,以報深仇大恨。所以她果斷收劍出掌,喪心病狂的使出了紫炎邪功!燃燒着紫炎的一掌破空而來,紫黑色的火焰,一望無際,波濤滾滾的席捲過漆黑的夜空,燒光了繁星,燒滅了明月,燒着翻騰的怒火,直奔寂淨而來!
「紫炎邪功!」暗中大驚的寂淨明白,使出了這一招,就意味着顏小蝶殺意已決。如今,自己不能再心慈手軟了,否則自己還有數不清的武林同道及遠山寺的師兄弟們,恐怕都會性命不保!
「大乘佛法,如來神掌!」萬不得已之下,寂淨終於使出了大乘佛法中威力最強的一招——如來神掌!頃刻間,夜空當中,佛光普照。一抹金輝生出暗夜,拖着霞光,掃向滿空紫炎,相交的二者,瞬時激起千層行雲。千帆雲影被這激烈的衝撞,催亂了形態和步伐,散亂成團,匆匆飛走。金輝與紫炎相遇過後,雙雙消散,唯有掩藏其中的寂淨與顏小蝶二人,衝破餘波,猛烈的沖向對方!
寂淨的如來神掌不似銅人陣的如來神掌:銅人們聚合真氣發出的如來神掌,只是陣法中的破敵之道,是以攻為守的一種陣術;而寂淨的如來神掌,秉承自大乘佛法,是佛教最高修為的人才能頓悟出的一招,沒有招式、隨心而動的掌法!而如來神掌的威力,也不像銅人們那樣,要聚集內力、合而為一才能發揮到最大最強。寂淨的這一招如來神掌,掌法的威力只取決於他心意的強弱!喘息間,二人已是雙掌相遇,四臂相抵。交錯的雙掌,相遇的瞬間,便迸發出了震懾眾人的氣場!強大的氣場中,手掌緊緊相對的寂淨與顏小蝶,紋絲不動的站着!看着平靜無奇的兩人,眾人心裏十分清楚:表面上看似安穩的寂淨與顏小蝶,私底下正通過掌力相較的方式來比拼着各自的內力。此時此刻,估計他們二人翻滾在手掌之下的內力,早已是暗潮湧動,隨時便會捲起滔天巨浪!眾人心急如焚,眼下,也只有焦急的期盼與等待,但願寂淨能通過強大的內功底蘊,戰勝陰險惡毒的月宮宮主顏小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果然,寂淨不負眾望!從他身後澎湃湧出的氣場,泰山壓頂般的壓倒了顏小蝶體內散發的強大氣勢。寂淨體內滔滔不絕的內力,深不見底。顏小蝶雖有紫炎邪功加身,內力同樣是高深莫測,不過在莫名「覺醒」的寂淨面前,她的氣焰,被寂淨無形無相又法相萬千的至高佛法,完全蓋過。掌下勝負未分,氣勢上,寂淨卻逆轉乾坤,體現出了絕對的優勢。
原來,寂淨曾經修煉的武功,隨着長年累月的禁閉,逐漸荒廢,不過他的一身內力,卻沒有消散退步。何況,如今一身的精深內力,又多半源自師兄寂空傳授,雖然理應加以時日才能運用自如、得心應手,不過大乘佛法一脈相承,參佛之人只要心意相通,悟性相通,彼此傳授的武功就能化為己用,不但不會相互克制,反而能相輔相成,將功力再提升至一個境界!劍法的比拼上,紫光劍在手的顏小蝶如虎添翼,紫炎劍法出神入化;反觀寂淨,他的屠龍劍法,因為缺少關鍵的利器——那把能克制紫光劍的神劍,所以,只能任由顏小蝶肆無忌憚的穿行在自己的劍法之內,如入無人之境,而寂淨唯有吃力的疲憊招架,久戰下去,自然不是顏小蝶的對手!可如今比拼起內力修為,顏小蝶無異於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縱然顏小蝶苦心修煉十數載,體內邪功已經如火純情,一聲內力也深不見底,但是在悟性極佳、心懷眾生的寂淨面前,這麼做,只會助他升華內力,堅固決心!越戰越強,久戰彌堅的寂淨,方才對付顏小蝶還頻現敗象,此時,隨着佛法運用的逐漸熟練,一身佛家內功,使用起來也逐漸變得得心應手。交掌之下,漸漸在內力的對決上佔據了上風!更何況,如來神掌的威力,本來就只取決於使用者的心意。強大內心的人使出這一掌,即使內力並不高強,也可以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能量!所以此刻,對掌的二人中,寂淨慢慢從被顏小蝶的邪功壓制,逐步反客為主,開始反制並潛移默化的瓦解起顏小蝶的一聲邪功!
剛剛還因為佔得先機而暗中得意的顏小蝶,也慢慢覺察出情勢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之前自己的紫炎邪功還佔盡上風,怎麼突然間,就感到體內被一股外來的、清新純淨的真氣所壓制了呢?這股真氣像暖人心扉的春風,卻帶着寒風料峭、刺骨冰冷的寒烈;像清澈暖融的溪水,逐漸融化自己心中殺意的同時,卻又冰封千里般凍住了自己一身的邪氣!這是什麼武功?無法言說,無法揣摩,難道,這就是天下聞名的大乘佛法!可是為何,自己只是感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意?一種來自寂淨,堅韌頑強,強大必勝的心意呢?為何感受不到他那深不見底的強大內力呢?顏小蝶越想越覺得驚慌,畢竟自己的紫炎邪功是以吞噬別人的內力,化為自己所用為基礎,是一門遇強則強、弒強更強的獨門武功。如今和寂淨交手,卻絲毫感受不到他的一絲內力。而他的武功,不但能壓制自己的紫炎邪功,甚至在克制自己邪功的同時,還無形中剝離着自己的內力!這樣下去,縱然自己有一身深不見底的內功,和寂淨無法估量的佛法神功比拼起來,自己就像是將渺小的紫炎,投進了寂淨浩瀚無垠的大海般的胸懷中!不行,自己必須想想破解之道,否則必敗無疑!焦頭爛額的顏小蝶,冷汗直流,晶瑩剔透的汗珠掛在臉上,頃刻就被寂淨刮來的強烈氣場,吹飛吹乾。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她感到這麼棘手,從來沒有!無計可施的顏小蝶,正在心亂如麻之際,突然看到了泛着紫光的紫光劍,繼而眉頭舒展,計上心頭!
「姐夫!我不是你的對手!殺了我吧!」顏小蝶嘴上說着,私底下卻暗中加強了手上紫炎邪功的功力。
「小蝶!收手吧!這樣下去你會真氣逆行而死的!」寂淨不忍傷害顏小蝶,但是顏小蝶步步緊逼,一時間自己也無從收手。
「姐姐!姐夫終於還是不肯不放過我!我這就來陪你!」說着,顏小蝶突然收起內功,抽離的雙手,舉起紫光劍,向着自己白淨的脖子,重重的割去!
寂淨見勢不妙,眼看泛着紫光的利劍橫在了顏小蝶的脖子上,寂淨擔心執拗的顏小蝶,隨時都會刎頸自盡!這時,哪裏顧得上什麼個人安危,更無暇考慮這是不是心腸狠毒的顏小蝶又耍的什麼伎倆,萬分火急之下,寂淨唯有果斷收手奪劍!然而這一收掌,心急的寂淨,還沒碰到顏小蝶的劍柄,就看到方才還要自尋短見的顏小蝶,臉上忽然泛起了一絲詭異的冷笑!這冰冷的笑容,正衝着自己;那詭異的表情,正盯着自己的懷中!突然,寂淨感到心口無比火熱,這燒心灼肺的感覺清晰的襲來,竟是那麼強烈!原來,顏小蝶趁自己收手之時,居然下手偷襲!未加防範的寂淨,最終還是中了顏小蝶的詭計。此刻,顏小蝶的雙掌拍在寂淨的胸前,瞬間便拍碎了他一身本已殘破的舊衣衫,甚至那件歷經風霜,久久不破的舊袈裟也被這沉重的一掌,撕成了細碎的布條。七竅流血的寂淨,口中鮮血狂噴,猝不及防的他,如今,被顏小蝶偷襲得手,自己也為紫炎邪功深深重創!
「受死吧!」詭計得逞的顏小蝶,咄咄逼人,咬牙切齒的說道。
話音未落,殺意橫生!一掌拍完,一劍又至!紫光刺眼的利劍,劃破寧靜沉重的空氣,直逼寂淨心口而來。寂淨已被打成重傷,不過顏小蝶卻不會就此罷手。她不是要打敗寂淨,看着這個男人向自己俯首稱臣,磕頭認輸,而是要消滅寂淨!用他的命,來償還自己所受的屈辱,還有姐姐、老宮主的命,乃至整個月宮的血海深仇!
嘴角鮮血如注的寂淨,雙眼有光,那光亮,是委身於眼眶之內的淚珠反射而成的。他從來沒想過,曾經那個天真可愛,那個調皮固執的妹妹——顏小蝶,如今竟會變的這麼惡毒,這麼絕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然而未等寂淨從悵惘中反應過來,顏小蝶手中燃燒着紫炎的一劍,就劈頭蓋臉的向他狠狠劈來!
「大乘佛法,萬佛朝宗!」
生死攸關的緊急關頭,寂淨收起感慨,見顏小蝶喪心病狂的使出了「紫炎劍法」,重傷在身的他,強行匯聚內力,硬生生的使用萬佛朝宗予以回擊。顏小蝶一劍刺來,寂淨一掌打出,針鋒相對的兩人,相距不足一丈距離,這麼近的距離,紫炎劍法同萬佛朝宗的威力,可想而知!不過,寂淨的萬佛朝宗,包羅萬象、囊括天地,前前後後,共有九九八十一式變化!一掌發出,繼而無數掌也順勢而出。無相的掌風,隨心而動,擬化萬象,變幻多姿;無形的掌力,力透巨石,百步之外,不衰不減!勢大力沉的一招,一經使出,無一式落空,都重重的打在了眼前,還意圖趁自己重傷,再施偷襲的顏小蝶的身上!
顏小蝶本以為中了紫炎邪功的寂淨,肯定不敢再輕易運功,誰料寂淨他居然不顧個人安危,還是強行發出了大乘佛法這種巨損內力,威力驚人的武功!猝不及防的顏小蝶,手中兇狠的利劍,劍上洶湧的紫炎,尚未燒到寂淨的毫毛,瞬間便身重數掌,被擊飛數丈之遠!重重摔落地上的顏小蝶,轟然激起了一地的黃土塵煙。狼狽不堪的她怎麼也沒想到,寂淨的反應還會如此迅速!身中紫炎邪功,一身內力即將被吞噬殆盡的寂淨,竟然還能發出威力這麼強大的一擊!足見寂淨的內力,真如九幽絕地般深不可測!不過,寂淨你中了我的紫炎邪功,還敢調動這麼強大的內力,無疑是自尋死路,這下用不着我親自動手,你體內的紫炎也會慢慢把你燒的一乾二淨,屍骨不剩!想到這裏,暗中得意的顏小蝶,緩緩從地上爬起。正要起身的剎那間,顏小蝶突然感到自己體內一股股的真氣,橫流竄動、倒行逆施,期間還夾雜着數股外來的真氣,像一把把鋒利的寶劍,正在試圖分割並消滅自己體內的邪功!不好!剛才自己身中的幾掌,並非普通的掌法,它竟是寂淨的真氣所化而成。原來寂淨的目的不在於取自己性命,而是想將他的真氣打進自己體內,化解自己的一身紫炎邪功!
「寂淨!你這個狗賊真卑鄙!明知不是我的對手,竟然使出這麼惡毒的招式!」顏小蝶強忍鑽心疼痛,破口大罵。
「小蝶,不要再造殺孽了,收手吧。」此時,一臉從容的寂淨,也是強忍着體內的灼熱,言辭懇切的勸誡道。
「不殺光你們,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給我包圍這裏!一個都別放走!」顏小蝶一聲令下,眾人便被密如潮水、來勢洶洶的月宮仙女們,緊緊的圍困在了窄小的寺廟之內,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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