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 【易水微寒】第九章

    這幾日，千越山冷清得很。

    一連好幾天都沒有接到過刺殺任務或是委託，師父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說是閉關清修，其實我知道，不過是在房間裏偷酒吃。而大家，也都像平常一樣練劍，瀟瀟也像平日裏那樣，煮飯洗衣，一切都那麼自然。小福吃了睡睡了吃，也有好幾天都沒有去林子裏捉野兔了。黑師兄和白師兄也和往常一樣成天膩在一起，這一切都再平常不過了。

    但是大師兄，好像有點不一樣。

    總是突然消失，然後又突然出現。見了我，便慌慌張張吞吞吐吐，不知道是在隱瞞什麼。我也不戳穿，暗中注意着大師兄的一舉一動。

    和裁縫約定的日子到了，我和大師兄招呼了一聲，便又下山了。

    還是熟悉的山路，沒什麼變化。我駕輕就熟地沿着山路，一路來到都城的裁縫店，去取上次給大師兄做的衣裳。店家把做好的衣服拿給我，真是不愧為都城最好的裁縫店，衣服做得細緻入微，威風凜凜，簡直是為大師兄量身定做。我歡喜地付了錢，接過衣服準備收好回去。可誰知，我剛一轉身，就和衝進店裏的大師兄撞了個滿懷。

    「大師兄？你來這裏幹嘛？」我驚訝地看着他，連忙把剛剛拿在手上的衣服藏在身後。

    大師兄也嚇了一跳，吞吐着不知所云：「那個，你不是，你不是說下山玩麼，怎麼……怎麼也來這裏啊，你不會是……啊……」

    什麼啊，我看着大師兄捉襟見肘的窘態，不禁發笑。

    「這位客官，您定做的衣裳已經做好了，來，給您瞧一下！」店家看到大師兄，反倒很熱情，從裏屋拿了一件紫色的繡花裙袍遞了過來。

    「不是……你！別別別！」大師兄急忙上前擋在我面前，但我還是看到了那條繡着精緻花紋的紫色裙袍，正是我最喜歡的紫色。難道……我暗喜，聳了聳肩，留給大師兄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便先行，離開了。

    我站在裁縫店門外不遠處，等着大師兄。不一會兒，大師兄便提了兩個包裹，追了上來。

    我把手裏的衣服先行遞給了大師兄，大師兄愣了愣接過來，展開，隨即在身上比劃了比劃，就嘿嘿一笑：「真好，像量身定做的一樣。阿房，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的？」

    「哼，天天和你在一起，怎麼會不知道呢。」說着，我伸出手，「拿來！」

    「什麼啊？」大師兄明知故問。

    「衣服啊，你那個，不是要送我的嗎？」我理直氣壯地說。

    大師兄突然面露難色，尷尬地看着我。我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有兩件衣服。我突然想到了什麼，怒目而視：「慶卿！你那衣服是做給誰的！」

    「不是不是！」大師兄急忙解釋，「衣服是瀟瀟讓我做的，她買了布繡了花，然後托我拿到山下裁縫店做成衣服的……這個！這件是瀟瀟專門給你的！」說着，大師兄把其中一件遞給了我。

    我趕緊接過來打開，卻是一件綠色的衣裳，上面也是繡着精緻的花草，但卻不如我剛剛看到那件紫色的更加吸引我。瀟瀟那丫頭一定是故意的！她明明知道我喜歡紫色！

    「那一件呢？」我氣得跺腳。

    「那一件……是瀟瀟自己的……」大師兄越說越沒有底氣。

    我哼的一聲，將那件綠色的衣裳摔在他的身上轉身走了。我一邊走一邊掉淚，壞慶卿，臭慶卿，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居然幫着瀟瀟來欺負我！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大師兄在後面不停地解釋，我卻聽都不聽，徑直向郊野走去。

    「阿房，你等等我！你聽我解釋啊……你怎麼了啊？突然發什麼脾氣呢？阿房！」大師兄越是在我身後追着念叨，我就越是心煩意亂，這就導致了我連前方不遠處的埋伏都沒有發現。

    嗖的一聲，一支箭弩從樹林中穿梭飛來。我只顧生氣，完全沒有注意到它。直到它徑直刺穿我的大腿，我才反應過來連忙拔劍。大師兄也吃了一驚，沒料到會在這裏遇到埋伏，他丟下手中的衣服，拔出天琊劍擋在我的身前。

    「這箭上……有毒！」我的手開始顫抖，連劍都握不動。善於施毒的我，能迅速判斷出這弓弩上塗得是什麼樣的毒。這種毒毒發不快，但是卻非常致命，若不在一個時辰內清洗傷口並上解藥，便會全身腐爛而亡。樹林裏突然衝出幾十名殺手，大師兄上前迎戰，我吃力地用手撐地，該死，要不是剛才大意中了毒箭，就憑這幾個人完全不是我倆的對手！我半蹲下去，咬緊了牙關用手將箭弩折斷，防止它露在外面的部分影響我接下來的行動。時間有限，我不能在這裏耗時間！

    我還沒站穩，就被三個殺手圍攻，看他們的打扮，像是上次那幾個拿重刀的土匪的同夥。該死的，難不成是天天蹲守在這裏等着我路過來尋仇的？我來不及細想，揮劍向對手卻提不上勁，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阿房！」大師兄肩膀受傷，又看到我摔倒在地，便急忙過來攙扶着我。

    「危險！你別管我！」我推開他，他卻又背起了我。大師兄背着我，單手持劍，艱難地殺出一條血路，然後急忙逃開了。

    我趴在大師兄的背脊上，聽着耳邊窸窸窣窣的樹葉摩擦的聲音，意識越來越不清晰，渾身無力，我能感覺到大腿上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流血，溫熱的血液順着我的腿一路延伸到腳尖，然後滴落在地上。

    不遠處，那些土匪還在窮追不捨。大師兄背着我，腳步明顯漸漸慢了下來。無路可走了嗎？我這一生殺了那麼多人，沒想到最後居然敗在這麼一群無恥之徒的手上。我死了不要緊，可是大師兄呢？想到此，我便努力掙脫大師兄，他發現了我的意圖，手抓得更緊了。我使出全身最後的一點力氣，用手去摸腰間的毒針，我的半香毒致死的時間會更快些，與其連累大師兄，倒不如早早捨棄了這性命。

    大師兄突然停下將我放下，然後猛地把我推到在地，一手抓着我握着毒針的手，一手撐着地面，與我保持不到一拳的距離。我仰面躺倒在地，沒有一點點力氣掙脫。大師兄用力扳下我的手腕，我一吃痛鬆手，毒針落地。

    我虛弱地看着面前的大師兄，說不出話來。

    「阿房，我不允許你做這種事情！」大師兄一字一句，字字敲擊在我心頭，威嚴的語氣和表情完全震懾住了我，「我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我眼裏噙滿淚水，輕輕點頭。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我們該如何？聽腳步聲，身後的土匪們應該馬上就能追上來了，我一路都在流血，他們順着血跡很快就能發現躺在草叢中的我們。大師兄焦灼地觀察四周的地形，卻一無所獲。

    「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大師兄說着，提起天琊劍就準備站起身。

    「噓！」耳邊突然傳出陌生的聲音，我和大師兄同時一愣，下一秒，我倆腳下一空，掉進了一個隱蔽的極好的地洞。

    「血跡到這裏就沒有了！」

    「仔細搜搜！一定就在這附近！」土匪的聲音就在頭頂，我靠着大師兄，大師兄靠着地洞的邊緣，一動不動。

    這時我才看見，剛才拉下機關讓我們掉進地洞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書生洛軒。

    洛軒沖我們行了個拱手禮，然後輕拂衣衫：「小妹妹，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