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 【易水微寒】第七章

    我這次是真的生大師兄的氣了。

    我換上一身深紫色女子衣裳，提了漓戈劍，下山了。

    平日，師父囑咐我們不要隨意下山走動，一是怕我們暴漏了身份遭奸人暗算，二是怕我們被都城裏的花花世界擾亂心思。作為職業的殺手，理應做到無欲無求，若被旁人擾亂心思，很容易不慎喪命。但對於我，師父卻從來不嚴格要求什麼，所以我知道，師父還是最疼我的。

    我就是不想待在山裏，看瀟瀟在大師兄身邊繞來繞去，就像一隻趕不走的蒼蠅。所以下山散散心，也是極好的。我平日裏得到的酬金，除卻必須的生活開銷，其他的基本也無處可花，所以我經常喜歡下山，看看街邊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或是救濟一下街頭無家可歸的乞丐。

    燕國都城不算大，但是熱鬧得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的，我沿着街道閒逛着，買了一些小首飾和一匹綢緞，想要請裁縫做一件新衣裳送給大師兄。我交了銀兩，約定五日後下山來取，之後便出了店門，沿着一條小路打算往回走。

    我哼着小調，腳步輕快。

    拐過一個小胡同，路人漸漸稀少，再往裏走，更是不見人影。也好，吵吵鬧鬧的也實在是煩心，倒不如安靜些好呢。走着走着，就聽見前方不遠處有吵鬧的聲音，遠遠地，看到三五個壯漢站在那裏，圍着什麼人。不用想我就知道，那人肯定是遇上打劫的了。

    我本不想管閒事的，但看那麼多人手持武器，圍追一個可憐兮兮的年輕男子，我便動了惻隱之心，反正閒來無事，倒不如活動活動筋骨，正好也發泄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樣想着，我便一步一步地向那幾個土匪走去。

    「喂，你幹嘛的！」為首的一個土匪先注意到了漫不經心靠近他們的我，便立刻沖我大聲吼道。

    我沒搭理他，徑直向他們走去。

    「還真有不要命的！你再靠近，休怪我們不客氣！」

    我閉着眼哼着小調，仿佛他們不存在一般，從他們身邊穿過。

    「大哥，不會是個聾子吧？」其中一個土匪笑道。

    「我管你是聾子還是啞巴，這麼目中無人丫頭，讓爺來好好教訓教訓你！」說着，為首的土匪便舉起大砍刀，向我撲來。

    那種笨重的武器，怎麼可能傷到我？我猛地睜開眼，一個後空翻踩着那土匪頭頭的肩膀便躍上了圍牆，睥睨着他們這一群烏合之眾。

    「你這臭娘們！給我上！」土匪頭子一聲令下，四五個壯漢便一擁而上，我靈巧地躲過他們的攻擊，連漓戈劍都懶得拔，彎腰一個後踢腿正中其中一人的下巴，然後飛速轉身掃身後人的下盤，將那人掀翻在地。還沒來得及站起身來，土匪頭子便張牙舞爪地舉着他那破爛砍刀向我衝過來。我兩步躍上旁邊的牆壁，一個邊腿踢在他的腦袋上，他便哇呀呀地倒地不起。手下的土匪看老大受傷，便抽刀去砍剛剛被圍住的那個年輕男子。我見勢不妙，連續側翻抓住那男子的肩膀作為支撐點，側翻踢腿，將來人打倒。

    也就是在我抓着那男子肩膀的瞬間，我看清楚了他的臉。不是別人，正是那日贈我摺扇的細長眼睛書生。

    見是認識的人，我便不想再陪這幾個土匪玩了。我手在腰間一抹，取下五枚毒針，順勢擲了出去。

    「不要！手下留人！」書生看我起了殺心，急忙喊道。

    可惜，我的毒針既已放出，便沒有再收回的道理。土匪們應聲倒地，不出一會兒，便渾身發紫，毒發身亡。

    那書生見狀，閉上了眼。

    我看他實在是好笑。我抓着他的衣襟，把嚇得丟了魂的他帶離了現場。走了好久，到都城外的郊野，才鬆開了手。

    「喂，你至於嗎，嚇成這樣？」我湊近他。

    「怎麼能隨隨便便殺生呢……」他碎碎念着。

    「哎，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歪頭，兩眼直勾勾盯着他。

    「姑娘是？」他果然沒有認出來，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是我啊，你不是還要十倍償還呢，怎麼就把我給忘了？」我一手筆畫着扇扇子的動作，他恍然大悟。

    「那天夜色太重，加之姑娘又穿着夜行衣，實在抱歉。沒有認出你……」

    「別你你你的，我不是告訴了你我有名字的嗎？」我沒好氣的說，「怎麼辦，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呢，這次你準備送我什麼吶？」

    洛軒慌張地在身上摸索着，然後一臉尷尬地說：「阿房姑娘，實在對不住……在下，在下實在沒有什麼可拿得出手的了……」

    「哎呀，我開玩笑呢小哥哥。你真是太無聊了。」說着，我看到不遠處有一茶鋪，「走吧，陪我去歇歇腳。」

    郊野的人不多，來往的都是一些做體力活的工人，茶鋪只有三張桌子，我和洛軒坐在最裏面的一張，要了壺涼茶。

    「你怎麼又被人欺負了呢？光天化日的，也能被打劫？」我好奇地問道。

    「在下也很無奈……燕國最近亂的很，燕王又不思朝政，我也是一身抱負無處可施，只得落魄街頭，慚愧慚愧……倒是姑娘你，怎麼會下山呢？」

    「誰說的千越山的人沒事就不能下山了？」我瞪了他一眼，他嚇得連凳子都顫了。「喂，我有那麼可怕嗎？看把你嚇得。」

    洛軒抱歉地笑笑：「不是，因為你長得一點都不像……」他壓低了聲音說，「……一點都不像一個殺人如麻的刺客。若旁人看來，你不過是個鄰家的小妹妹罷了。」

    「哦？」我笑了，飲了口涼茶，「那你就當我是你的小妹妹好啦。」

    洛軒也笑了，點點頭。

    他給我講述了我從師父那裏聽來的故事，就是他的愛人被狗官害死的故事，許多細節讓我感慨連連，讓我後悔沒有折磨一下那個狗官，就那樣輕易讓他死去。洛軒還告訴我，他有一套治國的方案，想要藉助燕王得以實施，但屢屢失敗，甚至連燕王的面都沒有見到。他還說，他準備周遊列國，總有一個國家的君主能夠賞識自己，讓自己得以施展抱負。他說，到那時，一定對我先前的恩惠進行報答。

    「小哥哥，你能做我的朋友，就已經是報答啦。」我笑着把最後一杯涼茶灌進肚子。

    「阿房，恕我直言，你怎麼……會去千越山當殺手呢？」

    我沒說話，輕輕地笑了。

    「你若有什麼難言之隱，那就別說了。可是你如果是被逼迫，或是什麼其他的原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從那裏解脫出來的！」洛軒認真地看着我說。

    我噗地一聲笑了：「哪有什麼難言之隱，師父和大師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留在千越山理所應當，沒人強迫我的。」

    「哦。」洛軒若有所思，淡淡地回應我。

    「好啦，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下次你來千越山找我玩，我再把我的故事講給你聽！」我將髮髻上的紫色琉璃簪子取下，交給洛軒，「你拿着這個到千越山找我，師兄弟們就不會攔下你了。」說罷，我對他擺擺手，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