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走後,鄭孝揚又灌了兩杯水,沒立即走,而是看向床上的李沐清。
李沐清躺在床上,氣色已經被養回了些,沒那麼蒼白了,但是鬢前的兩縷白髮,卻是醒目。
他對小橙子問,「這真是李沐清嗎?他怎麼生了白髮了?」
小橙子嘆了口氣道,「聽說小王妃被死在了滎陽鄭氏府宅的絕命機關下,李大人帶着人挖了一日府宅的絕命機關,越挖心越涼,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生了白髮了。」
鄭孝揚欷歔,「用情可真深啊,佩服。」
小橙子看了他一眼,「鄭二公子說得對,李大人真是令人佩服,那樣的絕命機關,李大人親手挖了多久啊那是,奴才當時手都哆嗦的不行,挖不動,他卻又快又穩,挖的有勁兒,手都是血泡,都不在乎。」
鄭孝揚又欷歔,「可惜他有那麼一個妹妹,實在是拿不出手,否則但分可愛一點兒,也不至於落得個去尼姑庵的下場,小爺當初也不至於手狠,興許做他妹夫了。」
小橙子抽了一下嘴角,「二公子眼光不錯,金燕郡主是極好的。」
「嗯,自然。」鄭孝揚站起身,「你好生照顧他吧,爺就是個勞碌命,還要回府去收拾爛攤子。順便看看,府宅里被挖了多大的坑。」
小橙子點點頭。
鄭孝揚出了院落,出了府,帶着一隊人馬,去了滎陽城。
他手裏有秦錚給的令牌,滎陽城的守衛自然立即對他放行。
鄭孝揚堂而皇之地進了滎陽城。
百姓們見到鄭二公子帶着人飛奔進了城,直奔滎陽鄭氏府宅,眾人都驚訝得睜大眼睛。
鄭二公子不是在京城嗎?
不是因為逛青樓惹怒了大長公主,被御史台聯合彈劾,被皇上關入暗牢了嗎?
如今怎麼回了滎陽城?
難道是皇上將他放出來了?
他這樣急匆匆地回來,是因為知道滎陽鄭氏出事兒了?
百姓們猜測着,本來早先因為絕命李家被皇上定下了通敵賣國之罪下旨抄家,也認定了和絕命李家聯繫來往密切的滎陽鄭氏也怕是有通敵之罪,滎陽鄭氏出了大事兒,死了那麼多人,驚動了李大人和小王妃來滎陽城,都是與此有關。
如今,見到鄭孝揚後,又覺得不對,若是滎陽鄭氏真有通敵賣國的大罪,那為何沒有皇上下旨也如抄絕命李家府邸一樣對其抄家?還是鄭二公子不可能不牽連吧!
一時間,眾人又換了一種想法,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鄭孝揚哪裏管別人議論什麼,縱馬直奔到鄭氏府宅,進了府邸,雖然那日親眼看到謝芳華當時如何讓這一府邸的草木便成全部枯竭的,但如今再看,還是覺得後背發涼,心底發冷。
他踱步來到早先的會客廳前,站在土堆石碓上往下看,那個大坑,是如此的大,他一邊看着,又一邊唏噓。
想起在這裏九死一生,如今李沐清把它挖成了這樣,竟然覺得暢快。又覺得,絕命李家毀了真好,全族被誅殺都不為過。這等禍害人的機關之術,還是絕了比較好,絕命李家真該殺。
不過,李沐清在這裏對絕命李家的家主和那些人下狠手,倒是令人又添欷歔。
他看了片刻,便帶着人去處理那些屍首了。
都是同族同宗之人,他心裏不太好受,但是比起絕命李家被誅滿門,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心裏清楚,即便他不協同配合秦錚和他合作,秦錚也有辦法將滎陽鄭氏的暗樁都除去,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他如今能保住滎陽鄭氏那些老弱婦孺,能保住根基,已然盡了最大的力氣。
秦錚回到了院子,謝芳華還沒醒來,他便倚在床頭,閉目養神。
本來是想等着她醒來,卻不知不覺睡着了。
謝芳華醒來時,已經過了響午,她睜開眼睛,見秦錚躺在一旁,在睡着,她不敢亂動,怕弄醒他,便靜靜地看着他,靜靜地躺着。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秦錚才醒來,睜開眼睛,便見謝芳華看着他,他眨了眨眼睛,倦意懶懶地問,「什麼時候醒的?」
「有一會兒了。」謝芳華輕聲道。
「怎麼不喊醒我?餓了嗎?」秦錚問。
謝芳華搖頭,「不餓,見你睡着,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睡的,就沒喊你。」
秦錚坐起身,想要伸手去摸他,發覺手裏還攥着鄭孝揚給的那塊娟帕,便順手遞給了謝芳華,「你看看這個,鄭孝揚帶回來的。」
謝芳華立即問,「鄭孝揚從鳳陽城的東隱寺回來了?這麼快?」
「嗯。」秦錚點頭。
「這個是什麼?」謝芳華接過被他攥成了一團的娟帕問。
「你看看就知道了。」秦錚道。
謝芳華坐起身,納悶地將娟帕展開,當一看,頓時愣住了,「這是雲瀾哥哥的筆跡。」
「對,是他。」秦錚點頭。
「鄭孝揚哪裏得到的?」謝芳華問。
「鄭孝揚到鳳陽城東隱寺時,追查到了那送信之人,他死了,與他同時死的還有兩個和尚。是被人一招斃命,身上據說沒什麼痕跡就死了。」秦錚道,「這字就寫在牆上,他見了,臨摹下來帶回來了。」
謝芳華鬆了一口氣,「看來雲瀾哥哥真是沒事兒,這我就放心了。」
秦錚伸手揉揉她腦袋,「他是魅族王室之人,早就會魅術,比你的魅術怕是還要厲害。自然是不用你擔心他。」
「他身上有焚心之毒啊。」謝芳華嘆了口氣,「這個他壓制不來。」
「這麼長時間了,他還沒事兒,應該是有克制之法。」秦錚道。
謝芳華點點頭,攥着娟帕道,「總歸是好消息。」頓了頓,又道,「不過不知道雲瀾哥哥如今又去了哪裏?難道是追着背後人去了青雲關?」
「興許。」秦錚道。
「李沐清還沒醒嗎?」謝芳華又問。
「你不是給他診脈了?還要兩日。」秦錚看着她。
「是啊。」謝芳華靠近他懷裏,「秦鈺送我到平陽城時,交代了李沐清,讓他一直跟着我們。如今他這副樣子,我們總不能丟下他去漠北,本來害得他如此,我就於心不忍了,總要等他醒來。況且還要等秦鈺聖旨對滎陽城來安排,只能再等兩日了。」
「你這副身子,還是要多歇息兩日,天下就這麼大,誰能跑得了?跑得了一日,還能跑一年?」秦錚低頭吻了她一下,「起吧,該吃午飯了。」
謝芳華靠着他懷裏不動,懶洋洋地道,「沒胃口。」
「沒胃口也要吃,從見到你,你就總說沒胃口。」秦錚拉着她下床。
謝芳華只能跟着她下床。
秦錚吩咐人端來飯菜,拉着謝芳華坐在桌前,給她夾菜。
謝芳華的確是沒什麼胃口,秦錚每一樣菜都給她夾了一筷子,她挑挑揀揀,只吃了幾口。
秦錚眉頭愈發地蹙緊,給她盛了一碗雞湯。
謝芳華端過來,還沒放到嘴邊,便放下,搖搖頭,「不想喝。」
秦錚慢慢地放下筷子。
「你還沒吃呢,我沒胃口大約是今天睡多了,還沒活動,你快吃吧。」謝芳華拿起筷子,給他夾菜。
秦錚皺眉看着她,不吃不動。
謝芳華也看着他。
片刻後,秦錚低聲道,「要不然,你給自己把把脈吧?」
謝芳華失笑,「我這副身子,我還能不清楚嗎?就是累及了,你吃過飯後,我們出去散散步,轉一圈,我也許就有胃口了。」話落,她向外看了一眼道,「這天太悶熱,怕是晚上要下雨,所以,才讓人覺得沒胃口,悶的難受。」
秦錚搖頭,「我是說,你興許,真的是……有喜了。」
謝芳華一怔。
秦錚握住她的手,聲音儘量放輕,「我問過小橙子,一般葵水向來準時的女子,若是葵水推遲,十有八九,就是懷上了。」話落,他抿了抿唇,又道,「雖然你身子骨極差,身上又受傷,不太可能,但你這般倦睡,沒胃口,似乎與有喜了極其相符。」
謝芳華一時有些呆,看着秦錚,半響沒做聲。
秦錚嘆了口氣,「雖然我不是太樂意你這時候有喜,但是……」
他話音未落,謝芳華立即將手從他手中撤出,按在了自己手腕的脈搏上。
秦錚頓時止住話,緊張地盯着她。
謝芳華手按在脈搏上的動作極其的穩,就那樣的按着,一動不動,面部的表情是她一貫的沉靜表情,看不出什麼變化,就連細微的表情變動都沒有。
秦錚卻連呼吸都停了,面部表情緊繃,整個身子,似乎被一根神經線串着,系在了一起。
過了許久,謝芳華又換了另外一隻手。
秦錚眼睛立即跟着她的手移了過去。
謝芳華把脈的表情一如既往。
又過了許久,她慢慢地放下手,眼睛盯着桌面沒說話。
秦錚等了片刻,終於忍不住緊張地開口問,「怎……麼樣?」
謝芳華抬眼看秦錚,他清俊的面上鮮少有這樣的表情,他整個人也鮮少有這種狀態,她看着,看着,忽然樂了起來。
秦錚有些惱了,「謝芳華!」
謝芳華止住笑,看着他,目光溫溫柔柔,聲音低低淺淺,「秦錚,真的是喜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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