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郡郡兵統領將軍楊義,這些天一直在心驚膽戰之中惶恐度日。本來一切都很順利,西秦軍隊兵臨城下卻並沒有發動進攻,而是在縱兵洗劫了安陽郡並向安陽郡守程平之勒索了無數金銀財帛之後便退去,安陽城毫髮無損。當然,在給朝廷的奏摺之中自然是不能這樣寫的,在奏摺之中,以郡守程平之為首,他楊義為守城將軍,統領全軍,嚴陣以待,安陽全城,全憶皆兵,西秦強賊,見無隙可乘,只得怏怏退去。隨着奏摺一齊上報的,還有一大批的保奏功勞的名單。
當然,朝中不是沒有明白人,但花花轎子大家抬,在安陽郡兵之中,可有為數不少的朝廷大員的子弟在這裏渡金,縱然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但這份奏摺大家還是會異口同聲的贊同的。
在西部邊軍全軍覆滅的這個當口,他們只是守住了安陽城這點功勞,便會變得異常耀眼,有了這個功勞打底兒,那就為以後調離這裏另去他處高就打下了一個良好的底子。
但讓程平之與他都惴惴不安的是,這份奏摺上達天聽之後,便杳無音訊,居然沒了下文,而緊接着從京城傳來的消息,更讓兩位大驚失色。
特別是楊義,如喪考紕。太子閔若誠倒台了,而更要命的是,左相楊一和也因為力保太子而觸怒皇上,亦被迫辭官還鄉。
程平之倒也罷了,他處在這個位置之上,雖然在政治之上並沒有明確表明支持那位王子,但在左立行的影響之下,行事之間,還是頗為偏向二皇子閔若英的,太子倒台,二皇子上位,於他而言,說不定反而是一件好事。他所震驚的是京城傳遞過來的西部邊軍覆滅的真實原因。
這是一份標明為最高機密的文件,由二皇子親手簽發,只下發到郡守一級,連楊義也不明所以。
震驚過後,便是憤怒。太子此舉,不但坑了左立行,也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如果當真失了安陽郡,他這位一方郡守便是喪地之官,哪是要追究責任的。義憤填膺的他,本來當即便寫了一份要求嚴懲太子閔若城的奏摺,但想了想,還是壓了下來,現在他卻又慶幸自己做對了,因為這件事,也沒了下文。
看起來是老皇身體已經不行了,舔犢之心生起,不忍對自己的兒子下手,這本來也是人之常情,但一想到左立行和六萬西部邊軍的下場,程平之便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但也就如此而已了,這個節骨眼上,任何出格的行為,都是招人忌的,程平之抱着以不變以萬變的態度,開始了有條不紊的賑災的工作。
他上任以來,這還是第一次,不過安陽郡有不少本地官員在本地都是作了一二十年官兒的,做起這事兒來,倒是輕車熟路,讓他省了不少心。
比起程平之的淡然,楊義卻沒哪麼淡定了。他與左相楊義和,雖說是親戚,但也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彎兒了,楊一和究竟記不記得他這個親戚都還兩說,但在平時,他可是拿着這四處招遙,唯恐別人不知的。現在想要撇清,那是長千張嘴也無法說得清楚的。
每每念及此處,心裏便不禁恨得牙痒痒的,楊一和你這個老不死的,你這不是自己找死嗎?太子做下了這等冒天下之大不諱的事情,你居然還要保他,這完全是壽星公上吊,自己找死啊。你自己找死不要緊,可還要連累一大批無辜的人啊!
楊義自然是將自己劃到了無辜這一類的了,此時此刻,他自然是忘記了這些年在官場之上順風順風,便是靠了這位左相偌大的名聲。他說是左相的親戚,難不成還有人敢去問楊一和不成?而且就算當真查起來,七彎八拐,也還真能拉得上一些關係。
以前的榮耀,現在便成了要命的拖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古人誠不我欺也!
楊義能感受到身邊發生的變化。首先便是自己的副手宿遷,這個以前遠遠的看見自己就會謙卑的彎着腰,堆滿笑容迎上來的傢伙,這幾天昂首挺胸,雄糾糾氣昂昂地在自己面前不時出沒一番,稱呼也由以前的楊將軍變成了楊兄,小小的稱呼的變化,代表的是對方對自己的敬畏不在。宿遷這個人平民出身,沒有什麼來歷,但本身武功修為頗高,七級巔峰的水準,比自己還要強上不少,又善於巴結鑽營,幾經調任,便到了當歸如日中天的安陽郡兵之中。但自己一直卻不怎麼瞧得起他。他似乎也卑於自己的出身,一向在自己面前拿低伏小,也正是因為他的這份小心,這幾年自己倒也和他相處愉快。
但現在看起來對方倒是要翻身當家作主人的意思了。
「就算沒有我,也輪不到你個跑江湖的當家。」每每看到宿遷在自己面前挺直了的脊樑,楊義便在心中暗罵。
宿遷的變化只是讓楊義感到世態炎涼的話,那麼其他人對他態度的變化,就讓他感到驚慌了,首先便是程平之。
昨天晚上,程平之叫上了宿遷,商討的是安陽郡的佈防以及剿匪工作,大亂之後,必然會有匪人作戰,這樣的需要調動郡兵的事情,馮郡守居然沒有叫自己這個主官,這裏頭的意思可就太明白不過了。
而今天,自己去郡守府錢糧處徵調五月的糧餉,平是那個滿臉堆笑的錢糧官,一向會多拿出一成來討好自己的醃攢玩意兒,居然板起了面孔,跟自己打起了官腔,最後居然只給了八成糧餉給自己。說什麼郡守大人說了,現在危難時期,郡兵應當與全郡百姓一起共當危難,共度時艱。
我呸!楊義在心裏狠狠地啐了一口,不過是看着自己朝不保夕了,想要痛打落水狗,在自己身上再狠踩一腳罷了。
官場之上捧高踩底,本是人生常態,楊義自己也這麼幹過,不過輪到自己身上,心裏自然是極度不舒服了。
連以往不入眼的小官兒都敢作踐自己,可見自己的處境已經惡化到什麼程度了,這幾天,楊義甚至不願意進軍營去,郡兵之中,帶兵將領多是有背景的人物,消息的靈通程度,有時候比郡守還要來得快,而這些人,臉變起來,自然也是更快的。
怏怏的沿着街道牽着馬往家裏走,看樣子,必須先將家人打發走了才是,這些年來積攢下來的一點家財,也得趕緊轉走,不然等到二皇子一變臉,自己鐵定是遭池魚之殃。逃是不敢的,不過可不可以搶在前頭辭官呢,這樣給人騰了位子,也顯得自己識相,或者能換得一些人的好感。
自己這些年來,除了貪了一點,也沒有做什麼惡事,料來也不會有人追着要自己的命吧!心裏做着最壞的打算,楊義長嘆一口氣。
「將軍,將軍,夫人讓您快點回家。」遠遠的,一位家人滿頭大汗的跑到自己的面前。
「家裏出了什麼事了?這麼着急忙慌的?」楊義不滿地低吼道,自己現在仍然是郡兵統領,在這郡城之中,那是響噹噹的二號人物,家人這麼一副神態,已經讓街上行人側目而視了。
「將軍,京城來人了,是內衛!」家人壓低了聲音,但卻壓不住那顫抖之聲。
楊義兩腿一軟,險些栽倒在地上,內衛!怎麼會是京城裏來的內衛?自己除了與楊一和有一點八杆子都打不着的親戚關係之外,可從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啊,京城裏來的內衛找自己做什麼?
第一反應是逃。但往哪裏逃?夫人孩他還在家裏呢,這不是把他們往火坑裏推嗎?去找程平之,沒用,就這幾天他對自己的態度,不踩自己一腳,算他是仁義的了。
咬了咬牙,挺直了身子,將馬韁繩扔給了家人,倒背着雙手,他強自按住內心的驚慌,一步一步往家裏走去。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能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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