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別了小雨紛飛的倫敦,我直接返回了s市。小雨不知會昏迷多久,更不知還剩多少日子,我必須對家裏和公司做好安排,還要去向夭夭坦白。
回到s市,我買了一棟別墅,而且是s市普通人可以買到的最好的別墅,位置在清河邊上,有一個小花園,環境相當不錯。當然,價格也相當不錯,差一點兒就四百萬。我把爸媽和夭夭父母都接了進去,四位老人可以做個伴,沒事兒嘮嘮閒嗑,打打紙牌什麼的。而且夭夭回來後,也方便照顧他們。
四位老人聽說夭夭要回來了,都很高興。當然,我並沒有對他們說實話,尤其是對我爸媽,我已經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沒成個家,更別說讓他們抱孫子了,我總不能告訴他們我要去守着一個不知何時醒來能不能醒來的女人。對他們來說,這太殘酷了,也不會同意。
我做的第二件事,是把我所剩的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全部劃到了夭夭的名下。方小雅和吳錚都到香港去對付彼得了,現在公司還是周小小在代理。秦畢兩家這一戰不知要進行多久,我這一走更是遙遙無期,除了夭夭,還有誰更適合做公司的新龍頭呢?
一切安排妥當後,我這個掛着副董事長的空頭銜,卻沒有一分股份的公司創始人,第二次飛往珀斯了。那裏,是東雨公司騰飛的地方,也是我的夢開始的地方。東雨公司如願騰飛了,我的夢卻隨着小雨昏迷破碎了。現在,我要到那裏向一個女人懺悔,去使用一生一次請求原諒的機會。
飛機抵達珀斯上空,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激動了起來。已經一年半多了,我沒有見過我的夭夭,這個昔日的刁蠻丫頭,現在是什麼樣子?她還會不會撲到我懷裏?還會不會甩着她的馬尾辮用她的小額頭撞向我?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會是什麼答案。
出了珀斯機場,我四處張望着,夭夭說好會來接我,我卻沒見到她。我的心慢慢下沉了,難道她不肯原諒我?不,這不可能啊!
「你是在找我嗎?」
我轉身,不禁愣住。一個靚亮的女子站在我的面前。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長裙,及肩的長髮隨意披散着,頭頂上還別着一條白色的髮帶,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很調皮、也很溫柔。看看面前活潑文靜,清麗脫俗的女子,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我的夭夭。
「夭夭!」
我輕叫了一聲,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了雙手,伸到一半卻停住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資格,或者說是否合適去擁抱她。
夭夭看着我,輕咬着微顫的嘴唇。我們凝住了,在重逢的一刻。
「東!」
夭夭一聲嬌呼,撲進我懷裏,用小額頭輕輕地在我的胸口撞了一下。我激動不已,一把擁住了她。憑着這個熟悉的小動作,我知道她還是我的夭夭,這個揮動翅膀的女孩兒,她遵守了自己的諾言,為我停住了。
我不住地撫着夭夭的秀髮,動情地道:「夭夭,你可讓我想死了!」
「騙人!」夭夭看着我,嘴噘得老高,眼淚叭嗒叭嗒往下掉,模樣委屈至極。
我汗顏無比,愧疚無比,簡直無地自容。我嘆了一口氣,抬頭凝視着她的眼睛,道:「夭夭,我對不起你,我今天,是來向你請罪的,我……」
「回去再說吧!」夭夭轉身低着頭向外走去。我痛苦地搖了搖頭,默默跟了上去。當年的惡行,現在終於結果了。讓最寵愛的夭夭受到傷害,我簡直無法形容我心裏的滋味。出來混,是要還的,現在我總算體會了這句話的深刻。
夭夭領我到了停車場,我眼前一亮。夭夭居然是開着車來接我的,還是一款敞蓬女士車。牌子我不認得,估計是澳洲本地產車吧。我道:「夭夭,你還買車了?」
夭夭打開車門,雙眼一瞪,道:「我買車不可以嗎!心疼啦?」
「怎麼會呢!只要你高興,買什麼都成!」我坐上車,笑笑又道,「不過在珀斯,你也開不了幾回吧?」
「誰說的,我常常到各礦井實地調查他們的產量的!」
「你真能幹!」我由衷地誇了她一句,又把她攬過來道,「夭夭,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的錯誤,我一會兒都跟你坦白。不過,我真是很想你,你先讓我抱一會兒吧?」
夭夭嗔了我一眼,委屈地把頭伏在我肩上。我在她額頭親了一下,緊緊在把她摟在了懷裏。
在夭夭的住處,我喝着夭夭給我泡的茶,坐在沙發上。夭夭坐在對面的床上,一雙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暗嘆了一聲,放下茶杯,看着她的眼睛道:「夭夭,我知道林可欣把什麼都告訴你了,但我還是想親口跟你說一次,這樣,我自己會舒服點兒。」
「你說吧,我聽着。」夭夭看了我一眼,面如止水。
我昂起頭,平靜地道:「你還記得當年的化妝盒吧,我就從那個化妝盒開始跟你說吧。嚴格地說,那時候我和小雨之間還沒有什麼,我們真正開始是從……」我從化妝盒開始,到我和小雨一起去香港,一直到小雨的離開,我一五一十地都說了,甚至在夭夭生日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兒,我也說了。
我知道說得太具體對夭夭來說,同樣是個傷害,但小雨的狀況讓我清醒了,我還要去陪她,我不想再靠偽裝活下去。夭夭只有一次原諒我的機會,我也只有一次向她坦白的機會,我不想保留什麼。
在我說述說的過程中,夭夭的臉色越來越白。當說到她被小雨灌醉,我們在隔壁發生了關係時,夭夭終於痛苦地別過了頭去,眼中的淚水一嗒一嗒地落在了床上。但很快,她又恢復了平靜,直到我全部說完。
「說完了?」夭夭問。
「嗯。」我答。
「沒有了?」
「……嗯。」
夭夭別過頭,閉着眼,淚水默默流淌。我難受極了,嘆了一口氣,走過去坐在她身後,擁住她道:「夭夭,我對不起你,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即使是不為了那一生中的一次。因為我愛她,也愛你。」
「東,你以為我知道這些是林可欣告訴我的嗎?」
「難道不是?」我奇道。
「我是讓林可欣幫我看着你,但她什麼也沒有告訴我。」夭夭轉頭看着我道,「小雨姐姐走後,她也不過是讓我回去照顧你!她什麼也沒說。」
「那你怎麼會……」
夭夭抹了一把淚,起身到一旁的書架上找出一封信,遞給我道:「這是林可欣給我打電話的前一天收到的,應該是你和她在一起的最後一天吧。」
我驚訝地望着夭夭,信是小雨寫的,我把信打開。
夭夭妹妹:
姐姐和程東發生了不該有的關係,你原諒他吧,我會馬上離開他的。為了我們共同的愛人,請你原諒他,回去照顧他。
小雨
我默默合上了信,看着兀自流淚的夭夭道:「那你為什麼沒回去,是不肯原諒我還是……」
「我回去?我怎麼回去!」夭夭淚水淋漓,悲憤地道,「你以為我是不知如何面對你才不回去的嗎?東,你錯了,我不怕面對你,我有什麼怕的?我是怕你不知道怎麼面對我!」
我驚愕地望着夭夭,一時無言。
夭夭指着小雨的信,急促地道:「你看看這封信,她沒說不會回來,也沒說她不會再找你,甚至沒有認錯,沒有一句對不起!這還不算,這句共同的愛人,又是什麼意思?我可以原諒你,可如果我回去了,跟你登記結婚,她又回來了,或者讓你去,再或者你要走,我們的家怎麼辦?東,我不怕受到傷害,可你呢?你還能在婚姻上再錯一次嗎?」
夭夭這番話,不僅僅是讓我驚愕了,簡直是震驚了!
我能讀懂小雨的信,小雨沒認錯是因對我容許了夭夭的存在,沒表明最終的去留態度,以及共同的愛人之語,是希望醒來後能陪我圓三人世界的夢。可是夭夭呢,她居然能從這短短几十個字中看出這麼多的問題。更讓我意外和感動的是,她沒有回來完全是出於為我考慮,而我還自作聰明地認為她是為了自己。
夭夭真的成熟了,成熟得讓我汗顏無比。她很霸道,但現在懂得了為愛而寬容和承受。相比之下,只有我是最自私的一個,我無力地垂下了頭。
夭夭擦了擦眼淚,抓住我雙肩道:「東,我愛你,我可以原諒你,但我要你答應我……」
「等一下,夭夭!」我心中一驚,忙打斷道。
夭夭停住,呆呆地望着我。我撫着她的臉,痛苦地道:「夭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現在還不能。」
「為什麼?」夭夭的目光有些失神了。
「因為我要去陪她。」
「什麼?!你……」夭夭激憤不已,直起身指着我的鼻子,渾身發抖。
我閉上眼睛,平靜地道:「夭夭,她快死了。」
夭夭愣住,半晌後才訥訥道:「為……為什麼?」
「她有病,現在是個植物人。」說完這句話,我再也不能忍受心中的巨大痛苦,深深地垂下了頭。
夭夭怔住,面現驚惶,仿佛也感到了死亡的恐懼。她一步步挪上前,抱住我的頭緊緊摟在自己懷裏。我摟着她的腰,伏在她身上,臉上的淚水,終於默默流出。
平靜了下來後,我抬起頭,看着她的眼睛道:「夭夭,謝謝你能理解我,但我必須去,換了是你,我一樣會這麼做。我不知道這一去會多久,不敢苛求你等我,你可以……」
「東!你去吧。」夭夭輕聲打斷了我,又蹲下伏在我身上。
「夭夭……」我一時無語,儘管我知道她會答應。
夭夭望着我,輕輕道:「東,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我對幸福的要求很簡單,就是想和你成個家,兩個人恩恩愛愛,孝敬老人,生兒育女,只要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偶爾吵吵小架也無所謂,但絕不會偉大到為了別人把你讓出去。」
「那你為什麼還……」
「我不想看着你痛苦,更不想讓你抱憾終生。」夭夭凝視着我,緩慢而深情地道,「我也想讓你知道,不管你怎麼愛她,我相信我對你的愛,都不會比她少。」
望着眼前只有二十二歲的夭夭,我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扶起她,將她抱在腿上,再摟在懷裏。很久沒有這種方式抱這個小丫頭了,我知道她一定會很想,我也想。我們都無言,我擁着她的身體,撫着她的頭;夭夭摟着我的脖子,輕輕地悠着身子。
「東,你一定會回來的,對嗎?」夭夭貼在我耳邊問。
「會。」
「如果她好了呢?」夭夭忽然起身望着我,滿懷期待和擔心。
我心裏一沉,看着她的眼睛,柔柔道:「我一樣會回來,一定會。」
次日一早,珀斯機場,我們分別。
一個向北,一個向西,夭夭回國,我去英國。我先走,夭夭送我。我擁她入懷,捧着她的臉,輕輕地親吻她的嘴唇,我們吻別。
時間到了,夭夭深深地望着我,很平靜。
我們揮別,我轉身進入通道。夭夭凝視着我的背影,很平靜。
在通道的拐角處,我駐足回望。夭夭向我微笑着,很平靜。
我在夭夭的視線外,悄悄地回頭,遠遠地回望。夭夭雙手掩面,她在痛哭。
我知道她會哭,我想在臨行前告誡自己。
從我們相愛的一刻起,我就在傷害着這個女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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