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酒精使尚問天和曾億的神經完全麻木了,他們腦海里所有的煩惱都被酒精排擠出來,然後互相攙扶着走出飯館。他們剛走出飯館就下起瓢潑大雨,雷聲在頭頂上轟隆隆響徹雲霄,一道道閃光撕扯着黑色的幕布,眼前一明一暗,他們憑着模糊的記憶各自辨別着回家的路。尚問天想着光亮的地方就是路,腳步儘量踏在光亮的地方,他哪知道,光亮有時也是一個美麗的陷阱,在黑暗中從滿是雨水的地面上反射出來的光亮全都是陷阱,他邁着輕飄的步子,踏着陷阱一直走到家,他回到家時才稍微清醒過來,憶起在風雨交加中的艱難遊歷,家的溫暖又使他剛剛閃出的記憶忘得一乾二淨,在丁小倩費力的撕扯和拖拽中進入了甜蜜的夢想。
第二天仍然時斷時續地下着雨,尚問天一覺睡到天亮,醒來後感覺頭腦發脹,身體發沉,再也找不到昨天晚上在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中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他重新回到現實的角色,強忍着劇烈的疼痛起了床。丁小倩把一個碗遞到他面前說:「這是我昨天晚上給你熬的薑湯紅糖水,是解酒去寒的,昨天晚上你醉得象一堆爛泥,怎麼都給你灌不進去,今天早晨我又給你熱了熱,你趕緊喝吧。」
尚問天接過碗,一口氣把一大碗薑湯紅糖水喝下去,隨後打幾個噴嚏,頓感身體輕鬆許多,頭疼也減輕了一些,他靠着這一碗薑湯紅糖水又踏上了煙雨茫茫的路途。
尚問天一出廠機關大門就被迫下了自行車,從廠機關大門到他礦部的這條路上全部堆滿了帶着麥穗的麥秸杆,這都是昨天晚上附近的村民在下雨前堆到這兒的,一下雨村頭和地頭的土打麥場都變成了泥巴地,無法再晾曬剛收割的麥子,所以,這不太寬的柏油路成了他們最理想的打麥場。說來也怪,去年整個冬天都是暖洋洋的,在不知不覺中就越過了寒冷的門坎,沒有給大地留下半點的潔白印象,接着春風又一路吹着乾旱走到夏天,沒有落下一滴甘霖,營養不養的麥子好不容易熬到金黃的日子,它正要把它那半秕的果實獻給人們的時候,老天卻突然下起了大雨,把它在與饑荒抗爭中傾盡氣力結出的果實籠罩在陰霉之中。尚問天和大家一樣推着自行車緊靠路邊行走,麥秸杆在自行車輪子輻條上越纏越多,他不得不走一段停下來扯一扯輻條上的麥秸杆,碰到麥秸杆堆得太高時他不得不把自行車扛起來,本來只需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卻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單位,他看着當天的生產報表臉色就像陰沉的天空。
老天就像得了抑鬱和焦躁症,時而露出蒼白的笑臉,時而又滿臉陰雲地痛哭一陣。由於下雨的影響,原油產量往下掉了一大塊,全油田都發起了夏季原油上產大攻勢,採油八廠也積極響應起來,馬上組建上產會戰領導小組。但是,在誰當組長的問題上趙四通和魯三元之間發生了矛盾,因為一個組不能有兩個正組長,必須有一個人掛上副字,本來兩個人都是平起平坐的准正處級,這一下非要弄出個高低,誰也不願意屈身掛一個副組長,最後,還是善於變通的魯三元想出了一個解決辦法。
第三十三章2
他琢磨着原油上產會戰從表面上要偏重於廠長的工作,他硬搶這個組長也不太合適,他眨巴幾下眼睛,先喊一聲四通廠長,他這樣稱呼趙四通是費了一番心思的,論年齡,他比趙四通大,在廠長前面加上四通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但是,在職位上他們又是處於同一級別,在名字後面加上廠長這是表示他對趙四通的尊重,他喊完稱謂後又閉上嘴,掏出打火機,啪嗒一聲,打火機冒出藍色的火焰,這藍色火焰就像深秋里日落時空中燃燒的藍色彩雲,它蘊藏着極度的深沉,散發着無限的詭秘,他點着煙,慢慢地深深地吸一口,才接着說:「我覺得這一次的原油上產大會戰非同小可,這是從上面發起的,我們要高度重視這個事,不能掉以輕心。鑑於這個活動的重要性和廣泛性,以及目前形勢的複雜性,我看成立一個小組是不能滿足當前形勢要求的,很有必要再成立一個小組,上產會戰指揮組由你親自掛帥比較合適,然後,再成立一個後勤及隊伍保障組作為你們的後盾,來保障你們的後勤補給和隊伍的穩定工作,我來全面負責這個小組的工作,這樣一來,我們兩個人的工作就銜接起來了,你說是不是?」魯三元說罷微微笑着,等待着趙四通表態。
趙四通點點頭,說:「就按你說的辦唄。」
會戰開展不久黃宏達就要來採油八廠督促檢查工作,如果按接待的規格來說用視察工作更為貼切,趙四通和魯三元頭天接到通知後就連夜召開了準備迎接黃宏達的會議,研究迎接中的一些事宜。在迎接黃宏達來視察的這件事上他們兩個誰都不敢馬虎,重視的程度要超過石祥地當廠長時的數十倍,甚至在形式上要超過數百倍。當天的早晨還沒有到上班時間全廠上下都已經忙活起來,在路上打掃衛生的人比過路的人還多,儘管剛下過一場雨,路邊殘留着積水痕跡的柏油路面經過大家一掃還是塵土飛揚,要是在平時這空氣的質量可與南方的沿海城市相媲美了,人們對這一點點飛揚的塵土是視而不見的,可是,今天它特別顯眼,好像給採油八廠的臉上蒙了一層灰,不得已又調過來一台灑水車將黃宏達視察工作時可能要經過的路面全部灑一遍清水。對採油八廠油區內的公路也都實行了分段包幹進行打掃,推土機把通往基地公路上的積存麥秸杆一掃而光,公路兩旁彩旗招展,兩排鮮艷的彩旗從廠辦公大樓一直向基地方向延伸出去一公里多,一面面迎風招展的彩旗好像在打着歡迎的手勢,全廠的保衛幹警也全部集中到這段路的兩旁,飄揚的紅旗,肅穆站立的幹警,讓人聯想起國家領導人在天安門前接待外賓的場景。廠大門口上方懸掛着一條紅布橫幅,上面用金光閃閃的大字寫着「歡迎黃宏達書記親臨採油八廠檢查指導工作」。一到上班時間趙四通和魯三元就肩並肩地站在廠大門口恭候着黃宏達的到來,他們後面還跟着浩浩蕩蕩的迎接隊伍,這隊伍集中了廠機關里的所有精英,似乎他們今天的任務就是專門迎接黃宏達的,除此之外再沒有可乾的工作。
第三十三章3
尚問天今天上班比平時提前了兩個小時,但還是覺得時間不夠用,八點鐘正式上班,今天他五點鐘就從家出發了,職工也都在六點鐘到了單位,該休息的職工也都被叫過來,沒有下班的職工開始連軸轉,首先,突擊的最大一個工作量就是清理路上的麥秸杆,幾乎用去三個小時。然後又按照廠里的要求佈置各種會戰場面,油區內到處是迎風飄揚的彩旗,到處是人頭攢動的場面。許風波更是把這種精神領會到極致,他選擇臨近公路的一口抽油井場作為迎接檢查的一個點,從主公路到井場的道路兩旁插滿了彩旗,井場周圍也插滿了彩旗,這一口井是許風波所管轄區域內的門面井,平時井場搞得都很平整,抽油機也比較乾淨,就是經過一段風吹日曬後抽油機的顏色顯得有些舊,許風波擔心黃宏達視察後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由此會受到領導的批評,參加完礦里組織的會戰後他馬上就指揮着一支浩浩蕩蕩的職工隊伍整改這個井場,參加會戰的職工個個工服穿戴整齊,有的給抽油機刷漆,有的鏟着土修理着井場邊界。尚問天檢查到這兒時看到抽油機停着非常生氣,他說:「你們是搞原油上產會戰呢還是演戲呢?」
正在忙活的職工都停住了手中的工具,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一時感到茫然,他對着許風波繼續說:「許隊長,難道你不知道這口井一天有多少原油產量嗎?」
許風波似笑非笑地說:「我咋不知道,一天能產三、四十噸油呢。」
「你知道一天有這麼高的原油產量,怎麼還能停機停產呢?」
「不停機不能刷漆呀。」
尚問天看一看抽油機,說:「這台抽油機上的防護漆好好的,有必要再刷嗎?」然後,他又自我肯定地說:「我看沒必要再刷了。」
許風波小聲辯解說:「我不是怕領導視察後不滿意,到時候挨批評嘛。」
「漆就不要刷了,馬上開井恢復生產,到時候廠里要批評讓他們批評我,與你沒有關係。」
郭來富一上班就讓正在往井裏下油管作業的職工停下來,集中力量打掃井場衛生和進行井場作業標準化整改,下面職工不解地說:「隊長,趁天氣涼快,我們再干一會兒就完井了,停下來幹啥?」
郭來富不高興地說:「讓你們幹啥,你們就幹啥,問這麼多幹啥。」
作業隊的小伙子都是血氣方剛,沒有誰吃他這一套,他們七嘴八舌地說:「隊長,你要這樣說,到時候天氣熱了你自己干啊,我們可不干,天氣涼快時不幹活,專等天氣熱了再幹活,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嗎?」
郭來富自覺說話不妥,陪着笑臉說:「上面通知說今天黃書記有可能要來視察我們隊的作業現場,我們早早地把活幹完了,他來了讓他看什麼呢。」
一個年齡最小的小伙子說:「他來看看給我們加工資不?」
郭來富拍一下他的頭,說:「加你個頭,你要那麼多錢幹啥?」
那個小伙子笑眯眯地說:「攢錢娶媳婦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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