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內,一個穿着禮殿服侍的侍從向謝石稟報了一番,謝石回首,對諸友人笑道:「六道宮無事了,秩序已復,來犯者已被打落七界之下。宗念兄,看來不需要御花園中的諸位援手了。」
眾人齊聲讚嘆,陸宗念道:「既然隱界已經平寧,就請娘娘駕臨吧。」
謝石和桓伊都點了點頭,便有宦官前去稟報,不久禮官唱道:「娘娘駕到!」
絲綢豎立成牆,一行後宮之人在牆後行走,進入御花園最北面的紗籠帳,幾層珠簾隔絕了內外,只能隱約見到珠簾裏頭,一位盛裝貴婦人當中坐下——李太后出身卑微,又從未臨朝聽政,外朝文武,幾乎沒有見過她面的。
陸宗念與沈父代表家族,謝石王獻之代表文武,一起跪迎駕臨,齊呼「千歲」。宦官命眾人平身,傳旨:「娘娘懿旨,禮官便依禮開宴席,行拜堂禮,莫要誤了良辰。」
陸宗念與沈父齊聲謝恩,從始至終,眾人的目光也未正眼去看珠簾,禮官唱禮,御花園內,宴席重開,舞樂再起,一派祥和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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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爾何辜帶了沙大石,要覓地給他療傷,半路上爾獨明道:「爹,這邊沒我幫忙的地方,我去建康瞧瞧熱鬧。」爾何辜沒反對,那就是默許了。
爾獨明離開後,走出老遠,便潛入一處地底,把一個少女的封禁給拍開了。
月季兒悠悠醒轉,見是爾獨明,問道:「你又要我做什麼?」
爾獨明道:「剛才發生了一些趣事,你想不想聽聽?」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興趣,就把昨夜的經過說了。
月季兒聽得又急、又氣,又難過,忍不住哭道:「葉兒姐姐的祖母,怎麼可以這樣做,怎麼可以這樣做!秦征哥哥已經這麼可憐了,她還要用這種事情刺激他,現在他可怎麼辦,他可怎麼辦啊!怎麼辦?」
爾獨明道:「你不去幫他?」
月季兒哽咽道:「我能幫他什麼……再說,你會放我走麼?」
爾獨明的回答出乎意料:「可以。」
月季兒訝色之中,爾獨明又說:「但有兩個條件,第一,你不能因我擄你這事恨我。」
這個要求提的有些奇怪,是否怨恨出自本心,有時候甚至自己都沒法掌控,再則要求一個人不恨自己,換了一個稍有心機的人來大可隨口假裝答應,得到那樣的承諾,實在是沒什麼作用。
月季兒卻低聲說:「我……我不恨你。」
但爾獨明竟然也就信了。
「第二,三年之內,你必須讓我跟着你。你做什麼事情都可以,我甚至可以幫你,但你必須跟我在一起。如果你要單獨去做什麼事情,必須要徵得我的同意,我不一定會拒絕。如果我要單獨去做什麼事情,你必須在我指定的地方等我。」
月季兒更是奇怪:「你是想從我身上,找到桃源麼?要利用我害秦征哥哥他們嗎?」
「去招惹桃源、招惹秦征,對我能有什麼好處!」爾獨明道:「我另有圖謀,但不是這個。」
這話說的不詳不盡,但月季兒竟然也就信了。
「好,那你現在放我走,我……我要去找秦征哥哥。」
「你知道他在哪裏?」
「這?」
「跟我來吧,我幫你找人。」
他帶了月季兒,回到地面,朝秦征離開的方向奔去,一路展開命源窮索。
秦征的念力氣機,外發時驚天動地,內斂時渺無聲息,原本是一點痕跡也沒有的。但一來秦征突破未久,行事不夠老辣,二來他心境不穩,一路上也未刻意壓制自己,因此所到之處,猶如潛龍過境,普通人感覺不到,一些觸覺比人類靈敏的動物卻都有或大或小的異動。
爾獨明這時窮索的也不是秦征,而是周圍蛇蟲鼠蟻的狀態,尋着蛛絲馬跡,竟然被他一路找到了長江邊上,望着江水對面那座四面環水的山嶼。這裏是京口的名勝之一,山水天成,古樸優雅,因東漢隱士焦光隱居於此,因此名為焦山。
「一路上的異動,到這裏就沒了。」爾獨明說。
月季兒對着焦山,就要唱歌,卻忽然被爾獨明按住,說:「有蹊蹺!」
他再次布開命源窮索,他的境界還未能發現六藝大陣的存在,但命源窮索不愧是上古高深法門,六藝隱部派來鎖定秦征的人,卻被他發現了。
「有六個人隱身在這附近,」爾獨明在地上劃着什麼:「六人環繞成圓,中心是……」他點了點:「剛好就是焦山!如果秦征的確是在這裏消失,如果這六個人是來對付秦征的,那麼秦征應該就在……」
他沒再說下去,月季兒已與他一起望向了焦山。
「可能就在山腹裏頭!」爾獨明說。
「那……那怎麼辦?」
爾獨明沉吟:「你能閉氣多久?」
月季兒沒回答,爾獨明一笑:「是了,你的天籟一線喉,一口氣憋下來大概十幾個時辰也夠用。」
說着帶了月季兒來到一條小河之中,帶着她撲入水底,順着河流進入長江,又從長江深處接近焦山,避過了監視者的耳目,然後半身化作穿山甲,從焦山底部挖過去,挖向山腹,硬生生挖出一條甬道來。
爾獨明並不知秦征位於何處,只是以山腹中心為目標,挖到了山腹中心,再布開命源窮索,秦征自我封鎖起來之後,命源窮索也是探查不到的,但爾獨明的目標仍然不是秦征,而是各種極微小生命的波動——焦山並非位於地底深處,它裸露於長江之上,風雨吹蝕之下,山岩之內便有極微極小的縫隙,其中便可能存在極微極小的生命,只不過要探查到這么小的生命波動,以爾獨明的功力,命源窮索的覆蓋範圍也極小。
爾獨明一邊挖掘一邊探索,終於發現有幾處所在全無生命跡象,挖開了前兩個地方,發現是因為岩石極密以至於生命無法存在,挖到第三處,眼前忽然一亮,這是山腹中一個天然洞隙,最高處約八九尺,最寬處約三四丈,空間極不規則,一個熟悉的人盤坐在黑暗之中,左手陰輪,右手陽輪,陰陽雙輪引發雷機,形成電層籠罩了他的全身,因此與外界徹底隔絕。
月季兒歡喜無極,開聲吐氣:「秦征哥哥!」
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忽然之間,秦征雙耳流下血來,月季兒大驚失色:「秦征哥哥!他……他怎麼了!」後面一句話,已經是在問爾獨明了,不知不覺中,她忽然已變得有些依賴身邊這個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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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園內,諸官坐定,太后坐在最北面,雷炎的西面緊靠着,華青囊自見到他就急欲上前一問,可他的座位隔得太遠。且剛才又剛剛經歷一場動盪,宮中的防務又緊繃着,他一時不敢造次妄用神通。
一位新人被引了出來,那正是一身紅妝的陸思兒,陸宗念看着女兒出場,心神忽地一陣動盪。
陸思兒的容貌並不像湛若離,但氣質卻絕類,蒙着紅頭紗,當面目再看不清楚,只一眼望去,幾乎就如同記憶之中當年的湛若離一般。陸宗念一陣恍惚,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不知多少次曾夢想過湛若離穿上這樣一身行頭,與自己拜堂成親,訂下終身……
然而這期待卻在陸老夫人嚴厲的呵斥下碎成千片萬片,再往後二十多年的時間裏,先有了王氏的淒婉可憐,又有了嚴三秋的奪舍之變,再來就是自己的兩個女兒面臨生死,陸宗念也就在無心力放在自己個人的情愛上,別人或許幾輩子也經歷不了的重大變故,自己卻在二十年間一口氣都體驗了,驀然回首,當初與湛若離的青春愛戀已經變得如同三生三世之前那般久遠了……
可是不知為何,在發現思兒武學天賦奇高之後,自己教她的武功,竟然還是初戀者的武功。
而今日,看着陸思兒走入青廬,走到了沈莫懷的身邊,與這個氣質絕類自己的年輕人站在了一起,陸宗念的心又是一陣悵惘……仿佛眼前要拜堂的,不是女兒女婿,而是自己和湛若離……
那是多少年渴望可不能實現的幻夢,而如今就在女兒女婿身上變成了現實。
禮樂聲中,他的眼睛濕潤了。二十多年前的遺憾,仿佛也在這一刻以另一種方式彌補了。
這幾個月來他幾乎把心思都放在這場婚禮上了,乃至陸老夫人與嚴三秋的一些小動作他都未曾顧及。
在這一刻,兩個青年的婚姻於陸宗念不只是女兒的終身大事,在這一刻,小一輩的幸福也變成了陸宗念內心深處不可言不可思、莫名傷感卻又莫名欣慰的心愿,在這一刻,他心裏湧起一個念頭,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來敵如何狡猾強大,自己都一定要讓這場婚禮順利、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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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園中,雷炎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但看看帳內的母后,再看看場中一個比一個厲害的高人達士,他不敢妄動,只是內心默念着:「哥哥,哥哥,你聽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異度空間,六道大陣已經不再有破綻可尋,也不再有外力可借。
七界之下,秦征被兆兆倍的壓力壓着,只憑着紫氣金身的本力,幾乎連喘息都覺艱難,外界的一切信息本來應該已經隔絕,但不知是否幻覺,他竟然聽見了唱禮之聲——
他怎麼還能聽到?
但他卻真的聽到了!
秦征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婚禮」的人,拜堂成親,在幾個核心環節上富貴人家與貧寒之家並無太大差別!
所以一聽到唱禮聲秦征就知道意味着什麼!
陸家姐妹的終身,要定下了!
雖然名分上是陸思兒成親,但現在她們一體雙魂,用的又是陸葉兒的身體,真要成其好事,最後難道真要演變成陸老夫人所說的「娥皇女英」之局?
「不,不!」只憑已有耗損的紫氣金身的力量,動搖不了壓在頭上的儒門七界,可是,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一切繼續下去!
紫氣鼓盪,風雷大變,從七界的最底層,向着七界之上的明倫堂,發出了一個男人的怒吼!
管你的什麼忠、信、孝、悌,都給我去死吧!
管你的什麼禮、義、廉、恥,都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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