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度 第九章

    鴻臚寺四方館中,一頭捲曲紅髮的拿孤戰戰兢兢地躺到床上。他床頭坐着一個美貌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拿孤是大秦國神醫,卻十分貪圖東方四國女子的美色。他以為,西涼女子膚色最白,卻也最是媚艷放浪;東林女子端莊大方,沉默而順從,東林女子亦可入女學,所以她們是最為聰慧明理的;南陌女子個子最為嬌小,皮膚也不怎麼白皙,骨子裏頭卻有野性難馴;大穆一國的女子皆是自幼奉佛,最是溫柔和順,乖巧可人。當初他正是被床頭這個美艷女子所蠱惑,才一路追着她去了涼州。誰知道……她竟是大穆太子蕭淳風身邊的人!

    當蕭淳風言辭溫和地請他去為大穆皇帝醫病時,他當真是要捶胸頓足。誰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行醫者最怕碰到的,就是當權者呢!然而拿孤也深知大穆「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句俗話的意思,更何況他早聽說過蕭淳風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鐵血人物,這一廂彬彬有禮,那一廂,可就是手起刀落了。

    「你倒是睡呀。」

    拿孤的臉被拍了拍。

    「我……我睡不着啊!」拿孤哭喪着臉,說着蹩腳的西涼話。大秦國在西涼以西,拿孤也能說些西涼話。而那女子隨蕭淳風十餘年戍關,亦能聽懂。

    拿孤的臉頰又被拍了拍,那女子俏目圓瞪,惡狠狠道:「姑娘我就守在你床邊,誰敢殺你!」

    拿孤顫巍巍地把臉頰邊的那柄鑾鈴刀撥開,道:「仙童姑娘,今夜你們讓我睡在這裏,是為了誘敵吧……」

    仙童不耐煩道:「廢話!」

    拿孤拿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用被子蒙住了頭。自從他被「請」進蕭淳風歸返長安的車隊以來,他就不曾有一天能夠安眠。伴隨而來的是連續不斷的刺殺。有時候好好吃着飯,殺手都會從天而降。而入長安城,則是最兇險的一次。倘若不是蕭淳風事先安排兵分兩路,仙童和如意帶着他提前潛入城中,而封離喬裝成他隨蕭淳風駕車入城,他恐怕早已經成了冤死鬼。聽聞蕭淳風那邊死傷不少,蕭淳風和封離都受了重傷,他一直膽顫心寒,天天看着仙童,都覺得昂揚不起來……

    正悲戚着,仙童手持鑾鈴雙刀,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半蹲在床邊道:「來了!」

    拿孤抱着被子連滾帶爬地鑽到床底下,窗外呼聲大作,火光沖天,四方館中預先設下的伏兵將貫虹包圍於正中,激烈纏鬥起來。

    仙童大馬金刀坐在床邊窗台上,從懷中摸了顆瓜子出來磕着,道:「哥,你看這群傻瓜,明明知道是陷阱,卻還要往裏頭撲。」

    屋頂上一個聲音應道:「可見鳳御十分忌憚拿孤,是無論如何都要置他於死地。」

    「這可就怪了,難道說鳳御相信拿孤一定能將皇上治好,所以一定要殺了拿孤?」

    「那可未必!」語音方落,屋檐上一道黑影撲下,將突然襲來的一個貫虹殺手格擋下來。仙童仍在窗台上磕着瓜子,「哥,今天來的可不是簡單的殺手,小心點喲!」

    「不用管我!守好你的位置!」

    兩道黑影絞纏在一起,那場中還有三名殺手,忽的變幻陣型,成雙星拱月之勢,二人護翼,令那一人騰空躍起,突破封鎖直直殺向拿孤所居的房屋而來!

    「呀——哈!」仙童怪叫一聲,「呸」地一聲吐掉瓜子,聳起雙刀劈向那人。誰知那人竟是奇特,側身避過時張嘴向她幽幽吐出一縷黑煙。

    「避開!」那邊與貫虹殺手斗作一處的如意不忘仙童,高聲提醒。仙童「噗」的啐出一口,將那黑煙吹散,「什麼妖孽,用這種下作手段!」

    仙童語聲一厲,殺招迭出,那人身法卻極為輕靈奇詭,周身上下皆是漆黑,宛如一匹無風自舞的烏綢,自仙童雙刀之下自如遊走。仙童大喝一聲,使出一式看家本領「仙人斬」,將那人臉上漆黑面具劈作兩半。然而面具之下,忽的一大口黑煙噴出,仙童暗叫一聲「不好」,屏息凝神後翻過去,這一剎,那人手中揚起一物,上頭有閃閃光亮,拋入拿孤房中。

    「雷火彈子!」如意大叫一聲,只見仙童雙刀一拋,猛撲入房,向那火星四濺的雷火彈子撲去。「仙童你瘋了!」如意欲□□去救,卻生生被那殺手纏住!正當焦急間,一個人影飛撲進拿孤房中,單手拎起仙童,飛足猛踢,那雷火彈子帶着火星穿透雕花窗欞,在窗外轟然爆炸!

    「殺!!!!!」仿佛被這爆炸聲激起了更大鬥志,館中兵士愈發的雙目血紅、刀下生風!那黑影人呼嘯一聲,同餘下三名貫虹殺手一同飛身而起,向牆外逃去。


    「放箭!」如意一聲令下,箭如雨發。而那空中卻忽的降下一張大網,上有磁石,將鐵箭頭盡皆吸住。大網隨即收攏,與四名貫虹殺手一同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仙童抖落一身的木頭和灰塵,見一旁人玄衣軒朗,眉目凜然,可不是蕭淳風是誰?她嚶嚀一聲,手扶着頭又歪倒在地。

    「傷了?」

    「嗯……」

    「我看你是傷着腦子了。」

    「……可惡!」仙童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憤憤罵道。

    蕭淳風拍掉身上的灰渣,道:「以後休得同逆旅婦人們學來這些聲音。」

    仙童俏目圓睜,「她們說男人一聽便骨酥腿軟,難道殿下不軟?」

    蕭淳風冷冷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出。

    仙童鬱郁的,一側目看見拿孤正在床下圓睜着眼睛又驚又懼地望着他,大叫道:「看什麼看!出來睡!」

    蕭淳風出門,外頭已經清點人數傷兵完畢,所幸這回貫虹一心殺拿孤,眾軍士並無大的傷亡。蕭淳風示意眾人都去歇息,那裏頭卻有許多兵士從未見過蕭淳風,都張頭探腦地看這傳說中的東宮太子究竟長得什麼樣子,幾個將校好一番呵斥,才盡退去了。蕭淳風又安排了後續防守事宜,方才帶着仙童、如意離去。拿孤住房四周,俱以太子親衛千牛衛守備。

    四方館中有議事廳,四周皆懸掛厚重帷幕,密不透風。內中人言語,外面人一句也聽不見。蕭淳風與仙童、如意推門進去,見其中華燭高照,宛如白晝。已經有五六人候於其中,見蕭淳風前來,皆起身恭迎。此前扮作拿孤的黑袍少年封離亦在其中,臉色仍有幾分蒼白。

    「免禮。你們幾個,先說說自此次戰敗以來,京中形勢。」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雖然數戰敗績是不爭的事實,誰又曾想蕭淳風會如此坦坦蕩蕩地說出口來?封離、仙童幾人,本以為蕭淳風突然決定回長安,乃是為了排遣心中抑鬱之情,一路上幾人吵嚷多次,都在商量如何開解蕭淳風,誰知他竟似全然不放在心上。

    「佛國之中,最大一樁事情便是天下僧主佛圖淵於去歲十一月圓寂,天下僧主之位空置至今,需待一個月後的長安法會舉行辯經,勝者擔任。」

    說話者,乃是鴻臚寺丞藺非。鴻臚寺除掌管朝會儀節、主外賓之外,還掌管僧務。

    「天下僧主之位非同小可,佛國眾生,無不對其頂禮膜拜。過去佛圖淵心性淡泊,並不多插手僧俗事務。許多寺主肆意妄為,聚斂財物,侵吞土地。今歲初的』寺外無佛』之令,便是大相國寺、大如來寺、法華寺、白馬寺等八座大寺的寺主一同向皇上請願之後所頒發。百姓不得私自供養佛像,豈不是只能到寺院中供養?說到底,還是這些寺主貪得無厭,想要多收香火錢。」

    「藺大人說到這裏,下官忽的想起還有一事未來得及稟報殿下。」旁邊的另一名官員道,他名叫裴善官,大理寺少卿,同藺非一樣,亦是年紀輕輕,卻已甚是老練沉穩。只藺非性子冷淡些,言語正經,裴善官卻是嘴角含笑,滿面春風。

    「那日金吾衛進入邂春坊,乃是追趕私藏佛像的罪犯。那罪犯倒是囂張,還搶了徐國丈府上徐四小姐的一匹寶馬。徐四小姐在金吾衛衙門大鬧了一番,要求捉拿罪犯,賠償馬匹。」

    蕭淳風聽着,眉宇冷凝,問道:「那逃走的女子拿到沒有?」

    裴善官笑道:「並不曾。」

    「沒拿到你還笑?」藺非冷不丁刺了一句。他是大穆南境人的長相,模樣陰柔精緻,然而一臉嚴肅正氣,反倒有些有趣。

    裴善官搭上藺非的肩膀,道:「我總說你不識時務,你卻沒有半點長進。那女子,自然是抓不到的好。」他低聲在藺非耳邊道:「那女子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捉到了還得問罪,實打實的罪名,又是西涼人,殿下保她,豈不是壞了自己的名聲?」

    他朝藺非耳邊不着痕跡地吹了口氣,「學到沒有?早些明白,也不至於今兒都還是個寺丞。」

    藺非勤於政務,這裏頭就他還不曾散值,故而還穿着官袍。他身材瘦小些,那官袍直及地面。官袍之下,他狠狠一腳踩上了裴善官的腳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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