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朱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呵墨抄方[一]

    朱顏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有哪裏不對,伸一伸胳膊伸一伸腿,感到腿踢到了一旁擱腳的小椅子,這才睜開眼,發覺自己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桌上已經清理過,一點沒有左右昨夜的雜亂樣子,朱顏眨了眨眼,坐起身拉緊了身上披着的斗篷,往絨絨的兔毛中縮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明白自己為什麼趴在桌上都能睡得這麼香。

    屋外還是一個響晴天,桃花照例開得喧囂,一點點嫣紅落在階下,紅雪一般雜亂。

    袁凜正背對着屋門站在廊下,面前一條長案,他仍是穿着一件水藍色的長袍,上身微微俯下,不知在做什麼。

    朱顏起了一點頑皮的心思,看看周圍唯有桃花開落,翠竹搖曳,並無一個人影,便躡手躡腳地湊上前去,踮起腳伸手捂住袁凜眼睛。

    「阿顏,別鬧。」袁凜放下了手中的東西,一身攀上她的手,輕輕拂了下來。

    朱顏好生沒趣地放開手,瞪了瞪眼,「你怎麼知道是我?」

    袁凜回身鬆鬆地攬住她,「現在天色還早,這後院又沒有人會來,難不成是那個重傷之人自己走了出來?」

    朱顏不好意思揉了揉額角,好像是自己沒有思考這個問題,眯眼看向天邊,厚顏無恥地扯出一個笑,「哦,原來天色還早啊,看來我還沒睡醒……要不我再去睡個回籠覺?」邊說着,邊悄悄收回胳膊想要從他手裏掙脫出去,無奈外面罩着的斗篷太大,十分地不適合行動,掙了好半日倒把自己的臉掙得通紅。

    「你這樣,倒像是我要欺侮一般。」袁凜戲謔地看了她,放開手將長案上鋪着的一件衣衫交給她,「你昨日換下來的外衣,皺得不成樣了,我給你熨了熨。」

    「……熨?」朱顏一腳已經跨進了屋內。立刻又好奇地回過頭,「你用什麼熨的?」這個年代也有熨斗,朱顏倒是知道的,古代的熨斗又稱鈷鉧。柳宗元大名鼎鼎的《永州八記》中《鈷鉧潭記》的水潭之所以「鈷鉧」命名,就是因為石潭的形狀與熨斗有幾分相似。

    但話說回來,就算熨斗這樣東西在這裏是存在的,她卻清楚自家裏並沒有熨斗。

    「這個。」袁凜向旁邊一讓,長案的一頭擱着的。竟是一隻舀水的銅勺,裏面還有些溫水,裊裊地騰着水霧。

    「這個也可以?」朱顏湊上前,拿起那隻小銅勺細細端詳,這東西比起熨斗來只缺了一個尖尖的頭,沒有熨斗時代替一下倒是並無不可,但自己對着這東西看了大半年,也沒有悟出這個用法來,難為袁凜竟然能想到。

    「進去再休息一會兒吧,今日恐怕有些忙。」袁凜揉了揉她領口的絨毛。將落在裏面的一片花瓣揀出來,「進去吧。」

    朱顏挽着衣服忽然站住了腳,抬頭認真地打量着他,從上看到下。

    「阿顏?」袁凜不自然地側過身,「怎麼了?」

    「你臉紅了……!」朱顏調皮地笑了笑,伸手拽住他袖子,「你老實告訴我,你昨夜是什麼時候睡的,今早又是什麼時候起的,難道不累嗎?」

    「本來有些累。被你一問倒像是好了。」袁凜見她不肯放手,便隨她一道進了屋中,指着堆在桌角的兩個大陶瓶,「藥丸我都放在這裏了。一瓶是百丸,兩個月的量有餘,應當足夠了,還多餘了一些,我一會兒就着方子一道,送到藥鋪中去。吩咐邊老闆制些藥丸。」

    朱顏支着下巴坐在窗下,一雙眼忽閃忽閃地看他,忽然低低笑問,「你之前不是不希望我開什麼鋪子,為什麼現在又幫着我做藥丸?嗯,宣清,這是為什麼?」

    「那鋪子並不是寄在你名下的,我有什麼可多說?」袁凜笑着坐在她身側,「何況,阿顏,我希望你過得開心一些,你既然喜歡做這些,我自然會陪着你。」

    「那你自己喜歡嗎?」朱顏又將臉壓下了一些,仰頭看着他,「如果你自己不喜歡做這些,沒有必要為了我勉強的。」

    「……我從前學醫學藥,只是為了治好姐姐的病症,但遇到師尊以後……」袁凜微闔上眼回憶,「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有很多新奇的想法,有時候或許與世俗不合,難為人所容,事實上卻極有道理。師尊對於製藥有着自己的見解,從不囿於已有的方子和製法,我那時常常想,什麼時候自己也可以像他一樣……後來日子久了,就喜歡上了這些東西。」

    「我真想見見他……」朱顏低下頭輕輕一笑,那個人在這裏生活了很久吧?她有很多話想問,可是不管是誰,她都不敢去問,她有些害怕,如果自己將經歷說出來,她是不是就什麼都不是了?像楊氏說的那樣,只是借屍還魂的幽魂……

    「放心。」袁凜輕輕撫着她前額,「這裏的事情很快就處理完了,待明日接了綺姑娘的母親,我就帶着你們回京,先在矩之先生的舊宅里住下。」


    朱顏仰起臉,眨了眨眼,「那裏還在……?」可就算還在,經歷過兵荒馬亂,那裏只怕也早已易主。

    「矩之先生離開京中時,曾將那處託付給家父,這許多年一直空着,不知裏面的花草長得可好。」袁凜垂下眸子看她,不知道故地重遊,她還會不會想起過去的事情?

    「草木若知興亡,大約是不好的。」朱顏緩緩起身,推開了隔扇,外面的一枝桃花直探進窗來,在桌上灑了零零落落一片碎紅。

    朱顏伸手拈起一片,斂眉看向外間似錦的繁花,「不過,你看,那裏院外的骨里紅已經謝了,這些碧桃卻還開得這般好,所以這些草木連同類的興亡都不能敢,又怎麼能夠知道人世的盛衰……?」

    否則,又何來的國破山河碎,卻依然城春草木深的那一嘆?

    「出去透透氣吧,倒將你的閨閣氣都招了出來。」袁凜袖起兩隻裝了藥丸的陶瓶,先轉身出了屋子。

    才轉出院子,便在門外一叢鳳凰竹下遇上了竇安。

    「……小安,你怎會在這裏?」朱顏蹲下身,這早春還有些寒意,更何況如今天色頗早,這孩子也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兩頰凍得通紅,小手都腫了,但這孩子只是出神地望着那叢密密的竹子。

    「……我,」竇安回過頭,見是朱顏,一時不知喚她什麼,心中一急,大眼中直淌下兩行淚,哽咽着稚嫩的聲音低語,「上一次白蘋姐姐告訴我……她說這個竹子又叫慈孝竹,一叢一叢地長,冬天的時候,年老的竹子將小竹子圍在裏面,是為『慈』,等到春天的時候……」

    他說着,聲音越發哽了起來,再也說不下去,一把抱住朱顏,哭得好生哀戚。

    「這到底是怎麼了?」朱顏輕輕拍着他,「你在家中過得不開心嗎?」

    「小安跟着您學了大半年,還是太沒用了……」竇安將臉埋在她領口的絨毛里,不時急促地喘着氣,「這些竹子尚且知道『孝』,小安卻連它們都不如。」

    一陣風過,幾片枯黃的竹葉恰好飄落下來,碎碎地落在了他身邊,越發襯得淒涼。

    朱顏斂了眉,昨日才遣他回去,怎麼今日就哭了回來,竇綏和他那婦人到底是怎麼看顧孩子的?

    「人死不能復生,進來洗把臉。」袁凜平靜地聽着竇安自怨自艾,見他心情平復了一些,上前向他伸出手。

    竇安驚訝地抬起頭,他並沒有說任何事情,面前這個好看的哥哥卻能知道他經歷過的事情,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你怎麼知道?」朱顏回眸看着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顏,你去喚白蘋過來照顧這孩子。」

    朱顏輕輕搖了頭,見他們的神情,也猜到了大半事情,伸手溫和地撫了撫竇安額頭,「你和宣清在這裏待一會兒,我這就去喚你白蘋姐姐過來。」

    待朱顏走後,袁凜才低低問他,「你還願意回去嗎?」

    竇安聞言想了一想,很認真地又想了一想,接着決然地搖了頭。

    他再也不要回到那個地方去,原先的家早已經不是家了……從前,雖然因為他患了不能治癒的病症,各方求醫問藥,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很苦很苦,父母卻是和和睦睦的,本以為從此以後學好醫術,可以救人救己,不想父親遇上了幾個奇怪的人以後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了。

    先是誆騙自己去觀察誰與朱顏結交,從前那個溫文爾雅的父親又多次指責母親沒有見識,鼠目寸光,所以他後來越發地不想回家中去……那一個年過的,比煉獄還痛苦。

    「小安,過來吧,你若無處可去,往後自可跟着我。」袁凜拂去他頭上的幾片枯葉,拉着他走進院中。

    「你……你怎麼知道我娘死了?」竇安有些畏懼,不敢看他一眼,好像那樣就會被看透自己心中所想。

    「有些話,放在心中就好,不必多問。」袁凜抿唇,「你母親就是虧在了這上面,你還不明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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