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死人現在都怕我
【065】死人現在都怕我
彭長宜衝着沈芳喝了一聲,嚇的沈芳一哆嗦,下面的話就沒說出來。
「你讓我耳根清淨點行不行,這種話你還拿回家說,還嫌我聽的不夠多是吧?」說完,摔門出去了。
沈芳也覺得自己過分了,這話刺激了男人,看着沒有動筷的飯菜,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了。
娜娜說:「爸爸又值班去了?」
沈芳呆呆的說道:「是啊,工作比咱們重要。」
當彭長宜趕到單位後,劉忠早就集合好了人等在院子裏。彭長宜就和劉忠、田沖等人進了老胡的傳達室。
彭長宜問:「情況都知道了?」
劉忠說:「接到信息員的電話,人早就咽氣了,他們家裏瞞着老周,不跟老周說真話,就等着半夜悄悄埋呢。」
「機關幹部誰包北關?」
田沖說「我跟婦聯的侯主任。」
「多叫着幾個志。」彭長宜往院裏看了一下,侯麗霞和柳泉以及計劃生育辦公室那幾個女的都在。
劉忠說:「我跟信息員了解了一點情況,老周媳婦在娘家排老小,上面還有三個娘家哥哥。老岳母當家,由於老周是村主任,老人病危始終都沒告訴老周兩口子,後來看老人實在不行了,才把老周家屬騙回去,偷偷看了老爹最後一眼。老岳母跟閨女說,不許跟老周說人已經咽氣了,並把老周家屬扣下了。老周見媳婦回娘家後總也不回來,就找去了,這才發現老岳父病了,看樣子要不行了,而且發現幾個舅子行動詭秘,老周由此判定他們打算偷埋。這才給你、給田主任打了電話。」
彭長宜說:「你剛才說是老太太當家?」
「對,老太太七十多歲了,始終把着家庭經濟大權,三個兒子都沒分家,還都在一塊過日子,這個老太太不好對付,是十里八鄉有名的能人。」
彭長宜跟劉忠和田沖稍微商量了一下,說道:「事不遲疑,田主任你跟殯儀館聯繫車輛」
田沖說:「車輛馬上到。」
彭長宜說:「殯儀館的車到了後先別進村,讓他們把放哀樂的音響關了,在村頭待命。」
田沖說:「我去安排。」說着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跟劉忠說:「咱們先去老周家,跟老周商量一下,另外做好搶屍的準備,起屍隊的人來了嗎?」
「來了。」
「機關幹部分兩組,女的負責他們的家屬,男的負責老周那幾個大舅子,老太太我對付。」
劉忠笑了,說道:「你對付老太太有一套。」
彭長宜沒有笑,剛才沈芳那幾句話搞的他心情很不好,他說:「派出所通知了嗎?」
「通知了,他們在所里待命呢,咱們出發的時候通知他們一下就行了。」
「馬上集合吧。」彭長宜說道。
劉忠走了出去,大聲喊道:「都出來,集合了,集合了。」
彭長宜剛要出門,老胡叫住了他,從抽屜掏出一個紙包,和一小瓶二鍋頭,說道:「是不是還沒吃飯?這個帶上。」
彭長宜接過紙包,知道裏面是花生米,說道:「花生米我帶上,酒就不要了。」
老胡說:「晚上見死人,膽小了就喝幾口。」
彭長宜笑了,說道:「現在我不怕死人,死人都怕我,就是鬼見了我都繞着走,我現在是凶神惡煞。哈哈。」
老胡也笑了。
簡短的戰前動員後,機關幹部二十多人,上了兩輛麵包車,便向北關村挺進。在北城口,派出所兩輛警車也等在路邊,見他們的車過來了,就尾隨在他們後面。
兩三分鐘,就到了北關村頭。
村主任老周正等在路邊,焦急的張望。[` 書小說`]彭長宜讓老周上了車。
老周其實並不老,四十歲,因為人長的老,頭髮過早的斑白,機關幹部就跟他叫老周。這個老周在北城村幹部中,應該是能力不錯,也很敬業的人,但是他有個先天弱點,就是怕老丈母娘。老周從小就是個孤兒,是老丈母娘收養了他,最後把唯一一個姑娘嫁給了他,他對老丈母娘言聽計從。在農村,哪聽說過老丈母娘打姑爺的,可是老周經常挨丈母娘的打,他有的時候還把這當做一美,逢人便說,今兒又挨打了。似乎小的時候沒有機會挨爹媽的打,老丈母娘打他,反而讓他找到了母愛。
老周上來後不等彭長宜問話,他就說:「怎麼現在才來?坑都挖好了,馬上就要往出抬人了?」
彭長宜說:「接到你電話前後也就是二十多分鐘,我們還怎麼快?不說你沒成色,自己家人工作都做不好,怎麼做群眾的工作,還埋怨我們!」
老周嘿嘿一樂,說道:「我不就是這麼一點缺陷嗎?」
田沖說:「老周,這次你可不能當孬種,該硬得硬,不然你永遠都在他們家低三下四。」
「低三下四我到不怕,又不是跟外人。我擔心的是老丈母娘受不了,畢竟她也那麼大歲數了。」
「受不了怎麼着,死了一塊發送。」這時後面有個機關幹部說道。
彭長宜沖後面嚴肅的說道:「怎麼說話哪?再拿老周不當外人也不能這麼說話,沒規矩!」
後面的人不再吱聲。
老周並不在意,他說:「誰家死人我都不怕,我就怕老泰山死。前幾天我就嘀咕,病的這麼重,怎麼忽然就說快好了,而且我老婆也說不要緊了,甚至兩天都沒回娘家去。昨天我還說去看看去呢,老婆死活不讓,說好了,不用擔心,原來是老丈母娘放的煙霧彈,真狡猾。」
彭長宜笑了,說:「你老丈母娘不讓你知道,就是想偷埋。」
「他們拿我當賊防着哪。」老周苦笑了一下。
彭長宜拍了一下老周的肩膀,說道:「理解你。這次不用你出面,你見機行事就行了。」
很快就到了老周岳母家。彭長宜讓派出所的人和起屍工等在外面,他帶着機關幹部就進了院。如果在以往,村里誰家死了老人,那是非常熱鬧的,張羅的,幫忙的早就上了。可是最近殯葬改革叫的比較響,有點的想法的人都想不聲張,伺機偷埋,所以,有的家死了親人都不敢哭。但是安插在各村裏的信息員和村幹部,總是能提前知道信息,工作隊及時進入做工作,也就沒有發生一起偷埋的。
院子裏,站着兩個人,是老周的兩個大舅子。他們見到來人後,很不滿的看着妹夫,老周說:「沒辦法,我不能不報。即便我不報,也會有人報的。」
兩個舅子沒有搭理他,而是要攔彭長宜,不讓他們進屋。孫其等人早就搶在前頭,提前擋住了這哥倆。
進屋後,就見正對着門口,早就搭好了一個木板床,女眷們正跪在炕上給老人擦身上,穿衣服。她們不敢大聲哭,只能小聲啜泣着,忽然看見區辦事處來了這麼多人,就都停了下來。
這時,就聽有人說道:「你們該幹麼就幹什麼,今天我到要看看,誰敢動老頭子一下!」
彭長宜回頭一看,才看見裏屋的們開了,一個小老太太,倒背着手走了出來。她個子不高,齊耳短髮,人很精神,利落,從外貌看,這個老太太沒有什麼滲人的地方,但是你只要看見了她那雙眼睛,就知道這個老太太不好惹。老太太的眼睛不大,有些三角型,非常犀利,兩道柳眉向上挑着,就像隨時準備刺向敵人的匕首一樣。
彭長宜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個善茬兒,就說道:「大娘好,我們來……」
「不用介紹,我知道你姓彭,是內鬼把你們引來的,是不是?」老太太的目光刺向老周。
老周趕忙上前點頭哈腰的說道:「媽,不怪我,我就是不說政府也會知道的……」
老周的話還沒說完,老太太倒背着的一隻手就抽了出來,彭長宜看見她的手裏拿着一根很長的煙袋,老周看見老太太把煙袋亮出來了,知道事不好,就趕緊躲到了彭長宜的後面。
這時,老周的媳婦趕忙跑過來,攙着老太太說道:「媽——區辦事處的人在呢,您就給他留點面子吧?」
閨女剛說完,老太太的煙袋就衝着閨女砸了下來,幸虧有防備,趕緊躲開,那還是躲慢了,煙袋鍋就砸在她的肩上。閨女哭了,揉着肩膀說道:「您這是幹嘛呀?」
「幹嘛?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不讓大他,就打你!」說着,又要抬手。
侯麗霞和柳泉趕緊向前,勸說老太太。老太太衝着她們囔道:「誰讓你們進來的?還有沒有王法?敢私闖民宅?兔崽子們都哪兒去了?把他們給我轟出去!」
三個兒子連侄男孫女的都從外面進來了,但是他們動不了手,因為機關幹部人數多,很快就把他們分開圍住了。這個戰術也是這段時間從實戰中摸索出來的,很好使,即便對方手裏拿着傢伙他都施展不開。
老太太急了,立着眉毛衝着彭長宜囔道:「我限你們三分鐘滾出我的家,不然我就碰死在你們面前。」
彭長宜笑了,走到老人面前,說道:「您啊,消消氣,容我說幾句話,我們再滾不遲。」他一邊說着,一邊就往老太太身邊走去,連靠再擠再擁,眼看就要到裏屋門口了。老太太冷不丁就抽出煙袋,照着彭長宜的腦袋就砸。多虧彭長宜個子高,煙袋鍋沒砸在腦袋上,砸在肩上,彭長宜疼的一咧嘴,誇張的說道:「我的娘啊,疼死我了!」
老周趕緊上前,說道:「媽,您可別打他,他是政府的大官,打了他兒子就得蹲監獄。」
「放屁,少糊弄我。我再打他兩下我也進不了監獄。」老太太大聲囔囔着。
彭長宜一聽,這個老太太一點都不糊塗,心想,你只要不糊塗,我就能把你拿下。他呲牙裂嘴的捂着肩膀說道:「大娘,真下手啊。」邊說還邊往裏擠老太太。老太太一步步的後退着,被他擠進了裏屋,她一生氣,又舉起了煙袋,但是發現彭長宜這次居然沒躲,畢竟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兒女,已經挨了一煙鍋了,老太太就不好再打他了。
彭長宜嬉皮笑臉的說道:「您老要是還不解氣,就接着打,我保證不躲不閃。」
老周夫婦唯恐老太太再打彭長宜,就緊跟了進來,侯麗霞和兩外兩個機關幹部跟了進來。
外面,劉忠和田沖他們在做老太太三個兒子的工作,柳泉和其他幾個計生辦的志在做女眷們的工作。
至此,彭長宜徹底把老太太隔離開來,他攙着老太太做到床沿說道:「大娘,您也打了,您也罵了,該聽我說兩句了。」
「不聽,你們趕緊滾出我家。」老太太急了。
「媽,您聽聽彭主任怎麼說?」
「怎麼說?他嘴裏能吐出象牙不成?」
彭長宜心想這個老太太太不好對付了,就說道:「我還沒張嘴,您就給我定性了,萬一我吐的不是象牙,是金牙哪?」
周圍的人都笑了,老太太也差點沒笑出來,就說道:「你什麼牙都別吐,想吐的話給我咽回去,吐到馬路上去,別吐我家。就知道你們是夜貓子進宅,沒按好心。」
「大娘,您別罵了,省省力氣,您看,我們也來了,今個這事您總是罵人也解決不了問題。」
「今個這問題你解決不了!」老太太乾脆的說道。
「我怎麼解決不了?」
「我跟你明說,老頭子從小給地主抗長活,沒過一天好日子,拉扯起這麼一大片兒女,他不容易,就是燒我,也不能燒他。」老太太眼睛紅了。
彭長宜說:「您這話不對!」
老太太眼睛一立,說道:「怎不對了?」
「給地主扛過長活、吃過苦,就不火化了?1956年在中央工作會議上,、朱委員長、、周總理,一共有一百五十多位國家領導人帶頭簽字,聲明自己死後火化,而且不留遺體、不留骨灰,他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大爺只是養了你們一家子人,他們卻解放了全中國,人家怎麼都火化了,還不留骨灰。」
「我就知道你一開口,就會跟我講這些大道理,我沒有文化,講不過你,但是我有一定之歸。我老頭子,必須土埋。」老太太咬牙切齒的說道。
「呵呵,土埋也行,但您得說出理由。能駁倒我,我去給老爺子打坑去。」
老太太嘴唇哆嗦着,說道:「我想跟他併骨,你們把他燒了,我還跟誰併骨去。」說着,就大聲哭開了。
她這一哭可是不要緊,外面立刻就想起了一片哭聲。
彭長宜一看這個老太太要耍,就往外看了一眼,給侯麗霞使了個眼色。侯麗霞就出去了。然後跟老太太說道:「大娘,您想想,如今國家建設步伐這麼快,今天挖個管道,明天修條馬路,後天建個大樓,就是埋在地下,三天兩頭倒騰您,您也會不安生,火葬了,可以先把大爺的骨灰盒保存起來,您要想併骨,就葬在公墓里,那樣多安生。」
老周看見老太太哭了,自己的眼淚也不停的滾了出來,他嘴裏連聲說道:「媽,我給你們買公墓,到時把你們並在一塊。」
老太太哭着說:「那公墓太貴了,你買得起?」
老周撲通跪下了,說道:「兒子買的起,兒子發誓,買得起,我不用他們出錢。」
女兒也哭着過來給老人擦眼淚。
老人看了一眼彭長宜,就說道:「你們比國民黨還厲害,公墓公墓,就是公共的,為什麼還跟老百姓要錢?真是沒王法了!」
彭長宜撲哧笑了,說道:「公共汽車也是公共的,您老上車不還得買票嗎?」
老太太恨死眼前這個人了,從來她說話沒人駁過她,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這時,劉忠進來了,說道:「彭主任,不好了,這個村又發現了一例,現在正在往墳地抬人。」
彭長宜看着老周,老周沖他搖搖頭。
劉忠說:「街北李裁縫的母親。」
「哦?難怪李裁縫的老婆上咱們家來了兩趟,肯定是看咱們家燒不燒,這會看到區辦事處來人了,想趁火打劫,偷偷把人埋了。」老周媳婦說道。
彭長宜立刻跟劉忠說道:「帶人把屍體搶回來,埋了的話馬上起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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