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姚佳年本以為還要在季家老宅住上幾天,誰知季沉突然轉了性,在項瀚那檔子事過後,竟體貼起人來,讓姚佳年暫時可以住在紫荊公寓,陪陪陳小雨。
季沉竟然知道她在紫荊公寓租了一套房,這讓姚佳年多少有些驚訝。
陳小雨不以為然:「你當季沉是什麼人?你做什麼事,只要他想知道,有什麼是查不出來的?」
姚佳年不再多想,關於季沉,她只會越想越亂,一切等到年後再慢慢梳理。
……
季沉將徐毅的事情處理得妥帖,陳小雨心裏的疙瘩也便消了很多。
兩人這幾日相伴住在紫荊公寓,倒有種回到大學寢室的感覺,懷念之餘,想起學生時代的自己,也難免有些嘆息。
早晨又下起了大雪,姚佳年開車將陳小雨送去公司後,本想直接回紫荊公寓,但想了想,還是去了獸醫店。
剛進獸醫店,小茹便立馬迎上了上來,有些殷勤地接過她剛脫下的大衣和手提包,一句甜膩膩的「老闆好」,接着小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進了休息室。
姚佳年還算了解小茹,瞧她這副模樣便猜出大半:「又要請假?這次請幾天?」
小茹滿臉堆笑:「就明天一天,反正徐醫生這幾天也不在,店裏生意也不大好,除了照顧那隻小泰迪,我就沒其他事了。」
姚佳年笑笑:「生意差也不是壞事,至少你落得清閒。」她拿出日曆,算了一下日子,頭沒抬,眼角卻是染着淺笑,「好了,等下午客人來領走泰迪,你就可以下班了。」
……
本來以為要等到下午,誰知泰迪的主人一早就趕了過來。
那是個二十八、九歲的女人,長相頗為艷麗。
女人很健談,小茹將徐毅交代的一些注意事項轉述給女人聽後,見時間還早,就隨便跟她閒扯了幾句,不知怎麼就聊到了徐毅今日的去向。
小茹其實也不大清楚徐毅為什麼會請假,只隨便笑說道:「徐醫生去找工作了唄,我們店年年赤字,眼看就要倒了,還不得抓緊另投東家。」
女人一愣,表情有些奇怪。
見她當真,小茹笑起來:「別聽我瞎說,我們老闆有錢,這店開着純為打發時間,哪會因為賠錢就不開啊?俗氣。」
女人笑,這世上能幹出這種事的,她還真認識一個。
女人從小茹懷裏抱過小泰迪,臨走的時候,餘光無意間瞥到牆壁上的一副壁畫。
無來由地頓住了步子。
小茹見狀看向壁畫,說:「還行吧?我們老闆畫的,昨天剛掛上。」
女人沒說話,只站着不動。
小茹心覺奇怪,恰巧姚佳年出來打熱水,她不喜與人交際,看到女人後只點頭表示了一下友好,接着便走到飲水機旁,微彎下腰,邊倒水邊對小茹說道:「小茹,房間飲水機沒水了,打電話讓人來送。」
小茹應了聲,去撥電話的時候,見女人還沒走,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姚佳年
姚佳年似乎渾然未覺。
小茹試着喊了聲:「林小姐?」
林米陽這才回過神來,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接着快步走出獸醫店。
看樣子她沒認出她來。
林米陽莫名鬆了口氣。
怎麼會這麼巧呢?這竟然是她的獸醫店。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起來,林米陽接通,聽到男人帶着磁性、溫柔的聲音,告訴她,他今晚有同學聚會,不回去吃晚飯,讓她不用等他。
林米陽有些走神,在男人要掛斷電話的時候,才突然說道:「新禾,我今天看到佳年了。」
電話那頭明顯頓了一下。
林米陽被一陣夾着雪花的風吹得有些呼吸困難,還是說道:「她真的變了很多,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差點沒認出來。」
男人沒說話,過了許久,林米陽才發現,原是電話早已被掛斷。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將手機塞入口袋。
……
姚佳年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遇到林米陽。
她以前的「閨蜜」,現在的……陌生人。
五年來的首次碰面,她自認為表現得不錯。
中午吃飯時將事情告訴陳小雨,陳小雨將她鄙視了個底朝天:「我要是你,看見那賤人,直接一腳踹上去!」
「小賤人當年挖你牆腳,現在還好意思回來!」想起以前的事,陳小雨就為姚佳年不值,「等下!」她突然間想到什麼,「小賤人回國了,陳新禾那人渣豈不是也回了?!」
姚佳年若無其事地點了下頭。
陳小雨音量上了一個梯度:「你早知道陳新禾回國了?」
姚佳年沒否認,陳小雨不淡定了:「那人渣來找過你了?」
姚佳年輕描淡寫:「沒有,只打過一個電話。」
陳小雨還想繼續往下問,姚佳年已不願再說。
陳小雨心直口快,為她不甘:「一個林米陽,一個陸顏,把你的桃花路堵得死死的。一個奪你初戀,一個搶你丈夫,我看啊,這兩個女人最應該拜把子!」
「佳年,要不要請個高人算一算,你是不是犯小人啊?」
姚佳年沒說話,吃進一小塊牛排,不由心想,這家餐廳的牛排什麼時候竟變得有些辛辣了。
……
最後一杯白酒入腸,陳新禾胃裏微微有些犯酸。
放下酒杯,他臉上噙着笑,似乎心情不賴,對剛敬他酒的女同學勾了一下唇:「沒有,我目前單身,沒有女友。」
女同學的臉莫名紅了一下。
旁邊的班長張華峰見狀開起了玩笑:「韓丹,大學那會兒,我就瞅着你對我們系草有意思,現在是不是後悔那麼早結婚了?」
韓丹微窘:「哪有,我這不是替咱們班還單着的姐們問的嘛!」
眾人笑,剛才一一敬過陳新禾酒,此刻大家心裏都在感概:真真數年河東,數年河西。
畢業七年後的第一次同學聚會,大家早已不是當年青蔥的大學生,如今柴米油鹽銅臭味,這裏頭,變化最大的還屬陳新禾。
當年法律系的才子,在國外跌打滾爬數年,現今搖身一變,成了金融界的巨頭,在海外鍍了一層金,回國後,儼然s市最有身價的黃金單身漢。
愈發成熟。
歲月終究將他打造成流光溢彩的樣子。
韓丹心裏到底有些落寞,不因為別的,只是覺得陳新禾身上少了點什麼本該有的東西。
張華峰嘴賤的毛病一點沒改:「不是我瞧不起咱們班的女性同志,只是鑫禾現在品階高了,一般的女人,他真瞧不上!是吧,新禾?」
此話一出,女同學們紛紛聲討張華峰。
陳新禾沒說話,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實則有些意興闌珊。
眾人察言觀色,將話題引到旁人身上,「今非昔比」四個字,是一個人的榮耀,又是另一群人的尷尬。
酒過三巡,不知怎麼聊起了各自的近況,人人訴苦,仿佛生活就是一場悲劇。
陳新禾聽着有些乏味,正準備離席,誰知張華峰突然扯到了姚佳年,他扯着怪異的聲調:「說來也奇怪,我女友最近搬來和我同居,就把之前住的那套房子租了出去,我在合同上看到了姚佳年的名字,當時還不信,心想,她一個豪門貴婦,哪用得着租房子這麼落魄?我就那麼好奇地去見了一下,誰知還真是她!」
陳新禾動作一滯,剛要抬起的手又放鬆了開來。
同學都知道陳新禾以前和姚佳年的事,彼此心照不宣,可偏有一兩個不會看人臉色的順着張華峰的話題往下講:「看來外界傳的都是真的,看樣子姚佳年離被季家掃地出門不遠了。」
一位向來刻薄的女同學更是毫無顧忌:「她爸媽去年出車禍身亡的時候我就知道,季家大概是不會要她這麼一個被架空了的大小姐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聽說季沉本來就不滿意姚佳年,當初結婚也是被逼無奈。」
話音未落,陳新禾已起身,拿過旁邊還剩下大半瓶的白酒,瓶口正對女同學的發心,手腕微轉,透明的液體沿着玻璃嘴汩汩而下。
女同學被澆成個落湯雞,又羞又惱,硬是一動不敢動。
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陳新禾變得喜怒無常,一眾同學突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張華峰忙打圓場:「新禾,她就嘴快,大學那會兒就這樣,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說姚佳年那破鞋也不值得你——」
「你」字剛落音,張華峰還沒來得及說完下面的話,陳新禾已經一腳踹了上去,直中張華峰小腿肚子,張華峰一個踉蹌,差點摔過去。
這股無名火沒有絲毫預兆。
陳新禾一張臉冷冷的:「人情味這種東西,我已經沒有很久了。」
韓丹一愣,猛然間想到些什麼。
同學聚會不歡而散,有人背後唏噓:以前那個溫文爾雅的陳新禾,當真是一點也回不來了。
……
聚會結束,老公開車接韓丹回家,坐在車裏,韓丹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當時他們大一剛入校不久。
一次班級去爬山,她中途崴了腳,最後還是陳新禾背她下的山。
那一路上,他們其實也沒說幾句話,但她還是對陳新禾留下了這樣的印象:
那是個像舒適清風一樣的大男孩。
那個男孩無數次出現在她的日記中,出現在少女不可說的心事裏。
後來她迷上了小說,迷上了一類角色:他們優秀沉默,話不多,堅強又脆弱,既自負,又自卑。
她在「他們」身上看到了陳新禾的影子。
算一算,也有十一年了。
「想什麼呢?」
老公的話切斷了韓丹的回憶,她笑了一下,搖搖頭:「沒什麼,就是想起了一個很久沒見的大學同學。」
「這次同學聚會沒見到?」
「恩,他沒來。」韓丹說,「生活成就了一個他,自然會帶走另一個他,再也見不到了。」
老公似懂非懂,騰出手來揉了一下韓丹的頭髮:「文藝范。」
韓丹理了一下長發,偏頭看向車外。
城市燈紅酒綠,燈火泛着金屬色調,既炫目,又冰冷。
就想那個男人一樣。
缺失不見的可不就是那一股人情味道。
現在的他是一顆流光溢彩的玻鑽,冰冷且堅硬。
那美麗體面的外表之下,住着的靈魂或許早已扭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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