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了一圈後,方家幾姐妹總算又聚到了一起,四姐妹一併來到如美的住處,不愧為權勢滔天的慶昌侯府,一路來到後院,目光盡頭,儘是飛檐卷翹,水綠色的琉璃瓦在陽光的折射下,耀目如金波,一派富貴祥和的盛世華美之象。
出了抄手迴廊,便見石青色的壁牆如巨龍般蜿蜒望不見底。眼前的大小屋舍錯落,連綿不絕,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站到一處屋舍前,匾額上三個黑色瘦金體:含梅院。
如美指着此處院門,對姐妹幾人驕傲地道:「這便是我的院子。大家都進去吧,外頭大陽大。」
含梅院是三進的院落,進門過了一空闊的院子便是正殿瑩泌堂。瑩泌堂後有個小花園,兩邊是東西耳房,南邊有個小花廳,正屋側邊配屋前後廊相連,形成一個四合院。
如美把姐妹們引到南邊一處花廳里,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前,設了個紅木圓桌,姐妹們坐到桌前,如情抱着如真的次子,輕輕逗弄着。
如真喝了口茶,四處看了圈,嘖嘖有聲,對如美道:「還是你這兒好呀,單這麼處院子,就相當於我那兒的總和了。」
如美知道如真的屋子確實地方狹小,很想得意一把,但見如真眉目清郎,立馬改口,「哪能與大姐姐比,大姐姐已是當家作主的人了。而我,也不過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田過日子,時常還要看他人臉色行事呢。」想着婆母的嚴厲與吹毛求疵,如美心下略為黯然。
如真呵呵笑道:「三妹夫不錯,差事又正好,你別不知足了。」頓了下,又道:「至於婆子妯娌小姑的,你也別太往心裏去,哪個做媳婦的不是這樣熬過來的。」
如美點頭,稍稍好過了些,這時候丫頭們已上了茶點瓜果,便招呼着大家吃,如情也不客氣,抓了顆冰鎮過的葡萄吃了起來。
一身精緻繡折枝海棠紋錦衣華服的如善則四處打量着,窗前明淨氣派寬蔽的屋子,各開了八扇窗,外頭開着鮮艷的花骨朵兒,正綻放着出色的異香。上風口處各擺放了一個小銅盆,裏頭置了些冰塊,涼風從外頭拂了進來,屋內一片涼爽。
她摘了葡萄糖放進嘴裏,眉毛皺了起來,「這是打哪來的葡萄,這麼難吃?」
如美橫她一眼,不滿道:「新疆產的呢,是宮裏頭賞賜下來的。聽說可是一路上用冰鎮着運回來的。」
如善輕輕一笑,拿了手帕試了弄髒的手,道:「這御貢之物是馬乎不得,但各地方官為求個穩字,一般也只送穩妥的進貢。還不如咱王府特派人去新疆現摘的好吃。」
如情吃葡萄的動作頓了下,瞟了如美不豫的神色及一臉悠然自得的如善,垂眸,算了,管他御貢不御貢,只要好吃就成了。
如美被下了面子,很是不悅,盯着如善冷笑一聲,「你的意思是,這地方官敢拿次品進貢?」
如善悠悠道:「妹妹此言差矣。若是今年拿最好的上貢,那萬一明年天氣不好,弄個天災**的,御貢的卻沒往年的好,或是無法上貢,豈不被問罪?」她輕飄飄地瞟着不言不語的如真,臉色不忿的如美,及只顧吃的如情,慢悠悠道,「所以呀,這御貢之物,大多求個穩字。真要吃到最好的,還得派人親自跑上一躺。」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在人家的地盤上這般指責人家東西的不是,這對原本就想拿來炫耀的如美來說,無異是個嚴重挑釁。
如美正待發火,如情卻道;「這葡萄可真甜,這麼一大串,還不夠我吃呀,三姐姐,你這還有沒?等會子我再拿些回去給奶奶爹爹他們嘗嘗。」
如美轉怒為喜,瞪她一眼,「你個吃貨,就只知道吃。」不過仍是命丫裝了一個小提籃子來,裏頭還放着幾個小碗,裏頭置了些冰塊。
如情一見這鮮艷欲滴的葡萄,喜愛得不得了,連聲說着謝。那丫頭卻笑道:「這御貢之物本就沒多少,宮裏頭賞賜下來,各房再分一些,輪到咱們夫人這,也沒多少了。」
如情訝然,敢情這還是最後一些了,這如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
接觸到如情的眼神,如美故作不在乎地擺擺手,「就知道你最好這口,所以特意給你留了些。你別聽她胡說,我這還有呢。」
如晴冽嘴笑道,一臉感激,「就知道三姐姐最疼我。呵呵。」
葡萄深紫的顏色,如晶炭般黑,也只有熟透了的葡萄才會有這般誘人的顏色。吃起來甜得膩口,如情情不自禁地一顆接着一顆地放到嘴裏。
如真見狀,笑道:「你個吃貨,小時候就見你最愛吃葡萄,想不到長大了仍是好這口。」
如情也不理會她的嘲笑,四根青蔥食指三下五除二便把葡萄皮剝開,放進嘴裏,懷裏的小侄子也呀呀學語的想吃,她一時玩心大起,也捏了點到他嘴裏,小傢伙抿了幾下,覺得味道還真不錯,又張起了嘴巴,如情就多餵了他幾口,又怕弄髒了小傢伙的衣裳,吃一口便要拿帕子試他的唇角,自己也實在無法抵抗如此美味的葡萄,直忙得不亦樂乎。
如善見狀,又道:「四妹妹胃口可真好的,什麼都吃得下。不像我,吃慣了王府里的,外頭的幾乎都不想再動了。」
如美臉色難看,如情則嘻嘻地笑着,「能吃就是福呀。那下回一定要去二姐姐那,狠狠吃個夠才成。」
如美似是逮到了機會,冷笑一聲:「四妹妹還是避避嫌才好。先前呆在自己家裏都被潑髒水,若是真的去了人家那,指不定又會被冠上什麼骯髒的罪名。」
如情呆了呆,望了神色惱怒的如善,點頭,「三姐姐說得是。」
如善氣得邪火直冒,卻又找不到話來反駁,氣得胸口直疼。
如真見狀,不由暗嘆一聲,想勸說什麼卻又找不着由頭,見如情吃得歡,不由食指大動,也剝起葡萄來,一邊掐來餵小兒子,一邊吃了幾顆,如美怕如善再挑她的刺兒,也不敢再顯擺她屋子裏的吃食,只是招呼着姐妹們吃茶嗑瓜子,天南地北地說着笑。
在楊家用過了晚飯,如情這才與何氏一同打道回府,何氏今日的收穫還是頗豐的,在車上與如情透露她看中的幾戶人家,一個是永慶伯的嫡次子,一個是五城兵馬總兵夫人的庶長子,再來是令國公府的旁支偏系的嫡子,又問如情的看法。
如情苦笑,「嫂子覺得好的那應該差不到哪兒去。」剛才她見了太多的夫人奶奶,如今腦海里早已一片漿糊,一個都記不住了,哪會知道這些夫人長得是圓是扁,她們的公子是丑還是美。
如今,她已經把自己的終身大事看開了,只要家世不太爛,男人不太壞,她就閉閉眼,嫁了吧。
何氏心疼地摸着如情的衣袖,暗嘆一聲,輕聲道:「家家戶戶都有本難念的經,也沒有哪戶人家真的就靛里乾淨了。我也只能按着好些的挑,恰巧這幾位夫人對你都挺有好感,相信只要找人去露個口風,問題應該不會太大。妹妹放心,我和你哥哥一定會盡力替你挑選各方面都不錯的夫家,一定讓你風風光光嫁了,不枉咱們姑嫂一場。」
如情感動,輕輕點了頭,「讓哥哥嫂子費心了。」
何氏笑道:「傻孩子,說什麼混話呢,我可是把你當親妹子一樣疼的。如今,幾位姑奶奶都嫁得好人家,沒道理你一個人空受委屈。」
……
接下來,老太君果真按何氏所說,行動起來,先找了可靠的世交夫人去這些人家探了口風,確得到了較好的消息,老太君心下高興,與方敬瀾左右商議着,最終選來選去,選中了李總兵夫人家的嫡三子。
後來方敬瀾又仔細打聽了這位總兵夫人,出身將門,性情爽利,兩個媳婦與之關係也是不錯的,並且最重要的,這位總兵夫人對膝下三個孩子及庶子女都一視同仁,單這點就能看出這位夫人品性過關。如情嫁過去,相信不會再受婆婆的刁難。
再來這位嫡三子,模樣性情聽說都還不錯,只是目前還沒有功名,但只要肯上進,憑藉方家的姻親關係網,相信從文從武都是不錯的。
想到這,方敬瀾便覺胸中沸騰不已,仿佛總算搞定了小女兒的終身大事,自己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老太君托人四處打聽一圈下來,這位李公子沒什麼名堂,但也沒什麼劣跡事件傳出,是個不算優秀,也不算太糟糕的年輕公子。
再來,老太君還打聽到這李總兵家家財也還頗豐,如情嫁過去,相信應該會有較好的日子。越想越開心,越打聽越覺得這李家三公子不錯,於是乎,怕夜長夢多,老太君與方敬瀾一番商議,便讓李氏出面,親自帶了禮物走上一圈。
李氏原本不大痛快的,但經劉媽媽一番勸導,也覺得一旦如情出嫁後,沒了如情的裝乖賣巧,相信方敬瀾也不會再過多寵愛朱氏。想到這裏,李氏也覺得如情確實該好生找婆家了。
選了一個晴郎的天氣,李氏帶了好些禮物去了李總兵家,下午才回來,一回來便直奔松鶴堂,老太君見她面上透着喜色,心下略鬆了口氣,問:「如何?」
李氏笑道,「這李夫人可真是個不錯的,我一登門,便叫來了兩個媳婦和幾個妯娌還有其他族親女眷一旁陪着,好不熱鬧,這位李夫人人真好,為人和氣又爽快,還特大方,也挺滿意如情呢。喏,這是她讓我送來的禮物,全是各地的特產,還有兩條好大的太湖魚,等會讓廚房的熬了來給太君嘗嘗。」最後李氏還表示,李夫人會擇日領媒人來方府正式提親。
老太君念了句「阿彌佗佛」,「總算情丫頭的婚事有了着落了,謝天謝地。」然後又連忙叫來方敬瀾,表示她明日便去廟裏拜謝菩薩的保佑。也讓李氏趕緊給如情準備嫁妝。
李氏老大不痛快,期期艾艾地道,「府里出了那麼大的事,哪還有多少余錢準備嫁妝呀?」
老太君瞪她一眼,「府里是沒多少現銀,但田莊呢,鋪子呢,庫房裏的金銀頭面,各木材布料呢?都哪去了?難不成全歸到你腰包里去不成?」
李氏駭了一跳,連忙道:「田莊鋪子都是也已例了一半隨如善如美姐妹二人陪嫁了,如今,除了齊州城那八百畝良田外,就只有京郊那不到五百畝的旱田了。而鋪子……如今府里的各項支出都要靠鋪子支撐,若是拿鋪子作了陪嫁,那家裏吃什麼用什麼呀?」
老太君冷笑一聲:「別以為我不理家就不知道你暗地裏的小動作了。方府在齊州城變現的十二間鋪子總共六千多兩銀子應該還在賬面上吧?再來,目前京城也還有八間鋪子吧,至于田莊,官家的田莊應該也有二千三百畝吧,怎麼就只剩下不到五百畝了?」
李氏心下一驚,她沒料到老太君記性居然會如此之好,也不敢再藏私,只得小心道:「媳婦已有兩年不曾當家了,現下方家名下到底還有多少田莊鋪子,還真的沒底的。老太君還是去問問知禮媳吧,相信她比我還更清楚的。」
……
當玲瓏第一時間告知如情這一消息時,如情並未有太大的反應,倒是過了會,老太君便讓夏林家的來通知她,不讓她再出去走動,只把她帶在屋子裏繡花,說開始繡自己的嫁衣了。
如情淡淡地笑着,早在與向家訂下婚事後,她就開始繡自己的嫁衣,枕套屏風都繡得差不多了,可惜最終卻黃了婚事,不過現下總算派上用場了。
……
那位李夫人果真說到做到,過了幾日,果真差了媒人來提親,那李三公子也親自登門,如情受老太君的提點,偷偷隔着花梨木雕葫蘆藤蔓的四折式落地式屏風望了過去,遠遠瞧到這李三公子長身玉立,容長臉,皮膚白淨,劍眉星目,一頭黑髮由一根鑲金的簪子束住,身穿一件米白色直綴長袍,身形較單薄,身上完全無武將子弟的氣息,反有股文弱書生的架式,並時不時捂唇微微咳上兩聲。
老太君上下打量李三公子一眼,眉頭略皺了起來,和顏悅色道:「三哥兒身形怎麼這麼單薄?」
李夫人連忙道:「這孩子自小就不愛練武,所以他爹就讓他從文,不過前陣子看書看到深夜,不慎染了風寒,如今都還未大好。」
老太君「哦」了聲,一臉憐惜道,「哥兒愛讀書那是好事,可也得注重身子才是。哥兒如今可大好?」
李三公子拱手道:「多謝老太君關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老太君點頭,似是放下心來,然後又與李夫人說笑着。
如情在屏風後呆了一會,直覺無趣,就退了開來,來到松鶴堂的後院裏,如情抬眼望天,這時候,天空萬里無雲,一片亮澄澄的藍,天光晴好,一片祥和。
想着她前世雖沒做過好事,但也從未做過有違良心的事,就算投胎在古代,雖也有些陰暗的想法,卻也未付諸實行,偶爾接濟些困難的老百姓,雖然也有幾個下人因她的關係或被送莊子裏受苦,或被發賣出去,但總體說來,她仍是善良老百姓一枚,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報應之類的說活吧?
與李家的婚事,應該不會再有波折了吧?
……
李夫人及李三公子離去後,老太君又與方敬瀾仔細商討了些俱體事宜,覺得這門親事確實不錯的,不管家世,還是身家背景,與如情確實相配,方敬瀾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李氏左右望了望,笑道:「這回可是知禮媳婦親自挑上的,相信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了。老太君,我覺得這門婚事,可行。」
老太君瞟她一眼,想了想,微微點頭。
……
第二日,如情起床後,玲瓏便急吼吼地向如情告之這個好消息,說老太爺已同意了李家的婚事,擇日便要與李家訂下婚約,估計不出半年,如情就得披上嫁衣嫁人。
雖然大慶朝一向重文輕武,但李家正二品總兵的官位,與方家的門弟相較,還算是門當戶對的,如情以庶女的身份,嫁給李家嫡三子,其實還算略微高攀了的。尤其聞得玲瓏講這李家家產甚豐,祖籍在江浙地區,也是有名的富戶,而李夫人也是位厚道的,相信如情嫁過去自不會受苛待。就算到時候分家,也是吃穿不愁。
一時間,寫意居的丫頭們個個都興奮起來,沉香也是由衷的替如情感到高興。畢竟,沒有人會喜歡將來得過着比現在還要寒磣的日子的。
相對於丫頭們的興奮,如情則淡定多了,但不管如何,心中一直縣着的石頭總算放了下心來……總算她還能嫁出去,總算,比向家還要嫁得好些,這算是把先前丟盡的面子及里子挽回了麼?
……
李家的動作還是滿快的,並且也挺有誠意的,送來的彩禮也還算豐厚,並且李夫人的誠意也是十足,這總算打消了方家諸多人的疑慮,攤着如此隨和的婆婆,也是如情的福份。
不過,正當李家人差了媒人,也就是永慶伯府夫人前來作媒時,方家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一襲深藍長褙子,掐着月牙色的邊的陳大夫人與如真一同從外頭來到松鶴堂。
老太君雖然訝異,卻也不敢怠慢,讓人徹了茶,好一生慰問後,趁人不注意時,給了如真一個凌厲的眼神。
如真苦笑,拿着帕子,以袖遮臉,趁人不注意時也給老太君使了個眼色,老太君怔了怔,不明所以,卻也不敢隨意答應永安伯夫人的媒。
「……這個月月底,這,這也太趕了吧?」當永安伯夫人說雙方小定之日定在本月月底時,如真插了嘴笑道,「今日已是二十一了,這離月底還有幾天呀?文定之日與迎親的日子也太趕了點,恐怕咱家無法準備妥當呢。」也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如真快人快語道,「如今方府只剩下如情一個妹子,再加上先前又受了些委屈,所以,這回是無論如何都要弄得妥妥噹噹的。文定之日咱們再從長計議,如何?」
永安伯夫人聽如真這麼一說,及老太君瞬間冷卻的熱情,心知這裏頭有變,為怕無法向李家交差,遂笑道:「這乍行呢?貴府姑娘已過了及笄的年紀,本就可以婚嫁了。如何還要耽擱呢?鍾夫人有所不知,我那世侄雖無前兩位兄長那般出息,可也是自小飽讀詩書的,之所以急着成親,還不是我那妹子在泉州任上的老二給她添了個大胖孫子,我那妹子想孫子想得緊,一心想着待世侄成了親就去泉州含貽弄孫,所以這才督促我早些與貴府姑娘把日子訂下來。所以這才趕了些。」
老太君思付着,望了如真一眼。
如真又望了旁邊的陳大夫人。
一臉憔悴的陳大夫人唇角含笑,但唇角卻微微上揚,盯着永安伯夫人道:「是嗎?可為何我聽說的消息與夫人的不一樣呢?」
永安伯府沉下臉來,「這位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大夫人閒閒地道:「也沒別的。只是覺得,這兩家即將成為親家的,雙方小的總要各自了解一二方為妥當吧?李家如此急着想要訂下婚事,甚至連嫁娶之日都已選好,日子這麼趕,不知李三公子身子能否承受得住。」
老太君心中一凜,臉色微變,盯着陳大夫人忙問:「夫人這是什麼意思?」然後驚怒地盯着如真。
如真緊抿着唇,回老太君一個凝重的神情。老太君心中一驚,緊緊擰着手帕,幾乎緩不過氣來。
永安伯府臉色微變,怒瞪着陳大夫人,道;「夫人這是什麼意思?無憑無據的,怎可這般冤枉人?」
陳大夫人直念阿彌佗佛,「我自小便信奉佛道,從來不打逛語。這冤不冤枉,我可不敢胡言亂語,只是時常看到李家三公子時常請大夫開藥,足足延續了有半年之久,身邊丫頭都清換了個遍,我也不願胡亂揣測得罪人,可這事關一個姑娘家的終身大事,不得不慎重才是。如今聞得李家這般趕着要定下婚事,又想着李三公子的病,這裏頭,應該不會有別的名堂吧?」
永安伯府怒道:「你這人怎麼如此說話?我那世侄身子好得很。只不過先前感染了風寒,如今還有些屋子。讀書人身子本就弱,受些風寒也是家常便飯的,你別在這兒胡言亂語,妖言禍重。」
陳大夫人抿唇道:「是不是妖言禍重,端要看李三公子的病是否真如夫人所說,只是染了風寒?」
永安伯府氣得怒目而視,但見陳大夫人一臉的篤定,也心中驚疑了,她與李夫人自小交好,這李三公子身子骨兒還是不錯的,只不過前陣子落了水,染了風寒,再加上遇上個庸醫,這才延誤了病情,但後來也請了名醫醫治,如今病情已基本好了七七八八。怎麼聽這陳大夫人的意思,仿佛她那世侄得了絕症似的?
老太君聽得陳大夫人這麼一說,心裏確實震驚了一把,哪裏還敢答應與李家的婚事,不管李三公子病情是好是歹,這門婚事,確實還得從長計議。
……
待永安伯夫人離去後,老太君臉色便拉了下來,沉聲問如真:「真丫頭,李家公子當真病情嚴重?」
李氏也是又氣又怒的,如情的婚事接二連三橫生變故,連她這個嫡母都忍不住要罵娘了。
如真望向陳大夫人,陳大夫人連忙道:「若是無根無據的,我也不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違胡言亂語,破壞貴府姑娘的姻緣呀。這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呀。」
老太君驚疑不定,怔怔地望着如真,又望了陳大夫人一顆心被弄得七上八下的,雙手毫無意識地撕扯着帕子,沉聲問道:「真丫頭,你可有仔細探訪過?」
如真凜了神色,挪了挪屁股,低聲道:「原先聞得這麼個消息,孫女也是萬分震驚的。可是為了四妹妹的終身着想,孫女仍是打起精神來,差了人四處打聽。可這李家倒是口禁森嚴,輕易打聽不到有價值的消息來。後來您孫女婿想了個好法子,便從那替李公子看病的大夫下手。那大夫口風甚緊,一見您孫女婿打探李三公子的病情,便一臉緊張,什麼也不肯說便把您孫女婿給趕了出來。祖母,您說,若真只是個普通的風寒,有必要這麼藏着掖着麼?」
老太君臉色變了數變,雙手緊緊扭着手帕,啞着聲音道:「怪不得,李家會這麼積極的與咱家議親,原來,原來果真屁股里夾着屎。」
如真沉重地嘆口氣,與李氏互望了一眼,李氏臉色也很不好看,依方敬瀾及老太君的脾氣,這李家是嫁不成了。唉,可憐她這些天來崩緊了腦子,誰知卻白忙活一場。
陳大夫人也跟着勸慰道:「老太君消消氣,其實這也不能怪李家,這李三公子病情始終不見好轉,也是個可憐的。只是,再如何的可憐,若犧牲四姑娘的終生幸福,卻也太殘忍了。所以,晚輩這才冒着得罪李家和慶安伯府的風險來與老太君提個醒。」
老太君雖然氣極,卻也還未失去理智,聞言轉頭盯着陳大夫人,道:「真是難為夫人了,幸好夫人提了個醒,不然……唉……」
陳大夫人溫文笑着,「舉手之勞而已,老太君不必客氣。雖與四姑娘只有數面之緣,可晚輩卻是真心喜歡她的。可惜,我那婆婆不通竅……其實,晚輩前來,還有一事相求。」
……
沉香心情沉重地把各色繡錢穿好針,心疼地望着如晴越發沉默的面孔,忍不住道:「姑娘,時辰不早啦,早些歇息吧,明日裏再做也不遲呀,沒的熬壞了自己的眼睛。」
如情揉着酸澀的眼及僵硬的脖頸,望着桌前的白色蠟燭,無意識地問:「怎麼這回的燭火這麼昏黃?」往回的燭火可是又明又亮的,並且火焰跳躍不會這麼大,那樣的燭火一般不容易令眼睛疲勞的。
沉香沉默了會,輕聲道:「可能是青巒那死蹄子做事不得力吧,錯把白燭當成銀燭了。等會兒奴婢去罵她兩句,看她還敢偷懶。」
如情望她一眼,默然道:「算了,將就着用吧。大不了,以後少點些蠟燭便是。」
沉香胸口狠狠被撞擊了下,她忿道:「姑娘您是主子,怎能將就下人呢?不行,等會奴婢親自過問這事。若是青巒那死蹄子撿便宜,我定不繞她。」
如情苦笑,自從在大同斥責了青巒做事不顧後果後,如今的青巒做起事來可細心了,這些小事兒,根本不會出差錯的。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出在採買的婆子身上了。
一旁幫着如情描繡樣的玉琴這時候抬頭,望着如情略為憔悴的臉,再也忍不住,恨聲道:「那些不長眼的老虔婆,還不是瞧如姑娘您的婚事黃了,所以又跑來踩低爬高了。真真是可恨。」
沉香厲眼瞪過去,「閉嘴,姑娘的婚事自有老太君和老太爺操心,什麼時候輪到你說三道四了?再敢議論主子的婚事,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玉琴縱然不忿,卻也不敢再多說,只得忿忿不平地低頭,泄憤似地把手中的繡線全撒在竹籃子裏。
如情嘆口氣,道:「黃了李家的婚事,也算不得秘密,何苦藏着掖着?若是傳出去,還道我心胸狹隘經不起打擊呢。」
沉香咬唇,低聲道:「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那些可恨的老虔婆,卻一味的見風使舵,居然還敢剋扣姑娘的用例來了,確是可惡。」
如情哂笑:「刁奴欺主的事兒多了去,若全都要氣上一遍,豈不把自己給氣壞?算了,這事兒暫且作罷。如今,全府上下哪個不在暗地裏看我的笑話來着,踩低爬高的事兒我見得多了去,也不差這一着。你且去廚房通知一聲,明天我要吃豆腐魚,還有芹菜炒牛肉,冬瓜湯。水果最好是葡萄和青蘋果。」
沉香點頭,帶着憂慮的神色出去了。
如情望着快要繡好的枕巾,白色底子用大紅棉線繡着鴛鴦戲水圖案。簇新鮮艷的顏色,煞是好看,可惜,這已經快完工的成品,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用得上了。
玉琴沉默了會,忽然勸解道:「姑娘切莫傷心。雖然李家確實不厚道,可,這不是還有陳家麼?陳家公子也不錯呀,雖然家世寒薄了些,可到底有功名在身。相信只要日後肯努力,自有一翻前程的。」
如情淡淡瞥她一眼,淡笑:「你就只往好的說。」說起陳家,她心頭更是憋屈,先前陳家二公子獲得貢士的資格,可惜卻折戟在面聖那一關,最終只能飲憾敗北,什麼差事都未撈到。先前取得貢士資格後,屋巴可翹得高了。陳老夫人甚至還當着何氏的面,公然騎驢找馬,並還在何氏面前耀武揚威的。如今,陳朗折戟在殿試那一關,高翹的尾巴偷偷放下不說,又跑來吃她這顆回頭草。而偏方家卻不敢隨意當個好馬,俗話說得好,好馬不吃回頭草,可在李家事件發生後,她甚至連好馬都沒資格當了,還得憋屈吃陳家這顆頭回草。
這陳朗若是通過了殿試那還好辦,她至少還可以稍稍挺直了腰杆,偏這傢伙得意忘形,才初露頭角就開始把孔雀尾巴拿出來顯擺,這也使得如情瞧清了他的品性……
玉琴還在勸解,「雖然陳家是寒磣了些,可總歸有功名在身,若到時候老爺再提拔一二,相信也會有不低的成就。姑娘您就別灰心了。」玉琴安慰着如情,也在安慰自己。與她一同進府的玉棋因姿色不錯,被李氏留了下來,以李氏的脾氣,估計會嫁給府里的管事之子,或是指給劉媽媽的兒子。而玉書和玉畫則隨着如美陪嫁去了楊家,每次隨如美回府,都是穿金戴銀,好不威風,方府的其他丫頭都甚至還跑去巴接羨慕來着,偏就她一人,越發混回去了,還時常受其他三人譏笑,她都沒有灰心呢。
玉琴想法很簡單,就算自家姑娘真的只能屈嫁到陳家,雖然日子會苦些,但只要如情一心待她們好,她也就認了。
如情豁地起身,直直地往外走去,玉琴嚇了一跳,連忙追了回去,「姑娘,大熱天的,你這要去哪?」
「去找奶奶去。」如情頭也不回地道。
……
松鶴堂內,老太君正憂心忡忡地與方敬瀾道:「真的只有陳家可嫁了嗎?」
方敬瀾沉默了會,道:「先前還覺得這陳家不錯,可,此人落魄時看着還好,一朝得意卻就本性畢露了……連知禮都覺得陳家不妥。」如今,知禮在仕途上越發穩重妥當,方敬瀾也越來越器重這個長子了,好些事都要與之商量後才會胸中有主張。
老太君重重嘆口氣,「禮哥兒眼光一向毒辣,他都瞧着不好的,那就只能棄掉了。可是,情丫頭怎麼辦?待明年就滿虛歲17了。真的拖不起了呀。」
方敬瀾也是愁眉深鎖,「前陣子,知義有寫信來。他說讓再等等,指不定會柳暗花明。」
老太君稍稍舒口氣:「對呀,若情丫頭真的嫁不出去,大可去大同,走知義的門路呀,我就不信了,有知義作主,就真的找不着好的婆家了。」
方敬瀾也道:「若知義那行不通,還有海寧,還有喬家呀,得得得,再觀望觀望,若仍是不行,再想其他法子。」
「那陳家怎麼辦?」
方敬瀾咬牙,「一朝得意就猖獗自大,這樣的人家,何須客氣?只需一句『貴府公子前程似錦,區區方府恐高攀不起』為由拒絕便是。」
老太君深深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可惜了,李家那麼大好的人家。」
方敬瀾臉色一沉,「母親快別提了。這李家也不是好東西。自己兒子都病成那樣了,居然還敢跑去害別家的閨女,幸好真丫頭多長了個心眼,讓人四處打聽了。否則,若情丫頭真的嫁過去,豈不一輩子守活寡?」
「若遇上刻薄的,指不定還會嫌情丫頭命硬,剋死了夫婿呢。」
方敬瀾倒吸口涼氣,好半晌才道:「若真如此,那還多虧陳家事先給提了個醒,否則……」
老太君冷笑一聲,「他們也不會是真心為情丫頭好的。也不過是想着自家兒子折戟在殿試上,為怕仕途不順,這才又重新想着方家的種種好處。哼,這般功利的人家,給情丫頭提鞋都不配,還敢妄想結親?門都沒。」
在對摺梨木繡仕女屏風後的如情駐足半晌,緊握的拳頭總算又鬆了開來,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緩緩轉身,面上又重新展現出平靜的笑顏。
緩緩離開抱廈,來到倒廳,望着倒廳里一臉擔憂的夏媽媽及於夏微微一笑,「我沒事了。多謝媽媽和姐姐關心。」
……
接連悶熱了數天,總算迎來一場唏瀝大雨,響雷響徹了一整夜,如瓢的雨點擊打在窗戶上,
忽如其來的大雨讓從未接受過的方家建築承受着無情的考驗。
所幸,當初在選宅子時,李氏眼光還是不錯的,方府地段雖稍差了些,但地勢偏高,並且下水道還算暢通無阻。只是可憐了窗欞上可憐的薄薄的窗紙,哪能經受如此暴風襲擊,暴雨下達不出半個時辰,好多院子裏的紙糊的窗欞全被風颳破,雨水順着大風一併刮進屋子裏,包括老太君在內的諸從僕役全忙活了起來,也顧不得瓢泊的大雨,頂着蓑衣去庫房裏找了新的厚窗紙連忙糊上。
外頭風雨大作,雷雨交加,方府上下忙着一團,如情的寫意居也慘糟毀容,因院子裏有棵大梧桐樹,頂住了大風,窗欞倒還完好無損,只是,院子後頭栽的竹子,卻有好些被風吹斷,噼哩叭啦地朝寫意居的主臥倒去,雖然未把房屋壓垮,卻也砸壞了好些瓦片,雨水立馬灌進了屋子。
如情望着屋頂的巨大漏洞及淋下來的豆大雨點,很是欲哭無淚,姑娘我慘糟婚變,如今,連老天爺也來欺負她。這世上還有比她更慘的人麼?
忽然聽到沉香一聲厲喝:「綠柳人呢?怎不見了她?」
藍茵見沉香從未有過的厲色,有些懼怕,連忙回答:「綠柳好像說要出去找人來幫忙。」
玲瓏抹了臉上的水,也不知是雨水淋的還是汗水抹的,她喘着粗氣道:「咱們屋子裏也沒多少值錢的,還是先緊着姑娘這兒的吧。姑娘這的東西可多着呢,可千萬別讓雨水給淋壞了。」
這時候,雨下得更大了,雷聲也是轟隆隆地響着,陡地一個電閃,沉香驚駭地發現如情臉上的紅色血水,尖叫一聲,「姑娘,您留血了。」
如情苦笑,怪不得會這麼痛了,原來是流血了,唉,果真是流年不利呀。
不過,比起下人的背叛,這點傷也算不得什麼的。
*
總算後來急時雨的何氏身邊的幾個得力婆子,幾個婆子背的背,抱的抱把如晴抱向知禮的屋子,何氏一身白色綾衣,見如情這副慘狀,急忙吩咐下人拿藥的拿藥,又讓安排如情幾個丫頭的往處。
如情身邊的下人全被雨水淋得通透,為怕她們着涼,也被何氏身邊的人叫去更換衣服去了,偏這時候文哥兒卻不依了,死活要何氏抱他才肯睡,何氏無耐,只得接過文哥兒,把藥交到知禮手上。
知禮呆了片刻,只得拿着藥上前,如情呆呆地望着兄長,「呃,大哥哥,只是小傷,不礙事的。」
知禮也不說話,只是道:「坐好。」
如情一向怕這位話語不多的兄長,聞言也只能乖乖地坐着,任由知禮笨拙地替她上藥。
總算上好藥後,知禮又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條綾布,胡亂給如情纏上
經過大半夜的折騰,如情早已累及,鑽進何氏的床上便睡得昏天暗地。
如情一覺直睡得昏天地暗,日月無光,若不是肚子餓得咕咕叫,還真不想起床呢。
第二日如情起了床,這才發現自己睡的是何氏和知禮的床,昨晚何氏與她一道睡,那麼知禮卻只能移到別處了,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尤其後來得知知禮在書房委屈了一晚上,更是過意不去,對何氏好一通歉疚後。
何氏卻拍她的手道:「昨晚你倒床便睡,你大哥確實是傻了半天眼的。不過後來他移到書房睡去了。今兒一大早出門前還要我不要吵醒你,你哥那人,看着面冷,其實也滿關心你的。妹妹就不要放心上了。自家兄長,何須客氣?」
如情見何氏面色紅潤,神情溫柔,很是奇怪:她阻礙了他們兩口子的周公之禮,逼得知禮去書房睡,怎麼還一副高興且欣慰的模樣?
何氏見如情一副刨根問底的模樣,也知道瞞不過她,就算要瞞也不會瞞得太久,於是低聲道:「昨夜你哥哥去書房後,便有人自以為有機可趁,半夜三更的跑去端茶獻媚,被你哥哥給趕了出去,還訓斥了一頓。今兒一大早,還讓我好好管束管束。」
如情聽得雙眸冒光,這便是傳說中的向老婆表忠心的最好的法子麼?
*
自覺攏了兄長與嫂子的好事,如情頗是過意不去,到了晚上知禮下了衙,又向知禮道歉。知禮卻神色淡淡,「若真要謝的話,就給為兄做兩雙鞋子吧,底子最好高些。但千萬別再偷工減料,一定要把底子弄紮實些。」
在如情含憤的目光下,伸出自己一隻腳來,「這鞋子不錯,可就是不耐穿,才三個月不到底子都快磨穿了。」
「……」如情再度鼓起了腮邦子。
知禮也覺太過了,又給了顆甜棗,摸了如情的頭,道:「這次慢慢做,不急。」
一旁的何氏忍不住瞪他,輕斥:「你就知足吧,放眼整個京城,有哪個做妹妹的有四妹妹這麼可人?一年四季都把鞋子給包了。還不知足。還挑四嫌四的,也沒個兄長樣。」然後轉頭對如情笑道:「妹妹甭理他,他呀,穿慣了你替他做的鞋子,外頭買來的從來都是束之高閣。妹妹這雙巧手,可把他給慣壞了。」
敢情有雙巧手也是罪過了。
不滿歸不滿,但如情想着日後方家的門面要靠這位兄長支撐,日後她也要靠這位兄長撐臉面,也只能當作長線投資了。
外出買布料的如情沒有再去先前那一家,不是那家布料不好,也不是怕又遇上童青雯,而是覺得知禮如今升了官,已不能再用普通布料了,她得去買些更好的料子來,這樣穿出去,才氣派,這就叫水漲船高,也可以叫作面子工程。
可惜如情是個念舊的,除了先前一直光顧的那間店面外,她對其他布料行並不大了解,這回例了張清單來,要買的料子可也不少,正猶豫着要去哪家時,玲瓏開口了。
「姑娘,咱們就去永和布莊瞧瞧吧。聽說那兒正在大量處理陳貨呢,很便宜呢。」
沉香道:「大量處理陳貨,那定是生意不好了。生意不好,料子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玲瓏道:「姐姐這話可就剛剛說反了。這永和布莊先前可是京里最有盛名的布莊之一。可自從後來換了掌柜後,生意便每曠愈下。尤其聽說那新掌柜不顧勸阻,大量進了頂好的絲綢,娟絲,織錦,還有好些頂級緞面,準備專做那些鐘鼎鳴食之家的權貴夫人小姐的生意,可惜這新掌柜卻不擅經營,不但愛缺斤少兩,還特愛斤斤計較,把那些權貴都得罪了遍,生意越發不如前。聽聞上個月又中了同行的圈套,進了一大批帶些瑕疵的料子回來,又高價賣給那些權貴世家,把那些世家誥命夫人都給得罪了,紛紛找上門來要說個丁字卯正。就這幾單生意,可賠慘了。偏屋漏偏逢連夜雨,這間鋪子原先的老闆卻不願再租給他們了,不得已,又要搬鋪子,可鋪子裏那麼堆積的陳貨,搬來搬去也麻煩,所以只好先低價處理了。聽說價錢確實便宜,京里好些人家都去買呢,料子確實是好料,姑娘也可去瞧瞧。」
如情被說得動心了,立馬坐了馬車直接殺到永和布莊去。
果真如玲瓏所說,這永和布莊在門外張貼着張「鋪面租期已滿,特低價處理積壓陳貨。全半價出售。」等字樣。如情瞧着店裏人山人海的,全是那些穿金戴銀的貴婦人及一些千金小姐正左右挑選着料子,有好些下人手頭已抱了一大捆料子,甚至有些還成匹成匹地往馬車上搬,結賬的地方更是圍得水泄不通。
如情不得不感嘆,這就是低價促銷的魅力所在了,再有錢的人都會中招。
如情也擠了進去挑了些料子,既然有便宜的料子,在出門前便讓沉香清點了私房,統統拿出來買。確實如玲瓏所說,這些料子確實都是好料,顏色花樣也是不錯的,買了來貯存着日後再用也是不遲的。按一年四季要做十二套衣裳來看,這要省下多少銀子呀。如情儘量挑些不會過時的經典花樣,也儘量選容易貯存的料子,再暗自盤算着是否超支,正巴着指頭算時,
驀地聽到旁邊有人在議論着什麼,好像是有關永寧伯府的事,基於好奇心,便不動聲色走近幾步。
「……不會吧,你說這間鋪子的主人與永寧伯府有宿怨,所以才不打算繼租?」
「應是**不離十了。」
「這鋪子的主人究竟是誰呀?永寧伯府的面子也敢不給?」
如情忽然木住,四處望了下,怪不得這兒會如此熟悉,原來是永寧伯府的布莊。想着當初她初進京時第一次進入這間布莊,莫名其妙被女掌柜給當成貴賓來接待。後來又被江允然給堵在鋪子裏,幾乎嚇去了半條命,從那以後便再也沒來過了。
想不到時間過的還真快,轉眼間,已過去四五年時間了,不過也難怪剛開始沒有記起來,實在是這鋪子裏頭的格局又變化了好多。
只見那兩名婦人又低聲交談着,「誰知道呀,不過這近幾年來,永寧伯已越發不如前,永寧伯夫人為了給兒子娶媳婦,數度做出讓人病詬的事來,得罪了好多權爵之家,如今好多都不大與她來往了。京里的人大多踩低爬高,大抵便是如此吧。如今又見這布莊生意越發不如前了,悔租也是情理之事。」
「我就有些奇怪呢,這前些年不是生意都好好的嘛,怎麼近兩年卻成這樣了?」
「就你成日在家裏傻呆,怪不得這外頭的事兒都一問三不知。這布莊原來一直由一位姓祝的女掌柜打理的,這祝嬤嬤人可好了,為人通達,又慣會討得客人歡心,我先前也與她打過不少交道,是個頂會做生意的人。聽說這位女掌柜得罪了江家新抬的姨娘,所以這才被打發了。新上任的掌柜是那姨娘的心腹,可惜卻是個沒用的,一來便接二連三虧本,如今可好,總算虧不起了,只好虧本處理了。」
「不會吧,江家的內幕我也略有耳聞,江家確是有幾位姨娘,可再如何的得寵,江夫人可不是吃素的,又豈會讓屋子裏的姨娘插手鋪子裏的生意?」
「哎,你這消息也太不靈通了。我說的這位姨娘,是江家世子房裏的,叫什麼平姨娘,是江世子的表妹,江夫人的親侄女。這位姨娘仗着是江夫人的親侄女,聽說在府里比正經的主母還要威風呢。再加上肚子又爭氣,生了個帶把的,可得江夫人歡喜,所以越發放肆無理了。」
「……我仍是聽得稀里糊塗的,那江世子娶的不是開安郡縣嗎?堂堂成郡王府的郡縣,居然還會讓一個姨娘給爬到自己頭上?」
「開安郡縣身子不好,聽說如今連床都下不了。再來成郡老王妃也已過逝,娘家兄長也不得力,這開安郡縣在伯府的日子如何會好過。再加上身子又不好,如何還管得了那得寵的姨娘?」
沉香與玲瓏互望一眼,都從各自眼裏瞧到了對開安郡縣的無上同情。
如情默默地拿了選好的料子走到一旁的角落裏,內心裏消化着剛才聽到的極密內幕。
果然不想當寵妾的不是好妾,由表妹身份晉級為丈夫枕邊人的,尤其要防。那位江家的姨娘,想必也不是個省油的。
如情又換位思考了一番,如果,她未來的丈夫也有這麼個厲害的姨娘,估計她除了生氣狂怒外,也別無他法了。人家有婆母作靠山,又肚子爭氣,光這兩點,再是正經媳婦都要懼上三分。
忽然間,不禁同情起那位開安郡縣,自己丈夫屋子裏出了這麼個不安份的姨娘,並且還是有子有婆母護着的貴妾,估計五分病都要給氣出十分病來。
不過,基於「死道友,莫死貧道」的想法,如情儘管同情開安郡縣的糟遇,卻也暗自慶幸着,幸好當初那雲氏還瞧不上她呢。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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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情目前過的真憋屈呢,但親們為何不仔細想想,如情雖只是庶出的,父親雖丟了官,但兄長得力,姐姐們都高嫁呀,京里的人都瞎了眼麼?不會計算娶如情的種種好處麼?可為毛還有那麼多人嫌這嫌那的,難道這背後就沒有貓膩?之所以把如情婚事上寫的太墨跡,也是為了襯托某人而已。懂了沒?不懂就算了,繼續看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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