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國公 序章水蓮花的嬌羞

    司馬九郎趴在房頂之上,輕輕揭開幾片瓦,向下張望。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房內,書聲琅琅,整齊劃一。學生們,時而搖頭晃腦,時而前俯後仰,就似風吹麥浪。

    這讓司馬九郎忍俊不禁。百無一用,哦,對了,應該是兩用,咦,到底是一用還是兩用,還是三用來着?他不太確定,只是記得百無x用是書生。至於具體數目,他倒是模糊了。

    這些呆瓜,讀書有個鳥用?司馬九郎的理想是奔赴沙場,做一個橫刀立馬的大將軍。

    不過,他的理想這輩子是難以實現了,因為他爹司馬鐵反對。

    司馬家是祖傳的豆腐坊。在這名相鎮上,「司馬老豆腐」的招牌屹立數十年不倒。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司馬鐵只有司馬九郎一個兒子,需要他繼承祖業。

    司馬九郎,不明就裏的人,以為他前面還有八個哥哥姐姐,其實,就他一人。原因簡單,司馬鐵老年得子,擔心早歿,就取名「九郎」,萬一小鬼們鬧騰,先抓司馬家的前「八個兒女」,輪到老九時,他長大成人,陽氣固盛,也能抵禦陰氣了。

    由於是獨苗,司馬九郎自小便是嬌生慣養,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如從未套過韁繩的野驢一般。除了從軍等幾件切身大事,司馬鐵幾乎是無所不應。因而,這小子直到今年,十六歲,才稍微省事明理,自覺進入豆腐坊協助老爹打理雜物。

    如此這般,並非司馬九郎真心所願,實乃形勢所逼。

    自去年女皇頒發聖旨令各地興建義學後,名相鎮也不甘落後,經過前期籌備,「名相書院」於今年年初正式開張。

    結果,除了司馬九郎,鎮上的孩子們,上至二十歲,下到六歲,無論男女,幾乎全部入院讀書。司馬九郎依然憧憬着馳騁沙場,他爹娘也無可奈何。

    本以為,還能如以前那樣,春天放風箏,夏天摸魚蝦,秋天偷果子,冬天掏鳥窩,可不成想,僅僅三個月後,一切都變了。

    所有的玩伴兒,全把他視為怪物,都有意無意地避着他。實在孤單,司馬九郎只好到自家豆腐坊消磨時光。

    日子平淡如水。在有氣無力叫喊「豆腐、豆腐」的單調中,他繼續做着馳騁沙場的美夢。雖然名相書院與他家的豆腐坊只隔着三條街,卻如隔着千山萬水,他從未踏足一次。

    如果不是莊葉兒,也許,他這輩子都不會正眼觀望一下名相書院,何況「自甘墮落」來此?莊葉兒,太可惡了!

    昨日,莊葉兒去他家店鋪買豆腐,彼時,他正在櫃枱上查數銅錢。

    「臭九,一斤豆腐。」莊葉兒趾高氣揚地喚他。

    「叫哥,叫哥。丫頭片子。」司馬九郎漫不經心地呵斥。

    莊葉兒,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她爹,開着一家酒坊,就在他家豆腐坊的斜對面。由於比他小三歲,一直以來,她都是他的跟屁蟲,而且,從來都是「九哥、九哥」不離口的。

    「呦,斗大的字不識一口袋,還會數錢?能查准不?」莊葉兒惡言嘲諷,「哥?嘻嘻,夯貨!本姑娘現在識文斷字,我大周皇朝未來的第一個女狀元,叫你哥?你配嗎?」

    「女狀元?嘿嘿,迷糊蟲女狀元吧?!」司馬九郎反唇相譏。

    老話言: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話,就是揭莊葉兒的短了。莊葉兒自小在酒坊長大,「酒濡酒染」,便愛喝幾口。

    別人「酒經沙場」後,是酒量越來越大,越喝越精神。她卻是「三碗倒」,只要喝夠三碗,必定倒下睡覺,而且是鼾聲震天。因而,玩伴兒們便送她雅號「迷糊蟲」。

    莊葉兒極其反感這雅號,誰喊她,她就對誰急。這次,也不例外。

    莊葉兒揮手怒拍司馬九郎的腦殼兒。這還不解氣,她乾脆把他正在查數的銅錢全部撥在地上。

    司馬九郎當即大怒,這錢,是給他爹交差的。

    最近,司馬鐵為了鍛煉他,便讓他管理賬本。於是,閒暇時,他就查數銅錢,以便打烊時能準確清楚地報給他老爹。

    可這查錢也不是個簡單活兒,查到五百以後,他就暈菜了,無奈,只能重新查起。如此數日。這次,他終於能查到一千整了,正要串為一貫,卻被這死丫頭攪渾了。

    攪渾還是小事。由於櫃枱臨街,這錢便「叮叮噹噹」地散落到街面上。幾個正在玩耍的光屁股孩兒一見,驚喜狂呼,一擁而上,哄搶一光。

    僅此也就罷了。在司馬九郎撿錢時,莊葉兒抓起一大塊豆腐撒腿奔回自家酒坊。

    司馬九郎肯定不會罷休。他氣呼呼登門興師問罪。

    可沒想到,莊葉兒非但死不承認,還引經據典、指桑罵槐地把他嘲諷的如一坨屎。

    莊葉兒的娘,莊大嬸兒,本來就是個見錢眼開、一毛不拔的「鐵母雞」,見狀,便噴着唾沫、拍着屁股把司馬九郎罵了個狗血噴頭,更甚的是,直呼他為「草包」。

    在店鋪後院磨豆腐的司馬鐵夫婦聽聞後,急忙把自家兒子拉回家。他們的做人原則一向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司馬九郎咽不下這口氣。本來,一塊豆腐而已,他也不在乎。以前,他經常白送莊葉兒豆腐。莊葉兒也經常偷酒讓他喝。只是,他生氣。一股無名之火,燒的他徹夜難眠。

    他決定報復莊葉兒,去名相書院!屆時,如果還不解氣,就大鬧書院,鬧他個天翻地覆、日月無光!

    於是,今日上午,他便悄悄溜入名相書院,爬到莊葉兒所在學室的房頂之上,揭瓦探查,伺機動手。

    機會來了。莊葉兒就在他的正下方。此時,她正仰着臉,閉着眼,誦讀《詩經》。

    「哦,不對!」司馬九郎自言自語。他仔細凝望,啞然失笑。原來,莊葉兒只是口中喃喃,其實已酣然入夢。

    他竊喜。天助我也!這次,非把這丫頭片子的杏花臉整成臭豆腐不可!

    司馬九郎掏出一根絲線。這絲線,比頭髮還細,且是白色。因此,如果不聚神凝目,根本難以察覺。他悄悄把絲線下放,一直放到莊葉兒的臉頰上。

    然後,他又掏出一個葫蘆。葫蘆內是滷水。他家豆腐坊內不缺這玩意兒。但這葫蘆內的滷水,卻是他加工過的。

    這滷水裏添加了辣椒、芥末等香辛料。這特製的滷水,只要沾染皮膚,立刻會引起瘙癢。

    司馬九郎把絲線浸入葫蘆內,然後,把它輕輕傾斜:滷水順着絲線緩緩向下而去。一尺,兩尺,三尺……漸漸的,那滷水到了莊葉兒臉頰上半尺之處。

    就在此時,本在講台批改作業的先生來到莊葉兒身旁。他如慈父般,輕拍她的肩膀,想把她從夢中喚回。

    正在酣睡的莊葉兒受到「襲擊」,猛然起身,順勢用手「反擊」。這一反擊,正好把絲線撥到先生的鼻尖上。立時,先生的鼻尖便紅腫瘙癢。

    莊葉兒大驚,嚇的呆望先生。就是這呆望,她發現了那懸在空中的絲線,然後,順着絲線,望見了房頂的漏洞內一張詭笑的臉。

    這臉,她太熟悉了,燒成灰都能識出來。

    「臭九!」莊葉兒指着房頂大喊。

    先生和眾學生頓時明白了是這傢伙在搗鬼。

    見勢不妙,司馬九郎急忙收線。本來,他是有機會逃竄的。當那絲線沾染先生鼻尖時,他收線逃竄,還有時間。可是,他不甘心,因為莊葉兒近在身旁。現在,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收線後,就沒機會離去了。幾個膀大腰圓的男學生爬上房頂,把他團團圍住。


    司馬九郎奮力反搏,希望能殺出一條生路。可好漢難敵四手。對方人多勢眾,很快,把他逼下房頂。無奈,他只好踉踉蹌蹌奔向書院的大門。

    此時,聽聞有人整蠱先生,全書院的學生便涌到院內。不管是熟識的,還是陌生的;不管是光屁股長大的,還是素有嫌隙的,他們全都是群情激奮,同仇敵愾,你一腳,我一拳,把司馬九郎揍成了爛熟的滾瓜!

    終於,在眾先生的好言勸慰下,學生們才憤憤不平回學室讀書。

    當然,整蠱先生,在這個尊師重儒的年代,是大不敬,是大大的不敬,必須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於是,名相鎮的里正與名相書院的教諭緊急磋商後,便把司馬九郎吊在了書院大門前的歪脖老槐樹上,以儆效尤。

    就這樣,司馬九郎從上午辰時吊到晚上戊時,滴水未進,粒米未食。

    他老爹,司馬鐵,聽說兒子此劣行後,是破天荒的怒不可遏,氣的摔碎了九個碗,痛罵逆子。非但如此,他還備下重禮,親自登門向先生負荊請罪,以承擔「子不教、父之過」的罪責。同時,吩咐老伴兒和夥計,誰都不許為司馬逆子送食水。

    無奈,可憐的司馬九郎便如臭****一般,被人指指點點,嘲諷唾罵。

    這些,還能忍受,畢竟,他臉皮的厚度也非一日之功才練成。可這是三伏天,烈日炎炎。他吊在空中,上烤下蒸,直如熟透的烤全羊。

    「肥圓,肥圓……」司馬九郎有氣無力的呼喊。

    這名字,他從中午就喊了。可是,從起初的聲嘶力竭,到現在的奄奄一息,他喊破了嗓子,念叨了若干遍,這名字的主人,別說現身,連聲兒都沒應一下。

    肥圓,大號「元圓」,是他正兒八經的髮小。元圓的家就在他家對面,是一家酒樓。

    自從這傢伙進入書院後,他老爹,元大寶,逢人便夸兒子是秀才。而元圓也以秀才自居,特別是在司馬九郎面前,口中「之乎者也」不斷篇。

    僅此而已,也就罷了。這位元秀才,如鹹魚翻身般,見他就呵斥。

    起初,司馬九郎還能忍受,沒辦法,要不然就沒人與自己玩耍了。可時間一長,他就可忍孰不可忍了。但他只反抗了一次,這位元秀才便惱羞成怒,唾罵一聲「土包子」,割席斷袍,拂袖而去。

    說來,他倆,已至少兩個月未打照面了。那傢伙,似乎是有意躲着他。

    這次,要不是飢腸轆轆,口乾舌燥,他才懶得理那肥豬。

    喊曹操,曹操到。元圓終於出現了。

    夜色中,元圓舉着火把,引着數人向書院而來。火光下,他那光溜溜的腦瓜泛着喜盈盈的光,那後腦勺留的小辮子搖搖擺擺,如歡快的小鳥。

    他如此興奮,並非為了司馬九郎,而是為了身旁的女孩兒。

    那女孩兒,司馬九郎認識,芳名「衛瑤瑤」,是衛家的千金。

    衛家,是這鎮上第一大家族。衛家,家財萬貫、富甲天下。衛家的實際掌舵人是衛老太君。她有兩兒、兩女。

    老大,繼承衛老爺子的族長之位,掌管衛氏祖業。

    老二,在京城經商,代銷自家的產品。

    老三,女兒,原為女皇的重臣,三年前,不知何因被貶官,之後,帶着夫君與女兒回到名相鎮,過着隱居生活。

    老四,女兒,是聞名天下的才女,也是名相書院的先生。

    按說,司馬九郎沒機會認識衛瑤瑤。衛瑤瑤生在京城,過在京城。即便回到名相鎮,她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偶爾出行,也是前呼後擁,僕役護衛。

    不過,他不但與衛瑤瑤「認識」,還有些「緋聞」。

    去年,司馬九郎代替父親去衛家送豆腐。那日,細雨霏霏,煙雨如畫。在畫中,衛瑤瑤迎面而來。她撐着一把花紙傘,娉娉婷婷,婀娜多姿。見到他,她水眸流轉,嬌笑藏羞,柔然含香,就如水蓮花一般,然後,舉步輕搖,款款而去。

    司馬九郎呆如木雞。這迷醉醇香的溫柔,這水蓮花的嬌羞……

    回家後,司馬九郎是茶不思、飯不進。終於,他鼓起勇氣,懇求老爹去衛府求婚。

    司馬鐵很有自知之明,斷然拒絕了他。

    很快,司馬九郎便為伊消得人憔悴。

    心疼兒子,他老娘苦苦哀求他老爹,希望滿足兒子的心愿。

    實在禁不住嘮叨,司馬鐵就重金聘請媒人。可媒人一聽說是向衛家求婚,打死都不接這禮金,並且無不良言相勸:癩蛤蟆就不要吃天鵝肉了。

    無奈,司馬鐵只好腆着老臉親自挑着聘禮去衛府。但在大門口,他就被僕役打了個葷七素八,然後如兔子般竄回家。結果,不但失了那擔重禮,還丟了這送豆腐的營生。

    司馬九郎倒也是孝順的孩子,眼見老爹受辱,便只好作罷,重新做馳騁沙場的美夢。

    本以為,他此生再難見到衛瑤瑤,卻不料在此相遇。驚喜之際,他心底滿是惶恐,因為他這模樣太癩蛤蟆了。

    衛瑤瑤來此做什麼?司馬九郎不解。不過,很快,他就知曉。

    「鬆綁。」

    在經過司馬九郎身旁時,這些人駐足了。為首者,是衛家四小姐,名「衛心怡」,滿帶憐憫地吩咐隨從。

    於是,隨從們便把司馬九郎放下,解開繩索。

    此時的司馬九郎,是飢不可堪,眩暈虛脫。一恢復自由,他便腳下一軟,癱倒在地。

    見狀,衛心怡急忙蹲下查視。而衛瑤瑤則俯於旁邊,用手帕擦拭司馬九郎糙臉上的污跡。

    在她們忙碌時,司馬九郎從眾人閒聊中得知衛瑤瑤來此的緣由。

    衛瑤瑤本在衛家私塾。但為了響應女皇的新政,其母便讓她入書院讀書。入學時間是明日。抑制不住興奮,衛瑤瑤請求姨娘帶她提前熟悉書院環境。

    擔心白日引起躁動,衛心怡答應晚上學院人空時來此。元圓的娘上個月剛認衛家老太君為乾娘,並常帶元圓入衛府請安。因此,衛心怡就讓元圓當衛瑤瑤的嚮導,也算是提前鍛煉她的社交能力。

    不料,她們這一行,卻助司馬九郎脫了困。當然,除了衛家人,也無人敢如此擅自做主。

    當司馬九郎恢復元氣後,衛心怡便吩咐兩個隨從送他回家。

    「這個,給你。」

    衛瑤瑤把為司馬九郎擦拭污跡的手帕塞入他手中。她依然是那迷醉醇香的溫柔,依然是那水蓮花的嬌羞。

    之後,她們一行人走向書院大門。

    凝望着衛瑤瑤輕盈如柳的背影,司馬九郎喃喃自語:我要讀書,我要讀書……

    ;



  
相關:    怨氣撞鈴  超級保安在都市  通天武尊  特拉福買家俱樂部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好書友邪國公序章水蓮花的嬌羞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搜"邪國公"
360搜"邪國公"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1663s 3.875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