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按照他的劇本,我是應該在牢裏。只是我逃了,沒想到吧,我竟然有這麼好命,還真被我逃了。」
她說出這番話,陸遺珠已經隱約有點不好的預感。此時此刻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淡聲說:「那是從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即使知道,到現在也應該忘記了。柳如夢你既然逃了,又為什麼要回來?」
柳如夢看了一旁的黎滿滿一眼,收到一個警告的眼神之後,又重新看向她。「是啊,我為什麼要回來呢?當然是因為恨啊!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嗎?天天只要吃好喝好,想着怎麼作踐一下顧顏殊,一天就能過去?你知道顧顏殊為了償還那一場綁架案,究竟做了什麼嗎?他肯定沒有告訴過你。」
柳如夢把臉貼近陸遺珠,他們之間近得只剩下薄薄一張紙的距離。連說出的話,都帶着森森鬼氣。「他把我全家都送到了牢裏吃牢飯,柳家這樣一個偌大的家族,不管有沒有罪,全部都輸得一乾二淨。一夕之間我什麼都沒有了,家人、金錢、地位、全部。只有我一個人在外面,各種流浪,各種顛簸。你知道到最後為了生存我做了什麼嗎?我當了這個世界上最骯髒的妓/女,接的都是最骯髒的客人。拜顧顏殊所賜,我的血裏面全是愛滋病毒。是的我還活着,跟死了有什麼兩樣?陸遺珠,難道我不該恨嗎?不該報復嗎?」
她別開頭,不想看她陷入瘋狂的目光。強逼着自己淡然,「那也是顧顏殊做的,跟我有什麼關係。更何況他現在很明顯更在意黎滿滿,怎麼,你來找我有什麼用?」
「騙誰呢!」她支起身子,尖銳地喊,神經質地揮舞了一下手臂。「誰都知道顧顏殊心裏面最在意的是你,黎滿滿?不過是個藉口!來找你有什麼用?這個問題你真是問得很不錯。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心裏的感受,一個人在淤泥裏面待得久了,總是想找一個乾淨一點的來陪着我。既然是你們推我下了這個地獄,那麼你們就應該來一起陪我。」
聽見這句話,陸遺珠目光驚慌,「你想幹什麼?」她想甩開黎滿滿的手,她卻牢牢攥着自己,那力道像是要把自己的手腕折斷。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有兩個女人,恨自己到了這種程度。
陸遺珠顫聲說:「放開我!」她已經隱約能夠明白柳如夢想要幹什麼,即使平時再心如止水,在這樣一個時刻,她也是瘋狂害怕的。
更何況她肚子裏面還有一個孩子,愛滋病……是會傳染的……
黎滿滿側了側頭,笑容看起來有些天真。「放開你?為什麼?陸遺珠,既然我和柳如夢今天到這裏來,就沒有打算放過你。大家都說你很聰明,總不會連這點都想不到。」
陸遺珠拼命想要往後退,「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只怕今天由不得你。」柳如夢涼涼的地說,低頭從包里拿出一支注射器。「雖然你不常出去,當然也可以說是無知,但是我覺得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知道自己今天這一劫逃不過去,她反倒平靜下來,靜靜地看着面前兩個女人。「我懷/孕了。」
「知道,」柳如夢無所謂地點點頭,「要我說恭喜嗎?」
「你們這樣子做,有什麼好處?」她說話的時候,感覺自己嗓子幹得就像被人塞了一把稻草。「這不過是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顧顏殊知道了,也不會放過你們。」
柳如夢冷冷扯了扯嘴角,「是嗎,那就不放過好了,我現在已經不在意了。」甚至她還在想,是不是可以借着這個,讓他多看自己一眼呢?就在答應黎滿滿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再也活不下去的準備。
人總是要死的,她這其實也算是死得其所。
柳家是因為她才變得這樣支離破碎,她現在為了償還付出一條命,實在是很合算的一筆交易。
柳如夢輕輕攤開了自己的手臂。經過多時的雨雪風霜,曾經嬌生慣養身嬌肉貴的千金小姐,早就被生活磨礪得面容粗糙,即使模樣沒有變,看着已經憔悴。可是此時此刻,她的手臂伸出來,卻依舊是雪白的一截藕臂。她今天穿了橙色的外套,撩起袖子,更顯得那露出的一截極其白,幾乎泛着瑩瑩白玉的柔光。
看到自己這一節手臂,她顯然也很有點恍惚。「我從小就長得白,也是家裏面長得最好看的女孩子。長輩一直都很喜歡我,在家裏我就是無法無天的霸王。他們從小就把我當成驕傲的公主來養,只是他們肯定沒有想到,就是這一身皮肉,最後卻變成黑暗裏面罪惡醜陋的,那些交易的籌碼。」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怪不得別人。」陸遺珠冷眼看着她,人一旦害怕到一個頂端,反而就激出一種不顧一切的孤勇來。反正已經到了這一步,反正都是要發生的,還忍着做什麼?「這世上有很多種無奈,但是也有很多種應對的辦法。是你自己選了最低賤的一種,還要讓人怎麼看得起你?」
沒錯,這一切都是柳如夢自己的選擇。陸遺珠曾經也走投無路出賣過尊嚴,可是到那個時候,她也沒有想過出賣自己的肉體。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一道底線,跟尊嚴還有道德感無關,那是心靈深處最後的一扇門。
「自己的選擇?」說到這個,柳如夢便大笑起來,笑得整個身體都顫抖,搖晃了好幾下才站穩。「是啊,是我自己的選擇,只是那個選擇也是被顧顏殊逼出來的。我是個女人,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女人。除了一具還算漂亮的身體,我還擁有什麼?陸遺珠,我要活着!如果死了,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其實對於陸遺珠來說,如果真的活到柳如夢那個地步,那麼還不如死了。倒也算是一種比較好的解脫辦法。
「不說這麼多了,咱們的時間可不多。」柳如夢緩了緩自己的情緒,把針頭對着自己淡藍色的血管戳了進去。然後就有濃稠的血液一點一點被針管吸出來,陸遺珠看着都覺得疼痛可怕,她卻像是無知無覺,臉上甚至帶着淡淡的微笑。
抽了半管血,柳如夢才把針頭抽/出來。她拿着針管俯身靠近陸遺珠,聲音聽起來甚至稱得上是溫柔,只是裏面的內容,卻讓人膽寒。「你不要怕,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你不要叫,我就不弄疼你,好不好。」
自然是不好的,只是陸遺珠現在什麼反抗都做不出來。
黎滿滿也害怕會被染上,側了側身體讓柳如夢的動作能夠更流暢一點。控制着陸遺珠的手卻一點都沒有放鬆,冷聲罵了柳如夢一句:「還不快點,別廢話,辦事!」
柳如夢也沒有惱,還是那樣子讓人看了就膽寒的微笑。
陸遺珠能清晰感受到那冰涼的針頭緩緩靠近自己的肌理,她甚至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身體卻沒有再反抗,反正無論怎麼樣,今天這份苦楚是必須要捱的,何必還要白費那個力氣去掙扎。
冰冷的針尖刺入肌膚,陸遺珠不由自主顫慄了一下,那血液卻還是溫熱的。被注射/進體內的時候,甚至沒有多少不適的感覺。
她的睫毛略微有點濡/濕,顫抖着問:「張媽在哪裏?」
「這時候還有工夫想別人?你還是把那個心用來擔心自己吧。」黎滿滿就是看不慣她這樣一種作態,好像別人怎麼樣對她,她都不會多在意一樣。並不是多善良,而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似乎在她面前,這世上很多手段都變成了雕蟲小技。
她明明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卻偏偏勝在看得開。
一管血已經打完了,柳如夢收回針管,仍舊妥帖地收到自己包裏面。
黎滿滿看了她一眼,輕聲說:「還挺懂事,知道不能留下兇器。」那針管是她給柳如夢的,上面自然還有她的指紋。要是隨意扔在這裏被人撿到,還真說不定會有什麼麻煩。
柳如夢隨意笑了笑,並沒有告訴她,自己拿好這針管,不過是為了避免會有不相干的人觸碰,而造成不必要的感染。她這人其實挺恩怨分明,跟她沒有關係的,她也不會想着要去傷害別人。
陸遺珠感覺自己很冷,即使坐在恆溫的空調房間裏面,也依舊冷得瑟瑟發抖。黎滿滿總算放了手,她的手臂上面已經出現兩個深深的指痕。她縮回被子裏面,緩緩蜷縮起身體,目光空洞。
柳如夢一向不是心軟的人,這個時候看她這個樣子,卻感到有點不忍心。嘆了口氣,輕聲說:「她沒事,好好地在房裏睡着呢。」
他們並不想鬧出人命,不過在張媽的水杯裏面放了點安眠藥,讓她沉沉睡着,不來打擾他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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