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竹葉在紫竹林住了下來,養傷之餘,每日跟着韓小藝四處玩耍,這個韓小藝就像個孩子,彈弓打鳥,鬥蛐蛐,下絆子捉野兔,無所不干。這紫竹林是個自由快活的地方,韓小藝什麼都不怕,唯獨怕煜公子,也只有在煜公子面前,他唯唯諾諾。
說起這位煜公子,真是一個怪人,每天帶着面具,眼睛看不見吧,還神出鬼沒,除了一天三頓飯能見到他,其餘時候都是不見蹤影。也不見他教韓小藝,這算什麼師傅啊。
「煜公子到底長什麼樣子啊?」竹葉到底是有好奇心,問過韓小藝好幾次,他每次都是搖頭晃腦,「當然是絕世美男子了。」惹得竹葉好幾次想要偷偷摘下煜公子的面具,韓小藝聽到她這個想法時嚇了一跳,「千萬別,師傅他會生氣的。」
「生氣了會怎樣?」竹葉不甘心。
韓小藝呆住了,他哪裏知道?既然不知道,就當然要試一試了,竹葉心中暗暗盤算着。
不過韓小藝很快就警告她:「不許打師傅的主意。」不等竹葉答應時,他又緊接着一句:「不許喜歡師傅。」
這是哪一出?自己怎會喜歡一個整日戴着面具的人?這人還冰冷不容親近。竹葉一臉鄙夷,「真以為你師傅是萬人迷?鬼才喜歡他呢。」
韓小藝立即喜笑顏開,「那我呢?你喜歡我嗎?」
竹葉拿着細枝的手一僵,抬頭望向他,韓小藝本來笑着的臉立馬哭喪起來,「不喜歡就不喜歡唄,幹嘛捅死我的大將軍。」
低頭再看,細枝插在了罐中蛐蛐的身上,垂死掙扎。啊呀,竹葉急忙扔掉那殺害蛐蛐兒的兇器,「我,我,不是故意的。」
韓小藝抱着罐子傷心了半天,直到竹葉哄他,「好了好了,我喜歡你還不成?」這才高高興興的將死去的蛐蛐兒埋了,不見絲毫悲痛之情,韓小藝還讓竹葉寫了悼文,「將軍去兮,余心痛哉,竹葉來兮,余心樂哉……」
「什麼意思?」竹葉將筆扔到地上,翻白眼看他。
韓小藝一臉正經,「以後,你只准喜歡我一個,而我也只喜歡你一個。」
「那你師傅呢?」竹葉看他平日對煜公子畢恭畢敬,敢說不喜歡師傅?會遭天譴的!
韓小藝一拍腦袋,啊呀,險些忘記做飯,撒丫子跑了。
次日韓小藝奉命出去送信,說是三天後才回來,千叮嚀萬叮囑,讓竹葉好好照顧師傅,所謂的照顧,不過是一日三餐,竹葉滿口答應,平日裏幫着韓小藝做飯,倒是學會了一些。
可是這第一日就出狀況了,竹葉找不到做飯的食材,以前韓小藝從哪裏挖竹筍?怎麼抓住的野兔?又是從哪裏找到的野鴨蛋?坐在地上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去問問煜公子吧。於是起身走向竹林深處,記得早晨煜公子是向這個方向走的,一直沒回來呢。
兜兜轉轉不知走了多久,竟然迷路,走來走去都是竹林,連方向都混亂了,這可怎麼辦啊?竹葉正着急時,眼前豁然開朗,一池春水乍現遠處,上面煙霧籠罩,四周種滿白色水仙,淡淡花香溢出,沁人心脾。
這是到了仙境吧?竹葉忍不住走上前,聞着那花香,迷失在煙霧中,不顧腳下深深淺淺,只想到那池水邊掬起一捧洗洗臉。這水清澈竟然是溫的,隱隱聞到絲絲甜味兒,竹葉渴了,禁不住捧起來喝,嘩啦啦的水聲在這靜謐的池邊格外動聽。
「什麼人?」一聲厲喝從迷霧中響起,隨之是水波蕩漾。
竹葉沒有防備嚇了一跳,啊呀一聲,腳下濕滑,跌入了池中,「救命啊!」她不會水,撲騰幾下便沉了下去,這池水也太深了吧?眼看沒過了頭頂,而腳也沒蹬到底兒。完了完了,竹葉心中哭叫,任憑池水灌入口中鼻中。
掙扎沒多久,一雙手托起了身子,竹葉終於露出了水面,咳嗽幾聲將嗆入口中的水吐了出來,大口喘着氣兒,也看清楚了救自己的人,正是戴着銀色面具的煜公子,「多謝了。」
忽然竹葉臉色大變,啊呀一聲大叫,猛地將煜公子推開,這一推開,自己又掉入了水中,慌亂中扯住了煜公子的胳膊,才得以喘息,卻是緊緊閉着眼睛,「煜公子,你要做什麼?趕緊穿上衣服。」
「該是我要問你做什麼?誰讓你來這裏的?」似乎責備,煜公子將竹葉推到了池邊,自己轉身游向池中,「每日上午我都會在這裏沐浴,以後不許來。」
竹葉哦了一聲,看到煜公子越游越遠,身子漸漸沒入了水中,那被穿過層層霧氣日光籠罩的肌膚熠熠生輝,身形如蛟龍矯健靈活修長完美,讓人想入非非,忍不住多看幾眼,一直到再也看不見。
竹葉猛地晃晃頭,想要將煜公子的身影從腦海中晃出去,卻是愈加清晰,怎地心跳加快了?明明自己每日和韓小藝在一起,為何反而覺得與這煜公子更加親近?
不知道那張面具後是怎樣的一副容貌?連韓小藝那般的英俊少年都說是俊美無邊的容顏,到底是什麼樣子?
微風輕拂,濕透的衣衫讓竹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有些冷了,望了望煙霧中,煜公子不見蹤影,竹葉長出了一口氣,站起來往回走,忽然聽到撲通一聲,仿佛有人摔倒,嚇了一跳,循聲走了過去,看到煜公子竟然摔倒在草地上,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色內衫,手中握着外袍。
這溫泉泡久了會引起氣血不足吧?竹葉暗自思量,伸手推了推煜公子,只覺得冰冷異常,怎麼回事兒?急忙將他平躺在草地上,那銀色面具沒有遮住的下顎慘白,嘴唇暗紫,有血跡流淌出來。竹葉慌亂了,這可怎麼辦?想要抱起煜公子回閣樓,卻是連拖都拖不動,着急之下慌了神兒。
忽然左手一陣冰涼,低眼看自己的手被煜公子握住了,「不要怕,容我休息片刻就好。」喘息中緩緩輕聲。竹葉這才放心不少,坐在一邊守着煜公子,手握着手,不曾離開。
太陽漸漸西沉,餘暉給整個水池鑲上了金邊,仿若天上瑤池,人間仙境,讓人心平神靜,忘卻了世間所有憂愁不快。看着身前的煜公子呼吸漸漸均勻,竹葉的心放了下來,卻也不安分起來,這面具下是怎樣的一副容顏?是否真如韓小藝說的那般絕世美男?趁着昏迷,機會難得,只看一下,一下就好。強烈的好奇心驅使着竹葉伸手揭開了面具。
銀色面具漸漸移開,整顆心也懸了起來,竹葉從未如此膽戰心驚過,默默安慰自己,煜公子昏迷,不會知道的。
煜公子的容顏呈現眼前,竹葉的心還是漏跳了幾下,另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驚叫出來,擾了煜公子。只是一眼,便急忙將面具遮好,正襟危坐,想要驅趕走自己的慌張。
韓小藝,你個騙子,什麼絕世美男!什麼俊美無邊!都是騙子!竹葉閉上眼睛,不再去看煜公子,可是那容顏揮之不去。從額頭自眼睛的肌膚仿佛墨染烏黑一片,就是再標緻的臉頰也被毀盡了,若是半夜看到這麼一副尊容,還不嚇死?
若是沒有那片墨黑呢?會是什麼樣子?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本來喪氣的心動了動,方才只顧着驚嚇了沒仔細看,不如再揭開看一看,竹葉剛要去觸摸銀色面具,躺在地上的人嗯了一聲。
煜公子甦醒了,他整了整臉上面具,「嚇到你了?」
壞了,他知道我看見了,怎麼辦?竹葉正想着如何回答,煜公子又道:「我的身子不好,每天需要在這溫泉中沐浴,若是被打擾了,便會昏迷。」
「以後,我不會來打擾了。」竹葉搪塞着,幸好他不知道自己揭開面具的事情。跟在煜公子身後,看他腳步比平日裏還要緩慢,知道還未完全恢復。不禁暗暗自責,自己險些害了他。
得知竹葉是找不到食材才打擾自己的,煜公子不禁笑了,「餓了一天?我來做晚飯吧。」
一個瞎子能做飯?竹葉是不相信,一直到煜公子端上了香噴噴的飯菜,才目瞪口呆,這煜公子真的不能看見嗎?不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真的是個瞎子,可惜了。
「竹葉,跟我說說話好嗎?」煜公子忽然開口了。
「啊?」竹葉含着半口粥,險些嗆到,平日裏少言寡語的煜公子怎麼了?
煜公子放下了碗筷,他的飯量很少,吃的也快,已經飽了,「你的聲音很好聽。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他說的有些遲疑,仿佛在回憶什麼人,什麼事情。
「那個朋友是女子?」竹葉試探着問。
白色衣衫站了起來,抬頭望向明月,韶光灑下,銀色面具光澤四射,黯然的眸子中有晶瑩剔透,眼底是無盡寂寞清冷,碎玉般的聲音再次響起,「不是朋友,萍水相逢而已。」
「只是萍水相逢?便讓公子記憶深刻至此?」竹葉不相信,依照這幾日對煜公子的了解,他絕不會對一個不相干的人在意。
煜公子兀自笑了,可是這笑容轉瞬即逝,良久,他才道:「能讓我記憶深刻,是因為她是這雙眼睛看到的最後一個人。」眨了眨失去神采的雙眼,此刻月色皎潔,卻看不到。
竹葉這才知道煜公子不是天生的盲者,眼睛是被人所害,看着他孑然玉立,高傲外表下掩藏着孤獨,頓生憐惜,這個男子讓人無端覺得心疼,恨不得拼了性命博他真心一笑,「從此,竹葉做公子的眼睛,好嗎?」話剛出口,竹葉自己都萬分詫異,這話說的曖昧容易引起誤會,急忙想着言詞如何解釋清楚。
煜公子的身子微微一震,「本公子不需要可憐。」周身散發着冰冷,隱隱怒火,不等竹葉再說話,足尖輕點,躍向竹林中,頃刻間不見了身影。竹葉愕然,自己怎麼得罪他了?
幾日來,煜公子一如平常,除了一日三頓飯,兩人很難坐到一起。竹葉曾經悄悄跟在煜公子身後,也曾悄悄跑到那池溫水邊,看不到煜公子,心裏總是空落落的。看到他,卻又心亂如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61s 4.005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