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什麼叫天道好輪迴?
酒瓶轉動着,漸漸停住,瓶口最終指向某個始作俑者。
沈岳之挑了挑眉,大馬金刀往那一坐,一副來者不拒的樣子。
「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
按規矩,提問者是本輪的轉瓶人,這次是喬楚轉動瓶子,自然應該她來提問。可是所有人心知肚明,以喬楚的性格,絕對問不出什麼勁爆問題。於是寧勛提議,每一輪的轉瓶人可以做出兩個選擇,或是親自提問,或者將這個提問的權力授予其他人。
喬楚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不明白這些人怎麼能玩出這麼多花樣,不過看到大家躍躍欲試的樣子,又不忍心掃興,在沈岳之得瑟的表情中,居然將提問權交給了埃蒙德。
大概是因為之前和喬楚的談話勾起傷心往事,埃蒙德一直都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喬楚有意將他拉入遊戲,也是為了讓他能分散一些注意力,不要再沉浸在傷心的回憶里。
沈岳之早就發現埃蒙德的反常,手特別欠地又去摸人家頭,然而這一次埃蒙德沒有再像平時那樣逆來順受任由他胡鬧,垂着眼默默將沈岳之的手扒拉開。
梁以初看着這樣的埃蒙德,立刻看向喬楚,以眼神詢問。
喬楚感應到他的目光,點了下頭。
梁以初看幽幽地看了埃蒙德一眼,面色微有不善,在桌子下抓住了喬楚的手,顯然是擔心埃蒙德勾起她那些不快的回憶。
喬楚回握住梁以初的手,她的手涼,梁以初的手卻很熱,剛好中和為一個溫暖的掌心相扣。
「喂,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沈岳之並非沒有眼色,只是他向來不是什么正經人,也不能指望他說什么正經話,只是勾住埃蒙德的脖子給他倒了一杯酒,「你要是不珍惜機會,這問題可就留給別人問了哈。」說的好像自己是個多大的香餑餑似的。
埃蒙德心有所思,轉了轉酒杯,終於,抬頭問沈岳之;「你有過真心相愛的人麼?」
這個問題一問,原本一臉吊兒郎當樣的沈岳之面色變了變。
寧勛微微皺了下眉,神色複雜地看向沈岳之,石頭和小沈也都轉過頭。
喬楚發現沈岳之的身體有了一瞬的僵硬。
「真心相愛的人。」沈岳之低低重複了一句,忽然低笑出聲,摸着下巴眯起眼,「像我這種倜儻風流完美無缺的男人,這個世界上值得我以真心相交的人,大概還沒生出來吧?」
「沒有心愛的人,其實也是一種幸運。」埃蒙德喃喃着,一口喝了杯中的酒。
啪的一聲,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把所有人嚇了一跳。
「哎,真是的,這個筷子怎麼這麼脆啊。」石頭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將一雙摺斷的木筷子丟進垃圾桶,「那個,你們先繼續,我去上個廁所。」
說完石頭就離開了,梁以初不動聲色地看着他,恰巧瞥見他匆忙藏在身後的,那被筷子戳傷的手掌。
喬楚發現梁以初自從登船,就一直對石頭關注頗多,她以眼神詢問,梁以初卻只是收回目光,沖她溫柔地勾了勾唇角。
石頭的異樣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桌面遊戲繼續。
這一次輪到了小沈。
沈岳之大言不慚地將板凳搬倒小沈面前,套近乎道:「哎,小沈啊,你說多巧啊,這一條船七個人,偏偏就咱倆一個姓,以後你就給我當弟弟吧。」
寧勛將沈岳之的板凳一踹,罵道;「滾蛋,別帶壞好孩子。」
沈岳之險些被寧勛踹了個跟頭,也許是出於報復心理,問小沈:「那成,好孩子,你就說說吧,你到底是多想不開,年紀輕輕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得跟着寧勛這麼個怪人滿世界找刺激?」
小沈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寧勛一眼,嘿嘿笑着說:「其實,我有個表哥,特別喜歡探險,也喜歡拍極限紀錄片,他說他想將大自然最令人震撼的極限之美捕捉下來,讓每一個朝九晚五活在世界上的平凡人看到,我從小受他影響,也喜歡上了極限紀錄片。」
小沈平時不聲不響的,算是船上存在感最低的人,大家對他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寧勛的助理」上,此時聽他講起這段因由,不由好奇。
「那你表哥現在做什麼?也是行業內的人?」寧勛問,顯然,他對這個小助理了解得並不比別人多。
「表哥他……哎。」小沈雖然還是笑着,眼睛卻紅紅的,「我表哥他幾年前出了意外,已經去世了。」
這個答案讓人始料未及,因為事情過去多年,現在也不能再說什麼節哀順變,於是只能沉默,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小沈抽了抽鼻子,故意調節氣氛地大聲說:「好了,該輪到我轉瓶子了!」
這一次,酒瓶口最終指向了梁以初。
沈岳之也不管小沈同不同意,不要臉地強行將提問權搶過來。他早就迫不及待,目光從梁以初身上掃到喬楚身上,再從喬楚身上掃到梁以初身上,就像一隻正在琢磨吃哪只小黃雞的大尾巴狐狸。
有那麼一刻,喬楚有點緊張,她懷疑沈岳之想要問梁以初的真實身份,或者逼他承認他就是星期五。
雖然種種跡象表明,這條船上的人對她和梁以初的關係早就心裏有數,但是此時在數台攝像機面前,在網絡上無數雙眼睛的見證下,真的就這麼將事實剖出來亮在枱面上,還是讓她心生惶恐。
其實此時不只是喬楚,桌面上其他幾人也覺得沈岳之要將梁以初的來歷挑明,就連梁以初自己,也在思忖該如何應答。
然而,最後沈岳之只是問梁以初:「實話說,你有沒有什麼秘密,是絕對不能讓我們船長知道的。」
沈岳之盯着梁以初的眼睛,頗有些不懷好意,察覺到大家詫異的目光,理直氣壯道:「怎麼,他們兩個天天在船上秀恩愛,就不許我做個棒槌,在他們這對鴛鴦面前挑撥離間麼?」
雖然覺得沈岳之這種做法很雞婆,但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幾雙放光的眼睛齊刷刷看向梁以初。
喬楚卻微微鬆了口氣。
現在還不是該讓真相暴露於人前的時候,起碼不是最好的時機。
然而梁以初一直沒說話。
沈岳之更加登房上瓦,「有沒有啊,倒是乾脆一些,快點給個答案。」
喬楚原本對這個問題不甚在意,可是隨着梁以初沉默的時間越長,她也開始好奇。
梁以初能有什麼秘密是絕對不能讓她知道的?
她當年流落荒島,梁以初也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野人」,連字都認不全,還是她手把手教他認的英文字母,教他古文詩詞,天文地理,將文科高考之後裝了滿腹的雜貨一股腦倒給他。
他們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彼此相依,枉顧生死。就像完美契合的身體和靈魂,怎麼可能在中間留下隔膜和空隙?
「我選擇罰酒。」梁以初終於說,倒了一大杯酒,仰頭灌下。
喬楚愣住了。
她看着梁以初,梁以初卻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只是微微低垂着眼,睫毛在眼底落下淡淡的陰影,遮住一切情緒。
石頭就在這時回來了,又從船艙里扛了一箱酒,砰的一聲放在甲板上。
幾個人還沒有從剛才的問題中回過神,梁以初卻已經開始轉酒瓶。
好巧不巧,瓶口停下之後,直指石頭。
「你有沒有殺過人?」梁以初聲音淡淡地問。
這個問題太突然又太重口,猝不及防地問出來,小沈嘴裏還叼着半片筍,嚇得都忘記了咽,就連一直不怎麼在狀態的埃蒙德,眼底那絲淡淡的憂鬱也瞬間褪去。
「這是什麼問題?」寧勛微皺眉。
沈岳之愣了愣,立刻反應過來,笑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石頭是特種兵出身啊,手裏見過血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對吧?」
石頭臉上的笑容凝固,片刻後,繃緊的肌肉才鬆懈下來,轉為一個自然的笑:「我以前被派遣到聯合國維和部隊,執行任務的時候,擊斃過恐`怖`分子。」
小沈望向石頭的目光立刻變得肅然,心想着這保安大哥退伍前的光輝經歷,整個人都雞血了。
沈岳之來了興致,忙追問:「真的!幹掉過幾個人?」
石頭看了沈岳之一眼,擺擺手:「好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在船上提那些凶事也不吉利。」
海上忌諱多,石頭既然這麼說,沈岳之也就不再追問。不知道是因為連着幾個問題問得都很尷尬,還是入夜之後寒氣重了,總覺得涼颼颼的,石頭提議大家一起喝幾杯,暖暖身子。
小沈回頭看了眼,發現之前的兩箱酒都空了。
石頭踢了踢他剛剛搬來的一箱,笑道:「我就知道不夠喝,又拿了一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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