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太子派了他跟前近侍回來?」
卿灝他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派他身前隨行的貼身侍衛回來嗎?
這個女人果真在他心中真的如此重要嗎?
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拽地三尺的裙裾掃過金殿,燭火之中,寸寸流光……
她拽着裙裾的一手骨節發白,邁着急促而細碎的步子朝着金殿外走去……
三兩女官跟在後頭,方出了東宮又有幾個掌燈的宮女走過來,數個女官走在前頭,數十個宮女走在後頭,直向着笞房而去……
十一月的天氣,枯木蕭條,寒風肅殺,華貴的美人一身鵝黃裙裾,銀灰的紗帛挽在臂膀上,一個女官上前給她遞上一件斗篷,正要給她穿上,她卻一把接過,自行穿戴好。
步履匆匆的一群盛裝女子,突然而至笞房的時候,守在笞房外的宮人都嚇了一跳。
正巧這時候那黑衣男子已領着司幽凰從笞房中出來,至進笞房以後,郎凌霄未曾對她用刑,也是好食供着,只不過是讓她換了個地方而已……
司幽凰低垂着眉目活動了一下被麻繩綁得僵硬的手腕,感受到周遭凌厲的氣息,正抬首的時候,那鵝黃衣裙金色披風的女子箭步流星的上前,在她正驚愕之際,揚手給她一個掌摑!
四周的人都駭住了,連着跟在她身後一米外的黑衣男子都沒有反應過來太子妃會突行此舉。
「賤人!」郎凌霄滿目通紅凝着司幽凰厲聲一吼,又一揚手反手就要再送司幽凰一掌,這次卻被司幽凰避開了。
方才她失神,沒有料到太子妃會如此做,估摸着身後的湮魅影也沒有意識到。
「賤人,你竟敢躲?來人給本宮將她綁起來!」郎凌霄指着司幽凰說道,這時候不光是太子妃身後的女官,還有幾個笞房中的掌事也走上前來。
湮魅影上前數步擋在司幽凰面前,亮出那塊太子令牌來。
「屬下奉太子之命將司幽凰帶去見太子。」黑衣人恭敬之中夾着着淡淡的漠然。
郎凌霄眉心多了幾條皺紋,不光是要救出司幽凰嗎?還要將這女人帶到他的城北行宮中好好憐愛一番嗎?
卿灝,他當真高估了她的肚量!
寵幸一個又一個身份低賤的女子,更可惡的是還讓其中的人懷上他孩子!如今卻又命人快馬加鞭,馬不停蹄地趕來救這個女人……
「司幽凰是本宮的女官。」郎凌霄冷聲說道,揚起高傲的下巴,「即便是太子想要人,也要同皇后娘娘說明了。」
「可是太子命屬下來將司大人帶走,屬下不敢違命。」男人依舊神情淺淡,語聲鏗鏘。
郎凌霄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末了一個宮中女官上前來道:「這位大人,這皇后娘娘不是不給人啊,這女官太子若是要要了去,也好歹要請示一些皇后娘娘或者幾位尚宮啊,況且這司大人還是個犯事的……」
那女官如此一說,郎凌霄臉上的神情稍稍鬆弛了些兒,無論着司幽凰是不是太子的人,反正在外人看來司幽凰是她的隨侍女官!
她大雍太子妃,晉候府嫡女,想懲治一個女官都不行了嗎?
葉良娣小產,即便卿灝懷疑過她,不也是不敢動她嗎?不過是一個女官罷了,就算是同他的近身侍衛一般的高手,死了也不足為奇。
她可以不要她死……她只要她吃點苦頭,如是而已……
「太子若是要帶走人,自會找本宮來要,況且這女子還在有罪在身,不得離開笞房,便是過幾日太子回宮了,再同本宮要人吧!」說着太子妃一拂衣袖,同身後的兩位女官吩咐道,「將司幽凰押入笞房,任何人不得再見。」
「是,娘娘。」兩位女官上前,後頭還跟着幾位掌燈的宮女。
郎凌霄凝視一眼湮魅影,冷聲道:「你還不退下嗎?」
湮魅影自接替了孤蘇郁的位置後,辦事從未這麼躊躇過。太子若是在行宮別院還好說,他再去復命便是!可是太子不在長安啊!若是拖到太子回長安,真鬧出什麼事情來,不就是讓他以死謝罪了嗎?
湮魅影鳳眸里閃過一絲惶恐,在太子妃的催促之下,他不得不暫時離開笞房。
末了,他離開後,便瞧見郎凌霄率着一眾宮人進了笞房。
湮魅影意識到司幽凰少不了要受刑,他命人盯着笞房,然後立馬給太子手書一份。
宮中的消息傳得很快,很快便有小太監朝宮中某處匆匆忙忙而去。
月輝散華,圓形木窗,鏤空合歡花雕,一身靛青的錦衣美人站在書案前,手中握着一隻溫順的白鴿,白鴿纖細的小腿上綁着一支細小的竹管。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耐心地解開,托着鴿子的手一送松,那鴿子從圓形窗子飛出,沒有振翅的聲音。
錦衣人將竹筒中的紙條取出,他一邊凝着紙條,一邊凝着一面牆上寬大的字畫。
待讀出信中所述後,他將那紙條扔入爐中。
太子去了臨安……
太子會去臨安做什麼,臨安王已死,駐守臨安之將士群龍無首,太子……好謀略……
若是夜帝二十年內身子無忌無病,太子……真的願意等二十年,再榮登九五嗎?
這便是宮廷,沒有親情可言,連子嗣都要防範的宮廷……
試問這玲瓏天下,有多少人等不及了,迫不及待,摩拳擦掌。
庭前一公公匆匆走過,穿過長廊直向此處而來。
那公公在房門外頓了一下,瞧了三下木門。
「進來。」屋內的人淡聲說道,他慵懶地把玩着手中的拂塵,雙腳已自行擱置在了書案上。
那公公凝視一眼錦衣人,弓着身子上前,煙意媚行之色,於那人耳畔一陣耳語。
只見那錦衣人本平靜慵懶的眼眸里,突燃起一陣慍惱。
妖嬈的鳳眼輕動一瞬,薄唇微抿。
要救,已何種身份去救?
他們之中任何一人都還不能暴露……
真的要這麼早亮出底牌嗎?
「去找汪總管領賞……」錦衣人淡淡道,眸色複雜無比。
那公公道了謝,作揖退下了。
錦衣美人響指一彈,一個黑衣蒙面人出現在門前。
「司岳人沒能進宮?」那人笑問道。
「司大人傳信太子請了湮大人來,沒能進來。」黑衣人答道。
「再手書他一份,他不出面,難道還由本座出面?」
錦衣人說前半句話時是笑着的,後半句話出口的時候已將面前書案上的書籍一手掃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反應過來,忙跪地,淡聲道:「屬下領命。」
司岳人,你若進不了宮,救不了小凰兒,便自行出局了吧!
·
「大人,您不能深夜闖宮!」
「大人,您無皇上、太子手諭和通傳不得進宮」
宮門口,司岳人如預料之中的被人攔下,正闖不過,難道真的要他翻牆爬宮門?
司岳人很是無可奈何地凝視一眼高高的宮牆。
末了,他一勒馬韁,調轉馬頭,竟是在眾守衛面前,堂而皇之的離開……讓守宮門的侍衛有些摸不着頭腦。
司岳人有些怨恨自己的莽撞,幽凰被關近笞房之中,目前還沒有傳出什麼動靜來,再者幽凰伺候郎凌霄十幾年,郎凌霄之性情他知曉,可畢竟是一個忠心伺候她十幾年的人啊……
司岳人孤傲冷凌的眉目一動,眉頭緊皺,他一直壓抑着自己心中的情愫,太過在乎,便會失去理智的判斷……
這一連兩日,他是怎麼了?
就因那人一句刺激,便三番兩次想闖這宮門了嗎?
·
「什麼?他騎馬回去了?」
昏暗的房室之中,本是慵懶斜躺着的人,突然坐正了身子。
許久,那錦衣美人唇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時隔這麼多年,他不會假戲真做,現而今心中真正在乎的人是郎凌霄了吧?
「盯着笞房那邊,一有什麼動靜立馬來稟告本座!」那人將手中把玩的拂塵扔棄,同跪地的黑衣人說道。
岳人,既然你已守護不了小凰兒,便由我來守護,哪怕是破釜沉舟,玉石俱焚……
我們想要的局勢會有,小凰兒也絕不可棄……
那人掩藏在錦衣中的手捏握成拳。
·
郎凌霄隨着宮人女官們進了笞房。
陰暗潮濕的笞房,安靜的只能聽到眾人行走的腳步聲,還有人淺淺淡淡的呼吸聲,甚至再走不久能聽到如同毒蛇吐信的聲音……
司幽凰不認為郎凌霄會放過她,她跟這個女子接觸了十幾年,知曉她的睚眥必報。
再往前走數步,幾位笞房的掌事突然停了下來。
昏暗的房室內,爐火、燭火都燃起,整個房室里剎時明亮齊納。
接着有兩名笞房掌事上前,將她綁在一個木樁子上。
她的外袍被褪下,只有一身中衣中褲。
她瞧見有兩名女官抬着一個金座上前,那個一身鵝黃,端莊雍容美麗的女子,噙着唇邊涼薄的冷笑,坐在她身前。
「將她的衣服給本宮扒了!」
郎凌霄厲聲一語,讓司幽凰平靜的雙眸閃過一抹驚懼之色。
在眾人面前褪衣,雖說是女子面前,身為武者,身為女子,她覺得恥辱……
郎凌霄,為何要這般對她……
她並沒有色誘太子,十幾年來又何曾做過傷害郎凌霄的事情?
這時候有一個三角利眼,纖細眉毛,皮膚暗黃,唇薄又小的女官上前來,那女官笑凝着她許久,接着伸出她那塗着丹蔻的手伸向她的中衣衣領……
那女官沒有用解的,直接用扯的……
「嘶啦」一聲她的中衣連着褻衣都被撕開,露出裏頭藍色的肚兜來……
「不……」
只有此刻司幽凰才發出一聲喑啞的求饒聲。
「哦?不什麼?」
梨木大座上的女子意味深長的開口,高挑起柳眉。
「是不要繼續下去嗎?……可本宮想瞧瞧司大人的身子有何特別之處,或者先替太子驗證一下司大人的身子……」
郎凌霄如此一說,一旁的女官大人們笑出聲來。
司幽凰低垂着臉,纖長的睫毛於眼帘打下一片陰影。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正沉思着又有一女官上前來,冰冷的手撕掉她的中褲和褻褲……
裂帛的聲音十分刺耳,她的心都被這些人撕碎了。
此刻走來一個笞房執事,她手中拿着一個似火鉗一樣的粗大東西。
那東西就是要來驗證她的清白的東西……
她未經歷過男子,這些女人就要用這麼可怕的東西將她「毀」掉嗎?
不……救她,大哥、二哥……
他們都要捨棄小凰兒了嗎?
是啊,她不過是一個尚可稱作棋子的東西,又怎能與大局相提並論……
不過是丟棄的一枚棋子吧……
她絕望地垂眸間,那個拿着冰冷「刑具」的笞房掌事已朝她走來。
「大人,老身對不住了。」
這樣的「刑具」用下,就算是清白的也變得不清白了,所以她才說那無關痛癢的對不住。
司幽凰猛地搖頭道:「不,你們不能這樣,不是還有守宮砂嗎?……」
她知道現在說這些都無濟於事,她們有心想要做的不是檢驗什麼,只是羞辱她而已。
站在這處的有許多宮女都轉過身去,畢竟就這樣被毀了清白,這大人日後在宮裏絕對難做人了。
司幽凰凝着那拿着黑鐵鉗的掌事越走越近,那女人的臉上帶着猙獰地笑,與她的臉重疊的是她身後的郎凌霄那張絕美的臉……
司幽凰搖頭,雙眼驚懼地盯着那女人手中的東西,郎凌霄不打算在她身上留下傷痕淤青,更不會鞭打或者對她實施炮烙,卻要用這種殘忍的手段將她給毀掉……
她知道她一定會咬舌自盡的……
「不要……」司幽凰被綁在十字木樁上的手臂開始掙扎。
大哥……救我……
不知為什麼,她想起了小的時候,那個守護着她的大哥……
大哥不能來救她,為什麼二哥也不來救她?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女子驚懼的目變得空洞游離……
當那猙獰的鐵鉗更近的時候,當那雙滿布皺紋的手滑下她的腿,要將她僅剩的褻褲也撕掉的時候……
她猛地晃動起來,身為武者的力量在一瞬間爆發,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一腳踹開了那個笞房掌事女官。
「你……」那女人還來不及驚呼一句,司幽凰已奮力地將綁着她的木樁連根拔斷,所有上前的女官都受不了她的衝撞歪倒在了地上。
笞房之中一片混亂,司幽凰紅了眼,神經高度緊繃,她一腳踹掉一旁的火爐,那火木棍就滾了出來,整個房室里傳來一陣宮女女官的尖叫聲,似乎所有品階高的女官都嚇傻了。
「保護太子妃……」混亂之中有不怕死的宮女,第一時間上前去保護郎凌霄,這可是一個立功的好機會。
郎凌霄無疑是沒有料到,這司幽凰竟如此膽大妄為,敢公然反抗?她不要命了嗎?
她睜大雙目,驚懼地隨着那個宮女後退,這時候回過神來的女官們都嬌聲上前尋問道:「娘娘,沒事吧?」
郎凌霄怔怔地搖頭,這時候品階高的女官嘶吼了一聲:「快來人啊,有人行刺太子妃!」
司幽凰連着踹翻了幾個火爐,想趁着眾人驚呼之時逃出去,她雙目通紅,心裏想着的只有:她的兩個哥哥都不要她了,那麼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或者……活着還是有意義的,只是她不再想呆着這宮裏……
混亂的場面沒有持續多久,突然聽得一聲太監的通傳:「安總管到——」
眾人皆是一訝,因這混亂的場面產生的驚懼沒有消減,反而因司禮監總管大人的到來感到無比意外。
安總管來此為何?
是因為這個女人嗎?
怎麼可能?這個女人與安總管又有何交集?
眾人腦中都是這幾個問題。
連;郎凌霄也同樣不解,安雨翎和司幽凰又有何交集?
一聲靛青色長錦袍,銀灰色斗篷的妖冶美人從笞房的殿外走進來……
身後數個掌燈的公公緊隨其後。
他身子修長,粉冠玉面,唇紅如花,他鳳眼一掃眾人,目光落在一旁早已失去控制被他的屬下鉗制住的司幽凰身上。
他的小凰兒,那麼一個冷靜從容的女子,怎地會變成這般模樣?想到這裏他衣袖中的手握得「咯咯」作響……他的目光不會錯過那躺在地上的奇特「刑具」。
這群人,真是該死!
「不知安總管深夜前來所為何事?」郎凌霄一理衣袍,顯得憔悴而又狼狽。
安雨翎輕輕抬手示意那兩個屬下解開司幽凰的束縛後,才將目光投向郎凌霄。
「郎太子妃,這個女官咱家要了……」素白的白帕子輕輕掩唇,他深邃妖冶的目凝着郎凌霄說道。
眾人皆是一震,顯然不明白安雨翎是何意?
「安總管是何意?」太子妃凝眉問道,唇邊卻揚起一抹譏諷的笑,顯然心中已懂。
虛偽而惡毒的女人!
安雨翎心中一嘆,緩緩地放下掩着唇的白帕子道:「咱家看上了司大人,咱家伺候皇上好些年了,前幾日還同皇上說起要找一名宮中年輕女官為對食,這不那日便想着要找人去問問司大人,可是好久都沒見到司大人了。」
「哦?想不到安總管和本宮女官還有一段『緣分』?……」太子妃揚眉說道。
安雨翎懂她的意思:「去年過年的時候司大人替東宮給咱家回過禮,去歲的時候咱家便瞧上了……」
安雨翎說完輕咳了一聲,粉面稍紅。
郎凌霄凝視他良久,鳳目一眯,瞧着這安雨翎俊臉微紅,一副春情萌動的樣子,也不像是說謊,莫非是真的?
郎凌霄沒有覺得高興多少,反而是想這安雨翎也不愧是個美男子,咸陽安氏常出美人,名不虛傳……只可惜命不好,是個太監……
讓司幽凰去做安雨翎的對食,都便宜了這個賤人!
司幽凰在聽懂安雨翎的話後,也不解地抬起頭。
她的大哥來救她了,她的大哥沒有拋棄她……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司幽凰早已冰涼的心又溫熱起來,滾燙的淚水從眸中滑落……
大哥為了保住她,要她做他的對食……
大哥……
她怎麼可以做對食來羞辱他的大哥呢?
「不……」司幽凰的喉嚨里發出沙啞的聲音。
這時候眾人都望向她。
太子妃餘光一瞥笑道:「安總管這個放肆又無禮的賤婢,好像不願意呢?」
安雨翎鳳眸微縮,雙耳微凜,只覺得這女人的字字句句都十分刺耳,他尤想撕裂她的唇!
袖中的手動了動,他強壓下心中的火,勾唇笑道:「女人嘛,都這樣,過幾日成了親,還怕她不從嗎?」
如此一說竟然有幾個大膽的女官小聲諂笑起來。
司幽凰眸子一眯,看來安雨翎有心想保此女,安雨翎為夜帝跟前紅人,她還不知他底細,萬不可輕易得罪了,雖然這個司幽凰今日的舉動足以讓死幾百次,可是她似乎不能懲罰了?……
不若先讓將這個女人給安雨翎,是個不錯的主意,最重要的是,這步棋她不虧。
一來再試的不緊是太子也羞辱了司幽凰,再者還可以一試夜帝!
「既然安總管開口求情,這女官便交與安總管了。」郎凌霄冷聲道,她一揚高傲的下巴,拽着長長的裙子,朝着笞房外而去。
女官許給公公做對食,雖然常有,但對這個驕傲的女人來說也是打擊吧?
太子那裏她也無需擔心,傳出去這女人是安雨翎來找她討要的,她不過是對一個犯了錯的女官小小懲罰一下,太子那裏她不會讓他抓住什麼的……
在快出笞房的時候,郎凌霄同身後的人道:「今天笞房裏頭的事誰都不准說出去,誰若是讓本宮聽到外頭傳出半個字,小心各自的腦袋。」
一眾人打了一個寒顫,當然明白太子妃所說的笞房裏頭的事是指的什麼,便是對司大人所做的那些事情……
安雨翎將自己銀灰的斗篷解下披在司幽凰的身上。
等那些宮人都散去,他將司幽凰緊緊地摟在懷中。
司幽凰不發出一丁點聲音,眼神平靜而又溫柔。
被大哥摟着的感覺真好……
大哥……她好想念他溫暖的懷抱,感覺她一瞬間又回到了兒時……兒時的她,可以這麼幸福的依偎在大哥的懷裏……
「別怕……她們都走了,這就帶你回去……」
安雨翎有些哽咽地說道,將司幽凰攔腰抱起。
如此走出笞房眾人都不禁一訝,在宮裏頭都呆了十幾年的人,又幾時見過司禮監的安總管如此?
誰都看得出來安總管對這個女子也是在乎得緊……
安雨翎摟着司幽凰回到寢居之處,將自己房間的門一腳踹開。
司岳人,最終救她的還是他……
不光是安雨翎如此想,司幽凰更是如此……
本以為來救她的會是二哥,可是來的卻是隱蔽在皇宮之中,不介入紛爭之中的大哥……
想到這裏司幽凰將安雨翎摟得更緊了。
安雨翎以為小凰兒是在笞房中余驚未定……
想到這裏,他窄長的鳳眸眯起。
將司幽凰放到床榻上後,安雨翎吩咐道:「去打些熱水來。」
等僕從將熱水取來,安雨翎浸濕毛巾,給司幽凰潔面的時候,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宮人朝着此處走來:「皇……皇上要見安公公……」
來得很快。
安雨翎感嘆了一下,扔掉手中的毛巾,扯過一旁的被子蓋着司幽凰身上。
他同榻上少女柔聲道:「先睡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他快速的穿好衣袍拿起書案上的拂塵朝外頭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偏頭朝暗處道:「聶霜,照顧好她。」
——
「什麼?雨翎……你想娶那個女子做對食?」夜帝大吃一驚凝着站在書案前,一臉平靜斂去一身妖冶的安雨翎,他頓生一股陌生,這還是安雨翎嗎?
「是,聖上。」
安雨翎低垂着頭,淡淡地說道,眸光不驚不懼,語氣不卑不亢。
夜帝抿着唇,久不開口。
許久安雨翎似是明白了什麼,他搖搖頭,同夜帝柔聲道:「聖上,您還記不記得……十多年前,你答應過我一個願望……」
那時夜帝初登帝位沒多久的時候。
那時候夜帝將咸陽安氏獨子接近宮中……他許過他一個願望……
那時的他雖小,卻一直記得……
「你……如今求我就是為了那個女子?」夜帝說道聲音有些沙啞,他凝着安雨翎,就如同在看一個他極盡熟悉的人……
明黃龍袍的青年的眼眸之中有追憶有沉思,也有着無盡地眷戀……
誰年少時候,沒有做過荒唐的事,誰年少的時候沒有瘋狂過……
那個白衣勝雪,梨花樹下撫琴的女子……
那一夜的行殿幽蘭悲夜火……
金座上的男子游離的目光落在書案前的安雨翎身上,似亟待着他的回答。
「聖上……」安雨翎開口輕喚一聲,他眉目低垂一瞬,他不會忘記那一年初見夜帝時他說過的話……
「雨翎想要封邑八郡,聖上能給嗎?——」
安雨翎的話音將落,金座上的男子一震。他給不了他什麼,卻只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讓他過得很好,才能彌補他的愧疚,彌補他未盡的責任……
安雨翎依舊低垂着頭不卑不亢,也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要求有多麼過分。
——這是卿夜闕該給的!是大雍朝該給的!
無論是於安家,還是……
他只是要封邑八郡,而不是他大雍八萬里山河!
卿夜闕,不,卿家欠着他的,豈止這封邑八郡!
「聖上若是不同意,雨翎這便帶着幽凰回咸陽……」安雨翎淡淡的說道,聲音極其平靜。
這樣的威脅本是要讓夜帝額頭的青筋直跳的,可是難得夜帝卻凝着安雨翎平靜的面,沒有動怒。
許久,安雨翎一直站在書案前,似乎是腿都站得有些發酸了,那帝王沉思的時間超出了他的忍耐,可是他依舊沉默,唇邊帶着淺淡的笑意。
……
寒風拍打着窗欞,屋內的燭火,蠟炬成灰的不知幾多,自行燃盡的一盞又一盞。
許久,才聽到一聲青年的輕嘆:「你要哪八郡?」
青年白皙的手展開書案右手邊的一卷大雍地圖。
深褐色的牛皮紙展開,大雍八萬里山河就呈現在那紙張之上。
書案前的男子頓時跪地,沉聲道:「燕北燕南八郡,謝吾皇成全!」
燕北燕南於大雍來說並不是特別繁華之地,那裏冬季較寒冷,也並非是人煙阜盛。
卿夜闕小吃一驚後,竟是有些不解地凝着安雨翎。
為何是燕北燕南八郡?他本以為安雨翎會選擇兩湖或者蜀地作為封邑的……
「雨翎……朕記下了,朕有生之年一定封你為燕王,燕北燕南八郡皆為你所有,只是朕如今……」
夜帝深嘆道,將那捲大雍地圖闔上。
有生之年?燕王?……
安雨翎薄唇微揚,這兩個詞讓他深深蹙眉。
燕王嗎?
他並不是很鍾情於這個「燕」字……他鍾情的只是並不繁華的燕地……
「謝吾皇成全。」他淡聲道,「雨翎與幽凰之事……」
夜帝一揚手道:「司幽凰是司岳人的庶妹,是太子的人,你可知?」
他不光知道,還參與其中……
「雨翎鍾情她。」安雨翎沉聲道。
夜帝揉了揉眉心,再道:「你若想要保她,有很多辦法,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放一個太子眼線在自己身邊對嗎?」安雨翎接過夜帝的話來。
「雨翎自有分寸,求聖上成全。」
他深叩一首,聲音淺淡,卻字字鏗鏘。
夜帝凝着他,眉目里顯而易見的縱容與寵溺……
「罷了,你執意如此朕便替你主了,若是她敢危害你,朕絕不留她!」
「是,聖上。」
安雨翎心中悸動一瞬,沒有想到將小凰兒留在自己身邊會如此輕易。
燕地……
若是他能帶着小凰兒和岳人回燕地,遠離這長安是非之地,不若是最好的事情……
只是這前仇恩怨,真的能一筆勾銷嗎?
卿夜闕……
他從地上起來,一撫衣袍的褶皺,朝金座上的青年躬身一揖後離去……
安雨翎走後,夜帝坐了一會兒,想了很多事情,多是以前的事情,末了,他喚了內侍來。
這大雍江山,當年幾代人的角逐之中,最終卻是落於他之手……
幾個叔王、堂兄弟全軍覆沒……
當他站於權利頂端的時候,沒有喜悅,什麼都沒有,一眼蒼涼,這是高處不勝寒,孤家寡人的悲寂——
當年他的父親沒能走到那天下最高的位置,以太子的身份終老一生,病弱的叔王即位之後,皇位之爭更是暗地激烈……
他韜光養晦無六年,陰謀陽謀之中沉浮了六年,終於成為了最終的勝利者。
他也許不是英明的君主,卻是最能見機行事的陰謀家。
他是小人,呵呵,哪一個君主的背後光鮮過?
在位後的他不問朝政,皇子相鬥,外戚相爭,宦官專權……以為他都不知道嗎?
身為帝王便是權衡利弊,讓朝中個股勢力相鬥,只有他們之間互鬥了,才不會想着來算計他。
他將一切的權利交與太子和慕府,又讓晉候之女為太子妃,讓太子成為朝中看似權利最大的一部分,卻又讓慕府嫡出為人正直的慕長安成為軍事核心,璃王對慕後和太子的恨他不是不清楚,他從沒有剝奪璃王權利的打算,反而讓璃王在朝中極其微弱的勢力在無形中漸漸強大起來,他重用謝相,將朝中大小事務交與謝相打理,更不理會謝贇大養門生之舉……
為君之道,在於對朝中局勢的掌控……
在制衡。
在黨錮之爭中,在各股勢力的明爭暗鬥中,那些臣子都費盡心機去算計其他勢力,便不會將心思動到他的頭上。
「聖上有何吩咐?」一個黑衣人站在書案前低垂着面問道。
「密傳蕭侍郎進宮。」夜帝沉聲道。
黑衣人領了命退下。
朝中誰也不知道,純臣蕭家,蕭槿是他的人,是他有心安插於六部的人。
當年賜蕭楨、蕭槿為進士出生的時候,他在金殿問話之時,便瞧出了蕭槿的野心。
太傅此女,與太傅和她兄長蕭楨的性情都截然相反。
大雍一朝若出女相絕對是我蕭槿——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孤傲如她蕭槿,竟然會栽在那靳南衣的手上!
女人不可用,亦不可重用。
那個時候,他便有些後悔了,可蕭槿還好沒有讓他失望,若是她真的耽溺進去,他可以考慮處決掉靳南衣,不過,這也讓他找到了蕭槿的弱點,除去蕭家以外的弱點,所以,靳南衣不能死……
卿夜闕輕輕合上鳳目,沉思之間仍舊在疑惑一事。
燕地……
宮廷的快馬很快便將蕭槿直帶到玉漱宮前。
她一身黑衣,戴着黑色斗篷。對於夜帝的召見她並不意外,她與夜帝是很早以前就達成共識,她只是為了蕭氏一門之榮辱,心甘情願做一顆棋子而已……
從馬車上下來,幾個侍衛遮住了她,她隨着他們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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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線索很多,幾乎把安雨翎都扒了,所以我標一個重要啊。其實親們應該可以猜測到陰謀沉浮,暗線伏筆之中,一些人的人物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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