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臉紅如煮,慌慌忙忙間,已飛快地走到顧九面前,語無倫次地說道:「九兒,你怎麼在這裏?」
顧九瞪了他一眼。
好似在說:你能在這裏,我怎麼不能在這裏?!
他凝着顧九瞪得似銅鈴一般的大眼,猛地似是又想到了什麼……
「九兒,我,我沒有……你要相信我……」他真的沒有想要對哪個女人怎麼樣!天地日月可鑑!
少年急切地解釋,支支吾吾,早已不知如何自處。
一旁的大人們都瞠目結舌,一頭霧水地瞧着這兩個人。
難道這靳大人……真的……如傳言中一樣,好男風?
眾大人訝了一下,面面相覷一瞬,臉上的神情各異。
倒是站在一旁的館主最先反應過來,長大的嘴巴合攏,臉上的脂粉渣渣直往下掉,擦了把額頭上不知是有沒有的汗,那婦人扭着腰上前將將隔在呃顧九和寡月之間。
「這位公子……老身不是說好了要您在……隔壁廂房裏頭……」
婦人的話還未說完,一雙白皙的手就擱在她的肩膀上,顧九將那婦人一手拉開,那婦人駭的「啊」一聲,顧九略皺眉,不甚在意,偏頭凝着陰寡月,又凝了眼一旁已被一個大人扶到了椅子上坐着,淚眼盈盈的蘭清幽。
寡月察覺到顧九目光所落之處,心中一緊,俊臉更加紅了一些,又極力的回想方才那一幕,他似乎是伸出手,想、想要推開那女人的?
腦中「嗡」的一聲陡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莫非九兒誤會了?以為……。
哎!不是這樣的!
寡月走近幾步,在顧九面前擺了擺手,似是急切地想要解釋一下,卻見顧九豎起一根食指,搖了兩下,他頓然住了嘴,胸口煩悶不已間人已被顧九揮開,不止是他訝了一下,連着一旁的紫砂也訝了一下。
顧九上前朝正座高位的安撫使大人作揖行禮,謙和地笑道:「趙大人,可否賞在下一個薄面將靳大人容在下……擰回去。」
趙勰意味深長地凝着顧九許久,自是察覺出了這兩人關係非同一般,靳南衣豈是一般人等,又豈能為「尋常人」動容失色?這二人的「關係」的確是耐人尋味了些。
趙勰豈是好糊弄的主?傳言他不是沒聽說過的,什麼靳大人好南風他也是略有些耳聞的。
他瞧了眼那處依舊梨花帶雨的蘭清幽,又凝着陰寡月和顧九,笑道:「九爺要人可以,可是總歸是要給本官一個理由吧?」
顧九知道這老狐狸想在她這裏探出些什麼來,顧九沉聲再道:「趙大人,靳大人早些日子就答應在下給在下的九酒坊寫幾塊牌匾,今日在下便是要靳大人『連夜趕工』的!」
趙勰眸子一眯,似有深意,他凝着顧九,又看了眼站在顧九身後一直低着頭,雖是神情淡淡、眼波平靜,卻又雙頰緋紅的「靳大人」,他摸着下巴,意味深長一笑,道:「顧九爺,靳大人是本官請來的,你現在要向本官討了帶走,本官總歸是『虧』了些……」
他話音將將落,顧九眉頭頓皺,莫非是……他想提那個願望?要她就這麼將那個願望給用了?
一旁江南的高官們也都望向趙勰,不知此人是和意思。
倒是一旁的灰衣男子眉眼一動,上前去拱手道:「大人,聽聞九爺最近又釀了什麼新酒,不知九爺手上有沒有,若不便用美酒來換取將靳大人帶走?」
下頭立馬有人附和:「這倒是個好主意,千金難買好酒,靳大人,你可是值錢嘍!」
寡月的臉越來越難看,他想上前一步,卻覺得腿好似僵硬了一般,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凝着顧九。
顧九未曾動作,而是凝着江南安撫使趙勰,陳昕之言,無疑是替她解圍,她心生感激,也知曉若是這趙勰有意想藉此事斷了與她的聯繫,陳昕無疑是「開罪」了趙勰。
趙勰餘光一瞥陳昕,肅穆的臉上凝起的濃眉先是更緊了些,隨即微微舒展。
顧九不解趙勰是何想法,又不敢貿然開口去問,顯然她不想因要帶走「靳大人」而白白喪失在趙勰這裏的一條「路子」,也不知這陳昕知否她與趙勰有如此約定。
陳昕感受到趙勰方才餘光在他身上,停滯了會兒,心中頓然一緊,他微低垂了眉目。
末了,只聽見,那人笑着道:「看來今夜,靳大人本官是留不住了,既然各位大人要嘗九爺的酒,九爺若是有的話便去給諸位大人弄來。」
他話音一落,諸位大人都笑開了,顧九怔了一下,陳昕長吁一口氣。
「紫砂,去將『醉花陰』給取來!」顧九當即道,又給紫砂使了個眼色。絲毫沒有在意身後某白衣少年詫異的神色,她心中清楚那人想到了什麼……不錯,這酒的名字便是她給陰寡月取的,專門給他做的,用了十二種花露,卻絲毫不因花香蓋住酒香。
紫砂駭了一跳,這酒是是九爺帶來,想着明日去見靳公子的時候再開的……而且……這酒這一年也只釀了五壇,便是帶了兩壇,主子陪靳公子喝上一壇,再給靳公子一壇。
紫砂領了命去了,那馬車就停在這樓閣對街的一個客棧里,不一會兒便取來,紫砂私心取了那壇小些的來。他瞧了眼自家主子,接收到她的眼神便站在一處桌子前將手中的酒罈子上的泥封給摳下來。
不一會兒,這酒香便傳的滿屋子都是了……
「醉花陰,這名字好!酒香更是讓人沉醉啊!」這酒香方四溢,就有大人稱讚起來。
又有大人問:「顧九爺,這是你們坊的新酒嗎?」那人稱她「顧九爺」不過是隨着安撫使喚罷了。
顧九朝那人頷首:「是的,新酒。」
紫砂已將那酒倒入數個杯盞之中,先是給安撫使奉上,再給陳大人,還有諸位大人……
樓閣的管事婦人是個機靈的,在聽到說要取酒來的時候,便命人去準備了下酒的好菜,這會兒數個美人給這些大人的矮几上都上了菜。
顧九見如此忙朝高座上的趙勰道:「大人,既然如此顧九先行帶着靳大人告辭了,還請大人們慢用。」
趙勰朝顧九瞧了一眼道:「九爺即是急事要走,本官再留也是不是,九爺好歹將這酒的來歷同大人們說說吧。」
顧九淡淡道:「此酒以十二種花製成,十二種花各取自十二個月的代表花,民間稱之十二花神,正月梅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石榴,六月荷花,七月蜀葵,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木芙蓉,冬月山茶,臘月水仙花。」
「在下以這十二種花避其毒性,提取可食用之花露,溶入酒中,此酒每年只產一次,因是以花入酒,飲用時候就同領略四季之風光,十二個月之花色,便取名『醉花陰』。」顧九講述完畢,再抬眼瞧了瞧這些還沉浸在她的講述之中的高官們,心中暗自搖頭,拱手再道:「顧某講述完畢,大人們可以讓顧某走了?」
回過神來的安撫使趙勰,忙道:「靳大人便隨着顧九爺去吧,下次本官再行設宴。」
顧九這才回眸瞧了眼站在身後一動不動的陰寡月,感受道顧九的目光,寡月好不容易「涼」下來的臉,又是一熱,他拱手朝趙勰作揖,又朝那方幾個高官作揖:「下官告退,諸位大人盡興。」
他說完話又小心翼翼地瞧顧九,顧九餘光瞥了他一眼,又瞧了那處被某個年輕高官小心安撫着的蘭清幽。
蘭清幽本是盯着寡月看的,這公子要走了,雖說是只是一面的緣分,想多看一眼的心理還是有的,但感受到顧九的目光,心中震顫一下,迎上去一眼,又怯生生的退了下來……
顧九轉身朝門口走了數步,館主婦人忙上前去送,顧九懂這女人的意思,為了銀子。
她頓下步子,又凝了寡月一眼,好像是在說:「還不走還傻愣着幹嘛?」
寡月紅着臉,亦步亦趨地跟上,又偏頭瞧了眼小易,小易很是同情的回了主子一眼。
主子,就等着跪九爺的搓衣板吧……九爺這在外頭算是給足了主子「面子」?……。到了家裏……就讓他小易見識一下主子的「里子」。
寡月低垂着眉目,溫順的同一隻羊羔一般,跟着顧九出去,不敢吭一聲。
顧九感覺她是在領着「出入不良場所」的小孩子回家,莫名的抽了抽唇角。到了外頭,顧九遞了一錠銀子給那婦人,便算是打發了,轉身快步離開。
那婦人掂量了一下那銀子,不見特別高興也不見失落,只道是將將稱了心,再回頭她哪裏還記得將將送走的是何人?倚門賣笑,便是迎一個送一個。
樓里,依舊歡聲笑語,紙醉迷金。
樓外,依舊下着雨,走出樓,紫砂想去給主子遞傘,卻被一雙溫潤蒼白修長的手接了過去。
紫砂凝了寡月一眼,退回去,同小易供着一把。
顧九轉身就對上一雙麋鹿般溫柔的眸子。
哼,做錯了事情,就裝溫柔,裝可憐!嗯哼?
顧九沒好氣的偏過頭,朝着前頭走去,面上的神情依舊冷淡沉靜。
紫砂手腳快將將去取酒的時候就將馬車給牽了出來。
凝着面色平靜的主子,紫砂覺得心裏更為靳公子捏了一把汗!
寡月的馬車還停在江南司衙門那裏,便是四人一起去司衙門,再連夜回花溪縣去。
寡月見顧九上了車,才收了傘上車。
小易再度同情的凝視主子一眼,唇動了動,未出聲:「保重。」
寡月心裏小駭了一下,臉一沉,似乎是更後怕了些。
再想九兒又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九兒會原諒的……
寡月調整好心情挑簾上了車,車內燃着一盞小燈,光芒微弱,卻能讓他瞧清女子冷淡的臉,眉眼平靜,朱唇微嘟,滿腔心思不在眉眼,卻停留在了朱唇處,心田間。
寡月正想着要不要挨近顧九坐下的時候,外頭小易喚了一聲:
「主子們坐穩了!」
寡月這才鼓起勇氣,坐到顧九身邊去。
感受到身旁一緊,顧九身形一滯。
馬車駛動了,不知是馬車拐彎,慣性什麼的,還是其他原因,顧九總覺得,那廝往她這邊在靠。
這廝也沒有長胖吧?這麼大的車她睡覺都可以,這傢伙怎麼就偏要擠她了?
顧九偏頭凝了那人一眼,本沒想着說什麼,卻見那人麋鹿般的目頓轉哀怨,喚了一聲:「九兒……」
顧九怔了一瞬,凝着他哀怨的目,眉頭一皺。
許久才勾唇道:「靳大人,這名聲不是你的你便不擔心了?被人領着從花樓裏頭出來,很光榮嗎?」
「九兒……」
哼!
顧九偏過頭。
「九兒,是趙大人要我去的……還有那不是花樓……」少年動了動唇柔聲說道。
「嗯?那抱女人也是那趙大人要你抱的?」
「不是花樓?還真當是歌舞坊了?」
「怎麼?想抱女人了?」
寡月頓時緊抿起唇,不再多說一句,他這一句就可以換顧九三句……
可是……
「怎麼不說話了?心虛了?」顧九眉頭越皺越深,看着這笨木樁子,就腳癢想踹他下車……
顧九偏過頭去,凝着車壁。
寡月又是一愣,他說話不是,不說話也不是了,要他如何做?
「我沒有抱女人。」
許久,少年沉聲道,似是無奈辯解,又是無比肯定的陳述。眉目低垂,溫潤的眸子沉鬱哀傷,他確實是想推開那個女人的。
一陣涼風吹過車窗的帘子,風夾雜着雨水,正巧落在顧九的臉上,她伸手抹了抹,指尖有些濕漉漉的涼。
「罷了,料你也不會抱女人。」
顧九淡淡道,她低頭瞧着自己的指尖,沒有注意到身旁少年沉鬱的鳳眸閃過一瞬欣然之色。
「不過……」
顧九方啟唇,語鋒一轉,那少年又殃了下去……
「不過這種歌樓舞館到底是去不得的!」
寡月愣了許久,又想說是趙大人要帶他去的,再說以後也少不了這種應酬,可是怎麼開口?
顧九面向他,再補充道:
「酒樓茶肆可去,歌樓舞館少去!」
不為別的那地方女人多!不是她讓他不接觸女人,只是那裏的女人難保對這他生了那種心思!
遇上個清高的還好,遇上些死纏爛打的,便是徒生些破事來。而這呆瓜笨木樁子卻又不知他自己多大的「魅力」,姐兒愛俏,還專愛他這種面上溫雅謙和的。
「不是我狠心偏執不想讓你接觸女子,你瞧瞧如今這破事滋生,纏上你的女人哪個不是死纏爛打像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
「九兒不是……」
「噗!——」
車簾外傳來一聲嗤笑,接着又聽到「啊」一聲慘叫。
小易揉着自己的腦袋,將將是被什麼東西打了?好像是一隻鞋,再往一旁一偏頭紫砂已從車板上拾起那隻布鞋。
九爺好准!小易心裏想着,九爺如何知道是他,不是紫砂,而且砸的這麼准?小易後怕的一驚!以後再不豎起耳朵偷聽了。
顧九表示她的肺都要氣炸了!
寡月很是哀怨地想,本來就顧九不是嘛,她要是能像狗皮膏藥一樣貼着他,甩都甩不掉就好了。
顧九一甩衣袖,身子往一旁偏去,不再看他。
寡月見此心中緊張忙道:「九兒……我都記住了,酒樓茶肆可去,歌樓舞館不去。」
他知曉顧九的用心,確實是這樣的,被人纏上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一個蕭槿已是夠他頭疼的了。
不過,今日這一出鬧了下來,靳南衣不憐香惜玉而且還好男風的傳言估計會愈演愈烈了。
不料他這麼乖,聽懂了她說的中心思想,顧九微訝了一下。
末了,她點頭「嗯」了一聲後,再偏過頭去。
——
馬車先在江南司衙門處停了一會兒,等小易將馬車牽了出來以後,再上了回花溪縣的官道,小易駕着車走在最前頭,紫砂駕着車跟在後頭。
「九爺、靳公子,到了!」約莫是過了一個時辰以後,聽得停下車的紫砂朝着車簾喚了一聲。在年三十以前啊,紫砂心裏也迷糊着,九爺和這靳公子是不是好的不正常了一些兒?後來得知九爺是女子,紫砂那叫個訝異,不適應了許久,後來又像沒事的人一樣了,便也不提了,反正他當小廝使當丫鬟使,都是九爺的人。
進了花溪縣尹住的房子,寡月又是端茶又是遞水。
「九兒餓了嗎?」見顧九方用完茶寡月又問道。
「還好。」顧九道,她現在只是困、累、乏!
「要沐浴嗎?水馬上就燒好了我去取!」
顧九還沒有回答寡月就閃開了。
小易與紫砂提着熱水走在長廊里。
小易無奈嘆道:「這一到家裏主子是面子裏子全被犬吃了,這誰這麼對媳婦兒?……」
紫砂柔聲輕聲再小聲的道:「我家主子說了,男人在沒娶着媳婦兒的時候都這樣,娶着了,就是媳婦兒伺候大老爺子似的伺候他了……」
寡月走在前頭隔着十幾米,卻是聽了個明明白白,他知道紫砂這孩子從不說謊,眉頭一皺,顧九真這麼說了的?
不禁回頭一想,以前在長安的時候,他還是陰寡月的時候……
這一想,霞紅慢慢地爬上雙頰……
還真是這樣的……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被她養成「小白豬」,雖然是只小病豬……
——
寡月提着熱水進房裏的時候,顧九清楚的看到他緋紅的小臉,不禁又想,他這一天都在想什麼?從她見到他起就沒有露出過正常的神色……
沐浴的水打理好了,紫砂和小易相繼出去,帶上了門。
顧九走了過去,見那白衣少年還杵在那處,迷茫着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下。
顧九也不趕他走,徑直的走過去,放下簾幔,紅紗落地,那人就站在外面,先是一怔,接着……
熱血一騰。
紅紗裏頭的顧九開始解開自己的腰帶,末了,進了木桶。
簾外的少年,睜大了雙眸,身子完全的僵在那處,一動不動,雖說是如此僵硬,卻又全身熱血傾注於頭面,胸前起伏,甚至微微喘息……
少年還僵着的時候,帘子裏頭已傳來嘩嘩的洗刷聲……。
「嘩嘩嘩……」撩撥着少年瀕臨崩潰的神經……
顧九卻同沒事的人一樣,說來也巧,不知這前縣尹是不是個色鬼,這紅簾從裏頭看外頭只看得到約莫的人影,外頭看裏頭看的幾乎無差……
以至於等寡月再進京城的時候,直接命人卸了這簾幔,啥都沒再帶上……
顧九沐浴完,穿上一身中衣又隨便披了一件短褙子,便自行捲起紅紗帘子,朝外頭走去。
出去後她才發現,那笨木樁子還杵在原地,她眉頭一皺,暗想她該用粉筆將他的腳比着畫下記號來着,看他動了幾厘幾毫……
正無奈搖頭,目光卻落在少年的臉上,滯了一下。
她走近他,踮起腳,伸手往他鼻唇溝處一抹……
「流鼻血了?」說完她置於鼻尖一嗅,腥腥的……
「還真流鼻血了。」顧九方下完結論,那少年的臉爆紅無比,本來只是一滴鼻血,接着沒把持住汩汩流出……
這下將顧九都駭了一跳,忙伸手去給他止血。
寡月只覺得自己無地自容了。
顧九更是在想,聽她「嘩嘩嘩」的聲音也可以聽到流鼻血?這……
太不可思議了。
沒多想顧九趕緊扶他坐下,又給他找來棉布。
鼻子是堵住了,顧九卻鬱悶了,她將將洗的澡啊!
「九,九兒……對不起……」
顧九打斷了他,只是淡淡道:「沒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一會兒,她再洗下手便是。
寡月凝着顧九,見她髮絲微濕漉,將將沐浴,穿的又少,香味正濃,不禁又想起方才顧九沐浴的場景,接着……
顧九洗了手,擦了手過來再一瞧,眉頭越皺越深:「怎麼血越來越多了?你……沒事吧?要不要找大夫?」
寡月一聽,心一緊,忙道:「我沒事……可能吃了些辣的……上了火……」再說他自己就是大夫好吧……
寡月只覺得臉更加似火燒,本就不擅長說謊,如今又這麼扯謊,臉更燒了。
顧九凝了他一會兒,也沒說什麼了。
這再折騰一會兒天都該亮了,罷了。
便對寡月道:「你也回房去睡吧。」
「嗯……」寡月應了聲,有些失落。
柳下惠嗎?他不覺得自己會定位在柳下惠上,九兒若是敢脫,他絕對敢……
絕對敢……
不是敢,是好想……好想什麼……
顧九將將上榻,轉頭就見那少年已閃身到她榻前,她小吃一驚:「嗯?」
「還有什麼事嗎?」她問道。
少年不置可否,那臉紅的已不知怎麼形容了,支支吾吾道:「九兒……」
「嗯?」
「九兒……我能在你榻前坐會兒嗎?」少年眨巴着清澈的靈眸問道,他不會傻到問九兒:我可以親你一口嗎?若是如此一問,便是直接被轟出門外了。
顧九漫不經心的點頭,坐就坐吧。
寡月坐到床榻邊,還不等顧九躺下,便一手握上顧九的腰肢,將顧九往懷中一送。
唇,就這麼覆了上去。
顧九一瞬睜大雙眸,什麼狀況?
強,強,強,吻?
他的唇溫熱舒適,還帶着淡淡的茶香與草藥香,廝磨啃咬……
好吧……
什麼時候……這麼會親人了?
顧九搬起指頭數了數,不過是三、四次的事情,怎麼可以……
這麼舒服……
想着,顧九開始閉目享受起來,罷了,就這樣吧,不過,僅僅限於一個吻,她實在是太累了……
一聲雞鳴打斷了他們,不知不覺,這麼晚了。
寡月鬆開了顧九,心裏像摸了蜜似的,吃到了糖,滿足的舔了舔唇。
顧九也沒多說什麼,心想,這下可以讓她休息了吧。
寡月善解人意,便是將顧九的被子掖好,離開了。
——
次日去見主子的時候,小易很是奇怪,昨夜離開的時候也沒見主子受傷啊,怎麼一衣服上沾了血?
害得小易拉着自家主子把了脈,仔細檢查了一下,發現沒什麼問題才安心,心想,莫非是九爺的?
顧九一覺睡到下午,與寡月吃了一頓飯後,便將車上僅剩下的一罈子「醉花陰」留給了寡月,便要驅車回軒城了。
「九兒……不多住幾天嗎?」眼瞧着顧九正要上車,少年柔聲問道。他本來不想強留顧九,只是心中不舍,便是忍不住開口挽留。
顧九上車前凝了寡月一眼,不忍道:
「我過幾天再來。」
寡月沉鬱的眸子轉而浮上欣喜,有這具話,便足夠了。
「九兒保重。」
「你也是。還有,你既然回來了還是要去見一見二夫人的。」
寡月怔了一瞬,頷首,眸深似海。
顧九將走,花溪縣縣尹府又來了一個人。
◆
顧九回到軒城,一是着手操辦再在揚州開分店一事,二是推出四月新酒。
回九酒坊的第三天,便來了一人。
十分普通的坐騎,十分普通的裝束,直言要她九酒坊的「醉花陰」。
顧九美眸微眯能知曉「醉花陰」的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畢竟四月的新酒是「白牡丹」。而她提到「醉花陰」也僅僅只有三日前的那座歌舞坊。
即是如此,此人裝束雖平常,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得知「醉花陰」便不是一般人或者不是一般人的奴僕。
「坊主,在下是慕名而來的買酒客,聽聞坊主一年只售三壇『醉花陰』,這三壇坊主能否賣給在下?」
這不是廂房,不是內室,而是九酒坊的正堂,他這麼一說,客人們都瞧了過去。
顧九餘光打量一眼四周,顯然大家都對這「醉花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一年才出售三罈子的酒,怎麼可能沒有興趣?
畢竟,物以稀為貴。
顧九未起身,而是對一旁的紫砂使了個眼色。
紫砂受令忙去將那三壇酒取來。
那人沒問價錢,當場要看貨,顧九伸手拿起一壇酒,唇一勾,用匕首摳掉封泥,打開那壇酒來。
酒香四溢,在場的人都驚到了。
那酒香一直傳到了外頭,路人駐足,圍觀的人便是越來越多。
那買酒客,唇一勾,心中贊了一句好酒,於是開始議價。
「多少錢。」他問道。
顧九沉聲道:「即是愛酒人,我也不說多的,兩百兩一壇。」
「兩百兩一壇?」顧九方說完人們便開始議論起來。
那買酒客也皺眉頭,道:「是不是太貴了些。」
顧九凝着那人,雖不知這人說貴是真是假,只是她能算準愛酒人的心理。
她凝着那三壇酒中,她將將打開封泥的那一罈子酒,竟是隨手拿起,將那酒悉數倒在了地上……
「啊!這人在做什麼!」
「這麼好的酒,他在做什麼?」
圍觀人又開始議論紛紛。連着九酒坊的夥計們也不解九爺是何意?
反觀顧九卻是一臉平靜,淡淡道:「如此,只剩兩壇了,要買便是六百兩。」
那買酒客面色很不好看,冷汗直下,確實是愛酒之人,又是受人所投,連忙又道:「將才三壇都只要兩百兩一壇,這才兩壇,怎麼要六百……」
他話音還未落,只聽得「啪嗒」一聲一個酒罈子落地。
眾人又是一驚,九酒坊的杜師傅更是心疼不已,那買酒客又何嘗不是,取四時十二月至花提取可食之花露,由頂級的釀酒師傅所釀造的美酒,就這麼……
那買酒客連忙要去抱起最後一罈子酒,卻被顧九搶先抱起。
那人忙道:「六百兩是吧?我出,我這就出。」
那人說着便開始掏銀票。
圍觀的路人唏噓不已。
「早買不就沒這事了!」
「損了兩罈子好酒!」
「就是!」
路人們這會兒都指責起了那人。
九酒坊的活計們都瞠目結舌,九爺高,實在是高!
「不。」顧九沉聲道,「不是六百兩,是一千,一千兩現銀。」
「好……」那人咬牙道:「一千……」
等那人再折回來的時候,點了一隊人馬護送着一個箱子過來,那箱子裏正是顧九所說的一千兩現銀。
顧九微勾唇,命紫砂一個個清點了。
這也是經營方法中的一種:物以稀為貴。
屋外的人漸漸散開了,只是老李子樹下一個褐衣的少年站了許久,他怎麼瞧着這九酒坊的坊主怎麼那麼像九爺呢?
九酒坊?九爺?還頗有些耐人尋味。
赭石沒再多想,抱着在一品樓買的紅頭繩,和首飾什麼的欣然回去。
他馬上要大婚了,朱紅前年前的時候,便是答應嫁給他了。不過,他着實有些想九爺了……若是九爺還在,也自是能給他主持的,如今蘇娘說不上話,二夫人那裏也是愛理不理的,不過,罷了,只要能和朱紅過小日子便是了。他是小人物,小人物知足常樂。
赭石才將將走出這條街,街頭就出來現一女子,粉色裙裾,微胖,卻生的頗為嬌俏喜人。
「朱,朱紅……你怎麼跟着來了?」赭石問道。
朱紅瞧了眼赭石的木訥樣子,笑道:「見你還沒回來便是來尋你了,快些吧,二夫人到了,再回去晚一點,就要扣你工錢了。」
赭石癟嘴,以前九爺在的時候從來不亂扣人的工錢的,只是這二夫人,哎!坊裏頭都走了好些個人了。這日九酒坊坊主售「醉花陰」的事情,在軒城傳開了,過了不久也在大雍傳開了,竟是成了大雍的一個典故。
顧九隻是微抿唇,她不過是借用了以前聽到的一個關於銷售世上緊存四枚的郵票的故事。
罷了,顧九這才想起已離從花溪縣回來,好些日子了。
便想着沒事便再去揚州一趟。
卻不料,這日,那人竟是來了軒城。
一路風塵的馬車在九酒坊門前停下,雖不過百里路,卻要在路上趕上一天或者是一夜的路。
小易有些疲憊的同紫砂打招呼,車上走下兩位公子。
一個白衣素雅,一個紫黑華貴。
寡月一下車,便是像老李子樹枝椏所在的二樓窗子處盈盈一望,正巧對上顧九凝着他這處的目。
顧九本是在想,陰寡月何時同鄭子衿認識了?還是靳南衣本就認識鄭子衿?
顧九眉頭一皺,突然生出一種被人玩弄的感覺來……
想起那一日的揚州城,畫舫之上,那少年玩味狐狸似的笑意,她不禁微微皺眉。
樓下。紫砂與小易將寡月的行禮搬下馬車,又有酒坊的夥計將馬車牽到了後院裏取,紫砂再領着二人上樓,敲門。
顧九一理衣袍和頭髮,上前去開門。
「進來吧。」顧九柔聲道
寡月對鄭子衿一笑,伸手,示意先他進去。
鄭子衿一收摺扇,朝顧九拱手一作揖,若是初見她顧九也會覺得此人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可惜,不然。
顧九迎進他:「子衿公子請。」她的目光又落在他手中的摺扇上片刻,心想,是那些文人墨客拿摺扇的時候了?
迎進寡月,紫砂掩了門,又給眾人奉茶便退下了。
飲茶間,一室寧靜。
許久卻聽那紫黑色華服的少年,淺淺啟唇笑道:「這位是嫂夫人吧?」
他這一語一出,讓屋內其他二人駭了一跳。
鄭子衿見他二人神色便心道:倒是他一語言破了嗎?
顧九美眸微眯,連陰寡月低垂的鳳眸也微有變化,都說重瞳着識人心,確實如此。
顧九自認為她扮起男人已經是「天衣無縫」了,很多人都認不出來,卻被這人一眼識破了!
顧九放下茶杯,倒是不瞞了,直言道:「既然被你識破了,我也不瞞了,我是女人,可是不是你『嫂夫人』。」
她此番一說,兩少年的神情又變了,各自各自的心事。
這女人她就不怕傷了他南衣兄的脆弱小心臟嗎?鄭子衿暗自道。
寡月心裏亦是有苦難言,明明是拜過堂,成過親的,卻在旁人面前他們的關係變成了這般模樣!未婚妻?才不是呢,她是他的結髮妻!越想越是窩火!
顧九話出口了才意識到可能又傷了某個玻璃心?
她想着,暗自扶額,扯開話題道:「鄭子衿,你是故意遞信函給我的?故意戲弄我的?」
顧九這麼一說寡月果然瞧了過來,鄭子衿也望向她。
顧九就知道寡月他不知這小子想要同她做生意的事情。
「你那三千兩銀子,至今未曾送來,這生意還想做嗎?」她淡淡道,端起茶杯再抿一口茶水。
鄭子衿摸了摸鼻子,面色微囧,道:「這幾日去瞧南衣哥哥,便是耽擱了,明日一定派人給送來。」
「無妨。」顧九也不過是隨口說說,哪裏是真的要逼着他送銀子來。
她瞧着寡月再道:「此行可是要去見二夫人?」
她問道,寡月頷首,末了,他同顧九道:「陪我回去。」
顧九指尖一滯,茶水蕩漾了出來。
「好……」她淺淡道。
白衣的少年,似乎是長吁了一口氣,沒有想到這麼容易的,九兒是深明大義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那就明日吧。」寡月小心翼翼地凝着顧九補充了一句。
鄭子衿瞧着這二人,有些摸不着頭腦,卻覺得這二人之間的故事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概括的。
顧九點頭,向來都是外人面前給足這廝面子即使是她異常堵心的時候,至於里子……看陰寡月自己,他自己明白。
寡月沒有料到顧九在外頭這麼好說話,於是乎這人眉眼低垂間,鳳眸一亮,唇角微微勾起。這麼一來是不是告訴他,在外人面前是時候,他可以獲得的更多一些?真的可以嗎?
「九兒,這茶好喝。」他輕緩道,雲淡風輕。可他微低垂的臉,早已抹霞。
言罷,顧九愣了一下,朝竹榻旁的爐子走去,素手抄起一撮清茶葉扔進沸水之中,顧九沏茶不講究,卻能沏出極好的茶。
她緩緩地拿起寡月的茶杯,給寡月再添上茶水。
溫柔的奉上。
一旁的鄭子衿錯愕了一瞬,凝着寡月端起茶杯,聞着茶香,心裏頭痒痒。
這嫂子也是美人,他也好想要美人沏的茶!
「嫂子……」鄭子衿吞了口口水,只覺得瞧着南衣大哥喝茶聞着都香,「給子衿也沏一杯吧!」
顧九凝了那少年一眼,淡淡地吐出三個字:「自、己、弄!」
------題外話------
什麼是面子?什麼是里子?
外人面前是顧九奉茶倒水,屋裏呢?→_→
寡月,你甭得瑟了,我們都知道的。
謝謝花花鑽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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